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指出:“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就是说:秦之所以亡,有十个失误,其中一个,到现在(即在路温舒当时)仍然存在,即过分重视、重用“治狱之吏”。这些人,“上下相殴(驱),以刻为明”,“败法乱正,离亲塞道”。他们竞相追逐,滥施刑罚,以“治狱”越苛刻越好,量刑、判刑越重越好。结果,造成“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处死)之计,岁以万数”。
文章尖锐地揭露了封建法制运用“逼、供、信”的残忍手段,使人入罪。所谓“棰楚(以杖鞭扑)之下,何求而不可得”。靠刑讯来逼供,“囚人不胜痛,则饰辞以视(示)之”,被迫造假。“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名义上是利用假口供向犯人指出犯了什么罪,晓以利害,要他服罪,其实这中间无疑包含着“诱供”,以进一步陷人于罪。“上奏畏却,则锻练(炼)而周内(纳)之”,就是说:怕上级批不准,必须把上报材料和报告写好,使“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办法有二:一是进一步对“犯人”进行逼供、诱供,以便取得更多的“罪证”,使“成练者众”;一是组织材料班子、刀笔文吏对材料进行精心的加工,对报告进行周密的推敲,以便使“文致之罪明也”。如此,“虽咎繇(同皋陶,传说中舜时贤明的法官)听之,犹以为死有余辜”,铁案如山,不可覆翻矣。
当时“治狱之吏”都“以刻为明”,是当时朝廷倡导的结果。朝廷利用权势,大搞思想箝制、舆论一律,使执法“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好一个“自安之道在人之死”!千万人的人头就这样滚滚落地了。易卜生《人民公敌》剧中的主人公斯多克芒医生提出改造被污染的温泉浴场的建议,触犯了当地资产阶级的物质利益,被宣布为“人民公敌”。其实在异口同声地对他进行“围剿”的人中,并不乏同情之士,他们振臂“讨伐”,心里明白,悄悄地对斯多克芒医生表示歉意——迫于权势,“不敢不那么办”。“治狱之吏”,诱于“深者获公名”,鉴于“平者多后患”,故“皆欲人死”,也是“不敢不那么办”。林彪、“四人帮”统治期间,当权者上下相驱,以“左”为明。“左”之深者获公名——立场坚定,旗帜鲜明,于是重用、提拔有份;说公道话者多后患——轻则不信任,重则受株连。因此,自安之道,在于宁“左”毋右。于是乎上下竞相“左”,极“左”思潮风行矣。看来古今中外,历史的共性还是不少的,否则,两千年前的作品怎么会引起我们的共鸣呢?
矫治的办法,路温舒作为封建时代的廷尉史官,只能提出“除诽谤以招切言”,即让人讲话,国君要不计较臣民们的“谤言”,牢骚、骂娘的话都让说,才能“开天下之口”,招来至切之言。他继承了古代开明政治家反对“防民之口”(《召公谏厉王止谤》)的优良传统,主张“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即可杀可不杀者不杀,可治罪可不治罪者不治罪。这在今天看来,仍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他把希望寄托于国君的开明,则有其局限性。路温舒毕竟是封建时代的官吏,我们不可苛求于他。今天,我们不能象路温舒那样寄托于个人,而必须从根本制度上着眼。
王沂孙的艺术风格特长在于咏物。他借用前人诗句,略加点染,榴花风貌就历历在目。把哀感也融入新鲜的审美感中。全词表意清楚,用古事和前人词诗,能消弥其于无痕,这种艺术写法,还是很值得玩味的。
“玉局歌残,金陵句绝,年年负却熏风”,起笔之处就点出了榴花,并说从苏轼、王安石咏柳花诗词后,便没有续响,任榴花自开自落,年年辜负了夏日熏风。玉局指苏轼。苏轼曾因反“新政”反被贬至海南岛。微宗即位后,他遇赦而还。后被任为提举玉局观,因而后人或称之为苏玉局。他的《贺新凉·夏景》后片,就是写榴花的:“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秋风惊绿。”另一首《南歌子·暮春》,气象更为宏美,词是:“紫陌寻春去,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惟见石榴新蕊一枝开。冰簟堆云髻,金尊滟玉醅。绿阴青子莫相催。留取红巾千点照池台。”“金陵”是指王安石,因其晚年家住金陵而称之。《王直方诗话》有句云“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谓翰林苑有一枝石榴,叶长而花独一。这段讲述自从苏、王二人赋咏榴花诗词后,后来再无续响,花自落水空流,夏日熏风皆辜负。但是王沂孙感到诗词家久没有这样的描写了,让石榴花寂寞冷落,辜负了初夏时光。这三句既点出了榴花,又已有今昔盛衰哀感。
