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过深巷拜仪刑,不觉篮舆几日停。醒眼爱留通夕饮,壮心慵展卫生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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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吟发添新白,望里家山只旧青。千里生刍嗟莫致,一缄哀些涕交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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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敏政

程敏政

(1445—1499)明徽州府休宁人,字克勤。程信子。成化二年进士。授编修,历左谕德,以学问该博著称。弘治中官至礼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见唐寅乡试卷,激赏之。十二年,主持会试,以试题外泄,被劾为通关节于唐寅等,下狱。寻勒致仕卒。有《新安文献志》、《明文衡》、《篁墩集》。 ▶ 1165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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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太史公¹曰:“先人²有言:‘自周公³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译文:太史公说:“我的父亲生前曾经说过:‘自周公死后,经过五百年才有了孔子。孔子死后,到今天也有五百年了,有谁能够继续在太平圣明的时代修正《易传》,续写《春秋》,探求《诗经》、《尚书》、《礼记》、《乐经》之间的本原而著述?’”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呀!寄托在我的身上呀!小子怎么敢推辞呢!
注释:¹太史公:司马迁自称。²先人:指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³周公:姓姬,名旦,周武王之弟,周成王之叔。武王死时,成王尚年幼,于是就由周公摄政(代掌政权)。周朝的礼乐制度相传是由周公制定的。⁴《易传》:《周易》的组成部分,是儒家学者对古代占筮用《周易》所作的各种解释。⁵《春秋》:儒家经典,相传是孔子根据鲁国史官编的《春秋》加以整理、修订而成。⁶《诗》:《诗经》,儒家经典之一,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⁷《书》:《尚书》,儒家经典之一,是上古历史文件和部分追述古代事迹著作的汇编。⁸《礼》:儒家经典《周礼》《仪礼》《礼记》三书的合作。⁹《乐》:儒家经典之一,今已不传。《易传》《春秋》《诗》《书》《礼》《乐》,汉时称“六艺”。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后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于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坑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于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昂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于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上大夫壶遂¹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²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³,诸侯害之,大夫雍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¹⁰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¹¹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译文:上大夫壶遂说:“从前,孔子为什么要写《春秋》呢?”太史公说:“我曾听董生说过:‘周朝的政治衰落破败之时,孔子出任鲁国的司寇,诸侯害他,大夫们排挤他。孔子知道他的建议不会被接受了,他的政治主张再也行不通了,于是评判二百四十二年历史中的是是非非,以此作为天下人行动的准则,贬抑天子,斥退诸侯,声讨大夫,以阐明王道。’孔子说:‘我想把我的思想用空话记载下来,但不如通过具体的历史事件来表现更加深刻、明显。’《春秋》,从上而言,阐明了夏禹、商汤、周文王的政治原则;从下而言,辨明了为人处事的纲纪,分清了疑惑难明的事物,判明了是非的界限,使犹豫不决的人拿定了主意,褒善贬恶,崇敬贤能,排抑不肖,保存已经灭亡了的国家,延续已经断绝了的世系,补救政治上的弊端,兴起已经荒废的事业,这些都是王道的重要内容。《易经》显示了天地、阴阳、四时、五行的相互关系,所以长于变化;《仪礼》规定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故长于行动;《尚书》记载了上古先王的事迹,所以长于从政;《诗经》记载了山川、溪谷、禽兽、草木、雌雄、男女,所以长于教化;《乐记》是音乐所以成立的根据,所以长于调和性情;《春秋》明辨是非,所以长于治理百姓。因此,《仪礼》是用来节制人的行为的,《乐记》是用来激发和穆的感情的,《尚书》是用来指导政事的,《诗经》是用来表达内心的情意的,《易经》是用来说明变化的,《春秋》是用来阐明正义的。把一个混乱的社会引导到正确的轨道上来,没有比《春秋》更有用了。《春秋》全书有数万字,其中的要点也有数千。万物万事的分离与聚合,都记在《春秋》里了。《春秋》中,臣杀君的有三十六起,亡国的有五十二个,诸侯四处奔走仍然不能保住国家政权的不计其数。观察他们所以会这样的原因,都在于失去了根本啊!所以《周易》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因此说,‘臣杀君,子杀父,不是一朝一夕才这样的,而是长时期逐渐形成的’。所以,一国之君不可以不知道《春秋》,否则,当面有人进谗他看不见,背后有窃国之贼他也不知道。身为国家大臣的不可以不知道《春秋》,否则,处理一般的事情不知怎样做才合适,遇到出乎意料的事变不知用变通的权宜之计去对付。作为一国之君和一家之长却不懂得《春秋》中的道理,一定会蒙受罪魁祸首的恶名。作为大臣和儿子的不懂得《春秋》中的道理,一定会因为阴谋篡位和杀害君父而被诛杀,得一个死罪的名声。其实,他们都以为自己在干好事,做了而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受了毫无根据的批评而不敢反驳。因为不通礼义的宗旨,以至于做国君的不像国君,做大臣的不像大臣,做父亲的不像父亲,做儿子的不像儿子。做国君的不像国君,大臣们就会犯上作乱;做大臣的不像大臣,就会遭到杀身之祸;做父亲的不像父亲,就是没有伦理道德;做儿子的不像儿子,就是不孝敬父母。这四种行为,是天下最大的过错。把这四种最大的过错加在这些人身上,他们也只能接受而不敢推托。所以《春秋》这部书,是关于礼义的主要经典著作。礼的作用是防患于未然,法的作用是除恶于已然;法的除恶作用容易见到,而礼的防患作用难以被人们理解。”
注释:¹壶遂:人名,曾和司马迁一起参加太初改历,官至詹事,秩二千石,故称“上大夫”。²董生:指汉代儒学大师董仲舒。³孔子为鲁司寇:鲁定公十年(前500),孔子在鲁国由中都宰升任司空和大司寇,是年五十二岁。司寇,掌管刑狱的官。⁴三王:指夏、商、周三代的开国之君禹、汤、文王。⁵阴阳:古代以阴阳解释世间万物的发展变化,凡天地万物皆分属阴阳。⁶四时:春、夏、秋、冬四季。⁷五行:水、火、木、金、土等五种基本元素,古人认为它们之间会相生相克。⁸牝牡:牝为雌,牡为雄。⁹指:同“旨”。¹⁰弑:古时称臣杀君、子杀父母曰“弑”。¹¹社稷:土神和谷神。古时王朝建立,必先立社稷坛;灭人之国,也必先改置被灭国的社稷坛。故以社稷为国家政权的象征。
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译文:壶遂说:“孔子的时代,国家没有英明的国君,下层的贤才俊士得不到重用,孔子这才写作《春秋》,流传下这部用笔墨写成的著作来判明什么是礼义,以代替周王朝的法典。现在,您太史公上遇英明的皇帝,下有自己的职守,万事已经具备,都按着适当的顺序进行着,太史公所论述的,想要说明什么宗旨呢?”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¹至纯厚,作《易》八卦。尧²³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建封禅¹⁰,改正朔¹¹,易服色¹²,受命于穆清¹³,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¹⁴款塞¹⁵,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译文:太史公说:“对,对!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我曾从先父那里听说:‘伏羲最纯朴厚道,他创作了《周易》中的八卦。唐尧、虞舜时代的昌盛,《尚书》上记载了,礼乐就是那时制作的。商汤、周武王时代的兴隆,古代的诗人已经加以歌颂。《春秋》歌颂善人,贬斥恶人,推崇夏、商、周三代的德政,颂扬周王朝,并非全是抨击和讥刺。’自从汉朝建立以来,直到当今的英明天子,捕获白麟,上泰山祭祀天地之神,改正历法,更换车马、祭牲的颜色。受命于上天,德泽流布远方,四海之外与汉族风俗不同的地区,也纷纷通过几重翻译叩开关门,请求前来进献物品和拜见天子,这些事说也说不完。大臣百官尽力歌颂天子的圣明功德,但还是不能把其中的意义阐述透彻。况且,贤士不被任用,这是国君的耻辱;皇上英明神圣而他的美德没能流传久远,这是史官的过错。况且,我曾经做过太史令,如果废弃皇上英明神圣的盛大美德不去记载,埋没功臣、贵族、贤大夫的事迹不去记述,丢弃先父生前的殷勤嘱托,没有什么罪过比这更大了。我所说的记述过去的事情,整理那些社会传说,谈不上创作,而你却把它同孔子作《春秋》相提并论,这就错了。”
注释:¹伏羲:神话中人类的始祖。曾教民结网,从事渔猎畜牧。据说《易经》中的八卦就是他画的。²尧:传说中我国父系社会后期部落联盟的领袖。³舜:由尧的推举,继任部落联盟的领袖。挑选贤才,治理国家,并把治水有功的大禹推为自己的继承人。⁴《尚书》载之:《尚书》的第一篇《尧典》,记载了尧禅位给舜的事迹。⁵汤:商朝的建立者。原是商族的领袖,后任用贤相伊尹执政,积聚力量,先后十一次出征,消灭了邻近几个部落。最后一举灭夏,建立商朝。⁶武:周武王,西周王朝的建立者。继承文王的遗志,率部东攻,在牧野(今河南淇县西南)大败商纣王部队,建立周朝。⁷诗人歌之:《诗经》中有《商颂》五篇,内容多是对殷代先王先公的赞颂。⁸三代:夏、商、周。⁹符瑞:吉祥的征兆。汉初思想界盛行“天人感应”之说,此曰“获符瑞”,指公元前122年,汉武帝猎获了一头白麟,于是改元“元狩”。¹⁰封禅:帝王祭天地的典礼。秦汉以后成为国家大典。封,在泰山上筑土为坛祭天。禅,在泰山下的梁父山上辟出一块场地祭地。¹¹正朔:正是一年的开始,朔是一月的开始;正朔即指一年的第一天。古时候改朝换代,都要重新确定何时为一年的第一个月,以示受命于天。周以夏历的十一月为岁首;秦以夏历的十月为岁首;汉初承秦制,至汉武帝元封元年(前104)改用“太初历”,才用夏历的正月为岁首,从此直到清末,历代沿用。“改正朔”即指此。¹²易服色:更改车马、祭牲的颜色。秦汉时代,盛行“五德终始说”。认为每一个朝代在五行中必定占居一德。与此相应,每一朝代都崇尚一种颜色。所谓夏朝为水德,故崇尚黑色;商朝为金德,故崇尚白色;周朝为火德,故崇尚赤色;汉初四十年,汉人认为自己是水德,故崇尚黑色,后经许多人的抗争,到武帝时正式改定为土德,崇尚黄色。¹³穆清:指天。¹⁴重译:经过几重翻译。喻远方邻邦。¹⁵款塞:叩关。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于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¹,幽于缧绁²。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³;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¹⁰,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卒述陶唐¹¹以来,至于麟止¹²,自黄帝¹³始。
译文:于是编写《史记》。过了七年,我因“李陵事件”而大祸临头,被关进了监狱。于是喟然长叹:“这是我的罪过啊!这是我的罪过啊!身体被摧毁了,不会再被任用了!”退居以后又转而深思:“《诗经》和《尚书》辞意隐约,这是作者要表达他们内心的思想。从前文王被囚禁在羑里,就推演了《周易》;孔子在陈国和蔡国受到困厄,就写作《春秋》;屈原被怀王放逐,就写了《离骚》;左丘明眼睛瞎了,这才有了《国语》;孙膑遭受膑刑之苦,于是研究兵法;吕不韦谪迁蜀地,后世却流传着《吕氏春秋》;韩非子被囚禁在秦国,《说难》、《孤愤》才产生;《诗经》三百零五篇,大多是古代的圣贤之人为抒发胸中的愤懑之情而创作的。这些人都是意气有所郁结,没有地方可以发泄,这才追述往事,思念将来。”于是,终于记述了唐尧以来的历史,止于猎获白麟的元狩元年,而从黄帝开始。(王兴康)
注释:¹遭李陵之祸:李陵,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人,汉名将李广之孙,善于骑射,汉武帝时官拜骑都尉。天汉二年(前99),汉武帝出兵三路攻打匈奴,以他的宠妃李夫人之弟、贰师将军李广利为主力,李陵为偏师。李陵率军深入腹地,遇匈奴主力而被围。李广利按兵不动,致使李陵兵败投降。司马迁认为李陵是难得的将才,在武帝面前为他辩解,竟被下狱问罪,处以宫刑。这就是“李陵之祸”。²缧绁:原是捆绑犯人的绳索,这里引伸为监狱。³西伯拘羑(yǒu有)里,演《周易》:周文王被殷纣王拘禁在羑里(今河南汤阴县北)时,把上古时代的八卦(相传是伏羲所作)推演成六十四卦,这就是《周易》一书的骨干。⁴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孔子为了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曾周游列国,但到处碰壁,在陈国和蔡国,还受到了绝粮和围攻的困厄。其后返回鲁国写作《春秋》。⁵屈原放逐,著《离骚》:请参阅本编所选《屈原列传》。⁶左丘:春秋时鲁国的史官。相传他失明以后,撰写成《国语》一书。⁷孙子膑(bìn鬓)脚,而论兵法:孙子,即孙膑,因受一种截去两腿膝盖上膑骨的膑刑以后得名。齐国人,曾与庞涓一起从鬼谷子学兵法。后庞涓担任魏国大将,忌孙之才,把孙膑骗到魏国,处以膑刑。孙膑后被齐威王任为军师,著有《孙膑兵法》。⁸不韦迁蜀,世传《吕览》:不韦即吕不韦,战国末年的大商人。秦庄襄王时,被任为相国,封文信侯。始皇即位,称吕不韦为“尚父”。他曾命门下的宾客编撰了《吕氏春秋》(又称《吕览》)一书。秦始皇亲政后,被免去相国职务,赶出都城,又令迁蜀,忧惧自杀。⁹韩非囚秦,《说难》、《孤愤》:韩非是战国末期法家的代表,出身韩国贵族。为李斯所谗,在狱中自杀。《说难》、《孤愤》是《韩非子》中的两篇。¹⁰《诗》三百篇:今本《诗经》共三百零五篇,这里是指约数。¹¹陶唐:即唐尧。尧最初住在陶丘(今山东定陶县南),后又迁往唐(今河北唐县),故称陶唐氏。《史记》列为五帝之一。¹²至于麟止:汉武帝元狩元年(前122),猎获白麟一只,《史记》记事即止于此年。鲁哀公十四年(前481),亦曾猎获麒麟,孔子听说后,停止了《春秋》的写作,后人称之为“绝笔于获麟”。《史记》写到捕获白麟为止,是有意仿效孔子作《春秋》的意思。¹³黄帝:传说中中原各族的共同祖先,姬姓,号轩辕氏、有熊氏。《史记》首篇即《五帝本纪》,黄帝为五帝之首,故云。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弗能废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䌷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于明堂,诸神受纪。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䌷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于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雍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雍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建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建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于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于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帘外五更风,消受晓寒时节。刚剩秋衾一半,拥透帘残月。
帘外五更风,消受晓寒时节。刚剩秋衾(qīn)¹一半,拥透帘残月。
译文:窗外吹来五更的寒风,这寒冷的造成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独自孤眠,秋夜冰冷的被子多出了一半,我拥着被子坐起来,望着窗外的残月回忆往昔。
注释:¹秋衾:秋夜冰凉的被子。
争教清泪不成冰?好处便轻别。拟把伤离情绪,待晓寒重说。
争教¹剩泪不成冰?好处²便轻别。拟把³伤离情绪,待晓寒重说。
译文:怎么能使清泪不长流至结冰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把离别的事放在心上。这因离别而感伤的心绪,还是留到天亮以后再去想吧。
注释:¹争教:怎教,怎么才能。²好处:欢合情浓之时。³拟把:打算把。

