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壑幽怀日已蹉,宁论邻女戏投梭。
邱壑幽怀日已蹉,宁论邻女戏投梭。
干戈未戢贪修怨,玉帛还留误讲和。
干戈未戢贪修怨,玉帛还留误讲和。
恩许养疴徒受粟,老来便静任张罗。
恩许养疴徒受粟,老来便静任张罗。
春回又起江湖念,愿致山翁一叶过。
春回又起江湖念,愿致山翁一叶过。

xìnwénzǎochūnyùn--hónghào

qiūyōu怀huáicuōnínglùnlíntóusuō

gànwèitānxiūyuànháiliújiǎng

ēnyǎngshòulǎolái便biànjìngrènzhāngluó

chūnhuíyòujiāngniànyuànzhìshānwēngguò

洪皓

洪皓

洪皓(1088~1155),字光弼,徽宗政和五年(1115)进士。历台州宁海主簿,秀州录事参军。宋代词人。 ▶ 182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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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银塘水漫流。犀槌玉板奏凉州。顺风环佩过秦楼。
花满银塘¹水漫流。犀槌(chuí)²玉板³奏凉州。顺风环佩过秦楼
译文:清池上的花朵盛开,如见清泉漫流一样,去听犀牛角作的敲击的槌和玉作的方响演奏的《凉州》曲。乐女快步,佩带着佩玉来到了馆舍。
注释:¹银塘:清澈明净的池塘。²犀槌:古代打击乐器方响中的犀角制小槌。³玉板:击节的拍板的美称。⁴《凉州》:乐府《近代曲》名,属宫调曲。原是凉州一带的地方歌曲,唐开元中由西凉府都督郭知运进。⁵环佩:古人身上佩带的玉制饰物,这里代指妇女的佩饰。⁶秦楼:这里代指乐女居住的馆舍。
远汉碧云轻漠漠,今宵人在鹊桥头。一声敲彻绛河秋。
远汉¹碧云轻漠漠²,今宵人在鹊桥³头。一声敲彻绛(jiàng)河秋。
译文:遥远的天河上碧绿色的云彩轻轻地密布着,今晚的恋人相会在鹊桥头。一声声敲击,乐音穿透了新秋的天河。
注释:¹远汉:天河。²漠漠:密布。³鹊桥:神话中的牛郎、织女七夕相会于鹊桥,喻恋人相会之处。

  上片,以衬托之笔,写乐女们敲击从地下发掘出来的方响演奏《凉州》曲的过程。“花满银塘水漫流”,点明演奏情景。“花满”喻乐声如花朵遍地开放:“水漫流”喻乐声如清泉漫流。方响击时需要着水于其中以调音,故有“花满”、“水漫”的效果,这是苏轼惯用的通感技法。由乐声、花满、水漫流,即是由听觉、视角、视角的挪移,给人以愉悦的美感。“犀槌玉板奏《凉州》”,点明方响是由“犀槌”和“玉板”演奏出《凉州》曲。“犀槌”与“玉板”,说明了乐器的贵重。《凉州》曲,说明了乐曲的广泛。 “顺风环佩过秦楼”,进一步渲染方响击打的效果。“顺风”说明了乐女的步伐很快,“环佩”说明了乐女的浓妆打扮,“过秦楼”说明乐曲随乐女来到了理想的歌楼。整个上片,着力渲染方响进入了大雅之堂,赢得了美好的效果。

  下片,以带有神话色彩的笔墨,写方响超常的艺术力量。“远汉碧云轻漠漠”,写方响声穿透了“远汉”、“碧云”的艺术效果,即感动天地。“今宵人在鹊桥头”,写方响音成为传媒,成全“鹊桥”聚会的恋人,即感动神明。“一声敲彻绛河秋”,写方响的音响彻“绛河”的秋天,即感动时节。

