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注释
节选自《水浒传》第十六回(人民文学出版社1975 年版)。有删节。 题目是编者加的。《水浒传》是一部以北宋末年宋江起义为题材的长篇白话小说。节选的这一部分的背景是:杨志受大名府(治所在今河北大名东)留守梁中书的派遣,押送生辰纲前往汴梁(今河南开封),为梁的岳丈、当朝太师蔡京祝寿。生辰纲,编队运送的成套寿礼。纲,宋代成批运输货物的组织。施耐庵,元末明初小说家,生平事迹不详。府:指梁中书的府第。
老都管:指梁家的谢都管,在梁家总管杂务和仆役,称“都管”。他是梁夫人乳母的丈夫,下文称他为“奶公”。
虞候:宋时官僚雇佣的侍从。
厢禁军:宋朝的军制,保卫京城的军队称“禁军”,各州警备的军队称“厢军”。后来,禁军也有发往各州各路的,厢军也有调京保卫的,于是各州各路的防就混称“ 厢 禁军”。这里指在厢禁军当兵的人,下文的“军健”也指这些人。
朴刀:旧式兵器,刀身狭长,刀柄略长,双手使用。
伴当:随从的差役或仆人。
札付:上级委派下级办事的指示文书。
书呈:书信,信函。
北京:北宋时期将大名府建为陪都,定名北京。
东京:指北宋的国都汴梁,今河南开封。五里单牌,十里双牌:古代驿路旁记里程的标志,单数里程称“单牌”,双数里程称“双牌”。
取六月十五日生辰:赶太师蔡京六月十五日的生日。取,这里是“赶”的意思。
端的:真的,确实。
辰牌:辰时,相当于上午七时至九时。牌,指时牌,古代报时常用“辰牌”“申牌”等字样来指时间。
申时:相当于下午三时至五时。
嗔:怒,生气。
干系:责任。
须是:终是。
洒家:宋元时期关西一带男子的自称,相当于“咱”。
夫子:这里指挑夫。
尴尬去处:指容易出麻烦的地方。
这厮:对人的轻蔑称呼,相当于“这家伙”“这小子”。
不直得:动不动。
强杀:又作“强煞”,充其量,顶多。
直这般做大:竟这样摆架子。
分付:吩咐。
看他不得:看不惯他那样子。
奈:同“耐”,忍耐。
吹嘘:急促喘气。
情知道被差出来:明知是被派遣出来。
恁地:这样,如此。
怨怅:怨恨。
巴:盼望,等待。
却理会:再作处理。却,再。
省得:懂得,知道。
搬口:搬弄是非。
着意:在意,上心。
兀的:怎能。语气助词,与否定词连用,表示反问。
其实:实在,确实。
休见他罪过:不要归罪他们。
强人:强盗。
兀自:还,仍然。
数内:其中。
分说:分辩,辩白。
逞办:显示(自己的)机智。
呕死俺:气死我。
无千无万:成千成万,不知多少。
喏喏连声:恭敬地连连答应。喏喏,应诺声。
口浅:口快,有话搁不住。
量你......提辖:杨志在东京时,身上没钱,就拿祖传的宝刀在街上叫卖。无赖牛二百般寻衅,杨志忍无可忍,杀死牛二,到官府自首,被判充军到大名府。梁中书免了他的罪,又让他做提辖。遭死的,犯了死罪的。
合:应该。
剜:挖。
影:隐隐现出。价:相当于“地”。
行货:货物。
江州车儿:一种独轮小车。
搭:量词,块。
朱砂记:皮肤上的红色胎记。
呵也:哎呀。
你颠倒问:你反倒问我们。颠倒,反倒、反而。
小本经纪:小生意,小买卖。
濠州:今安徽怀远、凤阳一带。
如常:平常。
却才:刚才。
请:请吃。
去休:走吧。休,语气助词,吧。
没命的:亡命之徒。
五贯足钱:整五千个钱。贯,旧时用绳穿钱,一千个钱称为一贯。
理会:明白,懂得。
吃嘴:贪吃。
勾当:事情。
早是:幸亏,幸好。
不打紧:不要紧。
左右:反正。
一般:一样,同样。
还:付给。
打甚么不紧:有什么要紧。
