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联以明快的手法点明了作为远行者的友人此行的行程紧急,以及要去的目的地。以士卒五更即出发而登陇山,道出军情之急。二句中分别用一“登”字、“指”字,既示征途渺远,又显疾进之态。这位即将与诗人离别的远行者,与诗人分手之后,到天快亮、东方欲晓之时就要赶到陇山,攀援登临其山岗之上,而此行要到的地点则是处在遥远的西北边塞的临洮。这样开头,不但表明友人离别的匆忙,同时也表明行者征人赶路的急迫。日夜兼程,行色匆匆,人马迅急,可见前方军情紧急,形势逼人。把这首诗中所描绘的征人出征的景况与杜甫《兵车行》开头几句诗所展现的情景相比,是非常有意思的。杜诗云:“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而在高适的这首送别诗中则没有一点这种征人出征,亲朋相送的场景描绘,有的只是义无反顾的豪雄气概。当然杜甫诗里出征的是士兵,而高适诗里远行的却是护送征夫的县尉,前者是被迫服役,后者则是渴望立功边塞而从军行役。这是两诗表现主旨根本不同的所在,从而其思想风格、情感色调也自然迥异。并且在表现手法上两诗也显然有所不同。杜诗是重墨铺染,而高诗则是概括精炼。“残更”、“远别”四字,用词就极为简洁,不但省去了惜别情景的展示,而且舍弃了行军途程中的一切耳闻目见,突出地表现了行人征夫一心一意手奔赴西北边塞以求建功立业的急切心情。一“登”一“指”又动态地表明了赴边的迅急与行者心情的紧迫。细玩其意,“远行”二字中似乎还包含着诗人的惜别之情。总之,诗人在这里留下了大量的空白,以引发读者丰富的审美联想。
颔联以“关山事”与“州县劳”对比,认为从军行役之“关山事”,还不如作“州县”之吏那么劳顿,一为高适有任封丘尉之痛苦经历,故有此言;二亦可见其对军旅生活之向往,表现了诗人心中隐隐的一种得意。行者所要踏上的行程,其自然条件毕竟是险恶的,征程也是艰辛的,所以承接首二句下来诗人又通过一个设问,使一开始就高昂激越的情调旋律得到一个回环,由此以表现诗人对行者此次远征的关切。此次远行是由县尉送兵赴边,更可见当时边塞战事的紧张,补充兵力已刻不容缓。这看似简单明白的一问,却含意丰富,既表现出诗人对行者从军行役路途艰苦的体贴关注与惜别难舍之意,同时又赞颂了行者不畏险难的豪迈情怀。感情真挚,态度诚恳,耐人细读。
颈联状疾进之军容,诗人通过想象所描绘出的行者送兵赴边途中的情景。赴边征人军容严正,刀枪林立,人不离鞍,马不停蹄。姓白的县尉参与其中,从而使这疾行猛赶、奋勇挺进的行军队伍中忽隐忽现、忽前忽后地闪现着标志着县尉作为使臣所执旌节上的羽饰;而道路两旁的林木,苍苍的树色中也不时有县尉所穿青袍的闪现。诗人侧面着笔,以象征热情之“赤色”相衬,中间“随”字与“引”字锻炼极为生动,既刻画出行者随军奋勇前进,风尘仆仆的劳苦形象,更刻画了行者一往无前的气概,以其随身装束之色彩,传出士卒昂扬奋发之神态,从而给我们展现出一幅气势豪雄的千里行军图;“树色”碧绿,中间用一“引”字,使穿“青袍”之白少府和碧绿之“树色”妙合无垠,给人以满眼生机,以及白少府义气慷慨之奕奕神采。“随”、“引”二字,使诗歌具流走之势,紧扣行军特点。“赤”、“青”二色,亮丽鲜明,颇具青春气息。可谓达到人境浑一,诗画交融之境界。
尾联不直接表达唐军必胜的信念,而以“谁断单于臂”之反诘顿起,再以“今年太白高”作答,显示唐军居高临下,势如破竹之势,这里自然表现出高适此时的一腔豪情。语言响亮有力,用典浑化无迹,此种虚处传神,使诗歌含蕴更为深厚。
全诗的首联写白少府告别亲友带兵轮换到西北边地驻防时登临六盘山头,远离故乡直指河西临洮。颔联写自己作为守边官吏,烦劳地方官员为了关山战事辛苦带兵换防,实在是问心有愧,对不住人家。颈联却笔锋一转,语气豪迈:奔赴边关的将士们,军容齐整,红色箭羽紧随其身,在绿色的原野上青色战袍着身,格外耀眼夺目。言外之意是赞许白少府带兵有方,军势威猛。尾联诗人豪气冲天,尽显盛唐军人的气象:谁能砍断匈奴单于的臂膀,今年的太白星高悬,必有敌人进犯边境,杀敌报国,正等待着英武的军人和将士。