  全词,记述了从地下发掘出来而由乐女演奏的方响及其效果的全过程。运用衬托、用典与想象之笔,极力渲染了方响作为国宝的超常艺术力量。苏轼让其重见天日,重现灵光,重传原音,重显价值,表明了苏轼对中华文物的珍惜之情很深。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历代名家词新释辑评丛书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70-72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年、月、日¹,季父²愈闻汝(rǔ)丧之七日,乃能衔(xián)³致诚,使建中远日时羞之奠(diàn),告汝十二郎之灵:
译文:某年、某月、某日,叔父韩愈在听说你去世后的第七天,才得以含着哀痛向你表达诚意,并让建中在远方备办了应时的鲜美食品作为祭品,告慰你十二郎的灵位:
注释:¹年、月、日:此为拟稿时原样。《文苑英华》作“贞元十九年五月廿六日”;但祭文中说十二郎在“六月十七日”曾写信给韩愈,“五”字当误。²季父:父辈中排行最小的叔父。³衔哀:心中含着悲哀。⁴致诚:表达赤诚的心意。⁵建中:人名,当为韩愈家中仆人。⁶时羞:应时的鲜美佳肴。羞,同“馐”。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呜呼!吾少孤¹,及长,不省所怙(hù)²,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³,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译文:唉,我自幼丧父,等到大了,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模样,只有依靠兄嫂抚养。哥哥正当中年时就因与犯罪的宰相关系密切而受牵连被贬为韶州刺史,次年死于贬所 。我和你都还小,跟随嫂嫂把灵柩送回河阳老家安葬。随后又和你到江南谋生,孤苦伶丁,也未曾一天分开过。我上面本来有三个哥哥,都不幸早死。继承先父的后代,在孙子辈里只有你,在儿子辈里只有我。韩家子孙两代各剩一人,孤孤单单。嫂子曾经抚摸着你的头对我说:“韩氏两代,就只有你们两个了!”那时你比我更小,当然记不得了;我当时虽然能够记事,但也还不能体会她话中的悲凉啊!
注释:¹孤:幼年丧父称“孤”。《新唐书·韩愈传》:“愈生三死而孤,随伯兄会贬官岭表。”²怙:《诗经·小雅·蓼莪》:“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后世因用“怙”代父,“恃”代母。失父曰失怙,失母曰失恃。³“中年,兄殁南方”:代宗大历十二年(年),韩会由起居舍人贬为韶州(今广东韶关)刺史,次年死于任所,年四十三。时韩愈十一岁,随兄在韶州。⁴河阳:今河南孟县西,是韩氏祖宗坟墓所在地。⁵就食江南:唐德宗建中二年(年),北方藩镇李希烈反叛,中原局势动荡。韩愈随嫂迁家避居宣州(今安徽宣城)。因韩氏在宣州置有田宅别业。韩愈《复志赋》:“值中原之有事兮,将就食于江之南。”《祭郑夫人文》:“既克返葬,遭时艰难。百口偕行,避地江濆。”均指此。⁶吾上有三兄:三兄指韩会、韩介,还有一位死时尚幼,未及命名,一说:吾,我们,即韩愈和十二郎。三兄指自己的两个哥哥和十二郎的哥哥韩百川(韩介的长子)。⁷先人:指已去世的父亲韩仲卿。⁸两世一身:子辈和孙辈均只剩一个男丁。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¹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xǐng)²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³。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biàn),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nú)。明年,丞相薨(hōng),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¹⁰汝者始行,吾又罢去¹¹,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¹²,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shú)¹³汝遽(jù)¹⁴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hú)¹⁵之禄(lù)。诚知其如此,虽万乘(shèng)¹⁶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chuò)¹⁷汝而就¹⁸也。
译文:我十九岁时,初次来到京城参加考试。四年以后,才回去看你。又过了四年,我去河阳凭吊祖先的坟墓,碰上你护送嫂嫂的灵柩来安葬。又过了两年,我在汴州辅佐董丞相,你来探望我,留下住了一年,你请求回去接妻子儿女。第二年,董丞相去世,我离开汴州,你没能来成。这一年,我在徐州辅佐军务,派去接你的人刚动身,我就被免职,你又没来成。我想,你跟我在东边的汴州、徐州,也是客居,不可能久住;从长远考虑,还不如我回到家乡,等在那里安下家再接你来。唉!谁能料到你竟突然离我而死呢?当初,我和你都年轻,总以为虽然暂时分别,终究会长久在一起的。因此我离开你而旅居长安,以寻求微薄的俸禄。假如真的知道会这样,即使让我做高官厚禄的公卿宰相,我也不愿因此离开你一天而去赴任啊!
注释:¹视:古时探亲,上对下曰视,下对上曰省。贞元二年(年),韩愈十九岁,由宣州至长安应进士举,至贞元八年春始及第,其间曾回宣州一次。但据韩愈《答崔立之书》与《欧阳生哀辞》均称二十岁至京都举进士,与本篇所记相差一年。²省:探望,此引申为凭吊。³遇汝从嫂丧来葬:韩愈嫂子郑氏卒于元贞元九年(年),韩愈有《祭郑夫人文》。贞元十一年,韩愈往河阳祖坟扫墓,与奉其母郑氏灵柩来河阳安葬的十二郎相遇。⁴董丞相:指董晋。贞元十二年(年),董晋以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任宣武军节度使,汴、宋、亳、颍等州观察使。时韩愈在董晋幕中任节度推官。⁵汴州:治所在今河南开封市。⁶止:住。⁷取其孥:把家眷接来。孥,妻和子的统称。薨古时诸侯或二品以上大官死曰薨。贞元十五年(年)二月,董晋死于汴州任所,韩愈随葬西行。去后第四天,汴州即发生兵变。⁸不果:没能够。指因兵变事。⁹佐戎徐州:当年秋,韩愈入徐、泗、濠节度使张建封幕任节度推官。节度使府在徐州。佐戎,辅助军务。¹⁰取:迎接。¹¹罢去:贞元十六年五月,张建封卒,韩愈离开徐州赴洛阳。¹²东:指故乡河阳之东的汴州和徐州。¹³孰谓:谁料到。¹⁴遽:骤然。¹⁵斗斛:唐时十斗为一斛。斗斛之禄,指微薄的俸禄。韩愈离开徐州后,于贞元十七年(年)来长安选官,调四门博士,贞元十九年,迁监察御史。¹⁶万乘:指高官厚禄。古代兵车一乘,有马四匹。封国大小以兵赋计算,凡地方千里的大国,称为万乘之国。¹⁷辍,停止。辍汝,和上句“舍汝”义同。¹⁸就:就职。
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
去年¹,孟东野²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qī)³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
译文:去年,孟东野到你那里去时,我写给你的信中说:“我年纪还不到四十岁,但视力模糊,头发花白,牙齿松动。想起各位父兄,都在健康强壮的盛年早早去世,像我这样衰弱的人,难道还能长活在世上吗?我不能离开(职守),你又不肯来,恐怕我早晚一死,你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忧伤。”谁能料到年轻的却先死了,而年老的反而还活着,强壮的早早死去,而衰弱的反而还活在人间呢?
注释:¹去年:指贞元十八年(年)。²孟东野:即韩愈的诗友孟郊。是年出任溧阳(今属江苏)尉,溧阳去宣州不远,故韩愈托他捎信给宣州的十二郎。³无涯之戚:无穷的悲伤。涯,边。戚,忧伤。
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
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sì)乎?汝之纯明¹而不克²³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
译文:唉!是真的这样呢?还是在做梦呢?还是这传来的消息不可靠呢?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哥哥有(那么)美好的品德反而早早地绝后了呢?你(那么)纯正聪明反而不能承受他的恩泽呢?难道年轻强壮的反而要早早死去,年老衰弱的却应活在世上吗?实在不敢把它当作真的啊!如果是梦,传来的噩耗不是真的,可是东野的来信,耿兰的报丧,却又为什么在我身边呢?啊!大概是真的了!我哥哥有美好的品德竟然早早地失去后代,你纯正聪明,本来是应该继承家业的,现在却不能承受你父亲的恩泽了。这正是所谓苍天确实难以揣测,而神意实在难以知道了!也就是所谓天理不可推求,而寿命的长短无法预知啊!
注释:¹纯明:纯正贤明。²不克:不能。³蒙:承受。⁴耿兰:生平不详,当时宣州韩氏别业的管家人。十二郎死后,孟郊在溧阳写信告诉韩愈,时耿兰也有丧报。⁵业:用如动词,继承之意。
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
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¹,毛血²日益衰,志气³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
译文:即使这样,我从今年以来,花白的头发,全要变白了,松动的牙齿,也像要脱落了,身体越来越衰弱,精神也越来越差了,过不了多久就要随你死去了。如果死后有知,那么我们又能分离多久呢?如果我死后无知,那么我也不能悲痛多少时间了,而(死后)不悲痛的时间却是无穷无尽的。
注释:¹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时年韩愈有《落齿》诗云:“去年落一牙,今年落一齿:俄然落六七,落势殊未已。”²毛血:指体质。³志气:指精神。⁴其几何离:分离会有多久呢?意谓死后仍可相会。
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汝之子¹始十岁²,吾之子始五岁³,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译文:你的儿子才十岁,我的儿子才五岁,年轻强壮的尚不能保全,像这么大的孩子,又怎么能希望他们成人立业呢?啊,悲痛啊,真是悲痛!
注释:¹汝之子:十二郎有二子,长韩湘,次韩滂。韩滂出嗣十二郎的哥哥韩百川为子,见韩愈《韩滂墓志铭》。²始十岁:当指长子韩湘。十岁,一本作“一岁”,则当指韩滂,滂生于贞元十八年(年)。³吾之子始五岁:指韩愈长子韩昶,贞元十五年(年)韩愈居符离集时所生,小名曰符。⁴孩提:本指二三岁的幼儿。此为年纪尚小之意。
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 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极乎?
汝去年书云:“比(bì)¹得软脚病²,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 其竟以此而殒(yǔn)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极乎?
译文:你去年来信说:“近来得了软脚病,时常(发作)疼得厉害。”我说:“这种病,江南人常常得。”没有当作值得忧虑的事。唉,(谁知道)竟然会因此而丧了命呢?还是由于别的病而导致这样的不幸呢?
注释:¹比:近来。²软脚病:即脚气病。
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乎。其然乎?其不然乎?
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gěng)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乎。其然乎?其不然乎?
译文:你的信是六月十七日写的。东野说你是六月二日死的,耿兰报丧时没有说日期。大概是东野的使者不知道向你的家人问明日期,而耿兰报丧竟不知道应该告诉日期?还是东野给我写信时,才去问使者,使者胡乱说个日期应付呢?是这样呢?还是不是这样呢?
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
今吾使建中祭汝,吊¹汝之孤²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³,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
译文:现在我派建中来祭奠你,安慰你的孩子和你的乳母。他们有粮食能够守丧到丧期终了,就等到丧期结束后再把他们接来;如果不能守到丧期终了,我就马上接来。剩下的奴婢,叫他们一起守丧。如果我有能力迁葬,最后一定把你安葬在祖坟旁,这样以后,才算了却我的心愿。
注释:¹吊:此指慰问。²孤:指十二郎的儿子。³终丧:守满三年丧期。《孟子·滕文公上》:“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三代共之。”⁴取以来:指把十二郎的儿子和乳母接来。⁵力能改葬:假设之意。即先暂时就地埋葬。合下句连续可知。⁶兆:葬域,墓地。⁷惟其所愿:才算了却心事。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mò)不能抚汝以尽哀¹,敛(liǎn)²不凭其棺,窆(biǎn)³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hé)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yǐng)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zhǎng)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
译文:唉,你患病我不知道时间,你去世我不知道日子,活着的时候不能住在一起互相照顾,死的时候没有抚尸痛哭,入殓时没在棺前守灵,下棺入葬时又没有亲临你的墓穴。我的行为辜负了神明,才使你这么早死去,我对上不孝,对下不慈,既不能与你相互照顾着生活,又不能和你一块死去。一个在天涯,一个在地角。你活着的时候不能和我形影相依,死后魂灵也不在我的梦中显现,这都是我造成的灾难,又能抱怨谁呢?天哪,(我的悲痛)哪里有尽头呢?从今以后,我已经没有心思奔忙在世上了!还是回到老家去置办几顷地,度过我的余年。教养我的儿子和你的儿子,希望他们成才;抚养我的女儿和你的女儿,等到她们出嫁,(我的心愿)如此而已。
注释:¹抚汝以尽哀:指抚尸恸哭。²敛:同“殓”。为死者更衣称小殓,尸体入棺材称大殓。³窆:下棺入土。⁴何尤:怨恨谁?⁵彼苍者天,曷其有极:意谓你青苍的上天啊,我的痛苦哪有尽头啊。语本《诗经·唐风·鸨羽》:“悠悠苍天,曷其有极。”⁶伊、颍:伊水和颍水,均在今河南省境。此指故乡。⁷幸其成:韩昶后中穆宗长庆四年进士。韩湘后中长庆三年进士。⁸长:用如动词,养育之意。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xiǎng)¹
译文:唉!话有说完的时候,而哀痛之情却不能终止,你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悲哀啊!希望享用祭品吧!
注释:¹尚飨:古代祭文结语用辞,意为希望死者享用祭品。尚,庶几,表示希望。

