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相思”一句用拟人手法写梅花,“相思”竟至于“一夜”,体现了词人孤独寂寞之状。“水边清浅横枝瘦”一句化用“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诗意,既写梅花的形象,亦暗写月。“水边清浅”是梅生长的环境;“横枝瘦”形容梅花的风韵姿态;“瘦”字照应上句,是“相思”的结果。“相思”是此词意脉。“相思”不得,故小;小不得,故千里寻人,遥致情怀;寻人致语仍难遗缱绻孤寂之情,遂有问;由问而突出梅花在凄雨寒云之下傲然挺立的清标风神,从而也就抒写出词人坚持正义不怕打击不屈不挠的人格,完成了意境创造。
“小窗如昼,情共香俱透。”这两句咏月与梅。上句写月,暗及窗内之人,“如昼”二字描绘了皓洁的月色,月照“小窗”,体现出室内人的难眠之意;下句“情”因“相思”而生,“香”从嗅觉上写梅花,“透”字自月光转出,而用“共”、“俱”二字将三者紧密结合起来,情景交融。
“清入小魂,千里人长久。”两句意蕴丰富。这里的“清”既指月亮的清辉,亦指梅花的清香;清辉幽芳伴人入小,体现了小境的和谐、温馨。“千里人长久”化用苏轼《水调歌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词意,写词人对远方友人的祝愿,既含有相思之情,又暗中关合一个“月”字,意境绵邈,含蓄委婉。
“雨僝云僽倦,格调还依旧。”这两句咏梅言志,先以疑问句突出词情,继而写梅花遭受风雨摧残而格调还依旧”,表现了梅花在风雨中傲然挺立的清标风神。梅花的“格调”,正是词人高洁品质和坚持正义、不怕打击、不屈不挠精神的象征。
这首月下咏梅词,托梅言志,借月抒怀。词人把梅、月、人有机地结合成一个整体来写,寥寥数笔,点染出梅花的幽姿清韵、暗香芳魂,也描绘出月亮的清辉,创造了一个清幽温馨而又朦胧飘渺的境界。通篇写梅月,却不道出半个“梅”字“月”字,而能尽得其象外之物,环中之旨,脉络井井可寻,是一首“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佳作。这首词把梅的品格和词人的心境表达得曲折尽意,饶有余味。
这首小令,描画一位独处深闺的怀春少女,辞韶调雅,清丽可喜。
“不经人事意相关,牡丹亭梦残。”这两句是全词的总纲,同时,也是理解此词的关键。“人事”,这里有特指男女情爱的意思。一般“不经人事”的少女都是天真烂熳、无忧无虑的,可是词人笔下的这位少女,却已表现出一种与“人事”相关的情态。契机何在呢?下文给出答案:“牡丹亭梦残”!噢,原来她刚刚从“牡丹亭梦”中惊醒。“梦残”,即梦断。“牡丹亭梦”又何以能使一位“不经人事”的少女忽发怀春之意呢?这就必须弄清“牡丹亭梦”的含义了。汤显祖有《牡丹亭还魂记》传奇,是明代戏剧中的杰作,写的是少女杜丽娘游园归来,怀春成梦,在梦中与书生柳梦梅欢会,梦醒后,追思不已,因情而亡,后又为情而生的曲折故事。这位少女的“牡丹亭梦”就同于杜丽娘所梦,无怪乎她在“梦残”之后,也要表现出若有所失的情态了。 空锁春闺的少女,既然梦断难寻,也只能自嗟命蹇。所以接下来词人便着力刻画她的苦闷无聊。
“断肠春色在眉弯,倩谁临远山?”你看她颦眉蹙目,春情流露,不由人不生爱怜之心。但有谁来为她描画双眉呢?词人不禁为之感叹不已。“临”,临摹。旧题汉刘歆《西京杂记》载卓文君姣好,眉色若远山。故“临远山”即画眉之意。无人画眉,是反用《汉书·张敞传》张敞为妇画眉的故事,写这少女的孤独无偶。
