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写重阳节后,登高饮酒,面对深秋傍晚的景色,排遣思乡怀人的愁怀。“九日黄花”,指阴历九月九日重阳节,正是菊花盛开、饮酒赏菊的季节。重阳节历来有登高的风俗,唐代著名诗人王维的七绝《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就是因重阳节思念家乡的亲人而作:“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赵可这首词中说“九日黄花才过了”,重阳节才过,却又登高饮酒,作者说是“一尊聊慰秋容老”,似乎是为了抚慰秋光。但从词的收尾句“酒阑望断西河道”,却透露了作者的真实心理,实际上是为了排遣思乡怀人的苦闷。作者因重阳节而引起的思乡怀人之情,似乎还萦绕心头,只不过不愿明白对人道出罢了。
这首词的在艺术上最明显的特点是写景的技巧。整首词描绘了一幅广阔的深秋山水图,层次井然。上片写自己的所在的西山,有近景:“高栋飞云,正在霜林杪”;有中景:“霜树重重青嶂小”。下片写由西山望东山,是远景:“翠色有无眉淡扫,身在西山,却爱东山好”,并且写到西山之间的河流:“流水极天横晚照”。通过多层次的描写,展现了晚秋山水的全景。而这些景物画面的转换和衔接又很巧妙,是一位身在高处的人的观察所见,使读者想到好像一架摄影机从高处移动着镜头,从西山的全景移到山巅的高栋飞云,又转到远处的东山,山下的流水、道路。“青嶂小”,正是从高处所见;“翠色有无”,则是遥望所及,都是从一个中心视点出发拍摄的镜头。词中对整个画面的设色,以素朴的淡色调为主,从平淡中又透出一种丰富;重重霜树的黄叶与白霜,远山似有若无、如蛾眉淡扫一般的浅浅的翠色,流水的青碧和晚照的红色,相映相衬,显示出“秋容”虽老,但却富有特殊的美感。在这种背景之下,词人抒写出一种若隐若现的乡思,使全词形成了一种高旷中略带沉郁的格调。
这篇散文以画家对于色彩、光影、物体形态等所特有的敏感,捕捉住了月下雪景的种种特征,将其出色地表现出来。又将月映清波间晃动的树影比喻成“若镜中见疏发,离离然可爱”,使人感受到了画家观察表现事物之活泼精细。其次,作者在雪月奇观的描写中,融入了他对人生的体悟,寄寓着深沉的哲理。
新岁正月初三,一场江南罕见的大雪悄然之降,足足下了两天,虽已放晴,但是天塞地冻,直到初十,依然冰封雪凝。此夕月出,雪月争相辉映,寒宵静坐纸窗之下,顿觉寰宇异常光明亮澈,不觉添衣之起,竟然独自踏着碎玉琼瑶,步上溪西小楼。小楼临水,下皆空明澄激;四周景物悉被皑皑白雪覆盖,冰琢玉砌;月光与雪光相激射,“若涂银,若泼汞”,尽显光的强度和质感。“腾光照人”进射出的光彩照耀着人,“骨肉相莹”,仿佛照得人的骨肉都莹洁透明。此为篇中警句,神来之笔。人,净化了;世界,也净化了,是洁白无瑕、晶莹别透。置身于如此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既有蝉蜕于尘埃之外的欣喜,也有几分荒寒空寂的凄然。更有楼前溪水,月光映照在清波间,波光躯粼,树影滉漾,萧疏的枝条倒映于寒碧之中,如同镜子映照着人萧疏的头发,历历分明明。非画家的敏锐目光,不能及此。此时奇寒浸透肌肤,凄清砭入肺腑。
接着写作者的冥思遐想。独自凭栏,仰观字,混茫一白,令人迷惘;俯视大块,银妆素裹,恍惚迷离;自己禁不住嗟叹惊讶,凝视的目光久久不能收回。此时作者逸兴遄飞,感到物我同化,浑融一体,人与自然都臻于清空澄明的境界。这是上天将我送入远离尘嚣的太素之乡,那种泠泠御风之行的美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遗憾的是不能形诸笔墨告诉那些未曾从游的人。但是,我所得到的美的享受已经很满足了。
