在这首咏史诗中,诗人展开想象的翅膀,巧妙地将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编织在一起,虚构出一种充满浪漫色彩的艺术形象。
一、二句“青雀西飞竟未回,君王长在集灵台。”青雀,即《山海经》中的青鸟,诗中借喻为替西王母与汉武帝之间传递音讯的使者。青鸟,这任重致远的使者,向西方极乐世界飞去,却竟然一去未回,杳无踪迹。然而,异想升天的汉武帝依然长久地守候在集灵台,等待佳音。起句中的“竟”字精警地表达出汉武帝迷信神仙的痴呆心理:一心以为青雀西飞定会带来仙界好音,谁知一去“竟然”未回,这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诗人著一“竟”字,极其传神地透露了他这种执迷不悟的心理状态。接着于“长在集灵台”句中和盘托出他的求仙活动,开首两句诗,揭露了武帝迷恋神仙的痴心妄想,寓揶揄嘲弄于轻描淡写中,显得委婉有致,极富幽默感。
三、四句“侍臣最有相如渴,不赐金茎露一杯。”诗人进一步刻画汉武一心求仙而无意求贤的思想行径,文学侍臣司马相如有消渴病(今称糖尿病),因此水对于这种病人之重要,简直可以说是“救命之水”。但是,汉武只祈求自己长生而全不顾惜人才的死活,就是一杯止渴救命的露水也不肯赐给相如。结尾两句诗人拈出一个表示极大量的副词“最”与一个极小量的数词“一”作对比,前后呼应,便十分准确地揭露出这个君王好神仙甚于爱人才的偏执灵魂。讽刺辛辣而尖锐。诗里的数词已不仅表示量,而且还揭示质,蕴含深刻的思想意义。
《汉宫词》虽然咏汉代事,但和唐代的现实生活密切相连。如果说,这首诗在讽刺汉武帝的迷信与昏庸这方面,写得比较明显而尖锐,那么,在讽喻唐武宗的问题上,便显得含蓄深隐,曲折而婉转。李商隐常以司马相如自况,如:“嗟余久抱临邛渴,便欲因君问钓矶”、“休问梁园旧宾客,茂陵秋雨病相如”、“相如未是真消渴,犹放沱江过锦城”等等。这首诗也是有感于自己的身世,不满唐武宗贬视人才。诗人用典精巧贴切,灵活自然,委婉地表达不便明言又不得不言的内容来,让辛辣的讽嘲披上一幅神话、历史与现实巧妙织成的面纱,显得情味隽永而富有迷人的艺术感染力。
此诗内容似是与某官女有爱恋而未能如愿之事,故诗题曰“可叹”。后人对此诗有“一首中五人名,未免獭祭之病!”这样的愤然的评论,原因自然还是不明白李商隐想说什么,所以有人说:”这首诗所讽指的事情不得而知,难道是有贵人年迈,而他年少的姬妾却恣意放荡?“ —— 这是字面上大致的含义,因为诗里的第二句讲得是汉代跋扈将军梁冀的妻子孙寿与他的属下秦宫私通的故事;第三句讲得是汉成帝皇后赵飞燕与燕赤凤私通的故事;第四句第五句又无比的香艳,以至于有人斥责此诗”大伤忠厚“,不该流传。但是问题是,这首诗最后两句笔锋一转,回到曹植与洛神的故事中去了,而曹植对于宓妃则只是“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并没有无礼之事,与前面孙寿与秦宫,飞燕与赤凤对比明显。但与此同时,宓妃却在愁坐,而陈思王亦在惆怅,叹宓妃之不得陈王,从陈王方面落笔言其用尽才思,冀得宓妃,两情虽通而事终不谐矣。显然李商隐是在“可叹”一件事。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情相感而事不谐,恣行放诞者,反可遂愿,亦泛言心中之感慨不平,不必有寄托。全诗跌宕有致,尾联最妙。
这首诗笔法全属正面铺陈,不过是发挥了比喻及想象的功能,写得灵活而新鲜。