过片“排恨叠,怯衣单,花枝红泪弹”三句紧承上阕,写这少女心中积郁着重重叠叠的春恨。她恨,恨的是春闺寂寞、断梦难寻;她怯,怯的是春寒料峭,衣单难禁。“怯衣单”不止是感觉上的寒意,更是心理上的凄凉。而这一切,又向谁去倾诉呢?只好独自对着不会说话的花枝悄悄弹泪,聊为排遣了。
以上云云,都是正面的描绘。然而处在怀春状态中的少女,情绪变化是无常的,纯用赋笔,难以穷尽,所以最后两句,词人一变具体描画为形象的比喻:“蜀妆晴雨画来难,高唐云影间。”这是以宋玉《高唐赋》中的巫山神女来比喻这位少女。巫山属已蜀之地,故下“蜀妆”二字。神女“旦为行云,暮为行雨”,所以又用了“晴雨”一词。而时“晴”时“雨”,正好可以用来形容少女起伏波动的情怀。至此,这位难描难画的“神女”,其韵度和风采,我们也只能从那“高唐云影”中隐隐约约地去加以体认了。“巫山神女”的原典涉及到“云雨”二字,后多作为男女幽会的代名辞。结处引入此典,便又回头照应了上片的“牡丹亭梦”。
汤显祖以戏曲著称,其才情我们在他的传奇剧本中早有领略。孰不知他以戏剧创作的余绪为词,亦能如此出神入妙。公然将自己的传奇作品作为典故用于词中,不能不说是他的一个创举。其所以敢这样做,盖因《牡丹亭》一剧在当时已是“家传户诵”(沈德符《顾曲杂言》)、妇孺皆知的了。
首联“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点题。诗人把长安的宫殿和“烟霞”联系起来,形容它巍峨壮丽,高耸入云。用“紫泉”代替长安,也是为了选取有色彩的字面与“烟霞”相映衬,从而烘托长安宫殿的雄伟壮丽,可是,如此巍峨的宫殿,空锁于烟霞之中,而皇帝更愿意住在芜城。上句着一“锁”字,也突出了长安宫殿的雄伟。经此一垫,下句顺势而来。不居长安,另取江都,隋炀帝贪图享乐、为所欲为的本性已隐隐揭出。一写景,一叙事,一暗写,一明说,写法虽异,但都是围绕批判亡国之君这一主旨而驱使笔墨的。
三、四句“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诗人以虚拟的语气说:如果不是由于皇帝的玉印落到了李渊的手中,杨广不会以游幸江都为满足,他的锦帆,大概一直要飘到天边去吧。据史书记载:杨广不仅开凿了二千余里的通济渠,多次到江都去玩;还开凿了八百余里的江南河,“又拟通龙舟,置驿宫”,准备到杭州去玩,只是未成行罢了。诗人从隋炀帝贪图游乐的众多史实中,信笔拈取他耽于乘舟出游这一典型事例,予以讽刺。用笔亦实亦虚,虚实结合。说它“实”,是因为它是以历史故事和隋炀帝贪图逸游的性格特征为依据的,所以尽管夸大其事,而终不失史实和人物性格之真;说它“虚”,是因为它揉入了诗人的艺术想象,是通过幻觉而产生出来的最高真实的假象。实际生活中,锦帆之游是绝不会远及天涯的。艺术创作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玉玺”一联是深得此道的佳句。在修辞上,此联采用了上下蝉联、一气奔腾的流水对,使诗句呈现出圆熟流美的动态。
