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写羁旅在外,路过旧日与亲友分别的地方,而引起的惆怅之情。上片重在写景,下片重在抒情,然而又都是景中有情,情中有景。
先看首句,“又到绿杨曾折处”,诗人不直陈痛楚,而将其深隐于“绿杨”依依之中,这种隐忍使情意又深了一层。更重要的是,一个“又”一个“曾”,完成了时空上的移位与重叠。故地重游,绿杨依旧,一如当初折柳相望、依依不舍之时(因“柳”与“留”谐音,古人在送别时有折柳相送的习俗)——谁料如今物是人非,竟只剩下自己孤独漫游。昨天——今天,两个既同又异,亦幻亦真的片断,彼此交叠,诗句便多了一层深婉迷离的意趣。这种不经意(这种不经意的写法必定经过诗人精妙的提炼才不露斧痕)营造的时空上的错乱,近乎幻觉,也接近了思念的极致。试想一下,若不是最深沉最痛切的思念又怎么令人如此恍惚、迷惘。
承接首句,“不语垂鞭,踏遍清秋路”,看似平铺而下,其实布局精巧。“不语”承接首句的惝恍迷离的状态,而“垂鞭”已将诗人的思绪引回到现实之中。“垂鞭”意指诗人心绪沉重,纵马缓行。马足所及,又轻轻勾连“踏遍”一句。从时间上看,这两句完成了从“昨”到“今”的交接,回忆转瞬即逝,只剩下冰冷的现实、意念成灰的自己;而从空间上看,这两句将思绪由“折柳处”引向了“衰草连天”更为广褒的空间。于是诗人在现实中痛感自己的孤单无依,也不得不面对无边无际的“清秋”“衰草”,无力地抵挡着秋意凄凉的侵蚀。意犹未尽,“雁声”又将秋意带到“萧关”更遥远的地域;一个“远”字,令愁情绵延不尽。 下片的“天涯”收结了上文,也极言“行役”之遥远之漫长。分明苦不堪言,偏偏还说“不恨”,翻出新意,更为后文“只恨西风”伏笔——原来还有可恨之事甚于“天涯行役”之苦。
“只恨西风,吹梦成今古”,出语新巧、奇警,含意蕴藉、深长。“吹梦”之说不是首创,较早见于南朝民歌《西洲曲》:“南风吹我意,吹梦到西洲”。但两者各尽其妙,并不雷同。风吹梦,本来给人以无限迷朦、无尽怅惘的意味,由典故中的熏暖的“南风”变为可恨的“西风”,却陡增了几分凌厉、残酷的意味。如果说南风是传递爱情的浪漫信使,为何西风却要一下子将美梦吹散吹灭?只因诗人所要抒发是天涯羁旅、人各一方的怨恨,而不是《西洲曲》中少年春心萌动、欲诉相思的闲愁。把梦吹成了“今古”应属诗人首创,妙就妙在:它在前面对空间极力拓宽的基础上,进而完成了对时间的无限延伸——于是,诗歌的时空结构便变得更加辽阔、苍茫了。
最后以“明日客程”收结,一片“雨”色里,全诗笼罩在朦胧凄冷的情调之中。总而言之,在这首短小的词里,诗人着意拓展了诗歌的时空,遂令天之悠悠、地之茫茫,无时不怀想,无处不相思,写出了思念之极致。这份穿越时空的思念,才是真正的“地久天长”。
这是一首揭露乡村中土豪的诗篇。村豪,指乡村豪富之家。农民辛勤劳动了一年,果实全被地主村豪掠夺去了。这些土豪在地方上势力很大,连官府也干涉不了他们。他们不是官,但势倾官府,是农村中的恶势力。
诗的开头两句:“日击收田鼓,称大有年。”写秋收日程已到,村豪们每天敲击收田之鼓,召集佃农们为他们收割,他们督催别人辛苦劳动,让人家头顶烈日,脚踩污泥,汗水滴在田地里,自己只在一旁监收。他们占有绝大部份的土地,剥夺别人的劳动果实。除了打鼓催唤佃农刈禾之外,还不时在啧啧称道说:“今年是大有的丰年。”他们沾沾自喜,恬不知耻,自居田地的主人,在他们看来,连佃农们最低限度的穷苦生活,也全出于他们的恩赐。
三四两句写村豪在夺取佃农劳动成果之后,狂欢享乐,尽情享用用粮食新酿的美酒,包载下江运谷的船只,颐指气使。这两句反衬佃农劳苦终年,吃的却是粗粝之食。五六两句,写这些村豪家里的人全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妇人的头上插满银钗;儿童的衣袍,全用细软的毛皮和丝绸制成。这两句反衬劳动者衣不蔽体,女无裙裤,孩子们在秋天,也全无衣着。一旦天寒,只有忍饥受冻。
