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词上片将家国之忧打入个人身世之叹。发端“风拂尘微”一韵,从今时入笔,写秋景:言秋风拂征车之尘,秋雨侵阴凉之榻。开头二句切词题“风雨”二字,“凉榻”切“中秋”一词。从秋景中展示了自己漂泊、凄苦、孤寂的生活。“才动秋思”一句,写愁情秋思由秋景引起。“缓酒销更”一韵,言愁绪满怀只好以酒销愁,“移灯傍影”写出独自饮酒已到掌灯时分,“傍影”突出了形影相吊的孤寂气氛。此时更传来风雨淅沥,芭蕉簌簌的声音,真是“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了,这岂不让人“借酒消愁愁更愁”了。这愁的内涵有二,上述的漂泊生涯是其一,其二就是“铜华沧海”一韵所写的。此韵化用铜驼荆棘与沧海桑田的典故,表达了对国家处在风雨飘摇中的忧虑,当时元灭金已经十年,不断南侵,南宋国势日趋危殆,词人面对这种形势,虽无投笔奋起之壮心,亦有大厦将倾、铜驼荆棘之叹,人生无常之悲。“愁重嶂”一句,既写国家处在阴霾重嶂之中,也表达了自己忧愁犹如层嶂雾霭之状。“燕北雁南天外”言家国之忧与身世之叹不断轮番地袭击自己。此韵,把题中的“风雨”二字的内涵,揭示得最为深刻。“算阴晴”一韵,写在风雨中,个人感受简直像是几次“西出阳关无故人”(王维《送元二使安西》)般的孤独、寂寞、凄苦。
过片继写“秋思”。接上片歇拍的“故人离合”展开,出个人悲欢离合之事。“青楼旧日”一韵,是逆入,回忆昔日在苏州曾与爱姬相偕的美好时光:在青楼内,玉人陪侍,饮酒高歌,十分惬意。“红叶流光”一韵,平出,转笔写今,金风习习,红叶飘飘,自己已是一事无成两鬓斑白,这一切不禁使“心事如秋水”。“白凝虚晓”一韵,切题“中秋”,写风雨停歇,白云凝虚,天空似晓非晓,室内炉香将烬,只有瓶中一枝桂花倚窗而放。“疏桂”扣“中秋”。此瓶中疏桂,让人有卓尔不群之感。“向深宫”一韵,写中秋之月,虽在风雨之后,依然被白云遮蔽,未能放出光芒,好像嫦娥仙子在深深的月宫中,被嫉妒的云仙团团围住。此结句,将月拟人化,其寓意深刻,与“铜华沧海,愁霾重嶂,燕北雁南天外”相呼应,将家国之忧、个人离合之叹,都化在此设问句中,含蓄委婉而深刻。
此词突出特色是将家国之忧、身世之叹、离合之悲三者融而为一,以“风雨”贯全篇,时空交错,含蓄委婉,感情深挚。正如俞平伯所说:“他们(指姜白石、吴文英等)每通过典故词藻的掩饰,曲折地传达眷怀家国的感情,这不能不说比之‘花间’词为深刻,也比北宋词有较大的进展。”(《唐宋词选释·前言》)。
这首诗与《古诗十九首》中的另一首《驱车上东门》在感慨生命短促这一点上有共同性,但艺术构思和形象蕴含却很不相同。《驱车上东门》的主人公望北邙而生哀,想到的只是死和未死之前的生活享受;这首诗的主人公游京城而兴叹,想到的不止是死和未死之时的吃好穿好。
开头四句,接连运用有形、有色、有声、有动作的事物作反衬、作比喻,把生命短促这样一个相当抽象的意思讲得很有实感,很带激情。主人公独立苍茫,俯仰兴怀:向上看,山上古柏青青,四季不凋;向下看,涧中众石磊磊,千秋不灭。头顶的天,脚底的地,当然更其永恒;而生于天地之间的人呢,却像出远门的旅人那样,匆匆忙忙,跑回家去。《文选》李善注引《尸子》《列子》释“远行客”:“人生于天地之间,寄也。寄者固归。”“死人为‘归人’,则生人为‘行人’。”《古诗》中如“人生寄一世”,“人生忽如寄”等,都是不久即“归”(死)的意思。
第五句以下,写主人公因感于生命短促而及时行乐。“斗酒”虽“薄”,也可娱乐,就不必嫌薄,姑且认为厚吧!驽马虽劣,也可驾车出游,就不必嫌它不如骏马。借酒销忧,由来已久;“驾言出游,以写我忧”(《诗经·邶风·泉水》),也是老办法。这位主人公,看来是两者兼用的。“宛”(今河南南阳)是东汉的“南都”,“洛”(今河南洛阳)是东汉的京城。这两地,都很繁华,何妨携“斗酒”,赶“驽马”,到那儿去玩玩。接下去,用“何郁郁”赞叹洛阳的繁华景象,然后将笔触移向人物与建筑。“冠带自相索”,达官显贵互相探访,无非是趋势利,逐酒食,后面的“极宴娱心意”,就明白地点穿了。