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好比一组镜头,摄下一个小孩儿偷采白莲的情景。从诗的小主人公撑船进入画面,到他离去只留下被划开的一片浮萍,有景有色,有行动描写,有心理刻画,细致逼真,富有情趣;而这个小主人公的天真幼稚、活泼淘气的可爱形象,也就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了。
这是一首描写儿童生活的诗。诗人以他特有的通俗风格将诗中的小娃娃描写得非常可爱、可亲。整首诗如同大白话,但极富韵味,令人读后忍俊不禁、哑然失笑。 诗人在诗中叙述一个小娃娃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准确地捕捉了小娃娃瞬间的心情,勾画出一幅采莲图。
莲花盛开的夏日里,天真活泼的儿童,撑着一条小船,偷偷地去池中采摘白莲花玩。兴高采烈地采到莲花,早已忘记自己是瞒着大人悄悄地去的,不懂得或是没想到去隐蔽自己的踪迹,得意忘形地大摇大摆划着小船回来,小船把水面上的浮萍轻轻荡开,留下了一道清晰明显的水路痕迹。诗人以他特有的通俗风格将诗中的小娃娃描写得非常可爱、可亲,整首诗如同大白话,富有韵味。
白居易是一位擅长写叙事诗的大诗人。他的长篇叙事诗,将所叙事物写得曲折详尽、娓娓动听,饱含着诗人自己的情感。同样的,他的诗中小品,更通俗平易。
这是一首纪游诗,也是一首理趣诗,首联写游月陂堤,中间二联从秋色和秋声方面表现主观上的闲静与自然界的幽静合二而一,尾联写诗人的感触。这首诗写写“静观自得”,作者把秋色、秋声、秋气、秋水描绘得形象动人,意境恬静清新,声韵和谐,对仗工整。
从首联可以看出,在一个天高气爽、月明如水的秋天夜晚,诗人登上月陂堤岸,东走西游,悠然四顾。江面茫茫,月色溶溶,向北望去,看到那百尺高台,宛若天往。“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
此时登上月阪堤,也是心与物会,景与情融,自然涌出颔联两句“万物已随秋气改,一樽聊为晚凉开”。秋气萧瑟,“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万物自然改颜,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但是程颢对秋气,似乎并不如欧阳修那样“噫嘻悲哉”他依然是“闲来无事不从容”,那么悠然自得的“一樽聊为晚凉开”,斟上一杯美酒,冲冲凉意,乐在其中。三、四两句对仗工整而简练,“改”“开”二字有声有色。
颈联“水心云影闲相照,林下泉声静自来即中的“闲”、“静”二字进一步写自己心境的从容自得。移情于物,明明是自己心境 “静”、“闲”,仿佛大自然界的万物也是“闲”、“静”的。蓝天白云倒映于绿水碧波之中,是因为“闲”,淙淙的泉流之响,是因为树木的幽静。“泉声静自来”可直译为“泉声自静来”,是“鸟鸣山更幽”的逆向思维。观水面闲云之影、听林下流泉之声,这对程颢来讲当然是惬意的,不同于俗人为名利奔走,因事务而缠身。
末联抒发自己的人生哲理:“世事无端何足计,但逢佳节约重陪。”他认为人世间有些事,说不上有什么来由。繁杂而无头绪,不值得去认真计较。人生待开怀时且开怀,只要逢上佳节,约上几位知交,重游月陂堤,相陪举杯痛饮,就会感到无穷的乐趣。
此诗声韵和谐,对仗工整。在程颢的笔下,月陂堤内外,林含情,水有意,泉有声,物体志。显然是作者追求超凡入圣、清静自如的理想境界。