“西邻窈窕,独怜入户却红”,朱熹《榴花》诗云:“窈窕安榴花,乃是西邻村。坠萼可怜人,风吹落幽户。”“坠萼”、“却红”意谓盛后将谢光景,表现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惆怅。
“前度绿阴载酒,枝头色比舞裙同”。这里暗用唐人万楚《五日观妓》“裙红妒杀石榴花”句意。红裙即石榴裙,梁何思澄《南苑逢美人》诗:“日照石榴裙。”这样就点出石榴花来,并讲它可以同石榴裙媲美。由昔及今,由他人及己,续写对榴花的欣赏。说:“何须拟,蜡珠作蒂,缃彩成丛。”笔力顿挫,反衬石榴花之好。温庭筠《海榴》诗:“蜡珠攒作蒂,缃彩剪成丛。”这里一反温氏之诗意。这里用缃彩花树作比。六朝唐宋立日春剪彩为花,曾有诗云:“白雪剪花朱蜡蒂”。词人认为榴花艳似舞裙,更不须用剪缃彩作的假花相比。
“谁家旧家殿阁”之下由一般榴花突然写到旧时宫殿榴花,他却是据唐朝故事写的。《洪氏杂俎》说杨贵妃曾在骊山遍种石榴。“谁在旧家殿阁?自太真仙去,扫地春空。”借唐玄宗去蜀,贵妃马嵬自缢事,而暗喻宋王朝德佑之难后亡国之事。王沂孙身历亡国情境,借古今兴亡国辙迹,这几句话是假借石榴话古,实则伤今。“朱幡护取,如今应误花工”,典出《西阳杂俎·支诺皋下》。唐玄宗天宝年间,有处士崔玄者在洛阳居住。有一个叫阿措的女郎告诉他:“各位女伴都住在花囿中,每次都被恶风所挠。崔玄依其言,在苑中立了一个朱幡。在东风振地时,苑中繁花无损。石阿措即安石榴。众女伴都是花精。词引入此故事,是说而今却再无花工设幡来护惜石榴。
“颠倒绛英满径,想无车马到山中”由宫中榴花转写山中榴花。这二句,是融化韩愈《榴花》诗“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青苔落绛英”的诗意,诗中有很浓的山野情趣。写榴花花开花落,无仕女到山里看花。从而赋予榴花以清新洒脱的品格。“西风后,尚余数点,犹胜春浓”三句作结,借“万绿丛中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之意,反映了榴花的自然美,不因西风而减,反胜过“五月榴花照眼明”时,表现词人欣赏榴花并不在于一片繁红。结尾从榴花由盛转凋着眼这就和上阕“西邻窈窕,独怜入户却红”、“何须拟,蜡珠作蒂,湘彩成丛”等句,互相照应,这里自有一种高贵的品格蕴含其中,歌咏了亡国后逸人高士的高贵品质。
这首咏榴花的词,王沂孙自然流露的是对榴花的鉴赏。词中正面描绘很少,而是用前人咏榴花的诗词和种榴故事来烘托出榴花的美。
这首诗描写诗人登高远望,面对夕阳古道,荒草野冢时的所感所思。全诗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兼以联想,刻画出一个寂寞、寒荒、阴森的景象。这首诗表现出诗人虽有自卑,但至死也不甘雌伏的斗志。
首联写作者看到的夜景及内心之愁。“东风吹绽红亭树,独上高原愁日暮。”这两句具有象征意义。东风吹得红亭的树上绽开了花朵,这本是一种美丽的景色,但暗夜却已经要来到了。没有人感觉到这繁华中潜伏着的危机,只有他一个人为此而忧愁。为什么,就因为他远远高出于众人之上,他站在山顶。
颔联写诗人对众人的轻蔑。“可怜骊马蹄下尘,吹作游人眼中雾。”他们只不过是一些在贵人所骑的骊马边讨生活的可怜虫,他们为骊马所扬起的灰尘迷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而那些骑在骊马上的贵人呢,当然也都处于这位“独上高原”的诗人的脚下。他可怜这些卑贱的人物,他是高踞于他们之上的智者。不过,这同时也是写实,写出了他从高原往下望的感觉。
颈联交代时间的流逝。“青山渐高日渐低”只是一般性的过渡。“荒园冻雀一声啼”则是点睛之笔。这句不仅极写景色的萧杀、荒凉,同时也是诗人的自我写照。这个高出于众人的智者,在现实中却又是如此地遭到冷遇,如此凄凉,不过是荒园的一只冻雀,他的啼声虽然划过了垂暮的天空,引起闻者的战栗,但他的啼声又能传到多远,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这里,诗人从极度的自尊转到了极度的自卑,但在自卑中仍然显现出兀傲不平。
尾联是作者的怀古联想。“三归台畔古碑没”极写荒凉,是“青山渐高日渐低”的引伸,下句进一步写至死不渝的兀傲、永不屈服的精神,是“荒园”句的引伸。石马的嘶鸣固然出于想像,但在这想象中却正显示了诗人至死也不甘雌伏的斗志,不过这同时又是绝望的挣扎,因为这到底只是一种没有现实性的想象。
早在《庄子》或《楚辞》中就已第一次出现了高出于众人的独醒者的形象,但这首诗写出这样的自尊与自卑相混合的感情,反映出这样的绝望挣扎的心情,塑造出荒园冻雀、嘶鸣的坟间石马的尖锐形象,在我国诗歌史上却似尚属初见。因而它具有独特的魅力和开创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