  该篇是纳兰的一首简短小词。上片写相思,似乎是在同忆中找寻往昔的欢乐,又像是在怀念妻子,在她离去后产生了伤感之情,词意扑朔迷离,耐人寻味,有着重情重义之感,也有迷惘哀伤的纠结。

  开头便直言了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 “帘外五更风,消受晓寒时节”。竹帘之外传来五更的寒风,在这清秋寒冷的早晨实在让人难以消受。这首词写与妻子乍离之后的伤感,写得如此直白动人,只怕是纳兰的内心真的是无法再忍耐下去了,爱情对于他来说是精神的一种很大寄托,但当他所依赖的爱情一份一份都离他而去的时候,再坚强的人,只怕也会难以承受了。

  词一开始便颇有自怨多情之意。不过语言虽然直白粗浅,但是却真挚感人。越是直白简洁,便越是入情至深。而后接下去便说道:“刚剩秋衾一半,拥透帘残月。”独自孤眠,秋夜冷冰冰的被子因多出了一半,而晓寒难耐,于是拥被对着帘外的残月。夜半孤枕难眠,只能望着明月去回忆往昔,但可惜,月亮似乎也知道他的心事,窗外所对的只是一轮残月而已。

  欢乐和幸福都是短暂的,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长长久久、永不变更的、纳兰而今只剩下独自一人,孤独无依,现在对着窗外的残月,更是加重了这种孤独感,纳兰自然是情难以自禁,泪流满面。

  故而下片便写道“争教清泪不成冰”,自然承接了上片的情绪,没有什么过渡,也没有任何的引申,依然是简单的描述,将心情的糟糕写得入木三分。直白的描述有时起到的作用不可小觑,纳兰将人生苦短、情短苦多的情感纠葛写得让人无法不去动情。

  想起往日的种种,而今自己独自一人赏月,只能清泪长流,空白凝噎,这句中的“成冰”更是写出清冷孤寂的意味了。泪流至结成冰,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哀愁,纳兰的孤独和寂寞,在卢氏离去后便更加明显,但凡卢氏之前用过的衣物、住过的楼阁,对纳兰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所以,纳兰才会说“好处便轻别。拟把伤离情绪,待晓寒重说”、纳兰自己也知道,面对这样铺天盖地的哀伤,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把离别之事放在心上,这离愁别绪待到天亮以后再去想吧。

  如此哀伤,似真非真,似幻非幻,极富浪漫色彩。在词的最后,纳兰从回忆中抽身,回归现实,他知道现今已经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了,与其在回忆中痛苦挣扎,不如转身睡去,让梦境和睡眠赶走孤寂和寂寞。

  全词写痛苦写得淋漓尽致,既然相爱的人总有一天会因为生老病死种种原因而分开,那当初为何还要用情那么深,以至于到如今还难以消解遗忘。这恐怕是所有有情人的困惑和疑问,纳兰在这首词的最后做了解答。既然相爱,就去爱,一旦当爱不起的时候,便是再后悔也无用了。

参考资料:
1、 方鸣主编.一生最爱古诗词 下册: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07:第647页

hǎoshìjìn··liánwàigèngfēng--lánxìng

liánwàigèngfēngxiāoshòuxiǎohánshíjiégāngshèngqiūqīnbànyōngtòuliáncányuè

zhēngjiàoqīnglèichéngbīnghǎochù便biànqīngbiéshāngqíngdàixiǎohánzhòngshuō

忆昔西池池上饮,年年多少欢娱。别来不寄一行书。寻常相见了,犹道不如初。
忆昔西池¹池上饮,年年多少欢娱。别来不寄一行书。寻常²相见了,犹道不如初。
译文:回想当年在西池欢聚畅饮,每天该有多少的快乐和幸福。可自从分别以后一封书信都没有。即使像往常那样欢见,也不可能再像当初那般了。
注释:¹西池:指北宋汴京金明池。当时为贵族游玩之所。²寻常:平时,平常。
安稳锦衾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
安稳¹锦衾(qīn)²今夜梦,月明好渡(dù)江湖。相思休问定何如³。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
译文:安好枕头,铺好锦被,今夜或许能在梦中趁着月明而渡江过湖,与好友会晤。尽管欢互欢思也不要问近况如何,因为明明知道春天已经过去,哪里还管落花命运如何。
注释:¹安稳:布置稳当。²锦衾:锦缎被子。³何如:问安语。⁴情知:深知,明知。

  这是一首怀旧相思之作。开端直叙往昔在京邑文酒诗会,欢情良多,“别来”转入当今亲旧星散,音容茫然。“寻常”二句,以往常反衬现实,言外充满人事变迁之慨。换头言旧知无信,唯有求之梦寐。而梦中相遇,休问何如,紧承“不如初”意脉。收拍以“春去”、“花无”回答,言外美景已逝、好事成空,前路黯然。

  该词曲笔传情,以乐写哀,将沉痛的思念寄托在平淡的语句和豁达的理性思考之中,在同类题材的词作中显得别致新颖,发人深思。许昂霄《词综偶评》谓“情知春去后”二句,“淡语有深致,咀之无穷。”

  首句“忆昔西池池上饮”,就点明了地址。西池即金明池,在汴京城西,故称西池,为汴京著名名胜,每逢春秋佳日,游客如云,车马喧阗,极为繁盛。作者回忆当年和朋友们在此饮酒,有多少欢娱的事值得回忆。晁冲之的从兄晁补之是“苏门四学士”(黄庭坚、秦观、张耒、晁补之)之一。晁冲之本人与苏轼、苏辙及“四学士”不但在文学上互相来往,在政治上也很接近,属于所谓旧党体系。“昔”指的是宋哲宗元祐年间。这时旧党执政,晁冲之与“二苏”及“四学士”等常在金明池同游、饮酒。他们志趣相投,性情相近,欢聚一起,纵论古今,何等欢乐。

  种种乐事都浓缩在“多少”二字中了。至今回忆,无限留恋。但好景不常,随着北宋新旧党争的此伏彼起,他们的文期酒会也如云散烟消。“年年”也不是每年如此,只是指元祐元年(1086)至元祐八年(1093)这短短八年而已。元祐元年,哲宗初立,神宗母宣仁皇太后高氏临朝听政,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上台,苏轼等人各有晋升。元祐八年,宣仁太后死,哲宗亲政,新党再度上台,章惇执政,排斥旧党。同年八月,苏轼被贬定州。哲宗绍圣元年,即元祐九年,“二苏”及“四学士”先后相继连续被贬。晁冲之虽只作了个承务郎的小官,也被当作旧党人物,被迫离京隐居河南具茨山(今河南密县东)。从此,当年的诗朋酒侣,天各一方,均遭困厄。晁冲之在隐居生活中对旧日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不能忘怀,时深眷念。朋友们已不能像往年一样在西池池上饮酒了,如果能凭鱼雁往来,互倾积愫,也可聊慰离怀。然而不能够。

  “别来不寄一行书。”昔日朋友星离云散之后,竟然雁断鱼沉,连一行书也没有,意似责备朋友之无情,但这里的“不寄”似应理解为“不能寄”,因为这些被贬谪的人连同司马光一起大都被列入“元祐党籍”到了贬所,还要受到地方主管官员的监督。如再有结党嫌疑,还要追加罪责。在新党这种高压政策统治下,所谓旧党人物惟有潜身远祸,以求自保。哪里还敢书信往来,互诉衷肠,给政敌以口实呢?