“长衢”(大街),“夹巷”(排列大街两侧的胡同),“王侯第宅”,“两宫”,“双阙”,都不过是“冠带自相索”,“极言娱心意”的场所。主人公“游戏”京城,所见如此,会有什么感想呢?结尾两句,就是抒发感想的,可是歧解纷纭,各有会心,颇难作出大家都感到满意的阐释。有代表性的歧解是这样的: 一云结尾两句,都指主人公。“极宴”句承“斗酒”四句而来,写主人公享乐。 一云结尾两句,都指“冠带”者。“是说那些住在第宅、宫阙的人本可以极宴娱心,为什么反倒戚戚忧惧,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呢?”一云结尾两句,分指双方。“豪门权贵的只知‘极宴娱心’而不知忧国爱民,正与诗中主人公戚戚忧迫的情形形成鲜明对照”(《两汉文学史参考资料》)。
从全诗章法看,分指双方较合理,但又绝非忧乐对照。“极宴”句承写“洛中”各句而来,自然应指豪权贵。主人公本来是因生命短促而自寻“娱乐”、又因自寻“娱乐”而“游戏”洛中的,结句自然应与“娱乐”拍合。当然,主人公的内心深处未尝不“戚戚”,但口上说的毕竟是“娱乐”,是“游戏”。从“斗酒”“驽马”诸句看,特别是从写“洛中‘所见诸句看,这首诗的主人公,其行乐有很大的勉强性,与其说是行乐,不如说是借行乐以销忧。而忧的原因,也不仅是生命短促。生当乱世,他不能不厌乱忧时,然而到京城去看看,从“王侯第宅”直到“两宫”,都一味寻欢作乐,醉生梦死,全无忧国忧民之意。自己无权无势,又能有什么作为,还是“斗酒娱乐”,“游戏”人间吧!“戚戚何所迫”,即何所迫而戚戚,是反诘句,如果用现代汉语肯定语气说,便是:没有什么迫使我戚戚不乐。全诗内涵,本来相当深广;用这样一个反诘句作结,更其余味无穷。
这篇游记散文采用了夹叙夹议的写法,第一段为叙述部分的前导,说明富贵人家修建林园别墅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中间两段是记叙,以精练的笔触叙写了三次游览万柳堂的情况。最后一段写万柳堂的变化,进一步引起作者的议论。
开篇劈曲而立,引出一节满含愤敌的议论,指出自古以来,官僚们“贵极富溢,则往往为别馆以自娱,穷极上木之工,而无所爱惜”。但真正建成之后,也只是偶然去一次两次,而“不得久居其中”。有的甚至终身没机会去。他们耗费巨资搜刮人民。建筑这些园林别墅,实际上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显示自己的富贵和显赫,“欲以真此震耀乡里之愚”。冯溥之修万柳堂无疑正属此类。
文章转入第二部分则叙冯溥其人与其园,在政绩上,他是位很平庸而义显赫的官吏,“在廷时,无可訾,亦无可称”。但他耗费巨资修筑的万柳堂却是气度恢弘,景致超群,“其广三十亩,无杂树,随地势之高下,尽植以柳,而榜其堂曰‘万树之堂’。短墙之外,骑行者可望而见其中,径曲而深,因其洼以为池,而累其土以成山,池旁皆蒹葭,云水萧疏可爱。”刘大櫆去游历时,万柳堂已是面目全非了,这一节所写的景物特征及园林布局。只能是借助前人如毛奇龄、朱彝尊等咏颂万柳堂的诗赋,并依据自己对衰败园林观察中的想象来记叙,景物着墨不多,但淡笔工墨,将其恢弘的气度与幽雅的景致写得非常得体。
然而曾几何时,这京都名苑便随着主人的失势而迅速败落了,文章第三节便集中笔墨,以简洁而陡峭的笔势直写其破败:“一至犹稍有亭榭。再至,则向之飞梁架于水上者,今欹卧干水中矣。三至,则凡其所植柳,斩焉无一株之存。”这节文字。气随声转,峻洁峭拔,给入一种江河日下,一落千丈之感,和上文所作渲染铺陈形成鲜明对照,给人以历史桑沧的震动和感喟。
文章也顺势而下,引出自己的议论:“人世富贵之光荣.其与时升降,盖略与此园等。”他因而认为,学有所成之后左做官的读书入不应去迫某富贵;而身聘高位者,则应倾全力以勤劳国事,不要“胺民之膏”去营建自己的安乐窝。写万柳堂的美景是为了反衬今日的衰败,而万柳堂的衰败又警怵人们明白富贵不可久恃的道理,归结到劝告求仕者和为官者应将精力放到国计民生上,不去做那种搜刮民脂民膏以供自己无度挥霍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