李白的《游泰山六首》为连章古诗,其中每一首都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审美境界,而全诗六首从整体上展示了更广阔、更深邃、更完美的意境,描绘了一座雄浑壮丽的自然之山,一座奇异可感的神妙之山,令人体悟到这是寄寓着作者人生理想、人格向往的情感之山,心灵之山。泰山方圆四百多公里,体势宏大,“意想之所至,皆山也”(张俯《岱志》)。其景观雄奇、险绝、曲幽,奥旷之特色俱臻。仅以登山中轴线而历,从王母池、一天门、中天门、南天门、天街至玉皇顶,再及日观峰、月观峰,沿途凡峰崖,涧谷,泉瀑,奇松怪石,名禽异花,云岚烟雾极目难尽,即或为长文,亦觉语白言乏。而李白在《游泰山六首》中却能以超然的宇宙观和独特的时空透视,目揽泰山万象平方寸,驰思结韵平毫端,以写意山水笔法绘出了有声画卷,显示了李白诗歌独有的豪放风格。
全诗开头,“四月上泰山”,看似平叙交代时间,却暗蕴泰山时令奇观背景。公元742年(天宝元年)暮春时节,李白佩剑挂芦,抱琴捋袂。从王母池开始登山了。“石屏御道开”,眼前的泰山诸多峰峦如同扇扇屏风,次第打开,一条帝王封禅时开辟的御道豁然而现。古御道有十几里之长,逶迤出没平峰峦涧谷之中。诗人没有白描峰回路转。而是以遥思当年唐玄宗封禅时的登途盛景赋笔。“六龙过万壑,涧谷随萦回。马迹绕碧峰,於今满青苔。”万千山壑、涧谷、碧蜂仿佛都在尾随着皇帝御车马队的驰骋而飞动起来,寥寥几笔就形象地表现了泰山山势“高远”而曲折盘旋上升的生动情态。如果说盘道弯弯,层峦尽染是诗人对登山起步景色的几笔渲染的话,接着诗人采用散点透视的视角,移步换景,从不同层次以不同的“皴法”向读者描绘了沿途山水的奇险幽秘。登泰山至中途,过中天门,曲折的盘路便为天梯般的石阶代替了。仰望两侧,悬崖千仞,“飞流洒绝,水急松声哀”,“北眺 嶂奇,倾崖向东摧”。泉水若“飞”,峰崖之高绝可见,巨岩累接,险峻难以登攀之状可想。泰山的高泉飞流,不似庐山瀑布“静态”地“挂前川”,而是遇崖迭挫,进溅成珠,泼“洒”在层层悬崖之上,又聚汇成流潜入深谷,水声也就融入松涛呼啸之中了。这是泰山独特的山水景致。向北望去,山峦如扇、如柱、如剑、如兽,千奇百怪,那处处悬崖都像要向东面歪倒下去,令人心僳。诗人顺手拈来“倾”“摧”二字,泰山之高险便活现了。诗人视点又下移到涧谷,只见大大小小的岩洞嵌进崖壁,“洞门闭石扇”,巨石宛如扇扇石门又将洞府封掩起来。涧谷中岚气凝结成的云团荡漾,急流、松涛在神秘的山谷中反复回馈延绵如雷。这云雷,就像是从地底下直冒出来。“地底兴云雷”,诗人摹景拟声,形象地衬托出泰山山涧之深之奇。这又像山水画中的“深远”意境了。
诗人如同一位业务娴熟的导游,指引读者从登山所处的不同位置,不同的视角欣赏泰山千姿百态的奇景,可谓步步佳境。攀爬十八盘,登上寓天门,过天街,至极顶,“凭崖览八极,目尽长空闲”,才真的进入“如出天地间”的大境界了。东攀日观峰,“登高望蓬瀛”,“海色动远山”,诗人看到的是“海水落眼前,天光遥空碧”,日观峰下的“云海”连接洋洋东海,与泰山融为一体,极写泰山之阔大。伫崖北眺,只见“黄河从西来,窈窕入远山”。李白这里没有用摹写“黄河万里触山动,洪波喷流射东海”(《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公无渡河》)那样壮大奔放的笔势,而是以线纹式的绘画手法表现了黄河的另一种“窈窕”姿态。这既有黄河下游平缓铺流的真实依据,也是从视觉形象上反衬出泰山之高。诗人抬头平视,丛峦迭嶂之上“长松入霄汉,远望不盈尺”,虽是写远望视点之实,却绘出了泰山“平远”奇逸之景。