  “寻常相见了,犹道不如初”。这两句似是假设语气,“寻常”不是指元祐九年以前,因为前三句已由过去的得意、聚合写到当时的失意、分离,在结构上似乎不致忽然插进两句倒过去又写聚合相见。这两句是说,像当时各人的政治处境来说,即使能寻常相见,但都已饱经风雨,成了惊弓之鸟,不可能像当初在西池那样纵情豪饮,开怀畅谈,无所顾忌了;只能谨小慎微地生活下去,以免再遭迫害。凡是受过政治风波冲击、饱经患难的人对此当有深刻体会。

  下片从往事的回忆写到个人目前的处境和想法。

  “安稳锦屏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下片前两句是说,今夜只能在锦屏围障着卧榻上安全做梦了,月色明亮正好伴我渡过险恶的江湖。

  这两句说的很富有诗意,内中却藏着一段沉郁的情思。政治环境既然如此险恶,把人逼到息交绝游的地步,他现在只能在锦屏围障着的七尺卧榻上得到一点安全感,在那上面做着自己的梦了。当此之际,在罗网而无羽翼的处境下,词人既然为自己安排了一个好梦,自然也祝愿故人梦魂趁今夜月明,“好渡江湖”,飞来相会。这是对故人命运的关注,患难之交相濡以沫,却以欢畅的语气出之,何异含着热泪的微笑。

  “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末三句是说,不要问相思会有什么结果。谁都知道春天过后,花落无人能管。

  “相思休问定何如”,仍是悬想和梦中故人相见后的情景,大家深知彼此眼前处境。下面接着抒发他的感叹:春天都已经过去了,落花的命运还堪问吗?这个“春天”是政治上的春天,“落花”是指他们一班受风雨摧残的同道。这两句比喻,含义显豁,但因为情深语痛,故不觉浅露。

  这首词由欢聚写到分离,由分离写到梦思,由梦中相见而不愿相问,归结到春归花落,不问自明。笔法层层转进,愈转愈深,愈深则愈令人感慨不已。内容伤感凄楚而情调开朗乐观,这是这首词的一大特色。