诗篇一上来打了两个比方蔚蓝清澈的天空好像用碧色象牙雕塑成的卧床。这里将细雨由天上洒落,想象为好像天宫白玉堂前飘拂下垂的帷幕,又像是从天空这张碧牙床上翻卷下来的簟席。帷幕、簟席都是织纹细密而质地轻软的物件,用它们作比拟,既体现出细雨的密致形状,也描画了细雨随风飘洒的轻盈灵姿。接下来,诗人再借用神话传说材料作进一步形容。楚女,《楚辞·九歌·少司命》里描写的神女,诗中曾写到她在天池沐浴后曝晒、梳理自己头发的神情。
这里说:想象神女当时的情态,那茂密的长发从两肩披拂而下,熠熠地闪着光泽,萧萧地传达凉意,如同作者眼前洒落的细雨。这个比喻不仅更为生动地写出了细雨的诸项特征,还特别富于韵致,引人遐想。整首诗联想丰富,意境优美,如“帷飘”、“簟卷”的具体形象,“白玉”、“碧牙”、“发彩”的设色烘托,“萧萧”的清凉气氛,尤其是神女情态的虚拟想象,合成了一幅神奇谲幻、瑰丽多彩的画面。比较起来,于这首诗主题相似的《微雨》偏于写实作风,而此诗则更多浪漫情味,从中反映出作者咏物的多样化笔调。
纪昀评此诗说:“到字好”“住得恰好。”纪昀对“到”字的理解可谓是慧眼独具,别有会心的。先言“好”,后又言“恰好”。前面称“好”,是因为诗人选字精到,言约意丰,后面称“恰好”,是因为此诗含蓄深婉,情韵悠远。其实,细味全诗,这“到”字的“好”处不只两点,它还别有一番深意在。
首句“扇风渐沥簟流离”,先拈出“扇子”和“竹席”这两件东西,以必不可少的夏令用具来点明时令节气。选物典型,特征鲜明。而夏季的点明,又将预示箸秋天的来临。要知道,这“秋天”在诗人心目中是个重要而喜人的季节。因为到了秋天,他就可与早有相约的友人相聚,把酒临风,一任倾诉离别的愁苦,“秋天”,对于诗人来说,已不是一般的季节概念,而是喜庆的象征,幸福的象征,是“相聚”的代名词,正因为现在已是夏天了,那么秋天不会远。当此际,他的盼望之情当然急迫难忍,火灼火燎。他恨不得时间老人一夜之间就送走夏天,迎来秋天。然而,愿望再好也不等于现实,他依然只能苦苦地等待着、等待着。每到夜晚,他只能独自一人躺在光滑的竹席上扇着凉风,百无聊赖,无人共话语,唯闻扇风“淅沥”声。这单调枯燥的声响,更衬托出诗人孤独寡居的愁苦,一阵阵撩拨起对远方友人更为炽热的思念之情。
第二句“万里南云滞所思”,紧承首句,集中写对友人的深深念情。“万里”,是虚写,即指与友人相距之遥。诗人与友人虽然相隔“万里”,但与友人始终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他对友人的思盼之情并未因“万里”之隔而淡薄,却更是情切切,意绵绵,剪不断,理还乱。此句将诗人的一往情深纳入广阔的万里空间来展示,表明他们感情之厚重,友谊之深笃,给人以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最后两句:“守到清秋还寂寞,叶丹苔碧闭门时。”诗人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来了秋天,实指望友人即来相会,谁知道迟迟不见踪影。诗人的一腔热望和期望,至此已无可奈何地变成了空望与失望。“守到清秋还寂寞”中的“守”字与“还”字,看似寻常,毫不经意,其实含意颇深。先看“守”字。自从诗人与友人“秋以为期”的相约之后,就一直信“守”着这个约定。他从春守到夏,又从夏守到秋,就这样日复一日地信“守”不移。如此之“守”,表现了诗人与友人那如胶似漆般的挚情密意。再看“还寂寞”的“还”字,与前面的“守”字相看,诗人的寂寞已非今日始,像这样盼“寂寞”,诗人不知经受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而到了这一次,本可实现的团聚之望,却一下子又落了空。这回的“寂寞”,可要超过以往任何一次,使他简直到了难以忍受的“怎一个愁字了得”的地步。一个“还”字,写活了诗人的焦躁和烦怨之情。“叶丹苔碧”为秋天所特有的两种景象,与上句的“清秋”相呼应。“闭门时”的“闭”字,十分形象直观地写出了诗人在特定环境中所特有的孤寂冷寞之感,意深思远,耐人寻味。