不道得:岂不是。
过口:指下酒。
一了不说价:向来不讲价钱。一了,向来、一向。
好不君子相:好没规矩。君子相,正经人的外表。
戴头识脸的,也这般啰唣:意思是体面人也这样吵闹寻事。戴头识脸的,指有面子、有身份的人。
还言语:用对方说的话来回敬对方。
吃:被,让。
陪个小心:说句道歉的话。
谢:推辞。
一发上:一齐拥上来。
面面厮觑:互相望着发愣。
聒噪:早期白话小说中江湖人物打招呼的常用语,相当于“打扰了”“麻烦了”。
我且问你:原是说书人提醒听众的习惯用语。
三阮:即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兄弟三人。
计较:计策,办法。
1、本文出现了哪几个主要人物?简述他们的不同经历和性格。
⑴晁盖:郓城县东溪村保正,本乡富户,人称托塔天王。智取生辰纲后投梁山入伙,林冲火并白衣秀士王伦后为梁山寨主,后打曾头市中毒箭身亡,不在108将之列。
⑵吴用:表字学究,平生机巧聪明,曾读万卷书。一生屡出奇谋,屡建战功。宋江、李逵被害后,吴用与花荣一同在宋江坟前上吊自杀,与宋江葬在一起。
⑶公孙胜:道号“一清先生”,身长八尺,好习枪棒,学成武艺多般。后来师从罗真人,学得一身道术,善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江湖上都称他做“入云龙”。在梁山泊排行第四,宋江受招安后出家。
⑷刘唐:善使朴刀,因鬓边有朱砂记,人称“赤发鬼”。在梁山泊排第二十一。提出要劫生辰纲的人。后白胜被捕,供出了晁盖。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和阮氏三兄弟打败追捕的官兵,上了梁山。征讨方腊时阵亡。
⑸阮小二:臂膀千斤气力,眼射万道寒光,人称“立地太岁”,在梁山泊排名第二十七位。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三兄弟,是梁山泊旁边石碣村人。常率水军大出风头,建立奇功伟业。宋江攻打方腊时,不愿受辱,自刎而亡。
⑹阮小五:手似铁棒,眼似铜铃,面虽带笑容,眉间却带杀气,人称“短命二郎”。梁山泊排名第二十九位。他从小生长在石碣村,打鱼谋生,劫了生辰纲,因官军追捕逃回梁山泊。高俅大军围断梁山,他驻守梁山东北水寨。后随宋江征讨方腊时战死。
⑺阮小七:脸上怪肉横生,身上交加乌黑点,村中唤做“活阎罗”。在梁山泊排名第三十一位,跟随两个哥哥行走江湖,干下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受招安后,因穿龙袍戏耍被剥夺官职,贬成平民后,阮小七就回梁山泊石碣村打鱼去了。
⑻白胜:住在黄泥冈东,智取生辰纲时,就是在他家住,也是他卖的酒。事发后被捕,苦刑下供出了晁盖,后被救出。在梁山泊排行第一百零六位。征讨方腊时在路途中病死。
⑼杨志:本是“三代将门”杨家将之后,一心想做官,“博个封妻荫子”,不想命运多舛(chuǎn),押花石纲时翻了船,后得到梁中书抬举,奉命押生辰纲又被劫,无奈上二龙山做了寨主,后归了梁山泊。在梁山好汉中排名第十七位,征讨方腊时在途中病故。
2、生辰纲具体指什么?
“纲”是宋代成批运输货物的组织。杨志以前曾为皇帝运送过奇花异石,那叫“花石纲”。“生辰纲”就是运送寿礼,梁中书为了给丈人蔡京庆贺生日,置办了价值十万贯的金珠宝贝,准备派武艺高强的杨志押送去东京。
3、课文标题“智取生辰纲”以最简洁的语言交代了小说的什么要素?