  祭文中的千年绝唱——韩愈《祭十二郎文》
  南宋学者赵与时在《宾退录》中写道:“读诸葛孔明《出师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忠。读李令伯《陈情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孝。读韩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友。”〈〈祭十二郎文〉〉是一篇千百年来传诵不衰,影响深远的祭文名作,不管我们对文中的思想感情作如何评价,吟诵之下,都不能不随作者之祭而有眼涩之悲。

  感情真挚,催人泪下
  韩愈写此文的目的不在于称颂死者,而在于倾诉自己的痛悼之情,寄托自己的哀思。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强调骨肉亲情关系。作者与老成,名为叔侄,情同手足,“两世一身,形单影只”。今老成先逝,子女幼小,更显得家族凋零,振兴无望。这在注重门庭家道的古代,引起韩愈的切肤之痛是理所当然的。二是突出老成之死实出意外。老成比作者年少而体强,却“强者夭而病者全”;老成得的不过是一种常见的软脚病,作者本来不以为意,毫无精神准备,因而对老成的遽死追悔莫及,意外的打击使他极为悲痛。三是表达作者自身宦海沉浮之苦和对人生无常之感,并以此深化亲情。作者原以为两人都还年轻,便不以暂别为念,求食求禄,奔走仕途,因而别多聚少,而今铸成终身遗憾。作者求索老成的死因和死期,却堕入乍信乍疑,如梦如幻的迷境,深感生命瓢忽,倍增哀痛。

  不拘常格,自由抒情
  祭文原本偏重于抒发对死者的悼念哀痛之情,一般是结合对死者功业德行的颂扬而展开的。本文一反传统祭文以铺排郡望、藻饰官阶、历叙生平、歌功颂德为主的固定模式,主要记家常琐事,表现自己与死者的密切关系,抒写难以抑止的悲哀,表达刻骨铭心的骨肉亲情。形式上则破骈为散,采用自由多变的散体。正如林纾在〈〈韩柳文研究法韩文研究法〉〉中所说:“祭文体,本以用韵为正格……至〈〈祭十二郎文〉〉,至痛彻心,不能为辞,则变调为散体。”全文有吞声呜咽之态,无夸饰艳丽之辞,为后世欧阳修〈〈陇冈阡表〉〉、归有光〈〈项脊轩志〉〉、袁枚〈〈祭妹文〉〉等开辟新径。这种自由化的写作形式,使作者如同与死者对话,边诉边泣,吞吐呜咽,交织着悔恨、悲痛、自责之情,因而日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语言朴素,行云流水
  这篇祭文强烈的感情力量,能如此深刻地感染读者,也得力于作者高超的语言文字技巧。它全用散文句调和平易晓畅的家常生活语言,长长短短,错错落落,奇偶骈散,参差骈散,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得不止;疑问、感叹、陈述等各种句式,反复、重叠、排比、呼告等多种修辞手法,任意调遣,全依感情的需要。再加之作者取与死者促膝谈心的形式,呼“汝”唤“你”,似乎死者也能听到“我”的声音,显得异常自然而真切。这样全文就形成了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语言气势和令人如闻咳謦的感情氛围。文章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拥抱住了它的读者。