文中刻画岁月沧桑、人生迟暮的心态,曲折入微。作者已是垂暮之年,无力浪游天下,但是壮心未泯,虽然独上小楼,却还想着天下的名山大川应该境界更阔吧,那那里的雪月之观应该更加神奇吧,恨不能挟明月之高飞,遨游八方之外,然后再返回这个雪月交辉的溪畔小楼的怀抱,可见他是多么渴望挣脱世俗尘网的羁绊。那那种漫无边际、汗漫之游的神思遐想,虽然难以平息,但是老气衰颓,禁受不住这里的凄骨之寒,于是就纵声高歌,走下楼去。时已二鼓,又回到纸窗之下,独自端坐,怅然若失。此夕的雪月之观,平生亦不屡遇,之自己的健忘却日甚一日,再过几天,又模糊淡忘了,故为记,捕捉住那可遇之不可求的奇观。
《陌上桑》是一篇立意严肃、笔调诙谐的乐府叙事诗。它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名叫罗敷的年轻美丽的女子,一天在采桑路上恰巧被一个太守遇上,太守被罗敷美色所打动,问她愿不愿意跟随自己回家。太守原以为凭借自己的权势,这位女子一定会答应。想不到罗敷非但不领情,还把他奚落了一番,使这位堂堂太守碰了一鼻子灰,无奈之极。
全诗共分三解。解为乐歌的段落,本诗的乐歌段落与歌词内容的段落大致相合。第一解从开始至“但坐观罗敷”,主要叙述罗敷的美貌。第二解从“使君从南来”至“罗敷自有夫”,写太守觊觎罗敷容姿,要跟她“共载”而归,遭到罗敷严辞拒绝。第三解从“东方千余骑”至结束,写罗敷在太守面前夸赞自己丈夫,用意在于彻底打消太守的邪念,并让他对自己轻佻的举止感到羞愧。
诗人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貌美品端、机智活泼、亲切可爱的女性形象。一般来说,人们认识一个人,总是先识其外貌,然后再洞达其心灵。《陌上桑》塑造罗敷的形象也依循人们识辨人物的一般顺序,在写法上表现为由容貌而及品性。罗敷刚出现,还只是笼统地给人一个“好女”的印象,随着叙述的展开,通过她服饰的美丽和路人见到他以后无不倾倒的种种表现,“好女”的形象在读者眼前逐渐变得具体和彰明。第二、三段,诗人的笔墨从摹写容貌转为表现性情,通过罗敷与使君的对话,她抗恶拒诱,刚洁端正的品格得到了充分的展示。从她流利得体,同时又带有一点调皮嘲弄的答语中,还可看出她禀性开朗、活泼、大方,对自己充满自信,并且善于运用智慧保护自己不受侵害。当然这只是大致的概括,事实上,作品在这方面也不乏灵活的安排。如第一解虽然主要写容貌,“罗敷喜蚕桑”则又表现出她热爱劳动的良好品质;第二、三解虽然主要揭示她内心情感,但第二解使君立马踟蹰不前,分明又暗中映显出罗敷美貌丽态的魅力,第三解罗敷夸扬丈夫姿容,与一解总述罗敷美好“遥对”(张玉谷《古诗赏析》卷五),不正可以见到罗敷本人的倩影吗?诗人笔下的罗敷品貌俱美,从而赋予这一艺术形象更高的审美价值。读完全诗,人们对罗敷的喜爱比起诗中那些忘乎所以的观望者的态度来更加深厚真挚,因为他们还仅仅是为罗敷的容貌所吸引,读者却又对罗敷的品格投以敬佩。从这一意义上说,《陌上桑》与《诗经·硕人》在摹绘美人的形象方面,其区别不仅在于具体手法的不同(这一点下面还会谈到),还在于它由比较单纯地刻画人物的容貌之美进而达到表现性情之美,这后面一点显然在文学形象的创造史上具有更重要的意义。
