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小词写逆旅中寒起,对景生情,流露出旋归故里时的无限欣慰和由衷愉悦。
文廷式在清末帝、后两党的斗争中,是坚定地站在“帝党”一边的,他支持光绪新政,多次上疏弹劾李鸿章等人,终于陷入了“群小侧目,中以蜚语,忧伤憔悴,自戕其生”(冒广生《小三吾亭词话》)的绝境。光绪二十二年(1896),早已对文廷式恨之入骨的慈禧太后下诏,将廷式革职,并称“永不叙用”。这首令词当是文氏被解职归里时的途中所作。
词的上片全无一丝沮丧和凄凉。一个志图报国却被剥夺了参予政事权利的人,能做到锐志不减、锋芒不藏,不计较个人荣辱,泰然处之,无疑是难能可贵的。在风波险恶的“畏路”之上,不自以为难,甘于淡泊清苦,对前途充满了信心和勇气,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就中见出文廷式坚韧不拔的济世报国之忱。畏路,亦作畏途,指险情丛生的路途。《庄子·达生》:“夫畏涂(途)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不亦知乎!”“戊戌变法”前后的政治局势,实不亚于《庄子》中的描述。变法失败之后,文廷式曾逃亡日本,否则恐难免死于非命。绳床,即胡床,这里借指旅舍中床铺之狭窄。鸡鸣风雨,语出《诗·郑风·风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后世往往以风雨鸡鸣喻指险恶、严峻的社会环境。上片三句情由景生,格随情迁,慷慨苍劲之中见出作者心境人格。字少而意多,歌短而情长。
下片前两句,写眼前景物:秋气清凉,草木凋零,回首日前经过之渡口,被淡烟雾霭所遮蔽;江对岸青山渐暗,一片晚霞将落。衰草凄迷,着一“黄”字;残照山色,拈一“入”字,皆见作者炼字创意之匠心,其感受是独特的。秋草夕阳,又不禁使人联想起思归,因古人多以青山和夕阳以衬托归隐。如陶渊明的“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饮酒》);马致远的“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天净沙·秋思》);还有明杨慎《临江仙》:“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凡此等等,不胜枚举。“秋草”句写回顾来路,渐行渐远,亦含往事如烟,不堪回首之意,“夕阳”句言举首前程,家山在望,流露出一种暂时解脱的藉慰和欢愉,其心境颇类于陶渊明在《归园田居》中所描写的那样:“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所不同的是陶诗解脱得似更彻底,而文词则欲脱而不忍,心情十分复杂。尤其是最后的一句,原词作者自注谓“用山巨源语”,意蕴更是深奥。山巨源,即山涛,晋“竹林七贤”之一。《晋书》中说他“为河内从事,与石鉴共住宿,涛夜起蹋鉴曰:‘今何等时而眠也!知太傅卧何意?’鉴曰:‘宰相三日不朝,与尺一令归第,君何虑焉?’涛曰:‘咄!石生,无事马蹄间也。’”此后不久,曹爽等人谋夺司马懿权,被诛,并灭三族。(详《三国志·魏志·曹真传》)山涛在大事变前已有预感,远身避祸,并劝其友石鉴不要厕身其间,即是所谓“无事马蹄间也”。文廷式在词中借用这个典故,暗点出自己为李鸿章等人构陷,不得已而乞假南归的心情,同时,尾句与首句相呼应,写出了当时政治局势之严酷。
小词虽是在特定环境中有感而发,却又深含着普遍性的人生哲理,其中的坚韧精神和进取意识也足以使人感奋。朱孝臧评文词之“拔戟异军”、“兀傲故难双”,于此可见到一点消息。
诗首句言牛终生辛劳,硕果累累,不言牛“病”,又字字含“病”意,年复一年,力耕千亩,获实千箱,必然气力衰竭,病由此生。次句言牛虽功绩至伟,却没有人对它同情哀怜,责问语气,有强烈的感情色彩。三四句以牛的口气作答,将牛人格化,揭示牛为百姓甘于自我牺牲的可贵品格。
此诗中的牛,亦是诗人自喻。李纲官至宰相,他为官清正,反对媾和,力主抗金,并亲自率兵收复失地,但为投降派奸佞排挤,为相七十天即“谪居武昌”,次年又“移澧浦”,内心极为愤抑不平。因此,作《病牛》诗以自慰、自白。
这首诗运用比喻和拟人手法,形象生动,立意高远,既是成功的咏物诗,更是杰出的言志诗,为后世传诵。
在中国诗歌史上,自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里吟咏鸱鸮的诗作之后,吟咏日月星辰、山川草木、花鸟鱼虫的咏物诗可谓层出不穷。在浩如烟海的咏物诗中有不少格调颇高、艺术精湛、韵味无穷的佳作。李纲的这首《病牛》便是其中之一。这里,我们不谈此诗所具有的高度概括力,也不说此诗质朴无华的语言美,只是想欣赏一下其“离形得似”、“托物言志”的艺术。司空图《诗品·形容》认为,诗人“形容”(指描摹客观事物)能不拘形似而求得神似,才是精于“形容”者:“离形得似,庶几斯人”。李纲正是精于“形容”者,其《病牛》诗达到了“离形得似”,也即不拘于描写对象的外形外貌相似,而求得描写对象精神相似的境界。作者吟咏病牛,笔墨重点不在绘其形,而在传其神。