参考资料:
1、 《线装经典》编委会编.宋词鉴赏辞典.,:云南教育出版社,2010:144
2、 李索主编..宋词三百首赏析:河北人民出版社,1995年:137

línjiāngxiān ·西chíchíshàngyǐn

cháochōngzhī sòngdài 

西chíchíshàngyǐn niánniánduōshǎohuān biéláihángshū xúnchángxiāngjiànliǎo yóudàochū 
ānwěnjǐnqīnjīnmèng yuèmínghǎojiāng xiāngxiūwèndìng qíngzhīchūnhòu guǎnluòhuā 
东南有人焉,周行天下,其长七丈,腹围如其长。朱衣缟带,以赤蛇绕其项。不饮不食,朝吞恶鬼三千,暮吞三百。此人以鬼为食,以雾为浆,名日尺郭,一名食邪,一名黄父。《神异经》
东南有人焉,周行¹天下,其长七丈,腹围如其长。朱衣缟(gǎo)²,以赤蛇绕其项。不饮不食,朝吞恶鬼三千,暮吞三百。此人以鬼为食,以雾为浆,名日尺郭,一名食邪,一名黄父。(“项”原作“顶”,据明抄本改)《神异经》
译文:大地东南有巨神,巡行天下,他身高七丈,腰阔七丈;穿着红色的衣服、戴着白色的带子,头上盘绕着红色的蛇。不吃不喝,每天早上吞下三千恶鬼,傍晚吞下三百恶鬼。他七鬼为食,七雾为酒,名叫尺郭,还叫食邪,又叫黄父。
注释:¹周行:巡行。²缟带:白色生绢带。
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
¹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²
译文:我年幼时秉赋清廉的德行,献身于道义而不稍微减轻。
注释:¹朕:我,屈原自指。²沫:微暗。引伸为消减。
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
¹此盛德兮,牵于俗而未秽²
译文:具有如此盛大的美德,被世俗牵累横加秽名。
注释:¹主:守、持有。²未秽:萎枯污烂。
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¹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²³而愁苦。
译文:君王不考察这盛大的美德,长期受难而愁苦不尽。
注释:¹上:指楚王。²离:遭遇。³殃:祸患。
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
¹告巫阳²曰:“有人³在下,我欲辅之。
译文:天帝告诉巫阳说:“有人在下界,我想要帮助他。
注释:¹帝:天帝。²巫阳:古代神话中的巫师。³人:指楚王。⁴辅:帮助。特指上天辅助人间帝王。
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魂魄离散,汝筮予之¹。”
译文:但他的魂魄已经离散,你占卦将灵魂还给他。”
注释:¹筮予之:通过卜筮知魂魄之所在,招还给予其人。
巫阳对曰:“掌梦!
巫阳对曰:“掌梦¹
译文:巫阳回答说:“占卦要靠掌梦之官,
注释:¹掌梦:掌梦之官,实司其事。巫阳因其难招,故作托词。
上帝其难从;若必筮予之,
上帝其难从;若¹必筮予之,
译文:天帝的命令其实难以遵从。”“你一定占卦让魂魄还给他,
注释:¹若:你,指巫阳。
恐后之谢,不能复用。”
恐后之谢¹,不能复用。”
译文:恐怕迟了他已谢世,再把魂招来也没有用。”
注释:谢¹:凋落。按:“若必筮予之”三句作为上帝言语,首见项安世《项氏家说》,闻一多、陈子展从之。
巫阳焉乃下招曰:
巫阳焉乃¹下招曰:
译文:巫阳于是降至人间招魂说:
注释:¹焉乃:于是。按:“巫阳焉”属此句。“焉乃”连文用王引之《经传释词》说。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译文:“魂啊回来吧!何必离开你的躯体,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何为四方些¹?舍君之乐处,
译文:为什么要往四方乱走乱跑?舍弃你安乐的住处,
注释:¹些:语尾助词,读音“唆”(suo)疑同今民歌中"啰"音。
而离彼不祥些!
而离¹彼不祥些!
译文:遇上凶险实在很糟。
注释:¹离:同“罹”,遭。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译文:“魂啊回来吧!东方不可以寄居停顿。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译文:那里长人身高千丈,只等着搜你的魂。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译文:十个太阳轮番照射,金属石头都熔化变形。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译文:他们都已经习惯,而你的魂一去必定消解无存。
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译文:回来吧,那里不能够寄居停顿。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译文:“魂啊回来吧!南方不可以栖止。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雕题黑齿¹,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²些。
译文:野人额上刻花纹长着黑牙齿,掠得人肉作为祭祀,还把他们的骨头磨成浆滓。
注释:¹雕题黑齿:额头上刻花纹,牙齿染成黑色。指南方未开化的野人。题,额头。²醢:肉酱。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蝮蛇蓁¹蓁,封狐²千里些。
译文:那里毒蛇如草一样丛集,大狐狸千里内到处都是。
注释:¹蓁蓁:树木丛生貌,此指积聚在一起。²封狐:大狐。
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雄虺¹九首,往来倏忽²,吞人以益³其心些。
译文:雄虺蛇长着九个脑袋,来来往往飘忽迅捷,为求补心把人类吞食。
注释:¹虺:毒蛇。²倏忽:忽然。³益:补。
归来兮!不可久淫些。
归来兮!不可久淫¹些。
译文:回来吧,那里不能够长久留滞。
注释:¹淫:久留。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译文:“魂啊归来吧!西方有大灾害,千里的流沙平铺。
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旋入雷渊¹,爢(mí)²(sàn)而不可止些。
译文:被卷进流沙漩涡的,糜烂溃散哪能止住。
注释:¹雷渊:“雷渊”盖即“回渊”。古“雷、回”通用。《说文》雨部:“靁,阴阳薄动?靁雨生物者也。从 雨;畾象回转形。”段注:“凡古器多以回为靁。”《说文》:“渊,回水也。从 水,象形,左右岸也,中象水貌。”《说文》囗部:“回,转也。从 囗,中象回转之形。”要之,雷渊即回渊,回渊也者。²爢:同“靡”,粉碎。
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
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
译文:侥幸摆脱出来,四外又是空旷死寂之域。
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
赤蚁若象,玄蜂若壶¹些。
译文:红蚂蚁大得像巨象,黑蜂儿大得像葫芦。
注释:¹壶:通“瓠”,葫芦。
五谷不生,丛菅是食些。
五谷不生,丛菅¹是食些。
译文:那里五谷不能好好生长,只有丛丛茅草可充食物。
注释:¹菅:一种野草,细叶绿花褐果。
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
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
译文:沙土能把人烤烂,想要喝水却点滴皆无。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译文:榜徨怅惘没有依靠,广漠荒凉没有终极之处。
归来兮!恐自遗贼些。
归来兮!恐自遗贼¹些。
译文:回来吧。恐怕自身遭受荼毒!
注释:¹贼:残害。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译文:“魂啊回来吧!北方不可以停留。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¹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译文:那里层层冰封高如山峰,大雪飘飞千里密密稠稠。
注释:¹增:通“层”。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译文:回来吧,不能够耽搁得太久!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译文:“魂啊归来吧!你不要径自上天。
