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感伤交道浅薄,世态炎凉,人情反复,所谓“人心不古”。全诗通过正反对比手法和过情夸张语气的运用,反复咏叹,造成了“慷慨不可止”的情韵,吐露出诗人心中郁结的愤懑与悲辛之情。
开篇“翻手为云覆手雨”,就给人一种势利之交“诚可畏也”的感觉。得意时的趋合、失意时的纷散,翻手覆手之间,忽云忽雨,其变化迅速无常。“只起一语,尽千古世态。”(浦起龙《读杜心解》)“翻云覆雨”的成语,就出在这里。所以首句不但凝炼、生动,统摄全篇,而且在语言上是极富创造性的。
虽然世风浇薄如此,但人们普遍对交友之道毫不在意,“皆愿摩顶至踵,隳胆抽肠;约同要离焚妻子,誓殉荆轲湛(沉)七族”,“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刘峻《广绝交论》),说穿了,不过是“贿交”、“势交”而已。第二句斥之为“纷纷轻薄”,诗人说“何须数”,轻蔑之极,愤慨之极。寥寥几个字,强有力地表现出诗人对假、恶、丑的东西极度憎恶的态度。
这黑暗冷酷的现实使人绝望,于是诗人记起一桩古人的交谊。《史记》载,鲍叔牙早年与管仲交游,知道管仲的贤能。管仲贫困,曾欺负鲍叔牙,而鲍叔牙却始终善待他。后来鲍叔牙辅佐齐国的公子小白(即后来齐桓公),又向公子小白荐举管仲。管仲终于辅佐齐桓公成就了霸业,他感喟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牙也。”鲍叔牙对待管仲的这种贫富不移的交道是感人肺腑的。
“君不见管鲍贫时交”,当头一喝,将古道与现实作一对比,给这首抨击黑暗的诗篇添了一点理想光辉。但其主要目的,还在于鞭挞现实。古人以友情为重,重于磐石,相形之下,“今人”的“轻薄”越发显得突出。“此道今人弃如土”,末尾三字极形象,古人的美德被“今人”像土块一样抛弃了,抛弃得十分彻底。这话略带夸张意味。尤其是将“今人”一概而论,范围过大。但只有这样,才能把世上真交绝少这个意思表达得更加充分。
这首诗“作‘行’,止此四句,语短而恨长,亦唐人所绝少者”(见《杜诗镜铨》)。其所以能做到“语短恨长”,是由于它发唱惊挺,造形生动,通过正反对比手法和过情夸张语气的运用,反复咏叹,造成了“慷慨不可止”的情韵,吐露出诗人心中郁结的愤懑与悲辛。
祖国的壮丽河山,到处呈现着不同的面貌。吴越的柔青软黛,自然是西子的化身;闽粤的万峰刺天,又仿佛象森罗的武库。古来多少诗人词客,分别为它们作了生动的写照。辛弃疾这首《过南剑双溪楼》,就属于后一类的杰作。
宋代的南剑州,即是延平,属福建。这里有剑溪和樵川二水,环带左右。双溪楼正当二水交流的险绝处。要给这样一个奇峭的名胜传神,颇非容易。作者紧紧抓住了它具有特征性的一点,作了全力的刻画,那就是“剑”,也就是“千峰似剑铓”的山。而剑和山,正好融和着作者的人在内。上片一开头,就象将军从天外飞来一样,凌云健笔,把上入青冥的高楼,千丈峥嵘的奇峰,掌握在手,写得寒芒四射,凛凛逼人。而作者生当宋室南渡,以一身支拄东南半壁进而恢复神州的怀抱,又隐然蕴藏于词句里,这是何等的笔力。“人言此地”以下三句,从延平津双剑故事翻腾出剑气上冲斗牛的词境。据《晋书·张华传》:晋尚书张华见斗、牛二星间有紫气,问雷焕;曰:是宝剑之精,上彻于天。后焕为丰城令,掘地,得双剑,其夕,斗牛间气不复见焉。焕遣使送一剑与华,一自佩。华诛,失剑所在,焕卒,其子华持剑行经延平津,剑忽于腰间跃出堕水,化为二龙。作者又把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等清寒景色,汇集在一起,以“我觉”二字领起,给人以寒意搜毛发的感觉。然后转到要“燃犀下看”(见《晋书·温峤传》),一探究竟。“风雷怒,鱼龙惨”,一个怒字,一个惨字,紧接着上句的怕字,从静止中进入到惊心动魄的境界,字里行间,却跳跃着虎虎的生气。
换片后三句,盘空硬语,实写峡、江、楼。词笔刚劲中带韧性,极烹炼之工。这是以柳宗元游记散文文笔写词的神技。从高峡的“欲飞还敛”,双关到词人从炽烈的民族斗争场合上被迫地退下来的悲凉心情。“不妨高卧,冰壶凉簟”,以淡静之词,勉强抑遏自己飞腾的壮志。这时作者年已在五十二岁以后,任福建提点刑狱之职,是无从施展收复中原的抱负的。以下千古兴亡的感慨,低徊往复,表面看来,情绪似乎低沉,但隐藏在词句背后的,又正是不能忘怀国事的忧愤。它跟江湖山林的词人们所抒写的悠闲自在心情,显然是大异其趣的。