颈联“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涉及有关杨广逸游的两个故事。一个是放萤:杨广曾在洛阳景华宫征求萤火虫数斛,“夜出游山放之,光遍岩谷”;在江都也放萤取乐,还修了个“放萤院”。另一个是栽柳:白居易在《隋堤柳》中写道:“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西至黄河东至淮,绿影一千三百里。大业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烟絮如雪;南幸江都恣佚游,应将此树映龙舟。”把“萤火”和“腐草”、“垂杨”和“暮鸦”联系起来,于一“有”一“无”的鲜明对比中感慨今昔,深寓荒淫亡国的历史教训。“于今腐草无萤火”,这不仅是说当年放萤的地方此时已成废墟,只有“腐草”而已;更深一层的含意是,杨广为了放萤夜游,穷搜极捕,弄得萤火虫绝种。“终古垂杨有暮鸦”,渲染了亡国后的凄凉景象。
上句说“于今”“无”,自然暗示昔日“有”;下句说“终古”“有”,自然暗示当日“无”。从前杨广“乘兴南游”,千帆万马,水陆并进,鼓乐喧天,旌旗蔽空;隋堤垂杨,暮鸦自然不敢栖息。只有在杨广被杀,南游已成陈迹之后,日暮归鸦才敢飞到隋堤垂杨上过夜。这两句今昔对比,但在艺术表现上,却只表现对比的一个方面,既感慨淋漓,又含蓄蕴藉。
尾联“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用杨广与陈叔宝梦中相遇的故事,以假设、反诘的语气,把批判荒淫亡国的主题深刻地揭示出来,陈叔宝因荒淫亡国,投降隋朝,和当时隋朝的太子杨广很相熟。杨广当了天子,乘龙舟游江都的时候,梦中与死去的陈叔宝及其宠妃张丽华等相遇,请张丽华舞了一曲《玉树后庭花》。这首舞曲是陈叔宝所作。被后人斥为“亡国之音”。诗人在这里特意提到它,意为杨广目睹了陈叔宝荒淫亡国之事,却不吸取教训,既纵情龙舟之游,又迷恋亡国之音,终于重蹈陈叔宝的覆辙,身死国灭,为天下笑。诗在最后发问:他如果在地下遇见陈叔宝的话,难道还好意思再请张丽华舞一曲《后庭花》吗?问而不答,余味无穷。
此诗取材于前朝亡国故事,以诗的语言,批判亡国之君,晓喻晚唐皇上,立意高远。篇中以实词撑住全诗,以虚词斡旋其间,取得了既整饬工严又流动活泼的艺术效果。
春秋时代,周朝平王(前770—前720年在位)还是比较混乱的时代。主要是周天子的权威削弱了,诸侯国的力量强大了。周平王的母亲是申国人,申国又常受楚国的侵扰。周平王为了母亲故国的安全,就从周朝抽调部分军队,到申国战略要地屯垦驻守,防止楚国侵扰。这些周朝士兵远离故乡,去守卫并非自己诸侯国的土地,心中的不满凄苦,当然有所流露,形成诗歌,就是《扬之水》。申国、甫国和许国的国君,都是姜姓。周平王母亲是申国姜姓公主,与甫、许两个诸侯国也是亲戚关系。所以,虽然周平王没有派士兵去戍守甫、许两国,但诗歌也牵连及之:反正是姜姓王太后娘家的人。
《扬之水》是以远戍战士的口吻来写的。全诗三章,各章基本相同。不同的是:“束薪”、“束楚”和“束蒲”;“戍申”、“戍甫”和“戍许”。薪、楚、蒲都是农家日常燃烧的柴草;申、甫、许是三个姜姓的诸侯小国。因此,全诗实际上把一个相同的内容,反覆吟诵三次,用重复强调的手法,突出远戍战士思家情怀。每章头两句“扬之水,不流束薪(楚、蒲)”,用流动的河水与不动的柴草对比,先让人视觉上有特殊印象:那河沟的水哗哗地流动,仿佛岁月一天天过去,不再回来;那一捆捆的柴草又大又沉,小小的河水根本飘浮不起,冲流不动,仿佛战士思家的沉重心绪,永不改变。有了这两句自然物象的起兴,很自然引出三、四两句“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甫、许)”,守着家园的妻子,当然无法与远戍的士兵一起。