“智取生辰纲”是对小说情节最简洁的概括。
4、小说以“生辰纲”的争夺为中心事件,采用了双线结构,明线是什么?暗线是什么?
明线——杨志押运生辰纲:上路——中计——失纲
暗线——晁吴智取生辰纲:定计——施计——劫纲
5、小说在情节安排上有什么特点?
明确:小说题为“智取生辰纲”,但如何智取,晁盖、吴用等人如何安排的,并没有直接写,这一方面照应了小说前一情节中吴用设计,另一方面则给读者留下了悬念。
6、课文中有哪些矛盾冲突?
杨志押送与晁、吴等人夺取的矛盾冲突——主要矛盾冲突;杨志与军健、虞候、老督管之间的内部矛盾冲突——次要矛盾冲突。
7、体会小说中的“智”。
晁盖、吴用等人的智举:
(1)利用枣贩子的身份,在黄泥冈上“巧遇”杨志等人;
(2)利用夏日炎炎的时机,让白胜上山冈卖酒,激起都管、虞候与军健们的需要;
(3)晁盖等人先吃掉一桶酒,以示酒中无毒,麻痹杨志,更加激起众人买酒的欲望;
(4)借舀酒作掩护,一瓢装作占便宜,二瓢下药;
(5)白胜与平常小贩一样,争瓢夺酒,故意斗气,不卖给杨志,再一次麻痹杨志。
杨志的智举:
(1)扮成普通的商人,一开始乘凉行路;
(2)山路地带,改为天热行路;
(3)禁止众人买酒。
8、小说中以“智”对“智”,这样安排情节有怎样的表达效果?
这样安排使故事情节更加曲折,引人入胜,增强艺术效果。
这是一首抒写离别之情的作品。描写一对青春别离的夫妇,别后妻子会产生无穷无尽的思念,并亟盼早日与丈夫相逢团聚。短短几句,把归人行程和愁怨的焦点都简括而又深沉地传达了出来。尽管佳人已去,妆楼空空,可作者还是一片痴情,终难忘怀。
词的上阕从眼前所见流水写起,并且目送远波,想象这流水将流到瓜洲渡和长江汇合,再想到吴中(江南)的山也面带愁容,正是花繁柳茂的时节,花如人,柳如人,正在花柳最美的春天,人却要别离了。实则深切怀念远在江南的情人,希望情人能从吴地归来,过瓜洲古渡,溯流北上与自己相会,但同样汴水、泗水是一去不复回的,随之南下的爱人大概也和河水一样,永远离开了他。伊人面若桃花眉似柳,正楚楚可怜地低头泣下,原来是因心上人即将离别而黯然神伤。
于是就在下阕抒发了自己的相思之痛,恋人被大江分隔,一个住长江头,一个在长江尾,仿佛是两岸的鸳鸯两处飞,相逢机会知道等到什么时候?这位“花柳青春”的妻子就只好“低头双泪垂”了。绵绵相思之情,尽在结句的设问之中。
全词以月下脉脉的流水映衬,象征悠悠的离情别绪,深深的思念和由此产生的绵绵的怨恨,又频用叠字叠韵,再配上那柔和的民歌风味,更加抒发悠悠不尽的“思”和“恨”。
此曲描绘了一幅云山缥缈的优美图画,生动地表现了自然赋予的奇特景观,流露出作者对云山图景的依恋和喜爱之情。《雁儿落》纯然描摹自然景物,写出了云山景致的变化之势;《得胜令》则写作者陶醉于云山景色之中,完成了一幅绝妙的山中行乐图。全曲极尽云山变幻之妙,极显物我交融之境,语言明丽,风格清新。
前段《雁儿落》从云山的映衬关系上,写出了云山景致的变化之势。首二句,写高山之上,云雾缭绕。云隔断了山,山衬出了云的飘逸和轻盈;因为云而山势更巍峨险峻,因为山而云行更袅娜多姿。作者采用中国画中的横云断山,意到笔不到的画法,以文字作画,气象万千,美不胜收。
三四句,更进一步从显隐、高低的角度来表现云山相依赖而逞其美的妙境。山色因云彩的飘忽不定而忽明忽暗,忽隐忽现,云彩则因山的高低不同而有上有下,错落分布,呈现出变幻之美。这四句每句都嵌入“云”“山”二字。因为在组合、安排上有变化,所以句式并不呆板,反而由于“云”“山” 两字的反复出现,使语言的表现力得到了加强。短短四句,极显变幻之致。云雾山中,碧空响晴,神奇诡异,未可控揣。此是“无我之境”。