俯瞰脚下,则是“千峰争攒聚,万壑绝凌历”,自下登山所仰见的万千巨大峰峦,从这极顶望下去,却变得像人头“攒聚”在—起,而条条涧谷更显得深不可测,令人大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受。值此,诗人“精神似飞扬”,“如出天地间”,身心完全融化在无垠宇宙之中,神思驰骋,襟怀浩荡,不禁张开双臂,“天门一长啸”。这长啸令群峰震撼,这长啸令云雾顿开,这长啸令“万里清风来”。至此,一位逸态凌云、吐纳天地精华的诗仙屹立泰山极巅的傲岸形象跃然纸上。一千多年过去,李白“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便成了泰山山顶的一大人文景观,令后人登此也要或有所体悟,或附庸风雅地“长啸”一次了。
如果仅以上所析,诗人对泰山的描绘或只可作山水诗高手而论,然而《游泰山六首》更独具艺术特色的是,李白借助泰山神话传说,在诗中幻化出一个情节生动,亦真亦幻的泰山仙境,大大丰富了诗的内容,拓展了诗的意境,增强了诗的艺术感染力。泰山历来有神仙出没的传说。《列仙传》曾载仙人稷邱君为“泰山下道士”。《神仙传》传说汉孝武皇帝巡狩泰山曾遇“泰山老父”,头上白光数丈,寿三百岁。秦始皇羡慕的仙人安期生,更是怀揣“不死药”往来平泰山和东海仙山之间。传说中的神仙人物惝恍渺冥,泰山的山水雄奇神异,诗人将二者融为一体,就越发增益了诗意的一种朦胧虚幻色彩,并由此诱使人们去憧憬神话中的细节,去品味其中的绵绵幽情。
诗人登上高高的南天门,东望蓬瀛仙岛,遐想联翩,似乎真的看到仙人居住的金银宫阙,在大海波涛中“银台出倒景,自浪翻长鲸”。心弦激荡,仰面长啸,回响遏云,打破了天宇的宁静。“玉女四五人,飘飘下九垓”,佩玉鸣环,皓齿微启,向李白亲切致意。大概酒仙大名已声闻仙界,玉女赠给李白一杯流霞仙酒品尝,又似乎是在探问:谪仙何故不再来修行,像我们一样自由自在!“稽首再拜之,自愧非仙才”,李白长揖感谢且显窘容。这“自愧”不知是谦辞,还是有难言之隐。“旷然小宇宙,弃世何悠哉!”诗人竟有点要放弃世事烦恼,随仙人而去的意思。这表明了仙女的不期而至牵惹了李白的思绪。李白在泰山之巅边赏景边思索之际,偏偏又遇到了一位“方瞳好客颜”的羽衣仙人。“扪萝欲就语,却掩青云关”,仙人没有同他说话,只赠给他一卷仙书,即消逝在云霞之中了。诗人拾起仙书翻阅,“其字乃上古”,如同“鸟迹”一般,“读之了不闲”,不知所以。李白想等仙师归来指点迷津,等了半天,可“从师方未还”,唯有“感此三叹息”。虽然求仙难,泰山美景却尽可赏心悦目。李白登上日观蜂,“凭崖览八极,日尽长空闲”,“举手开云关”,远观黄河玉带,正在惬意无限之际,不知何处又转来一位“绿发双云鬟”的小仙童,竟然“笑我晚学仙,蹉跎凋朱颜”。诗人刚刚平静的心绪又被打乱了。他想自己二十多岁辞亲仗剑远游,至今又是二十多载,年华蹉跎,朱颜已谢。仕途理想既然不能实现,那就只好寻求捷径修仙了。“踌躇忽不见,浩荡难追攀”,仙童已倏忽逝去。但仙童的莞尔一笑却给李白留下一个不小的刺激,他真的要尝试一下修仙了,第四首诗如同使用蒙太奇手法剪接进了李白曾有过的修仙体验,描绘了一段美妙的幻境。李白确曾跟随著名道士吴筠同隐剡中,“清斋三千日,裂素写道经”,也曾“吟诵有所得”,出现过“众神卫我形,云行信长风,飒若羽翼生”的幻觉。此时登泰山他仿佛就是“清晓骑白鹿,直上天门山”的仙人了。朦胧之中,诗人在山巅看到东海巨灵之鳌背负蓬瀛仙山飘动,仙人居住的金银宫阙在海水中浮出倒影,巨鲸搅起冲天海浪,面且听到天鸡鸣叫。诗人回眸山顶,“山花异人间,五月雪中自”。泰山高耸入云。虽已近五月,山顶依然白雪晶莹,山花竟然在雪中绽放,人间不会有如此美景。天上乎,人间乎,真幻难分。诗人似乎要安下心来修仙了。他自慰“终当遇安期”,教他“於此炼玉液”,并能得到“不死药”,也能骑鹤“去无云中迹”,“高飞向蓬瀛”。