剖析了全诗,再回头看诗题“到秋”之“到”的妙处,至少还有两点可作为纪昀评语的补充,即“到”字隐含了诗人由希望而失望的心灵历程。通过时间的延伸跌宕,加深了诗人的离愁别绪,此其一。“到”字,还稍露出诗人由失望而生出的对友人未能践约的淡淡的怨艾之情。而诗人的怨艾,恰恰是其对友人怀有深情厚谊的怨中寓爱的表达感情的特殊方式。怨得越深,爱得越切。总之,诗人对友人的深深怀念之情已全部凝聚到达个“到”字上了。诗人锻字炼句之功,于此可见一斑。
此诗短小精美,含蕴深广,通篇不着一“愁”字,而诗人思念友人的深沉愁思和寂寞凄凉之景已跃然纸上。通过从夏至秋的时间和万里之遥的空间来表现诗人对友人的思念之久及友情之深,含情绵邈,十分感人。
反衬手法在诗中运用得也很成功。“叶丹苔碧”本是“清秋”季节的美好景物,可此时诗人恰因故人未得相会而闭门孤愁。就在这情与景甚不协调的氛围中,反衬出诗人极为寂寞的心情。这像诗人《天涯》诗中用春日莺啼和花开的美景来反衬出悲凉的心情一榉,同样具有感人的艺术力量。所不同的是,《天涯》为思乡,此诗为怀人,于怀人中写出失望的心情。因此,这首诗的深意又超过了《天涯》。
首联“一夕南风一叶危,荆门回望夏云时。”开篇就设置了一种气氛。这里的“一叶”、“一夕”,音韵和谐,给读者以“一”的具象,却说的是整夜不停的江风,整船不休止的担忧和困顿。在汹涌的江波中,人有一种向往安定的心情,此时船行前面不知有何凶险。在旅途的愁绪里,诗人翘首回望,已辨认不清荆州了。回首旧地,最是怅然。这江中的回望,引出了下面无尽的感慨和想象。
颔联“人生岂得轻离别,天意何曾忌险巇。”诗人用了个倒句,即把结论提到前面,把前提放在后面,使句意曲折有力,富于深度。可谓“情深意远,玉溪所独”。
颈联“骨肉书题安绝徽,蕙兰蹊径失佳朝。”在颠簸的小舟上,诗人回首旧地,感叹人生,天意难料,自然亿起自己温暖的家庭。这两句紧扣上两句“轻离别”,句意曲折深婉,耐人寻味。
尾联“洞庭湖阔蛟龙恶,却羡杨朱泣路歧。”因为杨朱遇到歧路,终究是在乎平坦的陆路上。不过,诗人此时不仅仅是失路之感迫于内心,还有一种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无可奈何的情绪。杨朱泣歧路,虽然前途未卜,尚可选择,而自己此行,只有奔往“险巇”之途,不容半点选择的余地。
纵观全诗,纪行抒怀,以颔联为中心,先叙风险波恶的江上行舟,回首旧地荆州,慨叹人生离别之苦,把握自身命运之难;进而忆及家室亲人,无限惆怅;最后把眼光投向未来,感到前途艰险,茫然无措。在排遣愁绪的同时,流露出一股自嘲情绪。全诗从头到尾,读来如舟行江中,起伏跌宕,首尾激荡,中间旋回,错落婉曲,体现了诗人独有的艺术特色。
首联写崇让宅荒凉景象。崇让宅有过繁华的、令诗人感到无限温馨的过去。这里有亭台池榭、桃竹荷花的美丽景色,更有水亭月幌、夫妇联袂吟诗的亲切记忆。而今重来旧地,但见重门紧锁,青苔掩地,如同废宅,往日热闹的回廊楼阁,由于空寂无人,显得特别深远。诗人不但用密、掩、深、迥等字重叠渲染,着意表现荒寂凄凉之感,而且在联末缀以“此徘徊”三字,传达一种寻寻觅觅、恍恍惚惚、若有所失的情绪。往日的繁华温馨与今日的凄凉冷落的强烈对照在诗人心中引起的感喟,也统于无语徘徊中包蕴。
颔联写室外景象。月亮朦胧含晕,预示明天又是风天;庭花怯于夜露,犹此瑟缩未开。“花未开”,切题内“正月”。花与月这两种通常以恬美明丽之感的景物,如今都笼罩着一层朦胧黯淡、凄寒惨淡的色调,表现出诗人“风露花月,不堪愁对”的心态。“先知”、“尚此”二语,尤见作意,暗透出畏惧风寒而风寒频仍、盼望温煦而温煦迟迟的凄寒心理。这种心理与其悲剧性与诗人一直穷愁潦倒,生计艰辛的遭遇有潜在的联系。