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虎豹九关¹,啄害下人些。
译文:九重天的关门都守着虎豹,咬伤下界的人尝鲜。
注释:¹九关:指九重天门。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译文:另有个一身九头的妖怪,能连根拔起大树九千。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
豺狼从¹目,往来侁²侁些。
译文:还有眼睛直长的豺狼,来来往往群奔争先。
注释:¹从:同“综”,直。²侁侁:众多貌。
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
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
译文:把人甩来甩去作游戏,最后扔他到不见底的深渊。
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
致命¹于帝,然后得瞑些。
译文:再向上帝报告完毕,然后你才会断气闭眼。
注释:¹致命:上报。
归来!往恐危身些。
归来!往恐危身些。
译文:回来吧,上天去恐怕也身遭危险!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¹些。
译文:“魂啊回来吧!你不要下到幽冥王国。
注释:¹幽都:神话中地下鬼神统治的地方。
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
土伯¹九约²,其角觺³觺些。
译文:那里有扭成九曲的土伯,它头上长着尖角锐如刀凿。
注释:¹土伯:地下王国的神灵。²约:弯曲。一说,尾也。一说,肚下肉块。³觺觺:尖利貌。
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
敦脄¹血拇,逐人伂駓駓²些。
译文:脊背肥厚拇指沾血,追起人来飞奔如梭。
注释:¹敦脄:很的背肉。疑为神怪名。²駓駓:跑得很快的样子。
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¹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译文:还有三只眼睛的虎头怪,身体像牛一样壮硕。
注释:¹参:同“三”。
此皆甘人,归来!恐自遗灾些。
此皆甘人¹,归来!恐自遗灾些。
译文:这些怪物都喜欢吃人,回来吧!恐怕自己要遭受灾祸。
注释:¹甘人:以食人为甘美。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魂兮归来!入修门¹些。
译文:“魂啊回来吧!快进入楚国郢都的修门。
注释:¹修门:郢都城南三门之一。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
工祝¹招君,背行²先些。
译文:招魂的巫师引导君王,背向前方倒退着一路先行。
注释:¹工祝:工巧的巫人。²背行:倒退着走。
秦篝齐缕,郑绵络些。
秦篝¹齐缕²,郑绵络³些。
译文:秦国的篝笼齐国的丝带,还有作盖头的郑国丝绵织品。
注释:¹秦篝:秦国出产的竹笼,用以盛被招者的衣物。²齐缕:齐国出产的丝线,用以装饰“篝”。³郑绵络:郑国出产的丝棉织品,用作“篝”上遮盖。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招具¹该备,永²啸呼些。
译文:招魂的器具已经齐备,快发出长长的呼叫声。
注释:¹招具:招魂用品,擅上文“秦篝”、“齐缕”、“郑绵络”等。²永:长。招魂者要长声呼唤被招者。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魂兮归来!反¹故居些。
译文:魂啊回来吧!返回故居不再离乡背井。
注释:¹反:同“返”。
天地四方,多贼奸些。
天地四方,多贼奸些。
译文:“天地上下四面八方,多有残害人的奸佞。
像设君室,静闲安些。
像设¹君室,静闲安些。
译文:仿照你原先布置的居室,舒适恬静十分安宁。
注释:¹像设:假想陈设。
高堂邃宇,槛层轩些。
高堂邃宇,槛¹层轩些。
译文:高高的大堂深深的屋宇,栏杆围护着轩廊几层。
注释:¹槛:栏杆。轩:走廊。
层台累榭,临高山些。
层台累榭,临高山些。
译文:层层亭台重重楼榭,面临着崇山峻岭。
网户朱缀,刻方连些。
网户¹朱缀²,刻方连³些。
译文:大门镂花涂上红色,刻着方格图案相连紧。
注释:¹网户:刻镂网状空格的门户。²朱缀:交缀处涂上红色。³方连:方格图案,即指“网户”。
冬有穾厦,夏室寒些。
冬有穾¹厦,夏室寒些。
译文:冬天有温暖的深宫,夏天有凉爽的内厅。
注释:¹宎:深密。
川谷径复,流潺湲些。
川谷径¹²,流潺湲些。
译文:山谷中路径曲折,溪流发出动听的声音。
注释:¹径:直。²复:曲,指川谷水流曲折。
光风转蕙,氾崇兰些。
光风转蕙,氾崇¹兰些。
译文:阳光中微风摇动蕙草,丛丛香兰播散芳馨。
注释:¹崇:通“丛”。
经堂入奥,朱尘筵些。
经堂入奥¹,朱尘筵²些。
译文:穿过大堂进入内屋,上有红砖承尘下有竹席铺陈。
注释:¹奥:内室。²尘筵:铺在地上的竹席。
砥室翠翘,挂曲琼些。
砥室¹翠翘²,挂曲琼³些。
译文:光滑的石室装饰翠羽,墙头挂着玉钩屈曲晶莹。
注释:¹砥室:形容地面、墙璧都磨平光亮像磨刀石一样。²翠翘:翠鸟尾上的毛羽。³曲琼:玉钩。
翡翠珠被,烂齐光些。
翡翠珠被,烂齐光¹些。
译文:翡翠珠宝镶嵌被褥,灿烂生辉艳丽动人。
注释:¹齐光:色彩辉映。
蒻阿拂壁,罗帱张些。
蒻阿¹拂壁,罗帱²张些。
译文:细软的丝绸悬垂壁间,罗纱帐子张设在中庭。
注释:¹蒻阿:细软的缯帛。²帱:璧帐。
纂组绮缟,结琦璜些。
纂组绮缟¹,结琦璜²些。
译文:四种不同的丝带色彩缤纷,系结着块块美玉多么纯净。
注释:¹纂组绮缟:指四种颜色不同的丝带。纂,赤色丝带;组,杂色丝带;绮:带花纹丝织品;缟:白色丝织品。²琦璜:美玉。
室中之观,多珍怪些。
室中之观,多珍怪些。
译文:“宫室中那些陈设景观,丰富的珍宝奇形怪状。
兰膏明烛,华容备些。
兰膏¹明烛,华容备些。
译文:香脂制烛光焰通明,把美人花容月貌都照亮。
注释:¹兰膏:泛言有香气的油脂。
二八侍宿,射递代些。
二八¹侍宿,射²³代些。
译文:二八十六位侍女来陪宿,倦了便互相替代轮流上。
注释:¹二八:以八人为行。二八十六人。²射:厌。³递:更替。
九侯淑女,多迅众些。
九侯¹淑女,多迅²众些。
译文:列国诸侯的淑美女子,人数众多真不同凡响。
注释:¹九侯:泛指列国诸侯。²迅:通“洵”,真正。
盛鬋不同制,实满宫些。
盛鬋¹不同制,实满宫些。
译文:发式秀美有各种各样,充满后宫熙熙攘攘。
注释:¹盛鬋:浓密的鬓发。鬋,下垂的鬓发。
容态好比,顺弥代些。
容态好比¹,顺²弥代³些。
译文:容颜姿态姣好互相比并,真是风华绝代盖世无双。
注释:¹比:并。²顺:通“洵”,诚然。³弥代:盖世。
弱颜固植,謇其有意些。
弱颜¹固植²,謇³其有意些。
译文:娇柔的面貌健康的身体,流露出缠绵情意令人心荡。
注释:¹弱颜:容貌柔嫩。²固植:身体健康。³謇:发语词。
姱容修态,絚洞房些。
¹容修²态,絚³洞房些。
译文:俏丽的容颜美妙的体态,在洞房中不断地来来往往。
注释:¹姱:美好。²修:美。³絙:绵延。
蛾眉曼睩,目腾光些。
蛾眉曼¹²,目腾光些。
译文:纤秀的弯眉下明眸转动,顾盼之间双目秋波流光。
注释:¹曼:长。²睩:眼珠转动。
靡颜腻理,遗视矊些。
¹颜腻²³,遗视矊些。
译文:肌肤细腻如脂如玉,留下动人一瞥意味深长。
注释:¹靡:细致。²腻:光滑。³理:肌肤。⁴矊:目光深长。
离榭修幕,侍君之闲些。
离榭修幕,侍君之闲些。
译文:离宫别馆有修长的大幕,消闲解闷她们侍奉君王。
翡帷翠帐,饰高堂些。
翡帷翠帐,饰高堂些。
译文:“张挂起翡翠色的帷帐,装饰那高高的殿堂。
红壁沙版,玄玉梁些。
红壁沙版,玄玉梁些。
译文:红漆髹墙壁丹砂涂护版,还有黑玉一般的大屋粱。
仰观刻桷,画龙蛇些。
仰观刻桷¹,画龙蛇些。
译文:抬头看那雕刻的方椽,画的是龙与蛇的形象。
注释:¹桷:方的椽子。
坐堂伏槛,临曲池些。
坐堂伏槛,临曲池些。
译文:坐在堂上倚着栏干,面对着弯弯曲曲的池塘。
芙蓉始发,杂芰荷些。
芙蓉始发,杂芰荷¹些。
译文:荷花才开始绽放花朵,中间夹杂着荷叶肥壮。
注释:¹芰荷:荷叶。
紫茎屏风,文缘波些。
紫茎屏风¹,文²缘波些。
译文:紫茎的荇菜铺满水面,风起水纹生于绿波之上。
注释:¹屏风:荇莱,又名水葵。一种水生植物。²文:同:“纹”,指波纹。
文异豹饰,侍陂陁些。
文异¹豹饰²,侍陂陁³些。
译文:身着文彩奇异的豹皮服饰,侍卫们守在山丘坡岗。
注释:¹文异:文彩奇异。²豹饰:以豹皮为饰,指侍卫武士的装束。³陂陁:高低不平的山坡。
轩辌既低,步骑罗些。
¹²既低³,步骑罗些。
译文:有篷有窗的安车已到。步骑随从分列两旁。
注释:¹轩:有篷的轻车。²辌:可以卧息的安车。³低:通“抵”,到达。
兰薄户树,琼木篱些。
兰薄¹户树,琼木篱些。
译文:丛丛兰草种在门边,株株玉树权当做篱笆护墙。
注释:¹薄:草木丛生。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译文:魂啊回来吧!为什么还要滞留远方?
室家遂宗,食多方些。
室家遂宗¹,食多方²些。
译文:“家族聚会人都到齐,食品丰富多种多样。
注释:¹宗:聚。²多方:多种多样。