至此,李白泰山遇仙的“故事”看来就要结尾了。不料诗人又宕开一笔,另辟出第六首诗群仙夜娱的一幕,不仅泰山仙境描写的更加完整真切,而且把诗人复杂的情感又推上了一个新的高潮。泰山之夜是那样幽秘,诗人怀抱绿绮名琴,漫步青山野径。“山明月露白”“夜静松风歇”,“玉真连翠微”。松涛平息,仙人的宫观掩映在苍翠之中,月华为山野披上一层透明的轻纱。诗人窥见众仙人在山巅开始了自己的夜生活:“处处笙歌发”,“想象鸾凤舞,飘飘龙虎衣”。“寂静娱清辉”,寥廓苍穹在屏息静听着自由的生命唱出的颂歌,高悬的明月好像仙人们的灵魂之光,也照射着诗人的心灵。李白此时已融进了仙人世界。“恍惚不忆归”,他忘记了自己来自何处,他也不愿意归去。他望见匏瓜星在闪烁,银河就在头上,几可摸到织女的织布机。诗人盼望天不要再亮,仙境不要再消失。“扪天摘匏瓜”,诗人举手向河畔,干脆要把匏瓜星摘下,急切之中却误摘了织女星,天还是亮了。仙境消失了,泰山秀姿依然,五彩祥云飘荡在晨曦之中。“明晨坐相失,但见五云飞。”诗人的仙境之旅戛然而止,仙引、问仙、学仙、慕仙的思绪统统被晴明消蚀了,只留给诗人些许失意甚或现实的思考:通过求仕实现自己的远大志向是艰难的,没有权势者举荐,只靠自己的努力无法实现;求仙也是艰难的,因为仙人并不真的存在;可是泰山这样的人间“仙境”却常有,在这样的仙境中大可让自己的情感自由驰骋,无拘无束,尽情享受精神的愉悦。
《游泰山六首》在李白全部诗作中占有重要位置,当可与《蜀道难》《将进酒》等名篇相媲美。其突出的艺术特色是以游仙体来写山水诗,形成了完美的独特的诗歌创作范式。自《诗经》以后的中国诗歌创作逐渐形成两脉各显神彩的文学传统,一是自楚辞演进而来的表现游仙内容的诗歌,一是魏晋南北朝以来的山水诗歌。前者描绘出仙人和仙境的美好的艺术境界,多以寄托作者或政治理想难酬或愤世嫉俗的隐逸情怀;后者则以自然山水以及附丽平山水的自然现象和人文景观作为描写对象,抒发诗人的喜怒哀乐、愁闷悲慨等各种情怀。自刘宋谢灵运山水诗起,将游仙内容与山水诗相结合,偶有所见,但未为大观。谢灵运的《登江中孤屿》似乎曾有这样的尝试:“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想象昆山娄,缅邈区中缘。始信安期术,尽得养生年。”虽不乏情致,但诗中的“昆山姿”“区中缘”“安期术”等仙人仙境的化用,不过是为诗用典增致,尚不能称为—种独特风格。而李白则集游仙与山水二体之长为一体,在《游泰山六首》中形成一种新的构思风格。诗中既用雄健粗放的线条和鲜明的色彩勾勒了泰山壮丽开阔的艺术画面,又将游仙诗中常用的人物(玉女、绿发青童、安期生等),事典(巨鳌负仙山、仙人居住金银台、仙人饮流霞等),语汇(九垓、清斋、裂素、玉液、瓠瓜等),结合泰山神话传说,重新演绎描绘出仙人与仙境的新鲜的艺术形象,构思出诗人与仙人交往的生动故事情节。诗中既有仙境不同时空的具体情景描写,又有情节发展的连贯性,从而造成了强烈的美感和生动的形象。而这种美感和生动形象又是叠印在泰山神妙山水的真实背景上的,这不仅增强了诗歌飘渺奇逸的意境之美,而且使人有一种如临其境、如见其人的艺术感受,其艺术效果就大大超过了其他以泰山为题材的山水诗作。
