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词上片抒依依惜别之情,并设想别后自己一人的孤苦凄哀;下片自悼身世,更为悲苦。此词哀婉沉痛之极,几令人难以卒读,艺术上创造性地运用了二十余处叠词。
此词起三句,是写眼前景,抒此时情,点出夕阳残照的背景:“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是暮色苍茫时分,斜阳一抹,欲落未落,残照丝丝,闪烁未消,人在这种境界中分别,心绪正如微云寸寸飘忽,感情还若残照丝丝不断,真如南唐后主李煜所说:“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再用“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二句具体描画人在将离未离之际的欲语无言,魂不守舍。于极度哀伤中,仿佛灵魂都已出窍,正闪闪摇摇,漂荡游离,无所依托。抬眼看去,
“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山山水水依旧,人已在山山水水中渐去渐远,望断山水却望不见人,那种惆怅、那种悲苦、那种失落、那种凄凉,实在是“人间没个安排处”。
“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三句,把此时此地的离愁别恨、凄苦难捱推及今后的岁岁月月“只似今朝”,也可谓情到深处反无言了。上片于写景中抒发离别时的留恋不舍,微云、残照、山山、水水皆被一片愁云惨雾所弥漫,实为有我之境,“物皆著我之色彩”,天空、地上充溢了诗人的不尽离思。
下片历写离别后的凄冷忧伤,以遥问青天而青天不应劈空而来,千言万语尽在此一问中。“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自意中人离去,双卿孤独无依,内心苦楚无处言说,“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从此无人管顾、无人痛惜,任双卿独自憔悴,黯然销魂;“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再无人欢欢喜喜、情切切意绵绵地看双卿偷素粉学化妆时的情景了。这几句与李商隐《无题》诗中“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同义,应是诗人与意中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的趣事,难以忘怀,不忍忘怀。词至末三句“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结出生生世世,此情不泯,夜夜朝朝,凄苦依旧的一片痴情。
这首词写景处,景景有情,写情处,情情难抑,虽从女方立意,而两情坚贞历历可见。全词几乎句句都用叠字,读起来,仿佛听到诗人在悲悲切切地诉说,呜呜咽咽地呢喃,言虽尽而意不绝。
诗一开始,便是一段倒叙。这是骤遇后对已往的追忆。诗人说:“安史乱起,你远赴张掖,我避地三巴,地北天南,无缘相见。而当叛乱初平,肃宗返京,我却琅当入狱,披霜带露,长流夜郎,自觉将凄凉了却残生。想起长安旧交,此时必当随驾返朝,东风得意,而自己大约只能在梦中会见他们了。谁料想,我有幸遇赦,竟然又遇见无望相会的长安故人。这实在令人喜出望外,惊讶不已,简直不可思议,茫然如堕烟雾。”李白是遇赦的罪人,韦冰系被贬的官员,在那相逢的宴会上,人众嘈杂,彼此的遭遇不可能说得了,道得清。从开头到“苦心”句为一段,在概括追叙骤遇的惊喜之中,诗人寄托着自己和韦冰两人的不幸遭遇和不平情绪;在抒写迷惑不解的思绪之中,蕴含着对肃宗和朝廷的皮里阳秋的讥刺。这恍如梦魂相见的惊喜描述,其实是大梦初醒的痛心自白。爱国的壮志,济世的雄图,竟成为天真的迷梦,真实的悲剧。
诗人由衷感激故人的解慰。他说:“昨天的宴会上,衣绣的贵达为自己斟酒,礼遇殊重。但是,他们只是爱慕我的才名,并不真正理解我,而我‘病如桃李’,更有什么可讲的呢?当然,‘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世人终会理解我的,对于我的今昔荣辱,就得到故人的了解。前些时听到了南平太守李之遥一番坦率的真心话,使人豁开胸襟;今日在这里又得闻你的清正的言论,真好像深山拨开云雾,使人看到晴朗的天空,驱散了心头的苦闷。”从“昨日”句到“四望”句这一段,诗人口气虽然比较平缓,然而却使人强烈感受到他内心无从排遣的郁结,有似大雷雨来临之前的沉闷。