颈联由室外而室内,选择两种最能显示宅室空寂荒凉的事物——蝙蝠与老鼠,写它们的动态,以及诗人的反应。蝙蝠飞旋,掠动门帘上端的横沿(帘旌);老鼠窜走,翻动窗檐下的丝网。这一片空寂荒凉中不见阳光的蝙、鼠的动态,反过来更衬出了宅室的荒寂。诗人栖宿如此空寂的室内,既思虑万千,又心存怵惕,在沉思默想中听到蝙、鼠的声响,不觉惊疑怔惧,更加辗转难寐。“小”字形容心中微微一怔,措词极有分寸。一“惊”、一“猜”,连下两个动词,体物精细入微。这两句以动写静,因为如果在风雨喧嚣的不宁静的夜里,是不会觉察出“蝙拂帘旌”、“鼠翻窗网”这样微细的声响的。而夜愈是寂静,愈是感到寂寞孤独,愈是加深加重对亡妻的忆念,因而才“展转”、“惊猜”,终夜不能成眠。
尾联由“惊猜”进入恍惚的状态。在黯淡朦胧的环境中,诗人的精神状态更加恍惚迷幻。衾枕之间,竟似还残存着妻子的一缕余香,宛然伊人犹在,遂情不此禁地与“余香”共语,并在不知不觉中轻声唱起《起夜来》的歌声。《乐府解题》:“《起夜来》,其辞意犹念畴昔思君之来也。”是妻子思念丈夫之辞。此诗不说此己忆念妻子,却说亡妻思念此己,这样从对方来说,其言更加沉痛,更见出作者的忆念之深沉,思情之惨苦。
这首诗的前三联写崇让宅荒凉景象和诗人极清寂的心情,在悼亡妻子的同时,又隐约透露崇让宅兴衰荒败的时世交故之痛。尾联将极端痛苦的感情化为绮罗香泽的欢喜,写出了恍惚迷离的精神状态,以痴情写悲痛,更觉凄惨。情节上层层推进,环环相生,寓情于景,借景抒情。全诗从白天到夜晚,由门外到宅内,再到室中,通过种种环境的层层描写,衬托出诗人悼念妻子的悲痛心情和复杂的内心活动。整首诗歌神韵凄婉,迷离冷清,情景交织,富有意境。
首联寓言刘蕡被冤贬的情景:高高在上的天帝,安居深宫,重门紧闭,也不派遣巫咸到下界来了解衔冤负屈的情况。这幅超现实的上下隔绝、昏暗阴冷的图景,实际上是对被冤贬的刘蕡所处的现实政治环境一种象征性描写。比起他另外一些诗句如“九重黯已隔”、“天高但抚膺”等,形象更加鲜明,感情也更加强烈。诗人的矛头,直接指向昏聩、冷酷的“上帝”,笔锋凌厉,情绪激愤,使这首诗一开始就笼罩在一种急风骤雨式的气氛中。
颔联从去年春天的离别写到今秋的突闻噩耗,大中二年初春,两人在黄陵离别,以后就一直没有再见面,故说“黄陵别后春涛隔”。第二年秋天,刘蕡的死讯从浔阳传来,故说“湓浦书来秋雨翻”。这两句融叙事、写景、抒情为一体,具有鲜明而含蕴的意境和浓烈的感情色彩。“春涛隔”,不只形象地显示了别后江湖阻隔的情景,而且含蓄地表达了因阻隔而引起的深长思念,“春涛”的形象,更赋予这种思念以优美丰富的联想。“秋雨翻”,既自然地点明听到噩耗的时间,又烘托出一种悲怆凄凉的气氛,使诗人当时激愤悲恸与凄冷哀伤交织的情怀,通过具体可感的画面形象得到极富感染力的表现。两句一写生离,一写死别,生离的思念更衬出死别的悲伤。感情先由上联的激愤沉痛转为纤徐低徊,又由纤徐低徊转为悲恸激愤,显得波澜起伏。
前幅由冤贬到死别,在叙事的基础上融入浓厚的抒情成分。后幅转为直接抒情。颈联以擅长作哀谏之文的西晋作家潘岳(字安仁)和“怜哀屈原忠而斥弃,……魂魄散佚”而作《招魂》的宋玉自喻,说自己只能写哭吊的诗文深致哀悼,却无法招其魂魄使之复生。两句一正(只有……能)一反(何曾……解),相互映衬,有力地表达出诗人悲痛欲绝而又徒唤奈何的心情,下句尤显得拗峭遒劲。