  边诉边泣的语言形式
  作者采用与死者对话的方式,边诉边泣,吞吐呜咽,交织着悔恨、悲痛、自责等种种感情,似在生者和死者之间作无穷无尽的长谈。如写闻讣的情景,从“其信然邪”到“未可以为信也”,再到“其信然矣”,语句重叠,表现其惊疑无定的心理状态。末尾“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一段,多用排句,情绪激宕,一气呵成。这一切又都从肺腑中流出,因而日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shíèrlángwén

hán tángdài 

    nián yuè  wénsāngzhī nǎinéngxiánāizhìchéng shǐ使jiànzhōngyuǎnshíxiūzhīdiàn gàoshíèrlángzhīlíng 

     shào zhǎng xǐngsuǒ wéixiōngsǎoshì zhōngniánxiōngnánfāng yòu cóngsǎoguīzàngyáng yòujiùshíjiāngnán língdīng wèichángxiāng shàngyǒusānxiōng jiēxìngzǎoshì chéngxiānrénhòuzhě zàisūnwéi zàiwéi liǎngshìshēn xíngdānyǐngzhī sǎochángzhǐéryányuē  hánshìliǎngshì wéiér  shíyóuxiǎo dāng shísuīnéng wèizhīyánzhībēi 

    niánshíjiǔ shǐláijīngchéng hòunián érguīshì yòunián wǎngyángxǐngfén cóngsǎosāngláizàng yòuèrnián zuǒdǒngchéngxiāngbiànzhōu láixǐng zhǐsuì qǐngguī míngnián chéngxiānghōng biànzhōu guǒlái shìnián zuǒróngzhōu shǐ使zhěshǐxíng yòu yòuguǒlái niàncóngdōng dōng jiǔ jiǔyuǎnzhě 西guī jiāngchéngjiāérzhì  shúwèiér shàonián wéisuīzànxiāngbié zhōngdāngjiǔxiāngchǔ shěérshíjīngshī qiúdǒuzhī chéngzhī suīwànshèngzhīgōngxiāng chuòérjiù 

    nián mèngdōngwǎng shūyuē  niánwèishí érshìmángmáng ércāngcāng érchǐ齿dòngyáo niànzhūzhūxiōng jiēkāngqiángérzǎoshì zhīshuāizhě néngjiǔcún  kěnlái kǒngdàn érbàozhī  shúwèishàozhěérzhǎngzhěcún qiángzhěyāoérbìngzhěquán 

     xìnrán mèng chuánzhīfēizhēn xìn xiōngzhīshèngéryāo zhīchúnmíngérméng shàozhěqiángzhěéryāo zhǎngzhěshuāizhěércúnquán wèiwéixìn mèng chuánzhīfēizhēn dōngzhīshū gěnglánzhībào wéiérzài  xìnrán xiōngzhīshèngéryāo zhīchúnmíngjiāzhě méng suǒwèitiānzhěchéngnán érshénzhěchéngnánmíng suǒwèizhětuī érshòu寿zhězhī 

    suīrán jīnniánlái cāngcāngzhěhuòhuàérwéibái dòngyáozhěhuòtuōérluò máoxuèshuāi zhìwēi cóngér éryǒuzhī  zhī bēishí érbēizhěqióng 

    zhīshǐshísuì zhīshǐsuì shàoérqiángzhěbǎo háizhě yòuchéng āizāi āizāi 

    niánshūyún  ruǎnjiǎobìng wǎngwǎngér  yuē  shì jiāngnánzhīrén chángchángyǒuzhī  wèishǐwéiyōu  jìngéryǔnshēng biéyǒuérzhì 

    zhīshū liùyuèshí dōngyún liùyuèèr gěnglánzhībàoyuè gàidōngzhīshǐ使zhězhīwènjiārényuè gěnglánzhībào zhīdāngyányuè dōngshū nǎiwènshǐ使zhě shǐ使zhěwàngchēngyìngzhī rán rán 

    jīnshǐ使jiànzhōng diàozhīzhī yǒushíshǒu dàizhōngsāng dàizhōngsāngérlái néngshǒuzhōngsāng suìlái  bìnglìngshǒusāng nénggǎizàng zhōngzàngxiānrénzhīzhào ránhòuwéisuǒyuàn 

     bìngzhīshí zhī shēngnéngxiāngyǎnggòng néngjìnāi liǎnpíngguān biǎnlínxué xíngshénmíng érshǐ使yāo xiào érxiāngyǎngshēng xiāngshǒu zàitiānzhī zàizhījiǎo shēngéryǐngxíngxiāng érhúnmèngxiāngjiē shíwéizhī yòuyóu cāngzhětiān yǒu jīnwǎng rénshì dāngqiúshùqǐngzhītián yǐngzhīshàng dàinián jiào xìngchéng zhǎng dàijià ér 

     yányǒuqióngérqíngzhōng zhī zhī āizāi shàngxiǎng 

蜨蝶之遨游东园,奈何卒逢三月养子燕,接我苜蓿间。
蜨蝶¹之遨(áo)游东园,奈何卒²逢三月养子燕³,接我苜(mù)(xu)间。
译文:阳春三月,蝴蝶我在东园飞舞翩跹,无奈突然被哺雏之燕擒捉于苜蓿之间。
注释:¹蜨蝶:蝴蝶。蜨,“蝶”的本字。²卒:同“猝”,突然。³养子燕:正在哺雏之燕。⁴接:此为擒捉之意。⁵苜蓿:多年生草本植物,紫茎,一名紫花苜蓿。
持之我入紫深宫中,行缠之傅欂栌间,雀来燕。
¹之,我入紫深宫中,行缠²之,傅³横栌(lú)间,雀来燕。
译文:挟持着我飞入昏暗之屋,缠绕着我将我迫近斗拱之上燕巢。
注释:¹持:挟持。紫深宫,昏暗之屋。这是从蝶的眼中看出而言。一说“紫宫”,指帝王居处。“深”,形容宫殿宽广。²缠:缠绕、围绕。³傅:通“附”,附着。⁴樽栌:即斗棋,柱上方木。用以支承屋梁,燕子常在其上筑窝。⁵雀来:形容燕之欢欣状,犹“雀立”、“雀跃”之意。来,语助词。
燕子见衔哺来,摇头鼓翼何轩奴轩!
燕子¹见衔(xián)哺来,摇头鼓翼,何轩奴轩²
译文:雏燕见母衔蝶来哺,欢喜雀跃,摇头鼓翼争抢来食。
注释:¹燕子:燕之子,指雏燕。²何轩奴轩:形容雏燕昂首耸身接食的样子。奴,表声字,无义。清黄节说:“于是燕子见母衔蝶来哺,则摇头鼓翼而争食之也。”(《汉魏乐府风笺》)

  这首诗为汉乐府古辞,《乐府诗集》收入杂曲歌辞。可能由于传写时“声辞相杂”,此诗句读历来分歧较大,少数句子颇难理解。但其大意还很清楚,写一只翩翩飞翔的蝴蝶,被母燕擒回窠哺雏,是一首颇有趣味的寓言诗。

  开头一句“蛱蝶之邀游东园”点出这场悲剧发生的地点,和悲剧发生之前蛱蝶的自由自在之状。蛱蝶即蝴蝶。蛱,一作“蛙”,据《初学记》改。“东园”泛指花园之类蝴蝶游遨之处。诗人用被捉前的“遨游东园”与被捉后的“付欂栌间”构成鲜明的对比,以此来寄托自己的伤感。蛱蝶为什么被捉呢?被捉后的心情如何?诗人在此没有点破。但在另一首寓言诗《乌生》中倒是交代了其中的原委:一只乌鸦被击毙后,它的灵魂发出了忏悔!真不该来到秦家的桂树上,要是仍在人迹不到的南山岩石间,又怎会遭此横祸呢?由此看来,这只蛱蝶遭祸的原因,也是由于它“遨游东园,涉足世情而被罗网所致”,这其中大概也蕴含著对世情险恶的慨叹吧!

