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片先从游兴大发写起:“湖上雨晴时,秋天半篙初没。”雨过天晴,泛舟度闲,而当撑船的竹竿被湖水刚刚漫过半截的当儿,词人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平静如镜的湖面。然而,本拟忘掉个人得失的他,却骤然有一股忧思涌上心头:“朱槛俯窥寒鉴,照衰颜华发。”词人身体尚健壮,遇到高兴事儿时,常常忘记了自己的年龄,然而“日过当午”的心理阴影却时在脑海中闪动,一旦景物触发,会立刻强烈涌现。此时此地的词人,在游兴正浓的当口,从游船的朱红栏杆往水下俯看,发现了平静如镜的湖面映照出了自己的衰颜华发,不禁一阵悲凉从心底升起。
下片则极力表现词人萧疏冲淡,纯任自然的心境和情感。“醉中吹堕白纶巾,溪风漾流月。”在湖水荡漾、月光流波的恬适环境中,词人喝醉了,但不小心,一阵山溪秋风吹来,把头上的白纶巾吹落到湖中去了。写景如画,即景即情,景情合一,铺排自如。但是,昔日的京都翰林,今日外任幽独,其愁其苦,没有人能够知晓或领悟。于是,末二句推出了“独棹小舟归去,任烟波飘兀”的委婉心曲。表面旷达,一任浮生,而实际上,在“烟波飘兀”的感受中却涌动着忧思时事,感叹衰老无成的悲哀心绪。词人在溪风拂面、月光如水中深夜归舟,勾勒出了他彷徨孤独无所适从的自画像,给人以委抒心曲、意蕴流动的艺术感受,令人低回徘徊不已。
总起来说,此词以白描写意手法铺排全篇,表面平静疏淡,而内里起伏沸腾。在恬淡中含有忧思,在旷达中寓有执着,表现了词品与人品的统一,真善美的合谐与完整。
《指南录》是文天祥写从被扣元营到返回温州的战斗经历的—部诗集。本文是他为诗集写的后序,叙述出使元军、被驱北行、中途逃脱、辗转回到永嘉的艰险遭遇,表现了作者坚贞不屈的爱国精神。
本文的语言十分讲究。从句法上看,骈散结合、灵活多变;从词法上看,大量同义动词的运用和“死”字的22次重复出现,准确地表现了作者颠沛流离的艰辛和遭遇困厄的苦况。
结合叙述进行抒情、议论是本文的特点。如先写他临危受命,时“欲一觇北,归而求救国之策”;再写他被迫北上,本应自杀,因“将以有为”,才“隐忍以行”;然后写他逃出敌营,奔走救国,历尽艰险的悲惨遭遇。以叙为主,富情于叙;随后以抒情为主结合叙事,又间断插入议论,使叙事、抒情、议论浑然一体,表现了作者威武不屈的浩然正气和面对山河破碎的亡国之痛。
南宋末年,激烈的民族矛盾激发了许多人的爱国感情,写出了一些爱国主义的作品。本文就是这样的作品。它记叙了作者出使元营与敌抗争的情况及脱逃南归的艰险经历,表达了作者坚强不屈的民族气节和万死不辞的爱国主义精神。本文和《指南录》中的一些诗为人们广泛传诵,多少年来成为许多爱国志士坚持斗争的思想武器。
这首词的主要内容,可以拿其中的“看花老眼,伤时清泪”八个字来概括。前者言其“嗟老”,后者言其“伤时(忧伤时世)”。由于作者的生平不详,所以先有必要根据其《书舟词》中的若干材料对上述两点作些参证。
先说“嗟老”。作者祖籍四川眉山。据《全宋词》的排列次序,他的生活年代约在辛弃疾同时(排在辛后)。过去有人认为他是苏轼的中表兄弟者其实是不确切的。从其词看,他曾流放到江浙一带。特别有两首词是客居临安(今浙江杭州)时所作,如《满庭芳·轻觅莼鲈》。谁知道、吴侬未识,蜀客已情孤“;又如《凤栖梧》(客临安作)云:”断雁西边家万里,料得秋来,笑我归无计“,可知他曾长期飘泊他乡。而随着年岁渐老,他的”嗟老“之感就越因其离乡背井而日益浓烈,故其《孤雁儿》即云:”如今客里伤怀抱,忍双鬓、随花老?“这后面三句所表达的感情,正和这里要讲的《水龙吟》一词完全合拍,是为其”嗟老“而又”怀乡“的思想情绪。
再说“伤时”。作者既为辛弃疾同时人,恐怕其心理上也曾经受过完颜亮南犯(1161年)和张浚北伐失败(1163年前后)这两场战争的沉重打击。所以其词里也生发过一些“伤时”之语。其如《凤栖梧》云:“蜀客望乡归不去,当时不合催南渡。忧国丹心曾独许。纵吐长虹,不奈斜阳暮。”这种忧国的伤感和《水龙吟》中的“伤时”恐怕也有联系。
明乎上面两点,再来读这首《水龙吟》词,思想脉络就比较清楚了。它以“伤春”起兴,抒发了思念家乡和自伤迟暮之感,并隐隐夹寓了他忧时伤乱(这点比较隐晦)的情绪。词以“夜来风雨匆匆”起句,很使人联想到辛弃疾的名句“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摸鱼儿》),所以接下便言“故园定是花无几”,思绪一下子飞到了千里之外的故园去。作者过去曾在眉山老家筑有园圃池阁(其《鹧鸪天》词云:“新画阁,小书舟”,《望江南》自注:“家有拟舫名书舟”),现今在异乡而值春暮,却感伤起故园的花朵来,其思乡之情可谓极深极浓。但故园之花如何,自不可睹,而眼前之花凋谢却是事实。所以不禁对花而叹息:“愁多怨极,等闲孤负,一年芳意。”杨万里《伤春》诗云:“准拟今春乐事浓,依然枉却一东风。