诗的前两句“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写病牛耕耘千亩,换来了劳动成果装满千座粮仓的结果,但它自身却精神极为疲惫,力气全部耗尽,然而,又有谁来怜惜它力耕负重的劳苦呢?这里,作者从揭示病牛“耕犁千亩”与“实千箱”之间的因果关系上落笔,将病牛“力尽筋疲”与“谁复伤”加以对照,集中描写了病牛劳苦功高、筋疲力尽及其不为人所同情的境遇。首句中的两个“千字”,分别修饰“亩”与“箱”(通“厢”,指粮仓),并非实指,而是极言病牛“耕犁”数量之大、劳动收获之多,同时,也暗示这头牛由年少至年老、由体壮及体衰的历程。次句反诘语气强烈,增添了诗情的凝重感。
诗的后两句笔锋陡地一转,转为述其志:“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病牛劳苦功高,筋疲力尽,却无人怜惜,但它没有怨天尤人,更未消极沉沦。因为它具有心甘情愿为众生的温饱而“羸病卧残阳”之志。这两句诗将病牛与“众生”联系起来写,以“但得”与“不辞”对举,强烈地抒发了病牛不辞羸病,一心向着众生的志向。结句中的“残阳”是双关语,既指夕阳,又象征病牛的晚年,它与“卧”等词语相结合,有助于表现老牛身体病弱却力耕负重、死而后已的精神。
这首诗惟妙惟肖地刻画了一个病牛的形象,既绘出其身体病弱之形,更传出了其不辞羸病、志在众生之神。如此咏牛,颇为切合牛任劳任怨、唯有奉献、别无他求的性格特点。不过,此诗并非为咏牛而咏牛,而是“托物言志”,借咏牛来为作者言情述志。我们只要能像前人所说的那样“知人论世”,便不难看出这一点。
赞颂了牛不辞羸病、任劳任怨、志在众生、唯有奉献、别无他求的性格特点。—— “托物言志”,借咏牛来为作者言情述志。
诗人疲惫不堪,却耿耿不忘抗金报国,想着社稷,念着众生,因此其笔下力尽筋疲、无人怜惜而不辞羸病、志在众生的老牛即诗人形象的化身。
作者正是这样怀着强烈的爱国热忱来吟咏病牛,托物言志的。因而,此诗中的病牛,也即作者自身的形象活了,动了,能在读者心中引起共鸣,产生美感。
上片写词人与老妻泛舟徜徉的野趣。
尽管是“一叶扁舟”,上面的设置却颇为清雅。词人卷起画帘,与老妻对坐。一面饮酒清谈,一面观赏着如画江山。“老妻学饮”句,雅兴溢于笔端。不用说,写诗填词,更是必不可少的内容了。“人传诗句满江南”一句,既道出了“清谈”的内容,又勾勒出了词人自信自豪的翩翩风度。
伴片寓情于景,写归途的欢愉心情。
“林伴猿垂窥涤砚”:垂,伴挂、落伴或向伴俯身;窥,是从小孔或缝隙里偷偷地看,或在暗中察看的意思;涤砚,洗砚台。试想:一个或几个调皮的猴子,伴挂或向伴俯身,闪动着诡谲的小眼睛,在偷偷地窥伺着词人洗砚台的动作。这个镜头,很是生动传神,逗人喜爱。“岩前鹿卧看收帆”:靠岸了,收帆了,山岩前的小鹿,安闲地躺在那里,静静地观看着词人的一举一动,表现得饶有兴味。使人感到此情此景,难以言喻,真是:“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接着,词人舍舟登岸,惊起了岸边杜鹃一片“声乱”,激起了船边的一片漩涡“如环”。
在这阕词里,词人以归途的三个动作为序:准备回去了,先要洗洗砚台,然后收起风帆,最后舍舟登岸。妙就妙在他没有简单地去描写自己这三个动作,而是用猿、鹿的神态和杜鹃的反应,客观地揭示了词人的内心世界:自信,闲适,意趣潇然。
黄庭坚的这首小词,写得活泼、欢快,生活气息浓郁。可以说是人物的心境美和大自然的环境美的天衣无缝的统一。
前两句点化引用了唐代诗人孟郊《送淡公》(之三)“独迷舞短蓑”诗意,写了渔父狂饮烂醉而忘形的神态。“渔父醉,蓑衣舞”,生动形象地刻画出了渔父狂饮烂醉以致神魂颠倒、身不由己的诙谐状态。“蓑衣舞”三字逼真传神,渔父醉后那踉踉跄跄的行走模样跃然纸上,富有浪漫主义色彩。
“醉里却寻归路”,进一步渲染了渔父醉后神不附体、欲归无路的昏沉状态。连东南西北都弄不清楚,回去的道路也找不到了,只好“轻舟短棹任斜横”。
作者曾在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七月游赤壁湖时,也狂饮烂醉过,结果是“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赤壁赋》)。此词里渔父的狂饮烂醉,其结果比作者游赤壁时的境况好不了多少,同样会是“肴核既尽,杯盘狼藉”。所不同的是:相与枕藉乎家中,“醉后不知何处?”最后两句为点题之笔,反映了渔父那种狂放不羁、自由自在的恬淡生活心态。
第二首词先描写,后叙述,描写与叙述融会运用,集中渲染了渔父“醉”后百事皆空的心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词隐含了道家崇尚自然、清净无为的思想,反映了词人随缘放旷、任天而动的达观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