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灵是神话中的湘水之神,屈原曾以《湘夫人》为题写过她们。这时的鲁迅,同当年的屈原有相似的悲愤心情,这时的中国也同当年楚国一样的黑暗和腐败,因此,鲁迅在这一时期写作的诗歌大多跟《离骚》同调。如《送O.E.君携兰归国》中的“椒焚桂折佳人老”,《无题》中的“花树已萧森”,此诗中的“芳荃零落”等,都可看出鲁迅对屈原的学习与借鉴。
这首诗的正面是写“秋象”,全诗都笼罩在一派秋色的肃杀的氛围中,这正是中国那时一片政治氛围的象征。首句:“昔闻湘水碧如染”,暗点一个“秋”字,但“昔”时的秋是美丽的;接着,诗人不避重,用了“今闻湘水”一语,一个“闻”字把今、昔紧紧联系起来,作了鲜明对比:富有诗情画意的“碧如染”,一变而为触目惊心的“胭脂痕”。这一巨变,不仅震惊,连作为神的湘灵也没有想到。她照常梳妆打扮,妆成临水而照,才发现湘水已经变色。“皎如皓月窥彤云”,一个“窥”字写出了湘灵惊骇的神态,她简直不敢正视那惨烈的情景。这句诗意,可能取意于刘安评《离骚》的话:“嚼然泥而不滓”。作者鲁迅在这里除了写湘灵的神貌,还在于说明:阴云不能毁损皓月的皎洁,比喻革命者的精神是摧毁不了的。“芳荃零落无余春”,比喻革命力量被摧残殆尽,社会了无生气。颈联既是湘灵皎瑟歌唱的内容,也是作者鲁迅真情实感的写照。他在《为了忘却的记念》一文中写道:“在一个深夜里,我站在客栈的院中,……人们都睡觉了,连我的女人和孩子。我沉重的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国失掉很好的青年,我在悲愤中沉静下去了,然而积习却从沉静中抬起头来……”这段话可以说是对上述两句诗的最切实的注释。“皎完瑶瑟人不闻”,比喻由于军阀的禁锢和封锁,人们难以知道生活中发生的悲惨事实。“太平成象盈秋门”,末句明写出“秋”字,与首句的暗点遥遥呼应。
全诗爱憎分明,对比强烈。激荡的湘水与寂寞的高丘,鲜艳的红云与漆黑的寒夜,皎美的湘灵与零落的芳荃,互相反衬,层层加深。这首诗的格调,尤其是前四句描绘和歌颂红色革命根据地的那种明快和优美的境界,在鲁迅诗作中是比较特殊的。
这首诗即表现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前部分写白发老诗人的自我形象,气韵生动且含蕴丰富,渲染出一种悲凉深沉的抒情氛围;后部分直发议论,直诉胸怀。这两首诗情感深厚执着,风格沉郁顿挫。
从抒情主题上看,同作者晚年的许多类似的作品一样。它无非是说:我虽已到暮年,仍然忧念国事民瘼,不改初衷。但本篇表情达意仍有自己的特色,诗境浑成一气。
但写得精彩的是上半首。“暮年”句看似平淡,实则颇有含意。伛偻溪头的支筇老叟,理当颐养天年,没有什么心事。“暮年心事”与“一枝筇”并列,语句的背后蕴含着多少牢骚与感慨。烈士暮年,忧思难泯,壮志未已。这正是此句的含意所在。第二联是移情于景。山衔落日,野旷天低。鸦起平沙,黑压压一片,蔽空而至。这一景物描写涂上了很浓的主观色彩,是烈士暮年眼中的萧索之境。到第三联,诗人笔锋一转,直抒胸臆,道出了自己暮年的心事。意谓:今日之天下,可忧之事知多少,而自己只是一介书生,虽有耿耿孤忠,却无地自效。不过,我人虽在野,军国大事、民生疾苦仍然萦绕于心,又怎能浮沉酒盏中,对此不闻不问呢。
陆游虽然师事曾几,受过江西派的沾溉,但给予他诗歌创作影响最大的,是杜甫、岑参、白居易诸人。特别是这两首《溪上作》,其高度执着的爱国热情,其沉郁顿挫的艺术风格,更可见杜甫的影响。
凡读过王勃《滕王阁序》的人,都会懂得“徐稚下陈蕃之榻”的典故。祠堂是曾巩修建的,黄庭坚通过凭吊徐稚,抒发高士不得重用的寂寞情怀。这首诗受杜甫《蜀相》的影响颇深,但缺乏杜诗的灵气。
