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寂,善写情词,善写他人故事。该词即隐括杜牧故事而成。
与杜牧原诗《遣怀》:“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相比,此词全篇含有杜牧故事,又有杜牧诗意。杜牧用绝句,句式整齐,音节浏亮,表现的意绪略显轻微,其妙于比兴,但只提供了一个大的情境。而此词则用长短句,参差交错,富有乐感,更显哀感顽艳,凄恻动人,且情感更深内容更详,“眼约心同”更为此词画龙点睛,神、情、意顿时毕现。
上片,“十年尘土湖州梦,依旧相逢”“湖州梦”似仿杜牧“十年一觉扬州梦”之句。作者把“一觉”换成“尘土”更显含蓄朦胧。回首十年人生路,重返湖州,但见尘土满衣襟,难喜相逢。”眼约心同,空有灵犀一点通。“后一句中化用李商隐“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而词意顿改。李诗言虽相隔两地,但情感相通,此则近在咫尺,却不能相亲相爱,一个“空”字表达了多少惆怅,多少怨恨。句中前日“依旧”,继言“空有”,对比转折,准确而强烈地传达了那种沉重的失落感,那种对时乖命蹇、阴差阳错的诅咒和无可奈何的情绪,好像一下子从情感的波峰跌到浪谷,从美好的梦幻跌落到无情的现实中来,一种沉重的失落感顿上心头。
下片“寻春自恨来何暮,春事成空。”感慨命运无情,时光空度,只留下一种深深的怨愤。“懊恼东风,绿尽疏阴落尽红。”“东风”、“落红”句,遗憾之气十足,意味悠远弥永。重情的人,偏有坎坷的爱情经历,情到深处,让人倍尝辛苦,十年之愁,凝铸了佳篇。作者直接化用杜牧诗句,更是表达作者对“绿尽疏阴落尽红”的无奈,只能懊恼东风的无情。
在这首词中,作者写男女情事,不是像前代词人那样,咏离别,寄相思,而是选择了一种比较特殊的情境,写由重逢带来的感伤。久别重逢,理应使人惊喜欢欣,可是这首词所写的却是一种令人痛苦难堪的重逢。经历了长期的相思之苦以后,满怀着美好的憧憬而来,却因相逢而撕碎了霓虹般的梦影。旧情虽在,人事已非,咫尺相对,只能眉目含情而已。这种情境本身,就具有强烈的艺术冲击力。
作者引用杜牧诗事,遣词用意似有同感。字里行间既述说杜牧往事,又寄托了自身无限情感。这首词写久别(十年)重逢,不见些许欢欢,满是一种痛苦伤怀之情。
谢薖被南宋吕本中列入江西诗派,刘克庄称赞他作诗好苦思。此诗在语言上很有江西诗派的瘦硬特色。七言绝句的句法,一般是前四后三,读来富有音乐美,江西派诗人却上承韩愈诗派,力求生新。此诗首句“麴尘裙与草争绿”,句式是前三后四。次句“象鼻筩胜琼作杯”,句式是三、一、三。语言上还极力避熟求生,所以首句不用“浅黄裙”而用“麴尘裙”、次句不用“竹筒杯”而用“象鼻筩”。尤其是末二句十四字中,把《莫愁乐》末二句化入,但又是反用其意:处处都表现出江西诗派的作风。
这是一首别开生面的记游小诗。诗人生活过得十分清苦,却自得其乐,在良辰美景的享受中,又忽发浪漫的遐想,希望有“艇子”送来“莫愁女”,听一曲清音。全诗在语言上很有江西诗派的瘦硬特色,遣词设譬尚不落俗套,代表了作者诗作清新自然的一面。
“麴尘裙与草争绿”,夏日游湖,湖畔绿草丰茂,草上游人往来,特别是仕女的浅黄裙,在绿草的映衬下格外绚丽夺目,如同在与绿草争艳。“象鼻筩胜琼作杯”意指畅怀痛饮,用粗如象鼻的竹筒饮酒,胜过用赤玉精雕细刻成的酒杯,美景在目,美酒在手,诗人逸兴顿发。由游湖见到小舟双桨,联想到莫愁这位美女。
“可惜小舟横两桨,无人催送莫愁来。”莫愁有两个,一个是石城女子,善唱歌谣,所以在六朝乐府中留下了一首《莫愁乐》:“莫愁在何处?莫愁石城西。艇子打双桨,催送莫愁来。”另一是洛阳女子。梁武帝《河中之水歌》:“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后人往往合二为一,作为美女代称。但在此诗中,还是偏重前者。诗人好用大杯狂饮而不爱华贵玉杯、怀想民间女子莫愁而不怀想娇艳的大家闺秀,游兴之高,怀想之异,活现出一个洒脱不俗的诗人形象。在宋诗中,这类性灵自然流露、不加掩饰的作品,并不多见。
这首记游小诗具有民歌风格,虽无深意,而遣词设譬尚不落俗套,代表了作者诗作清新自然的一面。全诗新鲜还略带拗口,后二句凭空想来,似与前两句意思不接,却又警拔稳妥。清人王士稹赞其近体诗多佳句,称“非苏、黄门庭中人不能道”(《谢幼檠文集又跋》),是为确论。
李弥逊为南宋初年颇有民族气节的官吏。曾任校书郎、起居郎、户部侍郎等职,并担任过庐山知县、冀州知州等地方官。他主张抗金,反对与金议和,为秦桧所排斥,晚年归隐连江西山。这首《菩萨蛮》当作于南宋初金兵大举南下时。当时金兵逼近长江,情势危急,为避兵灾,词人送别妻子去南方,词就是写了这送别时的一幕。
词的起句即交代了送别时的背景和地点,为下文张本。“烽火连三月”,三个月来兵火不息,人民离乱,这才会有江城送妻子离开之举。分别,不是丈夫宦游他方,而是妻子避难,心情自然不同一般。长亭之上,虽然设酒饯别,可是“不堪对酒”。“不堪”。不能忍受之意,包含有妻离子散之苦,国破家残之痛。因其“不堪”,其妻泪下如瀑,悲声漫江,词人反劝其“休作断肠声”,自己已是“老来无泪倾”。自己泪泉已涸,并非不动情,而是老泪已尽,这正是极度悲愤的表现。词人这时的心情惨痛至极,强敌当前,内奸弄权,自己还得坚守御敌阵地,也可能朝不保夕了,这才把妻子送走。这里说休作断肠声,比放声哭嚎更为凄怆,说老来无泪,比写涕泣涟涟更为伤心。
词的下片紧承上片,写目送帆影远去的情景。“风高帆影疾,目送舟痕碧”,“风高”和舟疾相联系,船去得很快,词人伫立江岸,眼看着船在水面留下的长长波痕。妻子身去心留,他希望她去得快,早离祸地;又希望她走得慢,难舍难分。“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词人凝望近眺之态,呼之欲出。缘此,也可想见妻子立于船头,望着丈夫鹄首翘望的身姿,想着抛撇丈夫于锋刃之间的危殆,断肠声如高风呜呜,伤心泪似江水滔滔。末二句“锦字几时来?薰风无雁回”,化用“雁足传书”和“织锦回文”的典故。“薰风”指南风。初夏时南风吹,鸿雁早已飞往北方,“锦字”无法捎回。妻子此去,归期难定,讯息难盼,生死未卜,词人内心的痛苦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想而知。
这首词由实写到虚,由近写到远,由己写到人,从别前写到别时、别后,层层渲染,步步深透,写情臻于极致。尤其“休作断肠声,老来无泪倾”,以超常思维写感情状态,出乎常情,又入乎寰中,更使词产生了惊魂震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