  第二句“奈何卒逢三月养子燕”是明写悲剧发生的原因。卒即猝,突然间发生,意想不到之事;养子燕,即正在哺雏的燕子。燕子本就以昆虫为食,现在要哺雏,捕捉昆虫当然更加急迫和贪婪。蛱蝶碰上了养子燕,当然绝无生还的可能了,“奈何”二字即是对这种命运播弄的苦笑和慨叹,也是人们在不可抗拒的危机面前,一种绝望心理的表现。“接我苜蓿间,持之我入紫深宫,行缠之付欂栌间”,是写蛱蝶被燕所捉,带回梁间窝里的经过。

  此篇是汉乐府中句读难定的篇什之一,其原因就在于这两句中的“之”字及最后一句中的“奴”字费解。据余冠英先生解释,诗中的“之”和“奴”字皆为表声的字,与文辞无关。“持之我”即「持我」,“行缠之付”即“行缠付”。蛱蝶被捉的经过可分成三个场景:一是在苜蓿间被接。接即挟,挟持之意;苜蓿,豆科植物,俗称金花菜,蛱蝶正在东园的苜蓿上嬉游时被燕子捉住。二是持我飞入燕子的居处——“紫深宫”内。“入紫深宫”即深入紫宫,紫宫原指帝王的居处,这里是指燕子垒窝的高堂深院。蛱蝶强调燕子居处是“入紫深宫”,既渲染周围环境的阴森可怖,与蛱蝶被捉的恐惧心情相吻合,也强调此处是重门深院,难以脱逃,这也符合蛱蝶此时绝望的心境;三是“行缠之付欂栌间”。欂栌即斗拱,是柱上斗形的方木,上承屋梁,此处是燕子垒窝之所。“行”即“且”;“付”即“缚”。这句是说燕子把蛱蝶捉来后又绑在斗拱上。捉来之后还要绑起来,这是人的行为,但绑在斗拱的燕窝旁边,这又是燕的心理。这几句用拟人的方法来写蛱蝶的被捉,而且站在蛱蝶的角度来写燕的动作和心理,似人而非人,似物又非物,构思确是相当新颖奇巧的。

  最后三句是写雏燕见到食物来时欢腾雀跃的情景。“雀来燕”这句歧义很多,有人推测这句是燕在园中啄蝶,殊不知己巢已被雀占;李子德的《汉诗评》又说这是写蝶为燕持来付于欂栌间时,又为雀从旁取之。这两种误解的产生,都在于把“雀”当成又一飞禽。其实,雀在此是作状语,形容雏燕因其母衔食来时的欢腾雀跃之状。黄节先生说:“雀来即雀立,雀踊也”(《汉魏六朝风笺》),这个解释是合理的。下句的“摇头鼓翼,何轩奴轩”正是形容众雏兴奋争食之态:他们摇晃著小脑袋,拍著翅膀,抬著头,张著嘴,争著要母亲喂。“奴”在此是表声,无意义。轩轩,即高举之貌。诗人用众雏的兴奋争食,来反衬蛱蝶的悲惨结局,而且透过蛱蝶之眼所见、蛱蝶之口道出,更增浓伤感的意味。因为这句话的潜在意思是:雏燕们是得食了、高兴了,但随著自己的被捉身亡,自己的孩子们将会怎么样呢?