后段《得胜令》是“有我之境”。“倚仗”二句,写人的瞻顾不已。“立”字写尽了作者对云山景色的无限眷恋,注目而观,生怕放过了这变幻莫测的奇妙景致。作者站在云海之中,纵目远望,大有飘然欲仙之态。“回首”二字,写作者的四顾不暇。作者已登至半山腰,回首看山中景致,景色一片恬静、平和,山上鹿眠猿戏,分明是人迹不到的世外桃源。
“云霞”二句,写作者对山中景色的眷眷深情。在作者看来,山中的云霞开合,晦明变化,以及麋鹿山猿,茅草野花,都是那样地怡然自得,那样地令人爱怜。如此超然物外的心情是过去所不曾有的,可见作者一时间似乎忘却了一切烦恼和忧愁,完全陶醉于云山景色之中了。
结尾写作者边走边看,细味山色景观,渐渐地感到物我交融,人山之间似乎产生了浓厚的感情,从而造成了物我浑然一体的交融境界,完成了这幅绝妙的山中行乐图。这是作者理想的退隐生活,事实上有着浓重的主观色彩。
这是一首触景生情的小令,写作者闲适地在红叶上题诗让流水带走他的情义,观赏菊花后醉卧歌楼,表达了作者陶醉于赏黄花之中的快乐;看到万里长空的雁影稀疏,远山狭长清瘦,暮秋时节到处冷冷清清,使作者内心孤独冷清之情油然而生;这时节,无人送酒,一起解忧,年华老去,表达了作者无知己相伴的愁苦。全曲通过“红叶、黄花、长天、雁影、瘦山、衰柳、寒蝉”等具有凄寒、衰败特征的意象营造出暮秋萧瑟、冷清的意境,在用词铸句、描摹景物以及酿造情景交融的意境方面,都颇见艺术功力。
重九正是入秋时候,草木摇落,北雁南飞,一片衰飒之气,容易唤起人的愁思。这首小令渲染了冷清的秋天氛围,寄托了悲凉的秋思,情调有些哀伤。
此曲从季节景物特征入手,点出“红叶”“黄花”,以写“重九”的自然风光。“题红叶清流御沟”,说的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但此曲中只不过取“题红叶”三字,与下文的“赏黄花”构成对仗而已。“题红叶”也只是赏红叶的意思。“赏黄花人醉歌楼”也只是一般的泛指,不一定是作者在楼上醉赏黄花。秋天,枫林叶赤,丛菊花黄,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此乃作者雅兴所在,故不觉吟成此丽句,以描写此情景。
“天长雁影稀,月落山容瘦”两句,续写秋容秋光。秋日晴朗,天高云淡,人的视线能看得很远,因而显得“天长”。值此暮秋时分,北雁南飞,所剩已不多,故极目长天,雁影就显得十分稀疏。月落时位置接近地平线,其光线斜照,山影遂显得狭长而呈清瘦的姿态;当然草木摇落,也是山容变瘦的一个原因。这两句写秋容秋光,可谓抓住特征善于描状,雁影零落,山形清瘦,使人感到那份高旷与寂寥的况味。加上对仗工整,意境浑成,实乃写景佳句。接着,作者又用一句“冷清清暮秋时候”来加以概括。于是形象的具体画面,由此抽象的一般的概括而获得了关于景象和节序的质的规定性。此句还开拓了读者联想的范围:除“天长雁影稀,月落山容瘦”外,其他一切也都是冷清清的。
最后两句,因写秋景而触发的淡淡的哀愁。“衰柳寒蝉”是打上主观色彩的秋景,向来为文人抒发秋思时所采用,作为景物媒介。作者睹衰柳疏枝,闻寒蝉悲鸣,遂悠然而生“一片愁”之情。此时此刻,他感到寂寞,希望有朋友送酒来一起喝,但终无人来,他于是发出了“谁肯教白衣送酒”之叹。结尾未尝不是一个注脚:假使隐居了,谁肯像王弘对待陶渊明那样遣白衣使者为自己送酒呢?其内心的孤独与寂寥溢于字里行间。这里流露出作者倦于官场,欲隐居而又因种种原因难以痛下决心之意。