最后一段,笔势奔放恣肆,强烈的悲愤,直泻而出,仿佛心头压抑的山洪,暴发了出来,猛烈冲击这现实的一切。诗中写道:“人闷,心闷,苦痛,辛酸,接连不断,永远如此。我只有借酒浇愁,痛饮它二千石。汉代韩安国身陷囹圄,自信死灰可以复燃,我为什么不能呢?晋朝山简镇守襄阳时,常喝得酩酊大醉,还能骑乘骏马,别是一番贤主人的风流倜傥之举。”而李白喝的是苦闷之酒,孤独一人,自然没有那份闲适之情了,所以酒醉也不能遣闷。于是他说:“还是去遨游山水吧,但又觉得山山水水都像江夏附近著名古刹头陀寺一样,充斥那苦行的僧人气,毫无乐趣,不称人意。那么,哪里是出路,何处可解闷呢?倒不如乘船飘游,招唤乐妓,鸣笳按鼓,歌舞取乐;把那曾经向往、追求的一切都铲除掉,不留痕迹;把那纷争逞雄的政治现实看作一场梦幻,不足介怀;就让歌舞来宽解离愁吧!”诗人排斥了自己以往自适的爱好,并非自暴自弃,而是极度苦闷的暴发,激烈悲愤的反抗。这最后十四句,情调愈转越激烈。矛头针对黑暗的政治,冷酷的现实。
“我且为君捶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是此篇感情最激烈的诗句,也是历来传诵的名句。“黄鹤楼”因神仙骑鹤上天而闻名,“鹦鹉洲”因东汉汉末年作过《鹦鹉赋》的祢衡被黄祖杀于此洲而得名。一个令人向往神仙,一个触发不遇的感慨,虽然是传说和历史,却寄托了韦冰和李白的情怀遭际。游仙不是志士的理想,而是失志的归宿;不遇本非明时的现象,却是自古而然的常情。李白以知己的情怀,对彼此的遭际表示极大的激愤,因而要“捶碎黄鹤楼”,“倒却鹦鹉洲”,不再怀有梦想,不再自寻苦闷。然而黄鹤楼捶不碎,鹦鹉洲倒不了,诗人极大的愤怒中包含着无可奈何的悲伤。
这诗抒写的是真情实感,然而构思浪漫奇特。诗人抓住在江夏意外遇见韦冰的机缘,敏锐觉察这一意外相遇的喜剧中隐含着悲剧内容,浪漫地夸张地把它构思和表现为如梦觉醒。它从遇赦骤逢的惊喜如梦,写到在冷酷境遇中觉醒,而以觉醒后的悲愤作结。从而使诗人及韦冰的遭遇具有典型意义,真实地反映出造成悲剧的时代特点。诗人是怨屈悲愤的,又是痛心绝望的,他不堪回首而又悲慨激昂,因而感情起伏转换,热烈充沛,使人清楚地看到他那至老未衰的“不干人、不屈己”的性格,“大济苍生”、“四海清一”的抱负。这是诗人暮年作品,较之前期作品,思想更成熟,艺术更老练,而风格依旧,傲岸不羁,风流倜傥,个性突出,笔调豪放,有着强烈的感情色彩。
上片写张元康孝顺父母,义无反顾。开头两句反意点化运用唐代王维《渭城曲》“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诗句,扣题写当前别情,非常深厚的父子别情。这不仅点明了“省亲”的缘由,而且点明了“省亲”的走向。君去的地方正是经过秦川再往西走的“阳关”。言辞双关,情意绵绵。第三、四句写张氏孝顺父母,义无反顾,即是用“白马”,“皂貂”等贵重物品厚待,留也“留不住”。“回首处”,想象中自己与对方分手后的景物,凤翔城将看不见了,所能见到的是“天霖雾”,所能留下的是天际的空旷,对词人的思念,颇有人去城空的孤寂感、悲伤感。
下片写想象中张元康到达家前后的情景。第一句写到达家时出现的第一个镜头:繁华的故都长安已是落英缤纷,暮春届至。第二句写到达家时出现的第二个镜头:“长安花似雨”,而故关的杨柳刚刚花絮飞舞,春光明媚。第三句写到达家时出现的第三个镜头:“渐见”众多兵士带着“靴刀”,像迎接高官,列在道路的两旁,以隆重的礼仪迎接。这三个镜头一叠印,恰好成为张元康省亲美好的大背景,于是立刻推出第四个镜头,即张氏到家后,出现如“风流膝上王文度”似的或泪流满面,或相对无言的镜头。让人们仿佛看到了张氏父子那种天伦之乐趣感动众乡亲的场面。这是不同寻常的父子关系,而且集典型化了的中国传统人伦美的血统关系。与开头对照,叫人喊出“一曲《阳关》情几许”的动人心音。
全词,以人物行为为结构线,把友情与亲情编织成为一曲“西出阳关有故人”之颂歌。尤其下片的几个镜头极为迷人:“长安花似雨”,“故关杨柳初飞絮”,“靴刀迎夹路”,“风流膝上王文度”。这里充分揭示了人世间最为珍贵的是真善美;乡情、友情和亲情比什么都重要的这一朴素的真理。