何灌,字仲源,开封祥符人。武选登第,为河东从事。经略使韩缜语之曰:“君奇士也,他日当据吾坐。”为府州、火山军巡检。辽人常越境而汲,灌亲申画界堠,遏其来,忿而举兵犯我。灌迎高射之,发辄中,或著崖石皆没镞,敌惊以为神,逡巡敛去。后三十年,契丹萧太师与灌会,道曩事,数何巡检神射,灌曰:“即灌是也。”萧矍然起拜。为河东将,与夏人遇,铁骑来追,灌射皆彻甲,至洞胸出背,叠贯后骑,羌惧而引却。张康国荐于徽宗,召对,问西北边事,以笏画御榻,指坐衣花纹为形势。帝曰:“敌在吾目中矣。” 提点河东刑狱,迁西上阁门使、领威州刺史、知沧州。以治城鄣功,转引进使。诏运粟三十万石于并塞三州,灌言:“水浅不胜舟,陆当用车八千乘,沿边方登麦,愿以运费增价就籴之。”奏上,报可。未几,知岷州,引邈川水溉间田千顷,湟人号广利渠。徙河州,复守岷,提举熙河兰湟弓箭手。入言:“若先葺渠引水,使田不病旱,则人乐应募,而射士之额足矣。”从之。甫半岁,得善田二万六千顷,募士七千四百人,为他路最。陪辽使射玉津园,一发破的,再发则否。客曰:“太尉不能耶?”曰:“非也,以礼让客耳。”整弓复中之,观者诵叹,帝亲赐酒劳之。迁步军都虞候。金师南下,悉出禁旅付梁方平守黎阳。靖康元年正月二日,次滑州,方平南奔,灌亦望风迎溃。黄河南岸无一人御敌,金师遂直叩京城。灌至,乞入见,不许,而令控守西隅。背城拒战凡三日,被创,没于阵,年六十二。
何灌,字仲源,开封祥符人。武选¹登第²,为河东从事。经略使韩缜(zhěn)语之曰:“君奇士也,他日当据吾坐。”为府州、火山军巡检。辽人常越境而汲,灌亲申³画界堠(hòu),遏其来,忿而举兵犯我。灌迎高射之,发辄中,或著崖石皆没镞(zú),敌惊以为神,逡巡敛去。后三十年,契丹萧太师与灌会,道曩(nǎng)事,数何巡检神射,灌曰:“即灌是也。”萧矍(jué)然起拜。为河东将,与夏人遇,铁骑来追,灌射皆彻甲,至洞胸出背,叠贯后骑,羌惧而引却。张康国荐于徽宗,召对,问西北边事,以笏(hù)¹⁰画御榻,指坐衣花纹为形势。帝曰:“敌在吾目中矣。” 提点河东刑狱,迁西上阁门使、领威州刺史、知沧州。以治城鄣功,转引进使。诏运粟三十万石于并塞三州,灌言:“水浅不胜舟,陆当用车八千乘,沿边方登麦,愿以运费增价就籴之。”奏上,报可。未几,知岷州,引邈川水溉间田千顷,湟人号广利渠。徙河州,复守岷,提举熙河兰湟弓箭手。入言:“若先葺渠引水,使田不病旱,则人乐应募,而射士之额足矣。”从之。甫半岁,得善田二万六千顷,募士七千四百人,为他路最。陪辽使射玉津园,一发破的,再发则否。客曰:“太尉不能耶?”曰:“非也,以礼让客耳。”整弓复中之,观者诵叹,帝亲赐酒劳之。迁步军都虞候。金师南下,悉出禁旅付梁方平守黎阳。靖康元年正月二日,次滑州,方平南奔,灌亦望风迎溃。黄河南岸无一人御敌,金师遂直叩京城。灌至,乞入见,不许,而令控守西隅。背城拒战凡三日,被创,没于阵,年六十二。
译文:何灌,字仲源,开封祥符人。何灌因为武选登第,做河东路从事。河东经略使韩缜对他说:“您是个奇才,将来总有一天会坐上我今天的座位。”后来何灌担任府州、火山军巡检的军职,辽国人经常越境来取水,何灌亲自划定边界,不允许他们越境过来取水,辽国人愤怒地带领兵马犯境。何灌朝着山崖向上射箭,每射必中,有的箭头都射到山石里面去了,辽军吃惊的把他当成是神人,悄悄的退去了。大约过了三十年,契丹的萧太师与何灌相遇,说起了过去的事,历数道何巡检好箭法。何灌说:“那就是我啊。”萧太师肃然起敬忙向何灌行礼。何灌随后做河东将,与西夏军队相遇,敌人的骑兵追了过来,何灌射出的箭都能侵彻敌人的铠甲,从胸前射进去,从背后洞穿,再射中后面的敌人,西夏人非常害怕地退走了。张康国把何灌向徽宗推荐,徽宗召见了他回话,询问起西北边境的敌我态势,何灌用笏板在御榻画图,指着衣服上的花纹作为敌我态势来(向皇帝讲解)。皇帝说:“敌人都在我的眼里了。”后来何灌官升提点河东刑狱,迁西上阁门使、领威州刺史、知沧州。因为治理城鄣有功,转任引进使。当时皇帝命令运送粮三十万石到并塞三州。何灌说:“河水太浅不能走水路,如果用陆路运输要用马车八千乘,工作量太大。这时沿边麦子正熟,可以用运输粮草的费用就地加价收购麦子。”奏了上去,朝廷应允了。过不多久,何灌又被任命知岷州(熙河路),凿引邈川水灌溉了数千顷偏僻的田地,河湟一带的人民把它叫做广利渠。后来平调到河州,不久又回到岷州,并加“提举熙河兰湟弓箭手”之职。何灌向朝廷进言:“如果先修缮水渠引水,使耕地不受到旱灾的损害,那么百姓就乐于参加招募,而所需的弓箭手的名额就能够招足了。”朝廷听从了何灌的建议。不用半年,就改善了耕地质量二万六千顷,招募到了七千四百青壮弓箭手,是当时西北几路最成功的。一次,何灌陪辽使在玉津园射箭,一发命中箭靶,再次发射就没有射中。客人说:“太尉不行了吧?”何灌答道:“不是,我只是出于礼节让让你。” 整理弓箭再次射中靶心,观看的人赞叹,皇上亲自赐酒犒劳他。随后升侍卫步军都虞候。金兵南下,朝廷让所有的禁兵都出来京城交付给梁方平守卫黎阳。靖康元年正月二日,金兵驻扎在滑州,梁方平向南逃跑,何灌亦望风溃败。黄河南岸没有一个人能抵御敌人,金师于是直接攻打京城。何灌来到,请求入见,皇上不允许,而命令他把守西部边角。何灌背靠城池抗拒,总共和敌人作战了三天,受到创伤,死在阵地上,当时六十二岁。
注释:¹武选:通过科举中的武科举来选拔武术人才。²登第:特指科举时代应考人被录取。³申:至,到。⁴堠:古代瞭望敌情的土堡。⁵迎:面对。⁶辄:就。⁷著:接触,挨上。⁸镞:箭头。⁹逡巡:有所顾忌而徘徊不前或退却。¹⁰笏:古代君臣在朝廷上相见时手中所拿的狭长板子,用玉、象牙或竹片制成,上面可以记事。
灌水之阳有溪焉,东流入于潇水。或曰:冉氏尝居也,故姓是溪为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谓之染溪。予以愚触罪,谪潇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绝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余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士之居者,犹龂龂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为愚溪。
(guàn)¹之阳²有溪焉,东流入于潇水³。或曰:冉氏尝居也,故姓是溪为冉(rǎn)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谓之染溪。予以愚触罪,谪(zhé)潇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绝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余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士之居者,犹龂(yín)龂然,不可以不更¹⁰也,故更之为愚溪。
译文:灌水的北面有一条小溪,向东流入潇水。有人说,过去有个姓冉的住在这里,所以把这条溪水叫做冉溪。还有人说,溪水可以用来染色,用它的功能命名为染溪。我因愚犯罪,被贬到潇水。我喜爱这条溪水,沿着它走了二三里,发现一个风景绝佳的地方,就将家安在这里。古代有愚公谷,如今我把家安置在这条溪水旁,可是它的名字没人能定下来,当地的居民还在争论不休,看来不得不改名了,就把它定名为愚溪。
注释:¹灌水:湘江支流,在今广西东北部,今称灌江。²阳:山的南面,水的北面。³潇水:在今湖南省道县北,因源出潇山,故称潇水。⁴能:胜任的,能做到的。⁵以愚触罪:唐宪宗时,柳宗元因参加王叔文政治集团革新政治失败,被贬永州。愚,指此事。⁶尤绝:更好的,指风景极佳美的。⁷家:居住。⁸愚公谷:在今山东省淄博市北。刘向《说苑·政理》曾记载此谷名称的由来:“齐桓公出猎,入山谷中,见一老翁,问曰:‘是为何谷?’对曰:‘愚公之谷。’桓公问其故,曰:‘以臣名之。’”⁹龂龂然:争辩的样子。¹⁰更:易,改换名称。
愚溪之上,买小丘,为愚丘。自愚丘东北行六十步,得泉焉,又买居之,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盖上出也。合流屈曲而南,为愚沟。遂负土累石,塞其隘,为愚池。愚池之东为愚堂。其南为愚亭。池之中为愚岛。嘉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奇者,以予故,咸以愚辱焉。
愚溪之上,买小丘,为愚丘。自愚丘东北行六十步,得泉焉,又买居之¹,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盖上出²也。合流屈曲而南³,为愚沟。遂负土累石,塞(sāi)其隘(ài),为愚池。愚池之东为愚堂。其南为愚亭。池之中为愚岛。嘉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奇者,以予故,咸以愚辱焉。
译文:我在愚溪上面买了个小丘,叫做愚丘。从愚丘往东北走六十步,发现有一处泉水,买下来以为已有,将它称作愚泉。愚泉一共有六个泉眼,都在山下平地,泉水都是往上涌出的。泉水汇合后弯弯曲曲向南流去,经过的地方就称作愚沟。于是运土堆石,堵住狭窄的泉水通道,筑成了愚池。愚池的东面是愚堂,南面是愚亭。池子中央是愚岛。美好的树木和奇异的岩石参差错落。这些都是山水中瑰丽的景色,因为我的缘故都用愚字玷污了它们。
注释:¹买居之:买下来以为已有。居,占有、拥有。²上出:指泉向上冒。³合流屈曲而南:泉水汇合后弯弯曲曲地向南流去。⁴负土累石:指运土堆石。负,背。累,堆积。⁵塞其隘:堵住水沟狭窄的地方。⁶错置:交错布置,以求变化。⁷辱:屈辱。
夫水,智者乐也。今是溪独见辱于愚,何哉?盖其流甚下,不可以溉灌。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予,然则虽辱而愚之,可也。
夫水,智者乐(yào)¹也。今是溪独见辱于愚,何哉?盖其流甚下,不可以溉灌。又峻急²多坻(chí)³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予,然则虽辱而愚之,可也。
译文:水是聪明人所喜爱的。可这条溪水竟然被愚字辱没,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它水道很低,不能用来灌溉。又险峻湍急,有很多浅滩和石头,大船无法进去;幽深浅显狭窄,蛟龙又不屑于此,不能兴起云和雨,对世人没有什么好处,正像我。既然如此,即使是玷辱了它,用愚字来称呼它,也是可以的。
注释:¹乐:喜爱,爱好。此句语出《论语·雍也》:“知者乐水,仁者乐山。”²峻急:湍急。³坻:水中的高地或小洲。⁴幽邃:深远。⁵不屑:因轻视而不肯做或不愿做。⁶适:恰好。
宁武子“邦无道则愚”,智而为愚者也;颜子“终日不违如愚”,睿而为愚者也。皆不得为真愚。今予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夫然,则天下莫能争是溪,予得专而名焉。
宁武子¹“邦无道则愚”,智而为愚者也;颜子²“终日不违如愚”,睿³而为愚者也。皆不得为真愚。今予遭有道而违于理,悖(bèi)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夫然,则天下莫能争是溪,予得专而名焉。
译文:宁武子“在国家动乱时就显得很愚蠢”,这是聪明人装糊涂。颜子“从来不提与老师不同的见解,看起来很愚笨”,也是明智的人而故意表现得很愚笨。他们都不是真正的愚笨。如今我在政治清明时却做出与事理相悖的事情,所以再没有像我这般愚蠢的人了。因此,天下人谁也不能和我争这条溪水,我有给它命名的专利。
注释:¹宁武子:春秋时卫国大夫宁俞,“武”是谥号。此句语出《论语·公冶长》:“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意谓宁武子乃佯愚,并非真愚。²颜子:颜回,字子渊,孔子学生。此句语出《论语·为政》:“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意谓颜回听孔子讲学,从不提不同看法,好象很愚笨。但考察他私下的言行,发现他不但懂得孔子的话,而且还有所发挥,可见他不愚。³睿:通达,明智。⁴有道:指政治清明的时代。⁵悖:违背,逆而不顺。
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类,清莹秀澈,锵鸣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乐而不能去也。予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漱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以愚辞歌愚溪,则茫然而不违,昏然而同归,超鸿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于是作《八愚诗》,纪于溪石上。
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¹万类²,清莹³秀澈,锵(qiāng)鸣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乐而不能去也。予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漱(shù)(dí)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以愚辞¹⁰歌愚溪,则茫然而不违,昏然而同归¹¹,超鸿蒙¹²,混希夷¹³,寂寥(liáo)而莫我知也¹⁴。于是作《八愚诗》,纪于溪石上。
译文:溪水虽然对世人没有什么好处,可它却能够映照万物,如玉色光洁清澈,能像金石一样铿锵作响,能使愚蠢的人眷恋,喜爱得不忍离去。我虽然不合世俗,也还能写些文章来安慰自己,用文笔自由驱使万物,创造出一个称心满意的审美境界,世间万象没有什么能逃得出我的笔墨形容。我用愚笨的言辞歌唱愚溪,觉得茫茫然没什么悖于事理的,昏昏然似乎都是一样的归宿,超越天地尘世,融入玄虚静寂之中,而寂寞清静之中没有谁能了解我。于是作《八愚诗》,记在溪石上。
注释:¹鉴:照。²万类:万物。³清莹:形容水如玉色光洁。⁴澈:清澄。⁵锵鸣金石:水声象金石一样铿锵作响。锵,金石撞击声。金石,用金属、石头制成的钟、磬一类乐器。⁶眷慕:眷恋、爱慕。⁷文墨:指写作。⁸漱涤:洗涤。⁹牢笼:包罗,概括。¹⁰愚辞:指所作序的《八愚诗》,诗已失传。¹¹不违、同归:此处都是谐合的意思。两句谓茫茫然昏昏然好像同愚溪融为一体。¹²超鸿蒙:指超越天地尘世。鸿蒙,指宇宙形成以前的混沌状态。语出《庄子·在宥》:“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¹³混希夷:指与自然混同,物我不分。希夷:虚寂玄妙的境界。语出《老子》:“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这是道家所指的一种形神俱忘、空虚无我的境界。¹⁴寂寥而莫我知也:谓连自己的存在也忘记了。寂寥,寂静空阔。