诗人对友人英姿勃发、舍身报国、不计名利的行为极为赞赏,又进一步饶有兴趣地设想友人戍守边疆一定会产生思乡之念,最后祈盼早日荡平虏寇,还边境以安宁。全诗充满爱国主义豪情。
“上马带胡钩,翩翩度陇头。”诗的开头两句从友人登程的情景写起。首句写友人身着戎装,跨上战马,勾勒出即将出征的战士的英姿。诗人并不泛写戎装,而仅就佩刀提了一笔,既点明了此行性质,也使形象增添了英雄之气。次句对友人奔赴边关加以设想:“翩翩度陇头”,写他的轻快、矫健、急切。上下两句,一静一动,用两个富有特征性的事物突出了友人赴边的英姿勃勃的形象。以上两句从外表写。以下两句则从内心写,直接揭示友人的思想境界:“小来思报国,不是爱封侯”两句从正、反两方面来肯定友人的思想,从而把友人的行为提到爱国的高度。“小来”两字可见这种想法由来已久。从而给首二句提供出思想根据,其中既包含有诗人赞佩之情,称慕友人不但形象英姿飒爽,而且更有高尚、美好的心灵,同时也就反映了诗人立志报国的豪情壮志。这是更为诗人所钦敬的一点。
但是,有这种爱国情怀,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毫不留恋家园,恰恰相反,这种情怀是与对家国的深厚感情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他们为保卫它而离开它,但当离开它的时候,往往对它产生深切的思念。诗人曾有过经年居留塞外的经历,在《安西馆中思长安》等诗中都曾表露过深沉的思乡之情。“万里乡为梦,三边月作愁”,就是这种感情的集中写照。诗人没有去写友人在边疆怎样去从军苦战,却去设想他在万里边关对家乡是如何梦绕魂牵,这就写出了友人对家国的一往情深,而这种设想同时也就传达出诗人对友人的思念,充满关怀和爱护。这种情怀写得很深沉,很细腻,诗的情调到此而一转,但却并不低抑。
诗的最后两句是诗人的祝愿。“清黠虏”是友人赴安西的目的。诗人居漠北时,亲眼目睹了战争所造成的巨大破坏。战争不仅造成了田园荒芜,民不聊生,而且对战士本身也是一种荼毒。上句愿友人建功,下句愿友人早归,既表现出诗人与友人同样以国事为重,又表现出双方的情谊,以深厚的情意扣紧“送”字,为全诗作结。
全诗先写友人的英雄风采,再由表及里,从报国、思乡的角度讴歌了友人的美好心灵,最后告诫友人,尽快结束战争,最好是别“经秋”。因为唐朝戍边将领往往拥兵自重,养敌蓄功,常将本可早日结束的战争一拖经年,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所谓“兵闻拙速,未睹巧以久也”,可见诗人淳朴的观念中,还饱含战略家的远见卓识。
“主人就我饮”四句为过渡句,引出了扶风客舍的主人——一位久经沙场的老战士。
从“十五役边地”到“路旁谁忍看”是扶风主人自述其军旅生涯。这里明显化用了古诗《十五从军征》的句意:“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战地归来,家园零落,满目凄凉,虽然满心酸楚,但想到“去时三十万,独自还长安”,心里还是有几分庆幸。这在行文上为下文抒写珍惜太平盛世的生活感慨作了过渡,转承显得十分自然。
“幸逢休明代”以下四句是扶风主人抒发欣逢盛世及年老体衰的感慨。
收尾六句是扶风主人对诗人的劝慰勉励之词,语重心长,感情真挚。
全诗写景叙事,有条不紊。其间颇多转折,如九九回廊,迂回曲致。老人之言语带沧桑,但终不流于伤感,感人至深。此诗从风格上看,虽有几分沉郁,但仍是盛唐气象的回响,内容和形式结合巧妙,谋篇布局颇见匠心,不失为一首优秀的边塞诗作。