这首诗的首联即取“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的意境,只是上下句顺序颠倒,增添一个“生刍”的典故。有人称赞黄庭坚这样学杜诗是“变其面貌”,恐怕这样一变就成了东施效颦,而杜诗读起来要顺畅得多。倒是颔联满有趣味,不用考证典故就能理解。藤萝攀树,自鸣得意,居然天也可遮,日也能蔽。不知当年蔡京之流读后,可“怒发冲冠”否。而苏轼诵之,定拍案惊奇也。下句中“何心”问得好,冷落的祠堂,超凡脱俗的高士,谁也没有心思来祭奠他。确实耐人寻味。
用韩愈《马说》中“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来解说颈联,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屈原的“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杜甫的“志士仁人莫嗟怨,古来材大难为用”,龚自珍的“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都是唱不完的中国人才悲歌。
尾联上句议论,其意甚明。值得回味的是下句:潮涨潮落,这是自然规律;兴亡盛衰,这是社会规律。“才如(韩)信(彭)越尤菹醢,安用思他猛士为?”这一“旧痕”任何一个朝代都会见到。委婉曲折的语言中,蕴含着诗人深刻的讽刺意味,而以景结之,的确妙绝。
这首词是写给善跳《霓裳羽衣舞》的歌女张云容的,描写其舞蹈的美妙姿态。用比喻手法,说舞姿像薄雾声亭亭玉立的红莲,像山岭上缭绕的轻云,像在春风中拂水的柔嫩柳条。全词给人以软美的意象。这是一种典型的软美。杨贵妃的舞蹈艺术、音乐艺术、语言艺术造诣,于此可见一斑。
“罗袖动香香不已”,是说绫罗的广袖舞动起来,像阵阵春风吹来,芬芳四溢。古代妇女衣妆多为广袖,加上“罗袖”细软,故舞动起来十分轻盈。“动”,舞动起来。“香”是指舞动时煽出的阵阵香风,带有宫人的脂粉味。由视觉到嗅觉,而且是“香不已”,都是称赞其舞姿之妍。“红蕖袅袅秋烟里”,是说好像红艳艳的荷花在初秋的轻烟里摇动。“出水芙蓉”本身就很美,再加上淡淡的“秋烟”薄雾,就像在轻纱中冒出的玉人,而且在荷风中露出“袅袅”柔美的身姿,就显得更美了。这是用“红蕖”作比喻,形容张云容的舞姿之美。
“轻云岭上乍摇风”,是说像岭上聚着白云,风儿忽然吹来立即飘浮一样。有时女演员伫立舞台,真如云挂秀岫。“乍摇风”极其形象地写出她突然问飞舞起来,给人带来意外的惊讶之感。这是从动作变换上写张云容的表演艺术。“嫩柳池塘初拂水”,是说像池边嫩绿的柳丝拂着平静的水面。“嫩柳”是喻舞人的娇小美丽,“拂水”指长袖舞动频频轻拂光滑的地面,似“嫩柳”拂池塘之水激荡起无限的涟漪。这句说明张云容舞姿之柔。
这首诗首句是总的概括,后三句全用比喻,是“香不已”的具体化。全诗以物作为审美对象,展开联想,描绘出张云容歌咏舞蹈表演的作品是很难写的,因为很难将优美的动作用文字记录下来。而杨贵妃这一首却写得很不错,有自己的特色。史书载杨贵妃“善歌舞,通晓音律”。的确,只有对音乐舞蹈本身是内行,才能有这样生动的描绘;只有具有诗才,才能用这样优美的文字并以诗的形式表达出自己的感受。
近代陈廷焯《词坛丛话》云:“欧阳公词,飞卿之流亚也。其香艳之作,大率皆年少时笔墨,亦非近、后人伪作也。但家数近小,未尽脱五代风味。”与宋代曾慥《乐府雅词》和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把欧阳修的一些香艳之词和鄙亵之语,想当然地归为“仇人无名子所为”不同,陈廷焯对欧公这一类词的评价要显得中恳和客观得多。而云欧词风格迫近五代风味,这首《南歌子》便是最贴切的证明。花间词的古锦纹理、黯然异色,同样可以从这一类词中深深感受到。