这是一首登临之作,是辛弃疾爱国思想表现十分强烈的名作之一。词的特点集中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线索清晰,钩锁绵密。一般登临之作,往往要发思古之幽情,而辛弃疾此词却完全摆脱了这一俗套。作者即景生情,把全副笔墨集中用于抒写主战与主和这一现实生活的主要矛盾之点上。全篇钩锁严密,脉络井然。第二是因迩及远,以小见大。作者胸怀大志,以抗金救国、恢复中原为己任。他虽身处福建南平的一个小小双溪楼上,心里盛的却是整个中国。所以,他一登上楼头,便“举头西北”,由翻卷的“浮云”,联想到战争,联想到大片领土的沦陷与骨肉同胞的深重灾难。而要扫清敌人,收复失地,救民于水火,则需要有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但作者却从一把落水的宝剑起笔,加以生发。“长剑”,长也不过是“三尺龙泉”而已。而作者却通过奇妙的想象,运用夸张手法,写出了“倚天万里须长剑”这一壮观的词句。这是词人的心声,同时也喊出了千百万人心中的共同意愿。第三个特点是通篇暗喻,对比强烈。这首词里也有直抒胸腺的词句,如“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但是,更多的词句,关键性的词句却是通过大量的暗喻表现出来的。词中的暗喻可分为两组:一组是暗喻敌人和主和派的,如“西北浮云”,“风雷怒,鱼龙惨”,“峡束苍江对起”等;一组是暗喻主战派的,如“长剑”,“过危楼,欲飞还敛”,“元龙老矣”等等。这两种不同的形象在词中形成鲜明的对照和强烈的对比。这种强烈对比、还表现在词的前后结构上。如开篇直写国家危急存亡的形势:“举头西北浮云”,而结尾却另是一番麻木不仁的和平景象:“问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阳缆!”沐浴着夕阳的航船卸落白帆,在沙滩上搁浅抛锚。这与开篇战云密布的形象极为不同。
这首词形象地说明,当时的中国大地,一面是“西北浮云”“中原膏血”;而另一面却是“西湖歌舞”“百年酣醉”,长此以往,南宋之灭亡,势在必然了。 由于这首词通体洋溢着爱国热情,加之又具有上述几方面的艺术特点,所以很能代表辛词雄浑豪放、慷慨悲凉的风格,读之有金石之音,风云之气,令人魄动魂惊。
首联采用欲扬先抑的手法突出张旭的与众不同。“世上谩相识,此翁殊不然。”大意是,世上很多人即使天天见面,给人的印象也不深,而张旭这个人却不一样。“翁”,是对张旭的尊称,在这一抑一扬之中,张旭的形象如高峰突起,给人以强烈印象,令人肃然起敬。这一联好像漫不经心,随意道来,却起得十分有力。
如果说第一联只是诗人对张旭的总的印象,是虚写,那么,以下各联即转入了对张旭形象的具体刻画,是实写。字里行间,倾注着诗人对张旭无比钦敬的感情。
张旭有两个称号,一是“草圣”,二是“张颠”,为世所公认,实写时即先从这两个称号着笔:“兴来书自圣,醉后语尤颠。”张旭精楷书,尤善草书,逸势奇状,连绵回绕,自创新的风格,人称“草圣”。杜甫《饮中八仙歌》中,就有“张旭三杯草圣传”的诗句。又《新唐书·文艺传》说:张旭“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既醒自视以为神,不可复得也,世呼‘张颠’。”这一联对句互见,是写张旭在酒醉兴来之时,书法就会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言语也更加狂放不羁,一副天真情态。诗中表现了对张旭书法、性格的由衷的赞美,同时暗示了艺术重在性灵的自然流露。
接着进一步赞美了张旭泊然于怀、不慕荣利的高贵品质:“白发老闲事,青云在目前。”“青云”这里指隐逸。这一联写得十分传神,读者仿佛看到一位白发垂垂、蔼然可亲的老者,不问世事,一身悠闲,轻松自得。正因为不乐仕进,具有隐者的风度和情怀,才能够性情旷放,因此也才能够时时保有天真之态,在书法艺术上取得不同流俗的极高的成就。这一联乍看似与第二联平列,而实则深入了一层,将诗意推进到了一个新的深度。
尾联承接上联,继续推进,描写张旭的醉眠生活。“床头一壶酒,能更几回眠?”两句化用了《世说新语·言语》中的一个典故:“孔文举(即孔融)有二子,昼日父眠,小者床头盗酒饮之。”孔融是汉末文学家,建安七子之一,字文举,诗文皆善,为人恃才负气,狂放不羁。这里以孔文举比张旭,足见推重之意。但这一联写张旭生活情形,不是平直叙述,而是以问句出之,显得格外亲切。意思是:您老人家床头那壶酒,怕会被家中子、孙偷喝吧,能伴您几次醉眠呢?意思已略带调侃,但又极有分寸,包涵着丰富的意蕴。一方面,表现张旭平时经常醉眠,形象更为生动可感。另一方面,诗人在老前辈面前竟然开起玩笑来,这位老前辈的豁达可亲自然可以想见,而诗人自己的天真发问,也愈显得醉态淋漓。至此,宴席间的热烈气氛,宴饮者的融洽关系,皆如在目前。这是以醉写醉,以自己的旷放衬托张旭的旷放,使题目中的“醉后”二字,得到了充分的表现。张旭的可敬可爱的形象,跃然纸上。
全诗在章法上虚实结合,虚写处内蕴丰富,而不显得空虚;实写处形象具体,但笔调轻灵,而无板滞胶着之感。这种巧妙的结合,使诗人的感情与诗中主人公的形象融为一体,产生出动人的艺术力量。另外,此诗语言清新明朗,与诗中欢快活泼的情绪相适宜,真切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