稻粢穱麦,挐黄梁些。
稻粢¹²麦,挐³黄梁些。
译文:有大米小米也有新麦,还掺杂香美的黄粱。
注释:¹粢:小米。²穱:早熟麦。³挐:掺杂。⁴黄梁:黄小米。
大苦醎酸,辛甘行些。
大苦醎酸,辛¹甘行²些。
译文:大苦与咸的酸的有滋有味,辣的甜的也都用上。
注释:¹辛:辣。²行:用。
肥牛之腱,臑若芳些。
肥牛之腱¹,臑²³芳些。
译文:肥牛的蹄筋是佳肴,炖得酥酥烂扑鼻香。
注释:¹腱:蹄筋。²臑:炖烂。³若:与“而”意同。
和酸若苦,陈吴羹些。
和酸若苦,陈吴羹¹些。
译文:调和好酸味和苦味,端上来有名的吴国羹汤。
注释:¹吴羹:吴地浓汤。
胹鳖炮羔,有柘浆些。
¹鳖炮²羔,有柘浆³些。
译文:清炖甲鱼火烤羊羔,再蘸上新鲜的甘蔗糖浆。
注释:¹胹:煮。²炮:烤。³柘浆:甘蔗汁。
鹄酸臇凫,煎鸿鸧些。
鹄酸¹²凫,煎鸿鸧³些。
译文:醋溜天鹅肉煲煮野鸭块,另有滚油煎炸的大雁小鸽。
注释:¹鹄酸:据闻一多校。当作“酸鹄”。鹄,天鹅。²臇:少汁的羹。³鸿鸧:鸿,大雁;鸧,即鸧鸹,一种似鹤的水鸟。
露鸡臛蠵,厉而不爽些。
¹鸡臛²³,厉而不爽些。
译文:卤鸡配上大龟熬的肉羹,味道浓烈而又脾胃不伤。
注释:¹露:借为“卤”。一说借为“烙”。²臛:肉羹。³蠵:大龟。⁴厉:浓烈。⁵爽:败、伤。
粔籹蜜饵,有餦餭些。
粔籹¹蜜饵²,有餦餭³些。
译文:甜面饼和蜜米糕作点心,还加上很多麦芽糖。
注释:¹粔籹:用蜜和面粉制成的环状饼。²饵:糕。³餦餭:即麦芽糖,也叫饴糖。
瑶浆蜜勺,实羽觞些。
瑶浆蜜勺¹,实羽觞²些。
译文:晶莹如玉的美酒掺和蜂蜜,斟满酒杯供人品尝。
注释:¹勺:通“酌”。²羽觞:古代一种酒嚣。
挫糟冻饮,酎清凉些。
挫糟冻饮,酎¹清凉些。
译文:酒糟中榨出清酒再冰冻,饮来醇香可口遍体清凉。
注释:¹酎:醇酒。
华酌既陈,有琼浆些。
华酌既陈,有琼浆些。
译文:豪华的宴席已经摆好,有酒都是玉液琼浆。
归来反故室,敬而无妨些。
归来反故室,敬而无妨些。
译文:归来吧返回故居,礼敬有加保证无妨。
肴羞未通,女乐罗些。
肴羞未通¹,女乐罗些。
译文:“丰盛的酒席还未撤去,舞女和乐队就罗列登场。
注释:¹通:通“彻”,撤去。
敶钟按鼓,造新歌些。
敶钟按鼓,造新歌些。
译文:安放好编钟设置好大鼓,把新作的乐歌演奏演唱。
注释:安放好编钟设置好大鼓,把新作的乐歌演奏演唱。
《涉江》《采菱》,发《扬荷》些。
《涉江》《采菱》¹,发《扬荷》²些。
译文:唱罢《涉江》再唱《采菱》,更有《阳阿》一曲歌声扬。
注释:¹涉江、采菱:楚国歌曲名。²扬荷:多作《阳阿》,楚国歌曲名。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美人既醉,朱颜酡¹些。
译文:美人已经喝得微醉,红润的面庞更添红光。
注释:¹酡:喝酒脸红。
嬉光眇视,目曾波些。
嬉光¹²视,目曾³波些。
译文:目光撩人脉脉注视,眼中秋波流转水汪汪。
注释:¹嬉光:形容撩人的目光。²眇:通“妙”。³曾:通“层”。
被文服纤,丽而不奇些。
¹²服纤³,丽而不奇些。
译文:披着刺绣的轻柔罗衣,色彩华丽却非异服奇装。
注释:¹被:披。²文:文绣。³纤:细软。
长发曼鬋,艳陆离些。
长发曼鬋,艳陆离些。
译文:长长的黑发高高的云鬓,五光十色艳丽非常。
二八齐容,起郑舞些。
二八¹齐容²,起郑舞³些。
译文:二八分列的舞女一样妆饰,跳着郑国的舞蹈上场。
注释:¹二八:指两队女乐。²齐容:装束一样。³郑舞:郑国的舞蹈,比较放纵。
衽若交竿,抚案下些。
¹若交竿²,抚³案下些。
译文:摆动衣襟像竹枝摇曳交叉,弯下身子拍手按掌。
注释:¹衽:衣襟。²交竿:衣襟相交如竿。³抚:通“拊”,拍击。案:同“按”。⁴下:似指弯腰下屈的舞蹈动作。
竽瑟狂会,搷鸣鼓些。
竽瑟狂会,搷¹鸣鼓些。
译文:吹竽鼓瑟狂热地合奏,猛烈敲击鼓声咚咚响。
注释:¹搷:猛击。
宫庭震惊,发<激楚>些。
宫庭震惊,发激楚¹些。
译文:宫殿院庭都震动受惊,唱出的《激楚》歌声高昂。
注释:¹激楚:楚国的歌舞曲名。或谓指激烈的楚歌之声。
吴歈蔡讴,奏大吕些。
吴歈¹蔡讴²,奏大吕³些。
译文:献上吴国蔡国的俗曲,奏着大吕调配合声腔。
注释:¹吴歈:吴地之歌。²蔡讴:蔡地之歌。³大吕:乐调名。
士女杂坐,乱而不分些。
士女杂坐,乱而不分些。
译文:男女纷杂交错着坐下,位子散乱不分方向。
放敶组缨,班其相纷些。
放敶组¹²,班³其相纷些。
译文:解开绶带帽缨放一边,色彩斑斓缤纷鲜亮。
注释:¹组:系佩饰的丝带。²缨:帽带。³班:同“斑”。
郑卫妖玩,来杂陈些。
郑卫妖玩¹,来杂陈些。
译文:郑国卫国的妖娆女子,纷至沓来排列堂上。
注释:¹妖玩:指妖绕的女子。
《激楚》之结,独秀先些。
《激楚》之结,独秀¹先些。
译文:唱到《激楚》之歌的结尾,特别优美出色一时无两。
注释:¹秀先:优秀出众。
菎蔽象棋,有六簙些。
¹蔽象棋²,有六簙³些。
译文:“赌具有饰玉筹码象牙棋,用来玩六簙棋游戏。
注释:¹菎蔽:饰玉的筹玛。赌博用具。²象棋:象牙棋子。六簙用具。³六簙:一种棋戏。可用以赌博。
分曹并进,遒相迫些。
分曹¹并进,遒相迫些。
译文:分成两方对弈各自进子,着着强劲紧紧相逼。
注释:¹分曹:相对的两方。
成枭而牟,呼五白些。
成枭¹而牟²,呼五白³些。
译文:掷彩成枭就取鱼得筹,大呼五白求胜心急。
注释:¹枭:博戏术语。成枭棋则可取得棋局上的鱼,得二筹。²牟:取。³五白:五颗骰子组成的特彩。得此可胜。
晋制犀比,费白日些。
晋制犀比¹,费白日²些。
译文:赢得了晋国制的犀带钩,一天光阴耗尽不在意。
注释:¹犀比:犀角制的带钩,用作赌胜负的彩注。一说用犀角制成的赌具。²白日:指一天时光。
铿钟摇簴,揳梓瑟些。
¹钟摇簴²,揳³梓瑟些。
译文:铿锵打钟钟架齐摇晃,抚弦再把梓瑟弹奏起。
注释:¹铿:象声词。²簴:钟架。³揳:抚。梓瑟:梓木所制之瑟。
娱酒不废,沈日夜些。
娱酒不废,沈日夜些。
译文:饮酒娱乐不肯停歇,沉湎其中日夜相继。
兰膏明烛,华灯错些。
兰膏明烛,华灯错¹些。
译文:带兰香的明烛多灿烂,华美的灯盏错落高低。
注释:¹错:错落安置。
结撰至思,兰芳假些。
结撰¹至思²,兰芳假些。
译文:精心构思撰写文章,文采绚丽借得幽兰香气。
注释:¹结撰:构思。²至思:尽心思考。
人有所极,同心赋些。
人有所极¹,同心赋些。
译文:人们高高兴兴快乐已极,一起赋诗表达共同的心意。
注释:¹极:极至,此当指极度快乐。
酎饮尽欢,乐先故些。
酎饮尽欢,乐先故¹些。
译文:酣饮香醇美酒尽情欢笑,也让先祖故旧心旷神怡。
注释:¹先故:先祖与故旧。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译文:魂啊回来吧!快快返回故里。”
乱曰:
¹曰:献²岁发春兮,汨³吾南征。
译文:尾声:新年开始春天到来,我匆匆忙忙向南行。
注释:¹乱:乱辞,尾声。²献:进。³汩:形容匆匆而行。
献岁发春兮,汨吾南征。
¹²齐叶兮,白芷³生。
译文:绿苹长齐了片片新叶,白芷萌生又吐芳馨。
注释:¹菉:通“绿”。²蘋:一种水草。³白芷:一种香草。
菉蘋齐叶兮,白芷生。
路贯¹庐江²兮,左长薄³
译文:道路贯通穿越庐江,左岸上是连绵的丛林。
注释:¹贯:通。²庐江:洪兴祖《楚辞补注》云:“庐江出陵阳东南,北入江。”谭其骧以为当指今襄阳、宜城界之潼水。春秋时,地为庐戎之国,因有此称。³长薄:杂草丛生的林子。
路贯庐江兮,左长薄。
¹沼畦²³兮,遥望博
译文:沿着泽沼水田往前走,远远眺望旷野无垠。
注释:¹倚:沿。²畦:水田。³瀛:大水。⁴博:旷野之地。
倚沼畦瀛兮,遥望博。
青骊¹结驷²兮,齐千乘。
译文:四匹青骊驾起一乘车,千乘猎车并驾前行。
注释:¹青骊:青黑色的马。²驷:驾一乘车的四匹马。
青骊结驷兮,齐千乘。
悬火¹延起兮,玄颜²³
译文:点起火把蔓延燃烧,夜空黑里透红火光腾。
注释:¹悬火:焚林驱兽的火把。²玄颜:黑里透红。指天色。³烝:上升。
悬火延起兮,玄颜烝。
¹及骤处²兮,诱³骋先。
译文:步行的赶到乘车的停留,狩猎的向导又当先驰骋。
注释:¹步:步行的随从。²骤处:乘车的随从停下。骤,驰;处,止。³诱:导。打猎时的向导。
步及骤处兮,诱骋先。
¹²³通兮,引车右还。
译文:勒马纵马进退自如,又引车向右掉转车身。
注释:¹抑:勒马不前。²骛:奔驰。³若:顺,指进退自如。
抑骛若通兮,引车右还。
与王趋梦¹兮,课²后先。
译文:与君王一起驰向云梦泽,赛一赛谁先谁后显本领。
注释:¹梦:指云梦泽。这一带是楚国的大猎场,地跨大江南北。²课:比试。
与王趋梦兮,课后先。
君王亲发兮,惮青兕¹
译文:君王亲手发箭射猎物,却怕射中青兕有祸生。
注释:¹惮青兕:怕射中青兕。兕,犀牛一类的野兽。楚人传说猎得青兕者,三月必死。
君王亲发兮,惮青兕。
朱明¹承夜兮,时不可以淹²
译文:黑夜之后红日放光明,时光迅速流逝不肯停。
注释:¹朱明:指太阳。²淹:留。
朱明承夜兮,时不可以淹。
¹兰被径兮,斯路渐²
译文:水边高地兰草长满路,这条道已遮没不可寻。
注释:¹皋:水边高地。²渐:遮没。
皋兰被径兮,斯路渐。
湛湛¹江水兮,上有枫。
译文:清澈的江水潺潺流,岸上有成片的枫树林。
注释:¹湛湛:水深的样子。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译文:纵目望尽千里之地,春色多么引人伤心。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译文:魂啊回来吧,江南堪哀难以忘情!
魂兮归来,哀江南!
魂兮归来,哀江南!

