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开头写江上景色。
首联上句写空中流霜,寒气犹在,见其时为晨;下句写风平荻静,江水无波,状其日为晴。
颔联出句写云开雾散,天色澄碧,复状其晴;下句写旭日东升,光芒似箭,又见其时为晨。若诗到此结束,那也不过描写了清晨江面晴朗、平静的景色而已,但紧接着的一联,为全诗开拓了一个新的境地。
颈联对句的一个“晴”字,将前两联的描写作了一个概括。但与“六朝形胜”连在一起,其意就不止于描写气候的晴朗了。扬子江畔,为六朝故都所在,而南宋小朝廷,偏安江左,又与南朝十分相像。此时宋金已缔结和议,宋朝以屈辱的条件,换得了一个苟安局面,因此扬子江畔,这古战场也渐趋平静。这里的“晴”字,除指气候外,也含有形势平静之意。“雪”字与出句“鸿去”呼应。此处“飞鸿”,指“千载英雄”,也就是杨万里同一年在《初入淮河四绝句》中提到的岳飞、韩世忠、赵鼎、张浚等名将良相。昔日的英雄如飞鸿一去,渺然难追,空于山川形胜,照应着雪霁晴空。在山川形胜中寄寓了对英雄人物的感怀和对局势的忧虑。
尾联回到题上,“汲江心水”,正是过江之时,携瓶及水,煮清茶一杯,此时诗人正在迎接金国使者途中,将在金山绝顶的吞海亭煮茶招待金使,这两句看似旷达,实则流露了对现实的无奈。
这首词写作者夏日游览颍州西湖的情景。上片抒写游湖之乐,下片描写夕照之美。
此词写夏日生活小景,由两个内容不甚相关的画面组成,而联系这两个画面的线索是时间,一个在白昼,一个在傍晚,还可能是同一个人物。
上片是游湖之乐。游船在湖里飘荡,船上设有精美的筵席。有“红粉佳人”,她的身份或者是佐酒的歌女,或者是主人;有“白玉杯”,夸饰筵宴的华贵。一阵阵清风吹拂着荷叶,送来一阵阵荷香,也送来一阵阵欢快的笑声。碧水蓝天,环境优美;欢声笑语,气氛松快。这是令人难忘的清夏游赏之乐,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美皆具了。下片描写的是夕照之美。突出在镜头前的主景是“楼台”。这楼台有斜桥曲水环绕着,有轻烟细棹之中的草树掩映着,幽美而又宁静。这是在夏季里,倏忽而至,骤然而止,是夏棹的特点。“夕阳”句正是写阵棹初霁,一抹夕阳照进闺房床头的画屏。画屏顿时明亮起来,屏上的山水花鸟熠熠生辉,生气勃勃,格外美丽,也给闺房增添了许多温馨。闺中人的形象则在影影绰绰之间。
全词运用明丽的辞藻、独特的构思写夏景,别具一格。“夕阳”句尤富想象力,余韵无穷。
高鹗作的词只有几十首,以稿本流传。这首《金缕曲》是真实地抒写其私人生活中一件感人的事,亦可见出作者杰出的艺术才能和极其放宕的个性。戊申为乾隆五十三年(1788),高鹗正是盛年,又过后七年才考中进士。关于畹君,从高鹗戊申同时作的《南乡子》,可知道属于“杨枝”(即柳枝)一类人物。当是风尘中女子;“今日方教花并蒂”,显然这次相会已了却宿愿。然而他们很快就分别了。所以写《金如火缕曲》时感到无比的辛酸,而让真情直率地流露,完全不计工拙,却成了至情的文字。
词写当晚与畹君相会的情形,他们已三年不见,偶然重逢时惊喜不已,抑止不住心情的激动。作者起笔直接写出“相对如梦寐”的感慨。“春梦”是美好而成空的,三年来不知有过几多的春梦,而且已经习惯。这说明别后的绵绵相思之情。偶然的重逢使人怀疑用如一场春梦。为了证实并非梦境,首先是亲自相问,再挑灯携手,仔细地辨认故人妆面。正如宋人晏几道所写的“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他们相见时“携素手”,说明曾经是很亲密的;“细认梅花妆面”暗示畹君依然妩媚姣好。