这首《蕃女怨》写来并不见一点“蕃”味,仍是一般的思妇词。这首词写边塞的寒冷和艰苦,使思妇对征人倍增思念。也有人认为这首词是写征人忆家。
此词开头两句“碛南沙上惊雁起,飞雪千里”,写边塞环境和气候的恶劣:沙碛荒漠,茫茫千里,大雪狂飘,塞雁惊飞。“玉连环,金镞箭,年年征战”,先写征人的装束,续写征战之苦,战情之急。丈夫如此在边关服役,妻子必然思念和怨恨。结末二句,点明题旨:“画楼离恨锦屏空,杏花红。”战争使无数的妻子独守空房,画楼冷落,锦屏寂寞,尤其在杏花开放、春满人间的时候,更是令人肠断,魂断,唯有恨不断,泪不断。可谓曲尽人情。
就内容来说,此词并无新意,作者不是为了宣扬什么反战情绪,思妇的愁恨是一种纯真的感情,值得珍重与同情。这首词与《蕃女怨·万枝香雪开已遍》在内容和结构上有互补互衬的关系,阅读时可互相参照。
在温词中,此词属于较为浅直的作品,辞藻不算艳丽,含义也还显豁。但是仍具有某些深曲之作的特点:只客观地提供精美的物象情态,而隐去它们之间的表面联系,留下大片想象余地。像“画楼离恨锦屏空”与“杏花红”之间也未点明其关系。而这些物象情态的关系,很容易领悟出来,所以反而显得浅而不露,短而味永。
全诗仅十句。头八句是写黄家洞蛮抗击官军的战事大略。“雀步蹙沙声促促,四尺角弓青石镞”是写其步履与武装。步子非常奇特,是雀儿一样的步子,一跳一跳的,步子踏(“蹙”)在沙上,便发出“促促”的响声;而他们的武装却是四尺见长的用兽角装饰的弓和用青石作箭头的箭。“黑幡三点铜鼓鸣,高作猿啼摇箭箙”是写黄家洞蛮部队的情状。一种狭而长的黑旗点了三下,铜鼓声大震,蛮民集合了。每一个黄家洞人都像猿猴那样怪声怪气地大声叫喊,双手还频频摇着自己的箭袋(箭箙)。“巾缠踍幅半斜,溪头簇队映葛花”是写这支部队的“军服”。这“军服”和民服无异,也是够别致的了:他们的“裹腿”仅用彩巾斜缠着的。这一支队伍在溪头傲立,映着正在开放的红紫色的葛花,那艳丽斑驳的色彩也够撩人眼目的了。“山潭晚雾吟白鼍,竹蛇飞蠹射金沙”是写黄家洞蛮伏击官军的战事。这一场伏击是这样奇妙、神速,就好似白鼍晚吟、竹叶青蛇、飞蠹突然向人发动袭击一样,不但恐怖异常,也让人猝不及防。这一句王琦解为“状洞中景物”,实不确。因为这样解,此句便游离于全篇。叶葱奇注为写翻船(白鼍)和蛮人之射箭(竹蛇、飞蠹)。又有点过于拘泥。其实这两句就是写黄家洞蛮作战的勇猛无敌、神速无匹的。
后两句是写战后情景。这里有一个对照:黄家洞蛮在战后,骑着自己的“竹马”悠悠然地回到家里;可官军却屠杀容州的百姓,以人头数交差。
这首诗的题旨是刺官军的无能、残暴与歹毒。李贺一生,贫病相加,仕途多舛。他对当道者是充满了无比的憎恨与愤怒的。他的诗因此很不乏讥刺时事之作。如《夜饮朝眠曲》是刺当权者的淫逸生活的,《秦宫诗》是刺豪门的专横跋扈的,《吕将军歌》是刺宦官带兵平藩的,《老夫采玉歌》是刺富者榨取采玉工人血汗的。《黄家洞》与这些讽时刺世之作,在批判的精神上是相通的。但这一首诗同情并讴歌少数民族人民的起义斗争,这在唐诗中又实属罕见。李贺的这一首诗,是超越了阶级和种族偏见的。在这一点上,李贺要比他的师长韩愈——他称黄家洞为“贼”——的思想要先进得多。这首诗应当是李贺诗中的民主性的精华。虽历经世,又过千载,这首诗的思想异彩仍能在唐诗苑中放射出奕奕不灭的耀眼光华。
《黄家洞》在艺术上仍是一种奇崛幽峭,秾丽凄清的风格。奇特的步式、蛮荒的戎装、猿啼一般的怪叫,都生发出一种诡奇而幽丽的神韵;而那与这“奇装异服”相映的红紫色的葛花,又很能增加全诗的凄清而艳丽的氛围。在这里,诗人是把战士诗化了。把战事也诗化了。战争并不残酷,它显得很美好,很有趣。这一点不仅说明诗人的同情是在黄家洞人民方面,也说明诗人的美学观总是和善、和同情心联系在一起的。再就是篇末点题法。全诗十句有九句是写黄家洞人的军威的,仅在篇末才点了官军一笔。而这一笔恰恰是全诗的关键处、诗意所在。全诗由这一句而神彩飞动,令人震惊。按理说,表现主题的部分一定要用重笔墨,不厌其繁,而这首诗却一反常情,不厌其略。这种手法,恰如相声的抖包袱皮,一层层剥去,显得很有趣,很有情致,而剥到最后竟是一个奇异的发现,这就要比句句写官军杀良报功的方法巧妙、神奇,而且会经济得多。大约这种方法十分类似军事上的声东击西,很能出奇而制胜的。