  《招魂》一文的作者,历史上有不同说法。司马迁认为是屈原的作品,他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王逸在《楚辞章句》里认为是宋玉的作品:

  “《招魂》者,宋玉之所作也。宋玉怜哀屈原,忠而斥弃,愁懑山泽,魂魄放佚,厥命将落。故作《招魂》,欲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外陈四方之恶,内崇楚国之美,以讽谏怀王,冀其觉悟而还之也。”

  令人多少有点奇怪的是,长期以来,汉唐魏晋宋的文人大多接受王逸的说法。直至明代学者黄文焕在《楚辞听直·听二招》中,才明确批驳了王逸的说法,并首次提出《招魂》系屈原自招其魂的观点。此后,清人林云铭的《楚辞灯》、今人游国恩的《屈原》等著作,均支持黄文焕的观点,认为《招魂》乃屈原自招其魂。

  游国恩指出,古代有招自己生魂的事例,谢灵运《山居赋》“招惊魂于殆化,收危形于将阑”,杜甫《彭衙行》“剪纸招我魂”,即其例。此外,少数民族亦流传招活人魂的习俗,《文献通考》卷330引宋范成大《桂海虞衡志》(今本无)记有当地风俗:“家人远而归者,止于三十里外。家遣巫提竹篮迓,脱归人贴身衣贮之篮,以前导还家。言为行人收魂归也。”(其实,这种迎接归人的习俗,在客观上具有减少返乡者把传染性疫病从外地传入的功能)。