年年不带看花眼,不是愁中即病中。这里亦同杨诗之意,谓正因自己本身愁怨难清,所以无心赏花,故而白白辜负了一年的春意;若反过来说,则“柳困花慵(一作“柳困桃慵”),杏青梅小”,转眼春天即将过去,它对人似也太觉草草(“对人容易”)矣。而其实,“好春”本“长在”,“好花”本“长见”,之所以会产生上述人、花两相辜负的情况,归根到底,“元只是、人憔悴!”因而上片自“伤春”写起,至此就点出了“嗟老”(憔悴)的主题。
过片又提故园往事:“回首池南旧事”。池南,或许是指他的“书舟”书屋所在地。他在“书舟”书屋的“旧事”如何,这里没有明说。但他在另外一些词中,曾经隐隐约约提到。如:“葺屋为舟,身便是、烟波钓客”(《满江红》),“故园梅花正开时,记得清尊频倒”(《孤雁儿》),可以推断,它是比较舒适和值得留恋,值得回忆的。但如今,“恨星星、不堪重记”。发已星星变白,而人又在异乡客地,故而更加不堪回首往事。以下则直陈其现实的苦恼:“如今但有,看花老眼,伤时清泪。”“老”与“伤时”,均于此几句中挑明。作者所深怀着的家国身世的感触,便借着惜花、伤春的意绪,尽情表出。然而词人并不就此结束词情,这是因为,他还欲求“解脱”,因此他在重复叙述了“不怕逢花瘦,只愁怕、老来风味”的“嗟老”之感后,接着又言:“待繁红乱处,留云借月,也须拚醉。”“留云借月”,用的是朱敦儒《鹧鸪天》成句(“曾批给雨支风券,累奏留云借月章”)。连贯起来讲,意谓:乘着繁花乱开、尚未谢尽之时,让我“留云借月”(尽量地珍惜、延长美好的时光)、拚命地去饮酒寻欢吧!这末几句的意思有些类似于杜甫的“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曲江》),表达了一种且当及时行乐的消极心理。
总之,程垓这首词,通过委婉哀怨的笔触,曲折尽致、反反复复地抒写了自己郁积重重的“嗟老”与“伤时”之情。以前不少人作的“伤春”词中,大多仅写才子佳人的春恨闺怨,而他的这首词中,却寄寓了有关家国身世(后者为主)的思想情绪,因而显得立意深远。
此诗起句语调平缓,“天下几人画古松,毕宏已老韦偃少”总出韦偃善画松且正当年,接着,突然发出警语:“绝笔长风起纤末,满堂动色嗟神妙。”是说当韦偃画成搁笔的时候,松树梢末忽起清风,满堂观画的人都为之动色,惊叹松画的神妙。这与“堂上不合生枫树,怪底江山起烟雾”的惊人句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中段八句,具体描绘韦偃《双松图》中的景象,诗境即是画境。“两株惨裂苔藓皮,屈铁交错回高枝。”意思长满苔藓的双松树皮,已经坼裂,屈曲如铁的松枝,交错回环。“白摧”、“黑入”二句分承上文诗意,就“皮裂”和“枝回”作进一步的形象描绘。“白摧朽骨龙虎死”,是指松皮坼裂的枝干好象龙虎的朽骨,韦偃用枯淡的笔法画枝干,所以说“白摧”。“黑入太阴雷雨垂”,形容回环枝干上的松叶,好像下垂的阴云雷雨,韦偃用浓润的笔触画树荫,因此称“黑入”。“松根胡僧”以下四句,描写松下入定僧,神态宛然。须眉花白的胡僧在松下入定,右肩和双脚任其袒露,寂无声息,似乎在休憩,连松叶中的松子掉下来也不知道。
诗人喜爱韦偃的松画,于是备绢求画。“韦侯韦侯数相见”,可见诗人与韦偃已是熟识的朋友,所以他便拿出“不减锦绣段”的“好东绢”,请画家纵笔作画。韦偃画松,以屈曲见奇,画直干松就难以显示出他画技的长处,杜甫却请求他“放笔为直干”,这里是说:你能纵笔画直干的松树吗?强人所难,戏之也。也可见两人交情深厚。全诗别无“戏”意,直到结句才照应题上的“戏”字。
题画诗最基本的艺术要求是,诗人应当进入画的实境中,把绘画美转化为诗艺美。此诗开头四句和结尾五句,从《双松图》的艺术效果着笔,渲染韦偃画艺的出神入化,以至引起诗人的极大兴致,出绢求画。而中段八句,才是描写《双松图》的画面,画的实境是双松和松下老僧。前四句,描绘双松宛转盘曲之态、烟霞风云之变,着力表现松的奇崛之美;后四句,描摹松下老僧潇洒脱俗的神情,着力再现人物的灵异之美。松之奇崛和僧之灵异,融为一体,构成整幅《双松图》的绘画美。诗人用诗的语言再现了它们,造成了奇峭的诗境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