  《愚溪诗序》是柳宗元为他的《八愚诗》所写的序。

  《八愚诗》是柳宗元被贬到永州以后,为了排遣他淤积在心中的愤懑不平而写的一组寄情于山水的诗。《八愚诗》已经亡佚。

  一般说来,序有两种,一种是书序,一种是别序。书序一般用来陈述著作者的旨趣,多放在篇首。别序一般用来为朋友赠别。《愚溪诗序》是书序,是柳宗元陈述他写作《八愚诗》的旨趣的。

  愚溪本来叫冉溪。为什么叫冉溪呢?有人说姓冉的曾经住在这里,以姓得名,所以叫冉溪;又有人说溪水能染色,所以叫染溪。总之,不论叫它冉溪还是叫它染溪,都是有缘由的。那么,为什么还要给溪水改名呢?据说“土之居者,犹龂龂然,不可以不更也”。意思是说,当地人对于究竟是冉溪,还是染溪,争论不休,所以不能不改。但是,为什么要改叫愚溪呢?因为“予以愚触罪,谪潇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绝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予家是溪,而名莫能定……故更之为愚溪”。

  “予以愚触罪”,意思是我因糊涂触犯了刑律得了罪。“谪潇水上”,意思是被贬在潇水这个地方。“得其尤绝者家焉”,意思是寻得一处风景极佳的地方安了家。这里的“家”字是动词,安家、住下的意思。“愚公谷”,在现在山东临淄西。“今予家是溪,而名莫能定”,“故更之为愚溪”,意思是说,现在我住在这溪边,不知道起一个什么名字好,鉴于古代有愚公谷,所以便改溪名为愚溪。

  其实,愚公并不愚,他所以自称为愚公,不过是对黑暗政治的抗议。同样,改溪名为愚溪,也是对黑暗政治的抗议。不仅于此,“予以愚触罪”,就更是对黑暗政治的抗议了。“以愚触罪”,这本身就是一种讽刺!言外之意就是说,聪明人是不会去干那种所谓的犯罪的傻事的。触罪之后,不仅要连累到妻子儿女,而且连自己居住的地方,都要受到连累,这是一种多大的不公平!这还不是对黑暗政治的抗议吗?

  更有甚者,连“愚溪之上”的小丘,丘东北六十步的泉,泉合流屈曲而南的沟,负土累石塞其隘的池,池东的堂,堂南的亭,池中的岛……虽然“嘉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奇者”,也一概以愚字命名,称之为愚丘、愚泉、愚沟、愚池、愚堂、愚岛。这是为什么?都是“以予故,咸以愚辱焉”。这更是一种不公平,自然也是对黑暗政治的抗议!