结尾两句:“里胥休借问,不信有官权。”揭露村豪是一股顽固的势力,不仅乡村的小吏不敢过问他们,更教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权势熏天,终年鱼肉人民,毫无顾忌,就是地方官,也奈何他们不得。这“不信有官权”一句,写得极为沉痛,逼近杜甫。
全诗所述,都是实况。作者同情人民,疾恶豪霸,在做地方官的时侯,对农村现实,有深切的了解。他对贫富不均、苦乐悬殊这一社会现实,则是深恶痛绝的。这首五律正是在这样的心情下写成的。
开篇趣起,打趣自己,说只要清溪对岸有美酒,就可以招致自己这个难致的“幽人”前来。接韵以“更觉”的措辞,将自己与赵国兴暗中对照,以突出赵的“湖海豪气”。意谓因自己这样容易被招致,就更觉得赵这个有四方之志的湖海之士气度不凡、当卧百尺楼头了。“自叹”以下,直到结韵,全都是自我抒情。“自叹”一韵,伤惋自己年老才凋,作诗赋词,难以称意。上片末韵,明承起韵沽酒之辞,写自己得酒即醉、醉归于东风中的情态。暗接“不如人意”的句意,表达他欲因酒而排遣此愁的意思。有趣的是,这里写词人的醉态,不出以正笔,而以“松竹如醉”的曲笔来写,这就写透了他醉态朦胧的情态。而诗意正在“松竹如醉”的形容中。下片似写清醒时的思绪,其实是所谓“酒醉心灵”的思考产物。过片接上片末韵“东风”一词,写他对此春日美景若有所不足的遗憾感。此韵以“怎得”领起,表明所思所须实属不可得的用意。他所希望自己成为的,是庄周梦中那只栩栩然的物我浑一的蝴蝶,他希望作这一只蝴蝶,来纵情邀游于花丛间,把花底当成是整个的“人间世”即整个的世界。这就泄露了他希望忘世兼忘我的心意。而具有这种忘我兼忘世之想的人,显然是因为所承受的过于沉重痛苦之故,他在寻找着一个不可得的解脱。“记取”一韵,表明了他之所以想做庄周梦中的蝴蝶的部分原因。是因为暮春的江上,总是风狂雨骤,横暴的风雨从来不爱惜春天的美景,而要将它匆匆送走。“记取”一词,表明这种时光之忧,是他一直萦结在胸的旧伤痛。在“风雨”一句中,词人的悲凉、无奈之情可感。在这两韵里,花与春天的意象具有隐喻的色彩,它们隐指美好无憾的时光。同样,风雨也具有隐喻的色彩,它是作为破坏春天的对立面出现的,它是生命所不能把握的横暴力量的隐指。因为以上的隐喻色彩,所以尽管是写的自然春天的过程,也令词人产生了不能承受的“万斛愁”。这样无法称量的沉重愁恨,只有杯中酒才可以解除,因为它可以使人沉醉忘忧。而象征了富贵极盛的头上金貂,在此时光之优面前,则显得毫无意义———流逝的时光把金貂象征的富贵、把一切存在甩在自己的后面化为虚无。结韵关合全篇,以此词不过是一种《宾戏》的解释,把一切打空,用来回复赵知录。这样的结尾,固然表明了他的游戏态度,同时也更有深意。这深意就是,当词人反照自己的内心,发现了巨大的空虚和难以承受的痛苦时,他所去做的,不仅是以酒来沉醉忘情,更是要以排空一切的方式,来获得解脱。所以,这样的结尾,不是无聊的游戏,不是无意义的闲话,而是包容着一种压力和反压力的精神对抗的。
本词在章法上,打破上下片分段的词体常用格式,从上片第三韵就开始转为单纯写自己,是为变格;但变中有不变,如下片全为上片末韵引起,写自己春日归途上醉酒后的忧思与解脱。在表意上,全词似散而聚。所谓散,是指它头绪众多;既赞友人,又自叹衰老才枯;既写耽酒情状,又写耽酒的原因;既抒发好景不常的生命幽恨,又写忘世遣愁的心理需要。所谓聚,是指这么丰富的情意,曲曲折折地都可以用酒来收结:衰老才凋的闲愁可以用酒来打发,好景不常的生命大悲可以凭酒来遗忘,想做庄周梦中的那只蝴蝶而不可得的苦恼可以借酒来平息,乃至功名富贵终归无用的虚无之悲可以以酒来消除。