这首小令虽然不脱离悲愁的范畴,但立意孤高,用语也颇为别致。选取“红叶”“黄花”“长天”“雁影”“瘦山”“衰柳”“寒蝉”这些秋日的典型景物入曲,用“稀”“瘦”“衰”“寒”等冷色调的字眼来状秋天之景,更显得秋意浓,愁思重,让人读来感同身受。
“齐侯未入竟,展喜从之。曰:‘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使下臣犒执事。’”为文章第一层。齐军虽未入境,但隐隐已有进犯之气。而对这种情况,展喜却言称“寡君”、“敝邑”、“下臣”,尊称对方侵犯是“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辱”在此不是侮辱对方的意思,而是自己受委屈的含意,相当于“枉顾”、“屈尊”等词,是对对方来访的客气谦词。措辞礼数周到,神态不慌不忙,俨然胸有成竹。更耐人寻味的是,在这番言辞中,展喜不提对方进犯一事,而称对方此行是来访,巧妙地为自己犒劳齐师张目,显得合乎情理。文章至此,已呼应了上文“犒军”与“辞令”二线,而由于对犒军没有具体展开,却腾出笔墨详写展喜的一番辞令,使文章的焦点迅速凝聚在“辞令”之中。好文章总是强调突出重点,不枝不蔓,犹如山沓云深之处,突然显现一条小径,使人可以拾阶而上,探险寻幽。
“齐侯曰:‘鲁人恐乎?”对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为文章第二层。恶虎决不会因羔羊哀哀求告而饶了它的性命,侵略者当然也不会因被侵略国礼数周到就按捺下侵略欲望。“鲁人恐乎?”这一句话,表明齐侯不仅未被展喜言辞所动,反而赤裸裸地声称自己此行并非来访,而是侵略。视对方忍让为软弱可欺,往往是自以为强大的人之共同心理。侵略人家,还要问人家是否害怕,其中的狂傲,基于的正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心理,并带有一种如猫戏鼠的挑衅和放肆。在这种情形下,展喜表现的却是那么从容镇定,不卑不亢:“小人恐矣,君子则否。”一派大义凛然之气。文章至此,我们已不难明白展喜犒军并非是向对方屈膝投降,而别有一番用意。同时也使人不禁为展喜捏了一把汗,在齐军强大的攻势面前,在狂傲的齐侯面前,仅仅凭借辞令并不能击退齐军。
“齐侯曰:‘室如县罄……’”至“恃此以不恐”为文章第三层。“县罄”,即悬罄,罄同磬,磬悬挂时,中间高而两面低,其间空洞无物。家室贫乏,屋无所有,而房舍高起,两檐下垂,如古罄悬挂的样子,所以室如县罄,意指府库空虚。“室如县罄,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在这种反向中,视对方若无物的狂傲之气咄咄逼人,但也或多或少地夹杂着齐侯对展喜的从容镇定之困惑。而读者却可以在齐侯的困惑中,豁然释开原先的几个困惑:原来鲁国之所以面对强大的齐国的进犯不去积极备战,而求助于“犒军”、“辞令”,正是由于鲁国“室如县罄,野无青草”,军事力量软弱的鲁国,不能以此去抗衡声势显赫的齐军。求助于“犒军”与“辞令”,多少也是弱小国家在强国面前无可奈何的悲哀。同时,也使人明白何以齐侯在展喜面前如此放肆狂妄,原来正是他视鲁国“室如县罄,野无青草”。但是,三尺之孤,尚有一搏,何况众志成城。以军事力量抗争虽无必胜把握,但“犒军”和“辞令”不能使狂妄的齐侯面壁思过,退避三舍吗。一念及此,令人对文中情境方有几分明白,却又不免疑虑重生。