《陌上桑》在写作手法方面,最受人们称赞的是侧面映衬和烘托。如第一解写罗敷之美,不用《硕人》直接形容具体对象容貌的常套,而是采用间接的、静动结合的描写来暗示人物形象的美丽。先写罗敷采桑的用具和她装束打扮的鲜艳夺目,渲染服饰之美又是重点。“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这些诗句一字不及罗敷的容貌,而人物之美已从衣饰等的铺叙中映现出来。前人评汉乐府《江南》诗句“莲叶何田田”,说:“不说花偏说叶,叶尚可爱,花不待言矣。”张玉谷《古诗赏析》卷五。这话也可以被运用来说明本篇上述诗句的艺术特点。更奇妙的是,诗人通过描摹路旁观者的种种神态动作,使罗敷的美貌得到了强烈而又极为鲜明、生动的烘托。“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人类对异性美(尤其是在形貌方面)就更为敏感,同时也会表现出更高的热情。这些男性旁观者为罗敷深深吸引,乃至有意无意地做出一些想取悦罗敷的举止,(“脱帽著帩头”的动作暗示了自己未婚)正说明他们看到罗敷时激动不宁的心情和从她身上获得的审美满足。借助于他们的目光,读者似乎也亲眼饱睹了罗敷的面容体态。这样来塑造人物形象,比借助比喻等手段正面进行摹写显得更加富有情趣;而且由于加入了旁观者的反应,使作品的艺术容量也得到了增加。这是《陌上桑》为描写文学形象提供的新鲜经验。
除了从侧面摹写形象外,本篇还善于从侧面表达意图,这主要是指第三解罗敷夸夫的内容。对这段内容,人们有两种理解:一种认为诗中“夫婿”是罗敷实指其夫,另一种意见是罗敷虚设一夫,更有人断定这一段是诗中的糟粕。“夫婿”究竟是实指还是虚设,这是弄不明白的问题,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倒是应该弄清楚:罗敷当时为何要讲这番话?意图何在?她集中夸赞自己丈夫的尊贵和美好,这显然是有明显的针对性。因为调戏她的是一位怀有特殊优越感的太守,罗敷说自己丈夫尊贵,则使其优越感变得可笑;又因为太守看中她的是美色,罗敷说自己丈夫美好,实际上是说只有丈夫才可以与自己相配。罗敷这段话句句夸夫,而客观上又句句奚落太守,这正是全诗侧面写法的又一次运用。诗歌的喜剧效果主要也是从这里得到体现的。第三解在整篇作品中不是可有可无,更不是什么糟粕,而是诗篇的有机构成。
幽默风趣是《陌上桑》明显的风格特点。如写旁观者见到罗敷时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来的种种神态,十分好笑,而又无不是乡民的真趣流露。又如罗敷讲自己的年龄,“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口齿伶俐,而又暗带调皮,“颇”字尤见口角语态之妙。最后一段罗敷盛夸夫婿,使眼前那位听着的太守感到通身不自在,羞愧难状。这一寓严肃的主题于诙谐的风格之中的优秀诗篇,体现了乐观和智慧,它与《孔雀东南飞》《东门行》等体现的悲慨和亢烈相比,代表着汉乐府又一种重要的艺术精神。它和《孔雀东南飞》《东门行》《木兰诗》堪称乐府名著。当中《孔雀东南飞》《木兰诗》又是乐府双璧。
《陌上桑》的语言带有明显的藻采化倾向,主要是反映在第一和第三节中。这些构成了此篇统一的叙述风格。
正是罗敷这种表里如一的“美”,才深深地打动了所有善良的人们,无论是年长的老者(行者),还是翩翩的少年,抑或是耕锄的百姓,都为罗敷的美所倾倒,看见了她以至于忘记了一切。正如诗中所描述的:“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这一段描写既巧妙,又夸张,虽不是精雕细琢,但却是浓墨重彩,罗敷那不能言喻的美尽在这旁观者的“不言”之中。
同时罗敷的美是平淡中含着典雅、质朴中透着高贵、清丽中显露豪华,不同身份的人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到自己所欣赏的不同的“美”,这便是所谓的“雅俗共赏”。