“罗浮”,山名,在广东境内,风景优美,为道家第七洞天。南朝谢灵运《罗浮山赋》云:“客夜梦见延陵茅山,在京之东南,明旦得《洞经》,所载罗浮事云,茅山是洞庭口,南通罗浮。正与梦中之意相会。”后遂以罗浮借指意中之梦境。体察的结果,完全证实了并非虚幻之梦。既非梦境,而现实的场面更是难堪的,别后的许多事情的变化,一时难以诉说。词意发展到对现实情景的描述。“一部相思”表现别后复杂情形的出现,也许需要用一部长篇小说才能写清楚的,太多了,太复杂了,因而无从说起。双方似乎都能理解这点,没有必要从头到尾再说下去。畹君更是“低鬟默坐空长叹”,这很生动地表现了她当时的痛苦,悔恨与内疚的难言之情。缅怀往事,使她柔肠寸断,难以控制内心的悲痛。这间接反映了风尘女子不幸的命运。
词的下阙继续描述畹君复杂的精神状态。她不愿再去追溯往事,当时是谁的过错很难说清,也无法挽回,因而在尊前努力克制悲伤的情绪。她大胆而真切地表示:“从今新欢有日,旧盟须践”。显然别后变化很大,高鄂已别娶妻而有新欢了,但他又曾和畹君有过山盟海誓。可以理解,封建婚姻不是建筑在双方的爱情基础上,婚姻的缔结总是由于各种社会利益的考虑,而真正的爱情是在合法的婚姻之外的。作者在词里更多的是描写畹君的心情,以表现她的一片真情和他们之间的相互知心。既然他与新欢的日子会很长的,但也应该实践旧盟,以了却一段相思之债,这个愿望由畹君提出是十分不容易的,表现了她勇敢地追求幸福,为此愿付出牺牲,而且义无返顾。畹君的形象在我国诗词中确属罕见的,其热情直率是很可贵的,尤其是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下,她当晚意绪纷乱,情感复杂。作者以“欲笑欲歌还欲哭,刚喜翻悲又怨”极其细致生动地表述了她再也不能抑制自己的情感了,让它充分地发泄,在知己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纯真的个性。唐代诗人李商隐的《无题》诗有春蚕到死丝方尽之句,以表现真挚缠绵的爱情,作者借用“未死蚕丝”以喻难忘的旧情,它而今全被牵动了。古代多以珍珠比喻女性晶莹的眼泪,珠泪成串则极言流泪之多,如敦煌曲子词《天仙子》“泪珠或得似真珠,拈不散,知何限,串向红丝应百万”。畹君终于忍不住满眼泪水,似落下串串珍珠。这晶莹的泪是因悲伤还是幸福而落,很难判断,而确是发自内心的真情,人在过分幸福欢悦时也会流泪的,何况他们相聚之不易,而后会则更难期了。这次的相会虽然幸福,结果必然留下新愁。斛为古代量器,十头为斛,南宋以来改为五斗为斛。“愁万斛”极言愁之多而难以衡量,尤其是难以忘掉,上下两阙的结尾,互相呼应,很强烈地表达了作者的辛酸和痛苦。
高鄂以辛酸之情写下此词,整个情事都充满了悲伤的气氛,表现了情事的不幸,尤其是畹君的不幸,作者顺着当时意思的流程,采取线型的叙述方式,写得真情感人,描摹女性特定环境下的心理状态非常细致而真实。词中叙述角度的反复转换,自然工巧,体现出作者高度的艺术表现能力,文字不求工而达到了极工的境地。词中的情事反映了作者无视封建礼法的束缚,大胆地追求爱情幸福,而且也暗示了各种传统社会力量给这情事笼罩着的阴云,因而在欢聚时总是有痛苦辛酸之感。在词中,作者有意省去了某些艳情的描述,达到了艳而不亵的境界,保持了基本情调的统一,艺术效果非常突出。
《辛卯除夕》清·黄景仁倏忽流光吹剑过,年年此夕费吟哦。历穷讵有绳堪续,面改难如镜可磨。廿载偏忧来日促,一身但觉负恩多。遥知慈母尊前意,念子今宵定若何。
作者在这篇祭文中极力称赞柳宗元文词之美,对他才高而不用于世的遭遇表示不平,并允其所托。字字句句殷勤恳切,宛如面谈。