与以游仙写山水的构思风格相匹配,在《游泰山六首》中,诗人采用了山水实景与仙人仙境两条发展线脉绞结起伏,交相显隐的结构形式,展现了作者进行艺术构思的别具的时空意识。中国传统的诗歌抒情表意方式是在外象之中寻求心灵的对应物,借以实现感情的外化,使情意与物象构成默契。李白在这里的感情外化的对应物,不仅是实际的泰山山水景物,又是虚构出的仙境景物,二者组合在一个艺术整体中,共同完成一个艺术使命:传达出诗人游泰山的深层情怀。诗人笔下的实景以“四月上泰山”的登程总领引起,一线贯穿全诗六首。或写全景,或写局部,或用特写,笔势纵横,重染淡抹,舒缓有致,气象阔大神奇而又气韵贯通。但通读全诗六首,读者又感觉到诗中的山水描绘分明是在构建出一种大的环境氛围和场景转换,成为仙境赖以产生和情节发展的底素、背景和烘托。诗人笔下幻化出的仙境和仙人的活动景况,则以遇仙、仙引、思仙、学仙、慕仙的一条情节线索曲曲折折穿行在诗人描绘的泰山实景之中。作者在诗中表现出的或自由舒放、或惊异迷惘、或无奈失望等复杂的情愫则融化进实景幻景线脉的绞结之中,起起伏伏释放平虚实真幻之间,不仅多层面地展示了诗人的内心世界,而且使读者不由自主地谐振着诗人情感的律动,唤起山水境界中类似的审美心理,并引发对世事人生的无穷品味。
《游泰山六首》独特的艺术构思和结构不但是连章古诗的精巧写法,又是李白写作此诗时特殊的情怀背景所致。李白是一个怀有“鸿鹄”之志者,他的抱负是很大的。他希望做帝王的辅弼大臣,在政治上有赫赫的建树。但由平他不肯向权贵“摧眉折腰”,只能是封建制度下的牺牲品。李白《游泰山六首》,既从表层诗境上展示了泰山山水和神仙仙境之美,又蕴含着萦平李白心底的矛盾彷徨情绪。泰山雄刺云天,登山目尽长空,凭览八极,或“举手开云关”,或“天门一长啸”,既是诗人傲岸、狂放性格的自然表露,也是诗人长期压抑下的慨愤不平在寥廓宇宙中的暂时放解。但这种性格表露和情绪放解与潜存心底的壮志难酬的情结又不时产生反差和碰撞。因而诗人运用或夸张、或险奇、或清丽的语言幻造出的仙境仙人虽然极具魅力,但并没有表现出诗人追求仙道的挚诚和狂热倾向。相反,诗中时隐时现的却是那种追求自由人格、追求宏大理想而不得实现的心境,有一种“言在此而意在彼”(叶燮《原诗》)的味道。全诗每一首大抵都是由实景入幻境,又由幻境结尾,若连缀起来,就可以品味出诗人是以奇思妙想遣怀去闷,在恍惚迷离的幻境中寄托自己的情思。从诗中可见,诗人对玉女“仙引”的回答是“自愧非仙才”,仙人指点门径的仙书是“读之了不闲”,“感此三叹息”,诗人欲与仙人攀谈,却“踌躇忽不见,浩荡难追攀”,即使想跟仙人“练玉液”,得到“不死药’,与仙人同娱同乐,但最终结果却是“明晨坐相失,但见五云飞。”诗人憧憬的自由驰骋的美好仙境,在全诗的结尾却是以“坐相失”的遗憾现实而结束。诗中所要表达的意旨不正是诗人彷徨无奈的惆怅情绪吗?如果联想李白在四月登泰山后的秋天突然奉诏入京,竟然高歌“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就更会体会到本诗这一意旨了,《唐宋诗醇》曾评李白此诗“若其体近游仙,则其寄兴尔”应是很有见地的。只不过由平李白生性狂傲,胸怀旷达,遇事愤而不怒、愁而不苦,加之诗风飘逸豪放,诗中的意旨不像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那样直白,“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其指归在可解不可解之会”(叶燮《原诗》)罢了。