此诗的前九句写病妇临终时对丈夫的嘱咐。首二句“妇病连年累岁,传呼丈人前一言”,从病妇方面落墨,单刀直入,直叙其事。病妇久病不愈,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所以她要把丈夫叫到床前,留下临终遗言了。“当言未及得言,不知泪下一何翩翩。”病妇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已是潸然泪下,泣不成声了。临终托言,已不堪悲,未语先泣,更见酸楚。这几句酿足气氛,先声夺人,读者已然可从那“翩翩”长调中,想见病妇内心之深痛了,可又想进一步了解她悄焉动容、魂牵梦萦的是什么。写到这里,诗人笔锋从诀别之凄惨场面,转入诀别之悲切言辞:“属累君两三孤子,莫我儿饥且寒,有过慎莫笪笞,行当折摇,思复念之!”寥寥五句,而慈母爱子之情,尽在其中。其中“累”字,并含有将入幽冥之自伤、拖累夫君之自歉,平平写来,凄然欲绝。“饥”字、“寒”字,虽指来日,而往日的饥寒,亦可以想见。而“行当”二字,更见得长期贫苦的生活,孤儿已是极为虚弱,倘再使其饥而且寒,他们也很快就会天折的啊!这一切,自然在病妇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创伤,永诀之时,便交织成忧虑与惊恐,发而为嘱托之辞了。两个“莫”字的紧承,语气之强烈、专注,直如命令;而在这迫切请求之下,又可看到那款款深情的脉脉流动。即将经受幽显隔绝、无缘重见之苦,也就愈加系念留在人间的幼男娇女,“思复念之”,唠叨再三,更将殷殷嘱望之情,溢于言表。一个人临终之时,什么都可放下,唯独自己的孩子,却委实难割难舍。这既是母爱深沉的表现,也是劳动妇女善良品质的自然流露,情真语真,字字皆泪,令人歔欷感叹不已。
病妇死后,家境如何?“乱曰”以下,从病妇丈夫方面落笔,先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一幅饥寒交迫的悲惨画图:寒风凛冽,孤儿啼泣。父亲欲抱孩子上市觅食,却找不到长衣,唯有的短衣又是单的,难以御寒。只得关门堵窗,留儿在家,独自上市。“抱时无衣,襦复无里”句,就寒而言,直笔写穷,映衬前文。母亲生前无使饥寒的愿望,已经落空一半,而另一半也未必见妙。“闭门塞牖,舍孤儿到市”。关门堵窗,或可挡风避寒,防止禽兽伤害孩子。母爱由言语泄出,诀别之辞何等切切;父爱则由行动导出,关切之情何等拳拳!着一“舍”字,父亲那欲离不忍,欲携不得,忧郁徘徊、悲伤绝望的动态心态,跃然纸上!“舍”也,实为不舍,实出无奈,下文因而逗出:“道逢亲交,泣坐不能起。从乞求与孤儿买饵。”父求人为儿买饵(糕饼之类),正是为了抽身回家伴儿,这又从侧面暗示了不“舍”。一般说来,男儿有泪不轻弹,而父亲路遇亲友,竟呜咽不止,久坐不起,若非伤心至甚,安能如此!“对交涕泣,泪不可止”二句,同意反复,一唱三叹,将悲伤之情,更进一层。怜念子女、自伤孤孑、悼怀亡妻,诸多情结,尽在这一把辛酸泪中。
主妇一死,留下孱弱儿女一堆、债务一摊,对一个家庭来说,不啻是梁崩柱摧,不能不涕泪俱下,肝肠寸断。悲伤已极,却以“欲不伤悲”逼出“不能已”之本旨,一抑一扬,诗意翻跌,令人为之愁肠百结、纡曲难伸。“探怀中钱持授交”,为此段结束之句,由哭诉悲伤转为乞友买饵,一句之中连续三个动作,宛然可感父亲“怀中钱”那温热的气息,以及“持”的凝重、“授”的郑重。父亲道逢亲交,涕泪未尽,匆匆赶回家中,所见又是什么呢:“入门见孤儿,啼索其母抱。”父泣子啼,雪上加霜,触目惊心。此中之“啼”,缘于饥,缘于寒,更缘于思母。一个“索”字,将孤儿号啕四顾、牵衣顿足,急要母亲的神态宛然画出。“徘徊空舍中”句,既写出了父亲疾首蹙额、徒呼苍天的凄惶之态,也反映了室内饥寒交迫,家徒四壁之状。“空”者,空在无食无物,也空在无母无妻。儿啼屋空,由听觉而视觉,将悲剧气氛烘托得浓而又浓。末句突然一转,向苍天发出的绝望呼叫,戛然结束全文。此句意为孩子的命运将同妈妈相似,还是抛开这一切,别再提了!语极凄切。其实,“行复尔耳”之结局,父亲未喊出,读者已然可从诗中描写的场面中得出了。而“弃置勿复道”句,更是抚今思昔,百感丛集,“勿复道”,正是道而无用,言而愈悲之故。从“对交啼泣”,向亲友哭诉,到欲说还休,气结难言,令人产生更有深悲一万重之感受,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全诗至此,大幕急落,黯然收束。至于结局,前已有病妇托孤、父求买饵、孤儿索母这一幕幕经过充分酝酿的情节,后已有“行复尔耳”之悲号,答案尽在其中,无须作者再拉开帷布了。
这首诗通过托孤、买饵和索母等细节,描写了一个穷苦人家的悲惨遭遇。他们的语言行为、动态心态,皆如一出情节生动的短剧。全诗沉痛凄惋,真切动人,这正是汉乐府“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现实主义特色的突出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