此诗中“数骑”和“敢”字都是经过锻炼的字眼。只用三个字就表现了安禄山叛军的强壮和官军的怯弱。“青是烽烟白人骨”这一句,本来应该说“青是烽烟,白是人骨”。缩成七言句只好省略一个“是”字。《同谷歌》有一句“前飞鴐鹅后鹙鶬”,本来是“前飞鴐鹅,后飞鹙鶬”。省略了一个“飞”字。又《李潮八分小篆歌》有一句“秦有李斯汉蔡邕”,省略了一个“有”字。这种句法,仅见于七言古诗,五言诗中绝对不可能有。七言律诗中也少见。“青是烽烟白人骨”止是一个描写句,“白人骨”还属于夸张手法。阵亡士兵的尸体暴露在荒野里,至少要几个月才剩一堆白骨。杜甫此句,只表现“尸横遍野”的情景。他有一首《释闷》诗,其中有一联道:“豺狼塞路人断绝,烽火照夜尸纵横。”也是写战后的原野,它和“青是烽烟白人骨”是同一意境的两种写法。
此诗第二联写安禄山部队的强悍,第三联是其后果,所以写官军死亡之惨。而在叙述同一事件的另一首诗《悲陈陶》里,第二联写官军士气怯弱,无战斗力;第三联是其后果,所以写“群胡”的飞扬跋扈。可见杜甫从两个不同的角度来描写同一事件的艺术手法。第四联是写被困在长安城内的人民和作者自己的思想感情。陈陶斜一败之后,长安城中的人民在痛哭之馀,还希望官军马上再来反攻。可是在青坂再败之后,人民知道敌我兵力相差甚远,只得放弃“日夜更望官军至”的念头。杜甫在长安城中,听到唐军战败的消息,心中非常焦急。而只好设想托人带信给官军,希望他们好好整顿兵力,待明年再来反攻。这两首诗的结尾句深刻地表现了人民对一再成败的官军的思想感情的合于逻辑的转变。
《杜诗镜铨》引用了邵子湘的评语云:“日夜更望官军至,人情如此;忍待明年莫仓卒,军机如此。此杜之所以为诗史也。”这个评语,反映出邵子湘认为两个结句有矛盾,因此他把《悲陈陶》的结句说是人民的感情如此;把《悲青坂》的结句说是军事形势有这样的需要。他以为这样讲可以解释矛盾。其实是似是而非。要知道,“军机如此”,也同样是长安城中人民听到青坂之败以后的认识和感情。杜甫写的正是人民思想感情的转变,根本不能以为两首诗的结句有矛盾。
这是一场遭到惨重失败的战役。杜甫不是客观主义地描写四泽唐军如何溃散,乃至横尸郊野,而是第一句就用了郑重的笔墨大书这一场悲剧事件的时间、牺牲者的籍贯和身份。这就显得庄严,使“十郡良家子”给人一种重于泰山的感觉。因而,第二句“血作陈陶泽中水”,便叫人痛心,乃至目不忍睹。这一开头,把唐军的死,写得很沉重。
至于下面“野旷天清无战声,四泽义军同日死”两句,不是说人死了,野外没有声息了,而是写诗人的主观感受。是说战罢以后,原野显得格外空旷,天空显得清虚,天地间肃穆得连一点声息也没有,好像天地也在沉重哀悼“四泽义军同日死”这样一个悲惨事件,渲染“天地同悲”的气氛和感受。
诗的后四句,从陈陶斜战场掉转笔来写长安。写了两种人,一是胡兵,一是长安人民。“群胡归来血洗箭,仍唱胡歌饮都市。”两句活现出叛军得志骄横之态。胡兵想靠血与火,把一切都置于其铁蹄之下,但这是怎么也办不到的,读者于无声处可以感到长安在震荡。人民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他们北向而哭,向着陈陶战场,向着肃宗所在的彭原方向啼哭,更加渴望官军收复长安。一“哭”一“望”,而且中间着一“更”字,充分体现了人民的情绪。
陈陶之战伤亡是惨重的,但是杜甫从战士的牺牲中,从宇宙的沉默气氛中,从人民流泪的悼念,从他们悲哀的心底上仍然发现并写出了悲壮的美。它能给人们以力量,鼓舞人民为讨平叛乱而继续斗争。
从这首诗的写作,说明杜甫没有客观主义地展览伤痕,而是有正确的指导思想,他根据战争的正义性质,写出了人民的感情和愿望,表现出他在创作思想上达到了很高的境界。