花间词人中,欧阳炯和李珣都有若干首吟咏南方风物的《南乡子》词,在题材、风格方面都给以描写艳情为主的花间词带来一股清新的气息。
“路入南中,桄榔叶暗蓼花红。”头两句写初入南中所见。桄榔树身很高大,所以作者一眼就能看到。蓼花虽非南国特有,但也以南方水乡泽国为多,所谓“红蓼花寒水国秋”可证。恍榔树叶深绿,故说“暗”。“枕榔叶暗萝花红”,一高一低,一绿一红,一是叶一是花,一岸上一水边,互相映衬,勾画出了南中特有的风光,并写出了它给予作者的第一个鲜明印象。
“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上两句所写的,还是静物,这里进一步可到人物的活动。红豆也为南中所恃有,岭南天热。微雨过后,业己成熟的红豆荚正待采摘。故有“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的描写。这两句将南中特有的物产和风习、人物活动揉合在一起,组成一幅典型的南中风情画,透出浓郁的地域色彩和生活气息。
“树底纤纤抬素手。”采摘红豆的,多是妇女,所以远远望去,但见两岸。人家近旁的相思树下,时时隐现着红妆女一的倩丽身影和她们的纤纤皓腕。这是南中风物的写实。但这幅画图却因为有了这一笔,整个地灵动起来了,显现出了一种动人的风的。红豆又称相思子。王维的《相思》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流传众口的诗篇无形中赋予了这索手收红豆的日常劳动以一种动人遐想的诗意美。面对这幅鲜丽而富于温馨气息的画图,呼吸着南国雨后的清新空气,词人的身心都有些陶醉了。《南乡子》单调字数不到三十,格调比较轻快。结句的含蕴耐味显得格外重要。欧阳炯的这首就是既形象鲜明如画,又富于余思的。
《栩庄漫记》对欧阳炯的《南乡子》八首作了一个总评曰:“《南乡子》八首,多写炎方风物,不知其以何因缘而注意及此?炯蜀人,岂曾南游耶?然其词写物真切,朴而不俚,一洗绮罗香泽之态,而为写景纪俗之词,与李珣可谓笙罄同音者矣。”的确,在《花间集》中,这样朴质清新的风土人情词作,是别具韵味的。
《干荷叶》为刘秉忠创制的始辞,借荷花意象的爱情内涵来叹咏情事之作,荷花之根名为藕与配偶的“偶”谐音。每到八月秋来,劳者采藕劳作于水塘之间,此时荷花已经凋谢,藕又无情的被人剥夺去,荷叶仿似无根的浮萍在江上孤寂凄凉,无依无靠。西风渐起,荷叶日益枯萎,其当有失偶之痛也。故以其比喻人有失偶之状,可悲可感。
刘秉忠的《干荷叶八首》完成了荷花意象中的一次重要变革,将枯荷意象引入词曲的审美框架中来,并开启了荷花意象由高雅向俚俗方向转变的一个先例,但后世文人并未继承这一意象。《干荷叶八首》中的爱情当是在荷花爱情意象升华后借助于李商隐的枯荷意象而架构起的更为富有悲剧感和震撼力的俚俗丑化的另类,更值得后人去玩味体会。
前二首曲子以干荷叶惨败凋零之景起兴,用简练的笔触勾勒出一幅苍茫荒凉而富有禅意的秋江败荷图。诗人置身其中仿似又游离之外,将生命意识的大悲哀与大感慨同眼前的枯荷图景圆融起来,使人感到凄苦的同时却又没有一个可以放逐生命的形式来缓解心中无限的悲伤之感。
开头一首就曲调名立意遣词,写荷叶在深秋的风霜侵凌下翠减香消的形态和情态。开篇用洗练的笔墨勾勒出一幅色彩鲜明、富有动感的干荷图,摹写秋风中残荷的憔悴之状:既写其叶干,又写其柄老;既写其色苍,又写其香减。这里并非仅写残荷的色和味,一个“减”字、一个“添”字写出了荷叶由盛到衰的全过程。这样多方描画,层层涂饰,已经极穷形尽态之能事,而“都因”一句用再加重笔墨、翻进一层的写法,写夜来的一场浓霜使本来已由翠绿变为深青的荷叶,更由深青变为枯黄。最后一句则进而以我观物,赋情于景,把作者的自我感受融入笔下所描绘的物象之中,使本为无知无情的残荷也变得有知有情,为自己如此凄凉的晚景而感到孤寂落寞。这首小令锤字炼句,构思新颖,物我合一,情景交融,达到很高的艺术境界。