这首词以雅俗相间的语言、富有动态性和形象性描写,凸现出一个温柔华俏、娇憨活泼、纯洁可爱的新婚少妇形象,表现了她的音容笑貌、心理活动,以及她与爱侣之间的一往情深。上阕写新娘子精心梳妆的情形。起首二句,词人写其发饰之美,妙用名词,对仗精巧。次三句通过对女子连续性动作、神态和语言的简洁描述,表现新娘子娇羞 、爱美的情态 、心理以及她与郎君的两情依依、亲密无间。下阕写这位新嫁娘在写字绣花,虽系写实,然却富于情味。过片首句中的“久”字用得极工,非常准确地表现了她与丈夫形影不离的亲密关系。接下来一句中的“初”字与前句中的“久”字相对,表新娘在郎君怀里撒娇时间之长。结尾三句,写新娘耽于闺房之戏,与夫君亲热笑闹、相互依偎太久,以至于耽误了针线活 ,只好停下绣针 ,拿起彩笔,问丈夫“鸳鸯”二字怎样写。此三句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新娘子的娇憨及夫妻情笃的情景。笑问“鸳鸯”两字,流露出新娘与郎君永远相爱、情同鸳鸯的美好愿望。
这首词在内容上重点描写新娘子在新郎面前的娇憨状态,在表现技巧上采用民间小词习见的白描和口语,活泼轻灵地塑造人物形象,读来令人耳目一新。
明代沈际飞《草堂诗余别集》卷二曾用“前段态,后段情”来概括其结构特征。上阕以描写女子的装束和体态为主,下阕则叙写夫妇亲密的生活情趣。起句写少妇头饰,十字中涵盖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四种意象,彼此互相衬托,层层加码,雍容华贵之态即由头饰一端尽显无疑。这与温庭筠《菩萨蛮》词如“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常常通过头饰或头饰的变化暗喻人物心境,实是同出一辙,且绮丽有过。陈廷焯许之为“飞卿之流亚也”,或正当从此处细加体会。但欧公手笔当然不啻是模仿而已。温庭筠虽然也多写绮丽女子,但情感基调一般是凄苦伤痛的,所以表现的也是一种美丽的忧伤。说白了,温词中的女子多少有些因哀而“酷”的意味,它带给读者的感觉,也多少有些沉重。欧公借鉴了温词笔法,而情感基调则转而上扬。华贵女子的表情不再黯然,而是笑意盈盈。此观上阕之“笑相扶”和下阕之“笑问”可知。女子之温情可爱遂与其华丽头饰相得益彰,这是欧词明显区别于温词之处。欧、温之不同还可以从另一方面看出。温词中的女子表现更多的是凄婉的眼神与懒缓机械的动作,她的所思所想,只是露出一点端倪,让你费尽思量,却未必能洞察心底;而欧词则多写轻柔之动作和活泼之话语,其亮丽之心情,昭昭可感。如“走来窗下笑相扶”、“弄笔偎人久”之“相扶”、“偎人”的动作,都描写得极有神韵。而“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和“笑问双鸳鸯两字怎生书”两句,不仅问的内容充满柔情机趣,而且直把快乐心情从口中传出。这种轻灵直率都是温词所不具备的,即此可见欧词的独特风味。
词中的女子是华丽温柔的,其动作和言语也不无性爱的意味,充满着挑逗性。拿它和柳永的《定风波》作一对比,其香艳程度明显是超过柳永了。然晏殊可以拿柳永的一句“闲拈针线伴伊坐”来作奚落的话头,而欧公的过甚之词却得到了宋人的百般维护,盖宋人评词也有以人废词的习气,带着有色眼镜,因而其客观性是大有疑问的。读者固然应对欧词对花间词的超越表示钦赏,但也不应忘了柳永所受到的无端冤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