祭文有固定的首尾格式,中间是正文,一般多用四言韵语,本篇亦然。一起四句,哀痛之极,而用反复咏叹的方式出之。“自古莫不然”全文只这一个五字句,这是有意加重,若换成“自古皆然”就平庸无力了。由这一句引起下面几层,说明死生是自然规律。这本来是“人生如梦”的老生常谈,但韩愈一分疏,就化腐朽为清新了。而中间提到的“利害”、“悲乐”,又为正文第二段的根据,似叹似慰,悠然不尽。
“凡物之生”起,是对柳子厚的文章和遭遇兴发的无限感慨。前四句用《庄子·天地篇》的话:“百年之木,破为牺尊,青黄而文之;其断在沟中。比牺樽于沟中之断,则美恶有间矣,其于失性一也。”百年巨木,良材也,砍削雕镂之,作成祭器“牺尊”,又加青黄文饰,诚然精美了,而失去木之本性。这一比喻说明“多才为患害”,为的是从反面引起下面的议论。“子之中弃”四句,说明子厚虽宦途中被斥逐,而从文章的成就说,这是天的帮助,解除富贵于己的束缚,得以大写文章,是好事,言外不必哀伤。“富贵无能”四句是对上文的比较(与富贵者)和引申,表明子厚以文章自显,必然不朽。这些意思,也见于他的《柳子厚墓志铭》中。如“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说得更为明白。下面“不善为斫”四句,文章又生波澜,用比喻表明得用于世者不一定有真本领,而真正的“巧匠”却往往被闲置,引起后面八句为柳子厚之不见用抱屈。这八句分两层,都用对比的形式为子厚鸣不平。妙在全用逆笔,先写子厚之“不用”,再写飞黄腾达者多是无能之辈。特别是“一斥不复”,概括子厚的仕履;“群飞刺天”,表示庙堂上充斥无能之辈,对比异常强烈。这一节是祭文的主体。一般祭文在这里多是铺陈死者的功业和两人的交往;愈却只写柳子厚才高而不见用,但中间却充满郁塞不平之气,譬喻和正反对比杂糅在一起,苍茫不尽。
最后一段是表述自己的态度。柳宗元临死之前寄信给刘禹锡,希望在抚养幼小遗孤、载柩归葬先茔的事情上,得到朋友们的帮助,又托韩愈作墓志,见于刘禹锡《祭柳员外文》所述。所谓“退之承命,改牧宜阳,亦驰一函,候于便道,勒石垂后,属于伊人”,即指此事。时韩愈正由潮州刺史改任袁州。了解刘禹锡这段话。才能理解此文最后一段感情的沉重。“嗟嗟子厚”是承上一段来,认为子厚这样的高才,应该有用世之日,然而“今也则亡”,死者不可复生,这里有无限哀伤和感触隐于其中。“临绝之音”起,引起全段。从诸友引到自己,看出子厚对自己的信托。这段文章如果是凡手,说到这里,就可以表态了,那样平直而无波澜。韩愈却插人“凡今之交”四句从反面激起浪涛。只读这四句好像韩愈不肯接受任务似的,实际正是为了反衬下文表明子厚相知之深,托己之重,这是逆笔,要善于体会。“非我知子”四句就正面表明自己的态度。“犹有鬼神,宁敢遗堕”,等于指天发誓,所以前人评这四句“语意真挚,可贯金石”,“止此已足,血诚自任之语,似淡而实深,极沉郁恻怛之致”(《唐宋文举要·甲编》卷三),是搔着痒处的。“念子永归”四句,和篇首及本段之首相呼应。并且总结全文,“矢心以辞”又重复表明态度,这是对死者的最大安慰。
祭文应以悲哀为主,被祭的对象有功业可纪的,应铺叙功业。柳宗元在柳州政绩为群众所称道,但韩愈这篇文章却只字不提柳的惠政,只强调柳的高才被弃、自己的感慨和表示接受柳的托孤重任。这是因为刘禹锡已经告诉韩愈要为柳写墓志,而柳的生平,墓志中不可不叙,如果祭文里再叙就要重复了。所以祭文完全撇开生平,但言文章高而“一斥不复”,令人不平,写出自己对子厚的深切悼念之怀。古文家如果同时为一个人写两篇文章,每篇的角度和材料一定要避免重复。韩愈为柳宗元写的三篇文章可以作为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