如果说,士兵如远离泉源的河水,越流越远;那么,妻子如坚定不移的柴草,不飘不流。如果说,日月如流水不断流失,思家情怀就如沉重的柴草,不动不移。分离的日子越久,远戍的时间越长,思念妻子也越强烈。终于,士兵喊出了自己心里的话:“怀哉怀哉?曷月予还与哉?”意思是:在家的亲人平安吗?何年何月我才能回家相聚呢?夫妻之情,故园之思,远戍之苦,不平之鸣,都融化在这两句问话之中,而士兵回家的渴望,强烈地震撼读者。
在诗歌句式上,采用不齐整的句式,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几种,这说明诗歌带有鲜明的口语化的倾向。口语化句子,正好比较朴实,比较真切地表达出下层人民出身的士兵的口吻,令人读之感到亲切诚朴。实际上,除了个别词语带有历史痕迹,在语义上需要诠解之外,这首口语化的诗歌,千载之下读之,仍是极易使人感动的。
早期的词,词牌往往也就是题目。它兼具两个作用:确定音乐上的曲调,一般也限定了词的创作内容。张泌的《胡蝶儿》便有这一特点。开篇两句即紧扣题目,前三字完全重复题目字面,可说是特例。审视题旨,词应该描绘胡蝶的形神姿态,这两句偏不作摹写语,而用叙述的方法,但却把胡蝶翩翩飞动的轻盈形象活灵活现地写出来了。关键是“晚春时”三字起到了极好的作用。它虽只点明特定的时节,却可以让我们想象出繁花如锦,草木丰茂,莺歌燕舞的暮春三月的风光。胡蝶正是在这时出现,驾东风,采花粉,扇起它灵巧的双翅,又给春天增添了新的活力和气息。接着,诗人撇下胡蝶,运转笔锋写人。“阿娇初著淡黄衣,倚窗学画伊。”阿娇,汉武帝陈皇后的小名,后用以代称少女。陶宗仪《辍耕录》“关中以女儿为阿娇”可证。这少女被翩翩飞舞的胡蝶所吸引,凭倚着疏窗,手挥彩笔为它真。这对上文摹写胡蝶具有充实深化的作用,更好地表现了纷飞的胡蝶非常惹人喜爱,以至少女捃摭入画。这两句写少女也是十分工致的。晚春是春夏更替的季节,人感受到新季节的来临,带着欣喜的心情送旧迎新,换装是自然的事。“初著淡黄衣”,不仅说出了这些变化,而且刻划了少女美丽动人,充满青春活力的形象。“倚窗”的情态更描写出了少女凭窗握管的风姿。前人说:“阿娇二句妩媚。”(旧题汤显祖《花间集评》)是很有见地的。
换头就少女“学画”运笔“还似花间见,双双对对飞”,画出的胡蝶栩栩如生,妙通造化,犹如真的胡蝶一样。“双双对对”既同字重叠,又近义词反复,强调了所画胡蝶的特点。古代诗词中,写蜂蝶成双成对的情景,往往是表现男女相恩相爱的感情。词中的少女这么爱画双蝶,透露了她内心的感情活动。她触景生情,借物寓情,一种热切的怀春感情涌起。眼前数不清的双蝶可说是冶游酣畅,春情骆荡,而少女的心事毕竟虚幻成空,这就引起了她的伤心。“无端和泪湿胭脂,惹教双翅垂。”她泪下滂沱,沾湿了脸上的胭脂,真是伤心透了。这似乎感染了胡蝶,惹得它们双翅下垂,不再翩翩飞动,同情少女的悲伤。作者不直写主人公心情沮丧,致使她笔下的胡蝶失却了写真的生气,而说胡蝶灵犀一点,关怀同情人,极为深刻地表现了人的感情的婉曲、细腻。
这首词,写得切题但又不粘题,既写真胡蝶,也写画的胡蝶,真假不辨,玲线透脱,还关合着作画少女的情感,表现了深致、凄婉的心理活动。词虽属小令,气势却一波三折,极富变化。词的语言浅近通俗,颇具民间词的特色,而表情达意,则很含蓄蕴藉,隽永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