怯懦者,往往在黑云压城面前魂飞魄丧,哀叹命运乖蹇;强者,唯有强者,才能在乱云飞度中,依然从容不迫,以无畏的勇气,在危机中开拓出机遇的曙光。展喜正是在这种危机四起、险象环生的情境中,显示了自己过人的胆识与才智。首先,展喜陈述自己所恃的是先王之命。当时周室虽然衰微,但欲成霸业者,也只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然没有谁敢公然表示藐视周室。“昔周公、大公:股肱周室,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载在盟府,大师职之。”表明齐、鲁原是世代友好,且有天子为他们缔结的盟约,此其一;“桓公是以纠合诸侯而谋其不协,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灾,昭旧职也。及君即位,诸侯之望曰:‘其率桓之功。”指出,齐孝公之父齐桓公正是因为遵守盟约,广修仁义而终成霸业,而现在诸侯各国对齐侯也寄托了同样的愿望,此其二;“我敝邑用不敢保聚。曰:‘岂其嗣世九年,而弃命废职,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大意是:我国之所以不敢修筑城池,缮治甲兵,作战争的准备,是因为认为“即使您继承君位九年,也不会背弃先王的命令,废弃以前的职责。因为要是这样,便对不住逝去的太公和桓公。想来齐君一定不会是这样干的。”申明鲁国之所以不聚兵相争非不能,是不为也,其原因是基于对齐侯的信赖。此其三。一席言说,乍看貌似谦恭平淡,没有一句谴责齐侯侵略的行径,但细细品来,却觉得柔中带刚,绵里含针,辛辣有力,具有丰富的潜台词:第一,齐侯如果侵犯鲁国,那就是公然违背天子命令,践踏盟约,背信弃义;第二,齐侯如果侵犯鲁国,那就是叛逆孝道,并将失去人心;第三,鲁国之所以不兴兵相抗,并不是软弱可欺,所以对齐侯也绝不会恐惧。
如果说,齐国的强大和鲁国的弱小,决定了展喜只能把激烈的抗争寓于貌似谦恭平和的言辞中;那么,齐侯的倨傲无礼,则又决定了展喜在平淡中透露出激烈的抗争与捍卫祖国尊严的慷慨。而且,更重要的是,柔转为刚,存在着一个假定,即如果齐侯侵略鲁国;刚转为柔,同样也存在着一个假定,即齐侯撤军回国。同时,这时柔还有一个更大的假定,如果齐侯撤军回国,那齐侯就是仁义之人,齐侯也就因此有望重振父业,成为一代霸主;反之,则一切将付之东流。
齐侯是个颇为自负的人,他之所以急急忙忙攻打鲁国,正是基于想重温乃父齐桓公霸业的旧梦。展喜一番刚柔相济的言辞,可以说是吃透了齐侯的心理。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个心理被对方看透的人,就会被对方的言辞所折服。“齐侯乃还”,正是在这种情形下,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结果。
文章一开始就如奇峰突起、引人入胜,齐军入侵鲁国,鲁国却派展喜前去犒劳。展喜经展禽(即柳下惠)面授机宜,辞令谦和有礼,面对齐孝公咄咄逼人的问话,巧妙提出“君子”与“小人”之别,并针对齐孝公依仗周王名号经营霸业的心理,指出“先王之命”给他当头一棒;接着又用两国先君之盟约束之,用齐桓公之功勉励之,用诸侯之望鞭策之;最后又夸之不会弃命废职,暗藏机锋。言辞可谓字字珠玑,步步为营,方略绝妙。齐孝公开始如饮醇酒,自尊心和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后来才发现仰之弥高,缚之弥深,颇有“高处不胜寒”之感,再想反驳为时已晚,只好“乘风归去”。全文结构紧凑,无一闲文懈笔,辞辩精妙绝伦,不愧是一篇优美的外交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