常人写这类题材,大致是先叙湖上景致,然后因景抒情。而作者却不循常套,起笔不谈游湖,而先从身世感慨人手。首三句“天风吹我,予湖山一角,果然清丽”,气势宏大,姿态超迈。作者不说自己出生杭州,却说自己是被天风吹落于此的。他是天上的谪仙,身在人间,神在天表,只不过西湖风光的清丽令他满意,他才不想返回天界。这三句,才写到作者的诞生,但却已将他的自命不凡、高视阔步、超凡绝俗之态写出,一种豪迈飞扬的气概,跃然纸上。有这三句定下基调,下面几句就看似惊人而实无足惊奇了。“曾是东华生小客,回首苍茫天际”,之所以说他只是北京城中一个客居的弱冠少年,却不说仕途不得志之苦、不抒少年意气,而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在回首往事时有无限苍凉迷茫,就是因为他是谪仙,胸襟广、目光远,所思者大。“屠狗功名,雕龙文卷,岂是平生意”,像樊哙那样建功立业、像驺奭那样立言传世,乃是无数古人毕生追求的目标,而他却说那些都不是他的平生之志,也因为他是谪仙,来到人间乃是为了大济苍生、重振乾坤。战场上的一刀一枪,书堆中的寻章摘句,他当然是夷然不屑的。不过,他这番心比天高的志向抱负,常人是不会懂得。“乡亲苏小,定应笑我非计”,就连坟地在西湖边的苏小小地下有知,也肯定会笑作者全然打错了算盘。阅尽人世的小小尚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必论了。
词至上片末尾,豪情已转为孤独之感。过片才写到游湖。“才见一抹斜阳,半堤香草,顿惹清愁起”,但他笔下的西湖,乃是与他心境相合拍的西湖,他满怀清愁,所以刚刚看到“一抹”斜阳、“半堤”春草,这愁怀就顿时被惹逗起来了。斜阳芳草,自古都是伤心物,作者在此并未超越前人,但连用了“一抹”、“半堤”、“才见”、“顿惹”,词情便有无限含蓄,可谓化腐朽为神奇。接下“罗袜音尘何处觅,渺渺予怀孤寄”,前者用曹植《洛神赋》“罗袜生尘”之典,后者语本苏轼《前赤壁赋》“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之歌。既是泛舟湖上,自不免极目远望,但作者所望也不同凡俗,他望的是“美人”——理想的化身。然而,“何处觅”、“予怀孤寄”,他未能望到理想的归宿所在,满腔情怀亦不知何处吐泄。
词至此,已由豪迈而入孤独,由孤独而入忧愁,由忧愁而入怅惘。经此几番情感转折,终于唤出了全篇的名句:“怨去吹箫,狂来说剑,两样销魂味。”“怨”,是指他胸怀大志却无人领会、无处施展的怨愤;“狂”,是指他心中汹涌澎湃的狂潮,这狂潮中有高超的见识、有宏大的构想、有急切的愿望,包含之多,实难尽言。欲怨之去,就吹上一曲缠绵悠远的箫乐,让那怨愤随风飘逝;狂来奈何,就舞出一派熠熠生辉的剑光,让心潮在浩荡剑气中暂趋平伏。这一箫一剑,其中包蕴了作者多少失望和希望、痛苦和兴奋;抚起箫、挥起剑,这中间的滋味,令作者魂为之销。相形之下,功名、文名的“两般春梦”算不得什么,就让它们随着橹声飘荡进云水之间。
这首词全盘托出了少年龚自珍的雄心、抱负和自信、自负,是龚词的代表之作。其中核心的箫、剑二句,尤为后人所称道。有人说,这两者分别代表优美和壮美,而作者一身兼有之,实乃不世出之奇才。有人说,这两者代表了作者个性的两个方面,一深远,一宕落。龚自珍一生的行事,亦可以“吹箫”、“说剑”括之。即使到了他的晚年,他虽然自称“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似乎剑已涩、箫已折;其实,这仍然只是在“吹箫”而已。上引二句出自《己亥杂诗》,而他在同一组诗中大声疾呼的“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依然是“说剑”的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