尾联归结到彼此间的关系,正面点出题中的”哭”字。刘蕡敢于和宦官斗争的精神和鲠直的品质,使他在士大夫和知识分子中获得很高的声誉和普遍的崇敬,当时有声望的大臣牛僧孺、令狐楚出镇襄阳、兴元时,都辟刘蕡入幕,待之如师友。诗人和刘蕡之间,既有多年的友谊,而刘蕡的风采节概又足以为己师表,所以说“平生风义(情谊)兼师友”。《礼记·檀弓上》说,死者是师,应在内寝哭吊;死者是友,应在寝门外哭吊。诗人尊刘蕡如师,所以说不敢自居于刘蕡的同列而哭于寝门之外。这两句,不但表达了侍人对刘蕡的深挚情谊和由衷钦仰,也显示了这种情谊的共同思想、政治基础,正因为这样,这首哭吊朋友的诗,其思想意义就远远超越一般友谊的范围,而具有鲜明的政治内容和强烈的政治批判色彩;诗人的悲痛、愤激、崇敬与同情也就不只属于个人,而具有普遍的意义。直接抒情,易流于空泛、抽象,但由于诗人感情的深挚和表达的朴素真切,则显出深沉凝重的效果。
“匝路亭亭艳,非时裛裛香。”一开头就奇峰突起,呈现异彩。裛裛,香气盛貌。虽然梅树亭亭直立,花容清丽,无奈傍路而开,长得不是地方。虽然梅花囊哀清芬,香气沁人,可是梅花过早地在十一月中旬开放,便显得很不适时宜。这正是“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作者的感情通过咏梅来表达。作者的品格才华,恰好正像梅花的“亭亭艳”、“裛裛香”。作者牵涉到牛李党争中去,从而受到排挤,以及长期在过漂泊的游幕生活,也正是处非其地。
“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二句清怨凄楚,别开意境。同是月下赏梅,作者没有发出“月明林下美人来”的赞叹,把梅花比作风姿姣好的美人;也没有抒写“月中霜里斗婵娟”(《霜月》)一类的颂词,赞美梅花傲霜的品格;而是手眼独出,先是埋怨“素娥”的“惟与月”,继而又指责“青女”的“不饶霜”。原来在作者眼里,嫦娥让月亮放出清光,并不是真的要给梅花增添姿色,就是没有梅花,她也会让月色皎洁的。嫦娥只是赞助月亮,并不袒佑梅花的。青女不是要使梅花显出傲霜品格才下霜的,而是想用霜冻来摧折梅花,所以她决不会因为梅花开放而宽恕一点,少下些霜。一种难言的怨恨,淡淡吐出,正与作者身世感受相映照。
写到这里,作者的感情已达到饱和。突然笔锋一转,对着梅花,怀念起朋友来了:“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想折一把梅花来赠给远方的朋友,可是仕途坎坷,故友日疏,即使折得满把的梅花也没有什么用。连寄一枝梅花都办不到,更觉得和朋友离别的可悲,所以就哀伤欲绝,愁肠寸断了。“伤离”句一语双关,既含和朋友离别而断肠,又含跟梅花离别而断肠,这就更加蕴蓄隽永。
“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在这里表达了他对梅花的悲痛,这种悲痛正是对自身遭遇的悲痛。联系到诗人很早就以文才著名,所以受到王茂元的赏识,请他到幕府里去,把女儿嫁给他。王茂元属于李德裕党,这就触怒了牛僧孺党。在牛党得势时,他就受到排斥,不能够进入朝廷,贡献他的才学,这正像梅花未能等到春的到来而过早开放一样。这一结,就把自伤身世的感情同开头呼应,加强了全篇的感情力量。咏物诗的最高境界是“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意思是依照事物的形貌来描绘,委婉地再现其形象;同时,也曲折地传达出内心的感情。这首诗正是这样。梅花是一定时空中盛开的梅花,移用别处不得。与之同时,又将诗人的身世从侧面描绘出来。两者融合得纹丝合缝,看不出一点拼凑的痕迹,是作者深厚功力的表现。
此诗首联:“七国三边未到忧,十三身袭富平侯。”“七国”喻藩镇割据叛乱,“三边”指边患,“未到忧”即未知忧。指出其不知国家忧患为何物,次句再点醒“十三”袭位,这就有力地显示出童昏无知与身居尊位的尖锐矛盾。如果先说少年袭位,再说不恤国事,内容虽完全相同,却平直无奇,突现不出上述矛盾。这种着意作势的写法与作者所要突出强调的意旨密切相关。