上片,写词人再次来杭复又离去,在饯行席上产生的依依难舍的心情。第一、二句交代行踪,表白恋情。“旧路”表明东坡重来杭州,“刘郎”词人自指,引刘晨、阮肇人天台山采药遇仙而隔世的故事,表明人世沧桑,时事速变。不说词人再来杭州,已是踪迹渺然,而只说刘郎来又去成为“应恨”。“来又去”,包涵着词人黄州生活之后的仙道缥缈的生活色彩。“别酒频倾,忍听阳关第四声”,写饯行席上的盛情,酒一杯一杯地倾倒,忍听着别后那种“西出阳关无故人”的离别之音。字里行间,饱含着词人对杭州的眷恋,对西边的京城朝廷生活的厌倦之情。
下片,承上一转,进一层渲染“怀恋”杭州“仙乡”般的生活能否重新获得。“刘郎未老,怀恋仙乡重得到”,写词人第二次来杭州,“仙乡”重现,发现自己青春“未老”的喜悦心情。“重得到”的是词人特别值得“怀恋”的“仙乡”道佛生活。在他经历黄州的大劫之后,再次来到杭州,实是万幸万幸。最后两句。写词人仍心有余悸:怕只怕朝廷“因循”旧路,诬陷忠良,我东坡这次别离杭州,不知能不能“前度刘郎今又来”,能不能再度见到“劝酒人”。然而历史是无情的,真的应验了。东坡自此以后再没有到过杭州了:“草树总非前度色,烟霞不似昔年春。桃花流水依然在,不见当时劝酒人。”
全词以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手法,再现了词人第二次离开杭州前的矛盾心情,意欲复朝而又“怀恋”杭州。尤其引用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遇仙而隔世的故事,恰到好处,让整个词篇充满了仙道色彩,从中可以窥见词人惊魂未定的矛盾心绪仍未消失。
全文主旨在于赞美朝请大夫徐望“温良泛爱,行为刚正耿直。文章写了直节堂的外边的八杉,叙写了曹府的小吏不明白它的珍贵。杉树能够不扶自直,慢慢揭示文章的主旨。直到最后引用《诗经》中的一句话“惟其有之,是以似之”来点破。文章写物见人,藏锋沉馨,意在言外。
文章紧扣“直节”两字,将堂、树、人紧密结合起来叙写,赞美了堂前之杉,赞扬了建堂之人,并由此抒写了作者的人生态度。文章第一部分叙写直节堂之建与其命名。作者将堂、杉、人紧密结合起来叙写,用比喻手法赞美了杉树的高大挺直,用对比手法,赞扬了爱赏杉树的徐君。第二部分承接上段对杉树的描写,赞美杉树刚直不屈的性格。作者运用对比手法突出杉树的美好品质。首先是将杉树与其他植物对比,指出物生而直,但在生长过程中,往往抵制不住外物的引诱与挤压,故“委曲随物”,虽竹箭松柏也不能免于此,只有杉树能保持它的挺直。然后是将杉树与竹柏对比,指出它们虽同能傲冰雪,同是死能利栋宇,但杉树在挺直方面要优过竹柏。虽写杉树,但最后还是归结到人。第三部分承接第一部分对徐君的叙写,赞扬徐君不为苛察之政,而“行不失于直”的品格。客人所唱之歌,既是对徐君处世态度的总结,也准确地表达了作者本人的人生态度。不可为曲,不可太直,应通达灵活而不失正直。就像杉树,特立不倚,但它所以安而不危,剪伐不至,是因为得到徐君的爱赏呵护。正因如此,将来庐山之人升堂见杉,将长久地怀念像徐君这样的人。
文章在艺术上达到了较高的水平。第一,构思精巧。文章紧扣“直节”二字展开,双线并行,既赞美了杉,又颂扬了人,以写杉为手段,以颂人为目的。第二,结构严密。文章第一部分写杉写人,还限于外部描写和间接描写,第二部分则写杉的品格,第三部分写人的品质,形成一个总叙分承的结构,表达十分严谨。第三,运用对比的表现手法。如将徐君与曹吏、府史对比,将杉树与竹柏对比,使人与物的优秀品质更加鲜明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