第二首作者用洗练的笔墨继续描写残荷叶枯柄折的情态,以残荷在风中摇摆不稳并承受不了露珠来说明其衰败的程度。这种从静到动的层层剖写,使残荷的形象更加鲜明突出,并略带几分凄婉。
第三首曲子进一步描写残荷的衰败情态。同是写藕丝折断,前一首还是“藕丝无”,而这一首则是“万丝绝”,程度明显更深。干荷叶已经遮蔽不了鸳鸯与白鹭,可见其残破不堪的情状。
第四首写到残荷的最后结局,写它不耐风欺霜虐,终于枯死在秋波之中。这首曲子的前五句与第一首曲子相对照:出现在第一首中的残荷,虽然随风飘荡,因霜添黄,老柄尚且自摇而未倒,叶色只是苍中带黄;出现在这首曲子的残荷,则再难支撑于风霜之下,干叶已经暗淡无色,老柄终归枯折倾倒,不复挺立在水面上,而是沉浮于水波中了。至此,把残荷的悲惨命运写得淋漓尽致,已经写到了尽头;而曲思一转,在后两句里,以逆挽之笔追溯当日的繁华,从而把当前的情景反衬得倍加凄凉。
第五首曲子离开对荷叶本身的刻画,而把笔触跳向作为南宋都城的杭州,写到南宋的建立及其终于覆亡,借景抒发对历史兴亡的慨叹。这首曲子提到杭州的三个景点,是有寓意的。山有南北二峰,宋有南北二宋,以南北二峰起兴,写南北二宋之事,巧妙自然,足见高明。同时借用烟霞洞的传说故事,把历史人物与烟霞古洞联系在一起,又有意识地把“惨淡”二字冠于“烟霞洞”前,对宋高宗等在杭州筑巢、惨淡经营的行为进行了嘲讽。吴山巍巍,酒旗临风,杭州都城依旧在,而两下江南的宋高宗赵构,却早已死去,南宋王朝也风雨飘摇,濒临灭亡。其所抒之情虽带有一些封建文人习气,但于感叹之中露出嘲讽的意味,耐人寻味。
第六首体现了文人花间醉酒这一行为由前代文人的闲雅之醉向金元文人颓放之醉的放逐式的走向。这是魏晋风流的一次回光返照,也是生命意识成为困扰文人的最重要矛盾的一个直观的外在表现形式。
第七首充分体现了元曲的俚俗特征。“跟将你去,随将去。问你当家中有媳妇,问着不言语。”这几句倾诉男欢女爱,又不似大家闺秀那般光明正大,轻佻语言与下层身份特征明显。
最后一首以甚为生动的笔调描摹一女子的婀娜体态,风格艳冶俚俗,活脱脱一个低俗小调,男欢女爱直露于字里行间,不加丝毫的掩饰。查洪德认为此曲与秉忠的身份经历甚不相符。然秉忠一生大部分时间以禅僧的身份出现于世人面前,禅宗僧人有看艳诗以开悟修习之术。刘秉忠《藏春乐府》中亦有闺情之作,此曲当符合秉忠的身份经历。
《干荷叶八首》是一位参与缔造王朝、饱历世事沧桑而又曾皈依空门、深受佛家洗礼者对自然界和人世间的观照和感慨。其最大的特点是借鉴民间文化,主要有三方面的表现:
一是方言俚语的频繁使用。邢台一带盛产荷花,民间小调《干荷叶》当由此而生。刘秉忠对这些“民谣俚歌”加以吸收改造,在语言上留下明显印痕。“夜来个”、“恁时节”、“锉”都是典型的邢台方言。
二是豪爽之情。《干荷叶·南高峰》在形式上类似其他几首,但在立意上却境界高远,绝不是凡夫俗子能够吟咏而出。此种悲情散曲不是无本之木,而是延续燕赵古风。
三是尽显低俗民风,难登大雅之堂。燕赵地区自古畅行“以倡优立身、追求放荡游冶生活”的民间风俗,《干荷叶》六、七、八首,这种倾向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