颔联:“不收金弹抛林外,却惜银床在井头。”写少侯的豪侈游乐。“不收金弹”用韩嫣事,典出《西京杂记》。上句说他只求玩得尽兴,贵重的金弹可以任其抛于林外,不去拾取。可见他的豪侈。下句则又写他对放在井上未必贵重的辘轳架(即所谓“银床”,其实不一定用银作成)倒颇有几分爱惜。这就从鲜明对照中写出了他的无知。黄彻说:“二句曲尽贵公子憨态。”这确是很符合对象特点的传神描写,讽刺中流露出耐人寻味的幽默。
颈联:“彩树转灯珠错落,绣檀回枕玉雕锼。”续写其室内陈设的华侈。“彩树”指华丽的灯柱,“绣檀”指精美的檀枕。锼,是刻镂的意思。两句意谓:华丽的灯柱上环绕着层层灯烛,像明珠交相辉耀;檀木的枕头回环镂空,就象精美的玉雕。上一联在“不收”、“却惜”之中还可以感到作者的讽刺揶揄之意,这一联则纯用客观描写,讽刺之意全寓言外。“灯”、“枕”暗渡到尾联,针线细密,不着痕迹。
尾联:“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是说,守门人不给清晨到来的客人通报,因为少侯新得了一位佳人名叫莫愁。莫愁,传为洛阳人,嫁卢家为妇。这里特借“莫愁”的字面关合首句“未到忧”,以讽刺少侯沉湎女色,不忧国事;言外又暗讽其有愁而不知愁,势必带来更大的忧愁;今日的“莫愁”,即孕育着将来的深愁。诗人的这种思想感情倾向,不直接说出,而是自然融合在貌似不动声色的客观叙述之中,尖刻冷峭,耐人寻味。
此诗塑造了一个荒淫奢侈、醉生梦死的贵族公子形象,把他不知内忧外患,只顾挥霍浪费,荒淫好色的丑恶行径同晚唐危机四伏的社会环境形成鲜明的对照,也暗示了让这种纨绔子弟身居高位,正是当时政治腐败的表现,是国运不振的重要根源。
清代注家徐逢源推断此诗系借讽唐敬宗,其说颇可信。因为所讽对象如为一般贵显少年,则他们所关心的本来就是声色狗马,责备他们不忧“七国三边”之事,未免无的放矢。必须是居其位当忧而不忧的,才以“未到忧”责之。所以首句即已暗露消息,所谓少侯,实即少帝。末句以“莫愁”暗讽其终将有愁,和《陈后宫》结句“天子正无愁”如出一辙,也暗示所讽者并非无知贵介,而是“无愁天子”一流。不过李商隐托古讽时、有特定讽刺对象的咏史诗,题目与内容往往若即若离,用事也古今驳杂,再说托古讽时之作,所托之“古”与所讽之“今”但求大体相似,不能一一相符。
首联“潭州官舍暮楼空,今古无端入望中”,“空”字传神,诗人身居潭州官舍,暮色中独登空楼,远眺之中,古今多少事一起涌上心头。“今古无端入望中”,已暗示明为吊古,实为伤今。陆昆曾谓“言之所及在古,心之所伤在今,故曰今古无端”,颇能道出诗人用意及构思特点。
颔联“湘泪浅深滋竹色,楚歌重叠怨兰丛”,浅深与重迭,为反义连用词与同义连用词相对,竹色与兰丛,草木名相对。望“竹色”而怀“湘泪”,借二妃事而哭武宗;见“兰丛”而怀“楚歌”,借屈原事而刺宣宗、白敏中。所谓“怨兰丛”,就是怨排斥异己,贬逐会昌有功旧臣的白敏中、令狐绚辈。
颈联“陶公战舰空滩雨,贾傅承尘破庙风”,上句借陶侃暗寓会昌有功之将帅之遭冷遇,下句则以贾谊长沙事暗寓会昌有功文臣之遭贬斥。李德裕的功高陶侃,规划同于贾谊,却被罢斥,引起诗人无限感慨。
尾联“目断故园人不至,松醪一醉与谁同”联与首联照应,进一步表现自己的孤寂的情怀,慨叹世无知音,无人了解自己的心意,抒发自己身世凄凉的怨愤。
这首诗用典使文辞妍丽,声调和谐,对仗工整,结构谨严,而增加外形之美,与丰富之内涵。如陶公句,借当年陶侃之战功显赫,以暗讽当今之摒弃贤能。贾傅句,借贾谊祠中之蛛网尘封,风雨侵凌景象,而寓人才埋没之感,又切合潭州之地,典中情景,与诗人当时之情景,融成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