  此外,也有人认为《招魂》一文,是宋玉为招死去的楚顷襄王魂而作,或认为是宋玉为重病的楚顷襄王招魂。与此同时,在沅湘民间,至今仍然流传着,宋玉、景差在屈原死去一年之际,来到汨罗江,为屈原招魂的故事。

  其实,宋玉、景差曾经为屈原招魂,宋玉或景差曾经为楚顷襄王招魂,屈原曾经为自己招魂,屈原曾经为楚怀王招魂,都可能发生过,而他们的这些作品可能都以《招魂》为名。但是,具体到流传至今的《楚辞·招魂》一文,则应当是屈原为楚怀王招魂时所作。

  首先,司马迁在《史记》中明确指出屈原作品有《招魂》一篇。其次,招魂是一项严肃的活动,一般来说都是奉命而作,招魂的对象是死者或重病将死者。据此可知,《招魂》是屈原奉命为楚怀王招魂而创作,它是屈原任职三闾大夫期间所写的最后一篇职务作品。再者,《招魂》描述的主人公生活,不符合屈原的身份和实际情况,而是符合楚王的身份。

  我们知道,公元前329年,楚威王死,在位11年,楚威王之子熊槐继位,是为怀王。公元前328年,为楚怀王元年。公元前299年,楚怀王入秦被扣留,在位30年;楚立太子横,是为顷襄王。公元前296年,楚怀王客死于秦。

  需要说明的是,根据《逸周书·谥法解》,周公旦和太公望制定谥法,在君王、诸侯、大夫死后,子孙们要立庙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并根据死者生前的事迹和遭遇,对其评定一个称号,该称号叫做谥号。楚怀王即楚王熊槐死后得到的谥号,它是顷襄王与群臣根据熊槐在位事迹和遭遇而选定的,表示同情和怀念的意思。怀,本意是指胸前,引申为怀藏、想念、心意、归向、安抚、环绕、来到;对楚王熊槐谥号“怀王”,应当是寓意对熊槐客死秦国的悲惨遭遇的安抚。

  这就充分表明,楚怀王客死秦国后,楚国曾为其举行过相应的正规的祭祀活动,《招魂》即官方祭祀活动的一部分。由于楚怀王被骗入秦,孤身滞留秦国三年之久,并最终客死秦国,他的遭遇曾令楚人举国哀之。因此,为楚怀王招魂的活动,可能进行过多次,而最隆重的招魂仪式应当是在楚怀王刚刚死去的时候,也就是说《招魂》应写于此时。

  我国古代没有前身、后世的观念,也没有天堂、地狱的观念,只有灵魂不死和神鬼观念。中国古代所说的幽都与地狱的性质本不相同,幽都指地下空间的世界,而地狱则是灵魂接受审判、处罚并转世重新发配的地方。事实上,《招魂》描述天上有虎豹九关、地下有土伯九约,均没有天堂和地狱的概念。不过,在佛教传入中国后,幽都逐渐被赋予了地狱的功能,天上也有了玉皇大帝和天宫。

  所谓灵魂不死,意思是灵魂可以脱离肉体而独立存在,凡是人睡眠时、重病昏迷时,以及死去时,都被解释为灵魂出窍,即灵魂脱离了肉体,要想让人活过来,就需要把灵魂重新招回到肉体之中。所谓神鬼观念,原本指人死去后的灵魂,好的灵魂就是神,坏的灵魂就是鬼(最初,鬼并无坏意,而是指祖先灵魂)。此外,除了人有灵魂外,其它自然物也有灵魂,例如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大约到了春秋战国时期,从原始的鬼神观念,又演绎出神仙观念。

  在我国云南纳西族的习俗里,每家都悬挂着一个存放家庭成员灵魂的竹篓,姑娘出嫁到婆家,要进行灵魂从娘家转接入婆家的巫术仪式,只有这样才表示新人真的到了婆家,在当地的观念里该仪式甚至比转户口还重要。当有人去世时,则要为其举行招魂仪式,这时招魂的目的不再是让灵魂返回肉体,而是指引灵魂返回祖先居住的地方,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叶落归根。为此,纳西族的东巴(巫师),专门绘有“神路图”,上面写着本族迁徙路上经过的地名,这些地名往往多达一二百个,招魂时东巴要面朝死者的灵柩,倒退着一边走一边按顺序依次高声念出。台湾学者李霖灿先生(原台湾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曾考察过纳西族的神路图,发现地名都是真实的,而且晚近时期迁徙经过的地名仍然能辨认出来。

  屈原所处时代的楚国招魂习俗,不一定与今日纳西族完全一样。但是,招魂的基本文化内涵应当是相同的,即引导死者的灵魂回归故里家乡。这在《招魂》中是非常明确的,例如“魂兮归来,入修门些。工祝招君,背行先些。秦篝齐缕,郑锦络些。招具该备,永啸呼些。魂兮归来,反故居些。”描述的正是巫师倒退着,拿着盛放灵魂的竹篓,引导灵魂返归家乡的场景。

  值得注意的是,《招魂》最后一句话“魂兮归来,哀江南”。这是因为,楚国本来就地处江南,因此特别强调死者灵魂回归江南,也就意味着死者不是在楚国境内去世的。据此可知,《招魂》所招之魂,只能是客死秦国的楚怀王之魂。事实上,《招魂》全文长达282句,在屈原的作品中仅次于《离骚》和《天问》,显然这是在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举行招魂时所作,而其人非楚怀王莫属。

  《招魂》全文可分为三个段落,第一段是序篇,第二段是正文,第三段是尾声。

  序篇首先描述死者灵魂的哭诉,其中“长离殃而愁苦”,或以为是指屈原遭到放逐,其实是指楚怀王客死秦国。接下来描述,上帝同情楚怀王的不幸遭遇,命令巫阳为其招魂。然后描述巫阳以自己的职责是占梦解梦为理由,而勉强接受上帝的命令。

  这种开场白,不能不让人怀疑其中藏有某种玄机,或许这是屈原在用巫阳暗指自己。我们知道,古代巫术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知识体系,其内容包罗万象,因此巫师也要有所分工,以便各司其职,更好地完成本职工作。然而,由于屈原与楚怀王有着不寻常的君臣关系,因此屈原勉为其难,决定亲自为楚怀王招魂。为此,屈原借怀王托梦上帝,再由上帝命令巫阳的过程,实现由自己来为怀王招魂的目的。事实上,在《九歌》里,招魂、收魂的工作是由大司命承担的,这应当是楚国的传统习俗。但是,屈原曾长期担任三闾大夫之职,他同时又是一个具有创新精神的巫师、学者和政治家,因此他才有可能革新招魂仪式,改由“巫阳”实施招魂。

  正文的内容可分为两个层次,其一描述东南西北、天上地下各有其害,呼吁灵魂不要到那些地方去,而是要返回故居。其二描述巫师引导灵魂返归故里的场景,特别渲染死者生前在故居生活的豪华舒适,诸如“九侯淑女”、“实满宫些”,显然是君王才会有的生活。

  尾声描述主持招魂者,回忆当年春天自己曾与怀王到南方狩猎的欢快场景;紧接着对比今日,道路已被荒草遮掩,遥望千里之外的远方(应指怀王客死在秦国之地),伤春之心油然而生,并衷心发出“魂兮归来,哀江南”的呼唤。

  有意思的是,我国长沙子弹库楚墓出土有男子(灵魂)驭龙升天图,长沙陈家大山楚墓出土有龙凤导人(灵魂)升天图。长沙马王堆西汉墓出土的帛画,绘有天上世界、人间世界、地下世界等丰富内容。凡此种种,均表明在春秋战国以及秦汉时期,楚国楚地特别注重人死后灵魂归宿的问题,这也是诸子百家唯有楚国的文人学者会撰写《九歌》、《招魂》、《大招》的原因所在。

  长沙是楚国首封之地,这里也是楚国先王的祖庙所在地。因此,楚怀王死后的灵魂,应当被引导到祖庙里。也就是说,为怀王招魂的仪式是在长沙举行的,屈原所作《招魂》也是在长沙脱稿的,而尾声中的睹物思情亦在情理之中。与此同时,楚怀王的遭遇、楚国的衰弱,也促使屈原对天命、对历史、对巫术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天问》的腹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起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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