  “合流屈曲而南”,意思是泉水汇合到一起曲曲折折向南流。“嘉木异石错置”,意思是好的林木、奇异的石头交错陈列。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水和愚本来是联系不到一起的,“今是溪独见辱于愚”,这难道是可以允许的吗?道理据说是有的,“盖其流甚下,不可以灌溉。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予,然则虽辱而愚之,可也。”

  “其流甚下”,指溪的水位太低。峻急,指水势湍急;坻石,指滩石。幽邃浅狭,指溪谷幽深,溪流浅窄;蛟龙不屑,就是蛟龙不屑于居住。蛟龙,古代传说中的动物,民间相传它能兴风作雨发洪水。“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予,然则虽辱而愚之,可也。”这几句话的意思是,溪没有可利于人世的地方,只是和我相类似,因而虽然用愚的称号来屈辱它,那也是可以的。然而把愚和我联系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种愤激不平之情,从而说溪“适类于予”,使用愚的称号来屈辱溪,自然也是一种愤激不平之情了。

  溪水无辜,而所以要用愚的称号来屈辱它,完全是因为“予家是溪”。而“我”又“以愚触罪”。那么,“我”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愚人呢?由此便转入写愚的种类和性质。

  有三种愚人,一种像宁武子那样,“邦无道则愚”;一种像颜回那样,“终日不违如愚”。宁武子是“智而为愚者也”,颜回是“睿而为愚者也”。所以他们“皆不得为真愚”──他们都不是真的愚笨。

  宁武子,春秋时卫国人,姓宁名俞,武是他的谥号,《论语·公冶长》说:宁武子这个人当国家清明时,他就显得很聪明;当国家昏暗时,他就装傻。他的那种聪明,别人可以做到,他的那种傻劲,别人就做不到了。颜回,字子渊,是孔子的忠实门徒。《论语·为政》记载孔子说:我整天给颜回讲学,他从来不提出不同的意见,好像很愚笨。可是我考察他私下的言行,发现他对我传授的东西能有所发挥,可见颜回并不愚笨。

  像宁武子和颜回,当然都不愚笨。其实何只是不愚笨,应该说他们都是聪明人。“智”,智慧;“睿”,通达。“智”和“睿”,都有聪明的意思。“智而为愚者也”,意思是聪明而装糊涂;“睿而为愚者也”,意思是明白而装傻。因此,宁武子和颜回,都不是真的愚笨。而“我”的愚就完全不同了:“今予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这才是真正的愚人呢!

  “有道”,指天子圣明;“遭有道”,就是遇到了圣明的天子;“违于理”,就是违犯了道理;“悖于事”,就是行事谬误。这都是就永贞革新这件事说的。

  公元805年,就是唐顺宗李诵永贞元年,王、王叔文、柳宗元等人入主朝政,发动了一场政治革新运动,把矛头直指豪门贵族、藩镇、宦官,做了一些对人民有益的事情。由于主客观的原因,这场运动只维持了146天,便被宦官勾结豪门贵族镇压下去。结果顺宗李诵被迫让位给太子宪宗李纯。李纯上台后,杀了王叔文,逼死了王,柳宗元就是因此被贬到永州做司马的。所谓“遭有道”,就是指遇到了宪宗这样的天子。像宪宗这样的天子难道是圣明的吗?很显然,说这样的天子是圣明的,恐怕纯粹是一种讽刺!因而,所谓的“违于理”“悖于事”,便无一不是反话了。“夫然,则天下莫能争是溪,予得专而名焉。”这样,世上就没有能和我争这条溪水,只有我才占有它,并给它命名为愚溪。这就更是愤激不平之词了!

  柳宗元被贬到永州后,朝廷规定他终生不得量移。这就是说,柳宗元只能老死在贬所。这对柳宗元来说,自然是最沉重的一种打击。在这沉重的打击面前,柳宗元淤积在心中的愤懑不平之情,无法发泄,便只有寄情于山水,以超脱于尘世来自我麻醉,这就是所以要写第五段文章的原因。

  “善鉴万类”,就是能够鉴照万物;“清莹秀澈”,就是清洁光亮,秀丽澄澈;“锵鸣金石”,是水声铿锵鸣响,有金石般的声音;“漱涤万物”,就是洗涤世间万物;“牢笼百态”,就是包罗各种形态;“鸿蒙”,指宇宙形成前的混沌状态;“超鸿蒙”,等于说出世;“希夷”,指空虚寂静,不能感知的状态;“混希夷”,就是与自然混同,物我不分;“寂寥”,就是寂寞;“莫我知”,就是没有谁了解我。

  这段话所抒发的仍然是一种愤激不平之情。

  这段开头第一句说“溪虽莫利于世”,情调有点低沉。但是,紧接着笔锋一转,感情的色彩就完全不一样了:溪水能鉴照万物,清洁光亮,秀丽澄澈,铿锵鸣响,有金石般的声音。这是一个多么恬静、闲适、幽美、和谐的世界啊!把这么一个世界和现实生活中的黑暗政治对比一下,哪一个龌龊,哪一个光明,不是昭然若揭了吗?这样一个世界难道只能使愚昧的人心喜目笑、眷恋向往,高兴得不愿离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些聪明的人所留恋的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世界呢?真是意在言外,发人深思!

  接下来笔锋又一转,便直抒起胸臆来了。“予虽不合于俗”,言外之意,就是说我是从人世中被排挤出来的。被排挤出来以后,虽然冷寞、孤单,却有一支能洗涤世间万物、包罗各种形态的笔伴随着自己,安慰着自己。在这无违无碍的茫茫然的大自然之中,返璞归真,自得其乐,不胜似生活在那昏暗龌龊的人世吗?清净寂寞,是没有谁能够了解我的,这并不是在宣扬与世无争的出世思想,而仍然是在抒发内心深处的愤世嫉俗的不平之情!

  《愚溪诗序》通篇就是写了一个“愚”字。从“予以愚触罪”,到“以愚辞歌愚溪”,充分表达了一个遭受重重打击的正直士大夫的愤世嫉俗之情,同时,对封建社会的黑暗统治,也进行了有力的控诉。

  《愚溪诗序》侧重于抒情,文章以愚为线索,把自己的愚和溪水的愚融为一体。明明是风景极佳的地方,可是,“予家是溪”,由于我住在这溪水边,便不能不把愚字强加在溪的头上。明明是“嘉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奇者”,因为我的缘故也不能不把愚字强加在丘、泉、沟、池、堂、亭、岛的头上。就这样,作者把自己的愚和溪、丘、泉、沟、池、堂、亭、岛等的愚融为一体。从溪、丘、泉、沟、池、堂、亭、岛等的受愚的称号的屈辱,自然也就可以想到作者受到的屈辱。溪、丘、泉、沟、池、堂、亭、岛仿佛全是作者苦难的知己,而奇石异木便成了作者耿介性格的象征。文章清新秀丽,前两段基本上是记叙,在记叙中抒发感情,后三段则主要是议论,在议论中发表感慨。语言简洁生动,结构严谨妥贴,不愧是传世的名篇。

shī

liǔzōngyuán tángd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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