这首诗用的是汉代乐府诗的题目,有意学习乐府诗的传统,但比汉代那首《战城南》写得更形象,更深刻。这首诗是抨击封建统治者穷兵黩武的。“桑干”、“葱河”、“条支”、“天道”都是边疆地名。整首诗大体可分为三段和一个结语。
第一段共八句,先从征伐的频繁和广远方面落笔。前四句写征伐的频繁。以两组对称的句式出现,不仅音韵铿锵,而且诗句复沓的重叠和鲜明的对举,给人以东征西讨、转旆不息的强烈印象,有力地表达了主题。“洗兵”二句写征行的广远。左思《魏都赋》描写曹操讨灭群雄、威震寰宇的气势时说:“洗兵海岛,刷马江洲。”此二句用其意。洗兵,洗去兵器上的污秽;放马,牧放战马,在条支海上洗兵,天道草中牧马,其征行之广远自见。由战伐频繁进至征行广远,境界扩大了,内容更深厚了,是善于铺排点染的笔墨。“万里”二句是此段的结语。“万里长征战”,是征伐频繁和广远的总括,“三军尽衰老”是长年远征的必然结果,广大士兵在无谓的战争中耗尽了青春的年华和壮盛的精力。有了前面的描写,这一声慨叹水到渠成,自然坚实,没有一点矫情的喧呶叫嚣之感。
“匈奴”以下六句是第二段,进一步从历史方面着墨。如果说第一段从横的方面写,那么,这一段便是从纵的方面写。西汉王褒《四子讲德论》说,匈奴“业在攻伐,事在射猎”,“其耒耜则弓矢鞍马,播种则扞弦掌拊,收秋则奔狐驰兔,获刈则颠倒殪仆。”以耕作为喻,生动地刻画出匈奴人的生活与习性。李白将这段妙文熔冶成“匈奴”两句诗。耕作的结果会是禾黍盈畴,杀戮的结果却只能是白骨黄沙。语浅意深,含蓄隽永。并且很自然地引出“秦家”二句。秦筑长城防御胡人的地方,汉时仍然烽火高举。二句背后含有深刻的历史教训和诗人深邃的观察与认识,成为诗中警策之句。没有正确的政策,争斗便不可能停息。“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这深沉的叹息是以丰富的历史事实为背景的。
“野战”以下六句为第三段,集中从战争的残酷性上揭露不义战争的罪恶。“野战”二句着重勾画战场的悲凉气氛,“乌鸢”二句着重描写战场的凄惨景象,二者相互映发,交织成一幅色彩强烈的画面。战马独存犹感不足,加以号鸣思主,更增强物在人亡的悲凄;乌啄人肠犹以不足,又加以衔挂枯枝,更见出情景的残酷,都是带有夸张色彩的浓重的笔墨。“士卒”二句以感叹结束此段。士卒作了无谓的牺牲,将军也只能一无所获。
《六韬》说:“圣人号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全诗以此语意作结,点明主题。这一断语属于理语的范围,而非形象的描写。运用不当,易生抽象之弊。这里不同。有了前三段的具体描写,这个断语是从历史和现实的惨痛经验中提炼出来,有画龙点睛之妙,使全诗意旨豁然。有人怀疑这一句是批注语误入正文,可备一说,实际未必然。
这是一首叙事诗,却带有浓厚的抒情性,事与情交织成一片。三段的末尾各以两句感叹语作结,每一段是叙事的一个自然段落,也是感情旋律的一个自然起伏。事和情配合得如此和谐,使全诗具有鲜明的节奏感,有“一唱三叹”之妙。
汉《战城南》古辞主要是写战争的残酷,相当于李白这首诗的第三段。李白不拘泥于古辞,从思想内容到艺术形式都表现出很大的创造性。内容上发展出一、二两段,使战争性质一目了然,又以全诗结语表明自己的主张。艺术上则揉合唐诗发展的成就,由质朴无华变为逸宕流美。如古辞“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和“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此诗锤炼为两组整齐的对称句,显得更加凝炼精工,更富有歌行奔放的气势,显示出李白的独特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