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启生活于明末清初,入清,隐居不仕,享年八十馀。从这首小诗的内容来看,写此诗时,他已是策杖而行的老人,但耳聪目明,身体尚健。
在一个败荷零落的秋日,诗人拄杖独自站在荷塘边,秋风一过,无数托着残叶的荷柄随之鼓斜倾倒。但是,他再举目远望,只见满目凋零的秋景中,却有一朵新开的荷花突兀的闯进了他的视线,他不禁眼前一亮,心中激动之情不以言表。诗人不说一朵花而说“一枝花”,这表明他注意到的,不只是花朵,而且还有花枝。在众芳摇落、荷柄斜倒映衬下,挺直的花枝托着鲜花,不仅美艳,而且显出一种不为环境所左右的独立不羁的精神。诗人直接描画出的是残荷中的一枝新花,谁又能说诗人不是在借以歌颂这样一种不屈不挠、无所畏惧的精神呢?
本诗前后对照鲜明,如果说,读前两句诗,我们心中可能生出对诗人老境凄凉的同情,那么,当读到后两句时,就只有对作者坚贞不屈、不折不挠的精神的钦佩之情了。张光启无意于为自己画像,但这首小诗却成了诗人晚年极为生动传神的一幅小照。
这首词写女子的妒忌之情。
上片头两句,写绣帘的华美,烘托环境美好富丽。“落花”句,写帘外暮春景象:落花微雨。“恨相兼”,是见了景色所引起的感情变化:花易落,人易老,而情不切,为下片责怨男方作了铺垫。
下片写她的妒情。她埋怨男子不知在何处游冶,真是“狂太甚”;回来后,又假说因喝醉酒,贪睡不止;这些表现,怎么不引起她的怀疑呢!怀疑什么,就不必明说了。
此诗写一个伤病退伍在还乡途中的军人,从诗题看可能是以作者目睹的生活事件为依据。诗人用集中描画、加倍渲染的手法,着重塑造人物的形象。诗中的这个伤兵退伍后,他很快就发觉等待着他的仍是悲惨的命运。“行多”,已不免疲乏;加之“有病”,对赶路的人就越发难堪了。病不能行,便引出“住”意。然而住又谈何容易,离军即断了给养,长途跋涉中,干粮已尽。“无粮”的境况下多耽一天多受一天罪。第一句只短短七字,写出“病军人”的三重不堪,将其行住两难、进退无路的凄惨处境和盘托出,这就是“加倍”手法的妙用。第二句承上句“行”字,进一步写人物处境。分为两层。“万里还乡”是“病军人”的目的和希望。尽管家乡也不会有好运等着他,但狐死首丘,叶落归根,对于“病军人”不过是得愿死于乡里而已。虽然“行多”,但家乡远隔万里,未行之途必更多。就连死于乡里那种可怜的愿望怕也难以实现呢。这就使“未到乡”三字充满难言的悲愤、哀怨,令读者为之酸鼻。这里,“万里还乡”是不幸之幸,对于诗情是一纵;然而“未到乡”,又是“喜”尽悲来,对于诗情是一擒。由于这种擒纵之致,使诗句读来一唱三叹,低回不尽。
诗的前两句未直接写人物外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然而由于加倍渲染与唱叹,人物形象已呼之欲出。在前两句铺垫的基础上,第三句进而刻画人物外貌,就更鲜明突出,有如雕像被安置在适当的环境中。“蓬鬓”二字,极生动地再现出一个疲病冻饿、受尽折磨的人物形象。“哀吟”直接是因为病饿的缘故,尤其是因为创伤发作的缘故。“病军人”负过伤(“金疮”),适逢“秋气”已至,气候变坏,于是旧伤复发。从这里又可知道其衣着的单薄、破敝,不能御寒。于是,第四句又写出了三重“不堪”。此外还有一层未曾明白写出而读者不难意会,那就是“病军人”常恐死于道路、弃骨他乡的内心绝望的痛苦。正由于有交加于身心两方面的痛苦,才使其“哀吟”令人不忍卒闻。这样一个“蓬鬓哀吟”的伤兵形象,作者巧妙地把他放在一个“古城”的背景下,其形容的憔悴,处境的孤凄,无异十倍加。使人感到他随时都可能像蚂蚁一样在城边死去。
这样,通过加倍手法,有人物刻划,也有背景的烘托,把“病军人”饥、寒、疲、病、伤的苦难集中展现,它客观上是对社会的控诉,也流露出诗人对笔下人物的深切同情。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临歧徘徊,执手相送,构成了送别诗的基本情调。要在这同一基调上奏出不落窠臼、自成体格的送别曲,确非易事,张籍《送远曲》就是个中唐佳品。
“戏马台南山簇簇,山边饮酒歌别曲。”戏马台,在今江苏铜山县,相传即是项羽掠马台。南朝刘裕曾在此大宴群僚,饮酒赋诗,由是著名,遂成胜迹。起首点明事由、地点:戏马台南,送别友人。看似语意平平,内中却含深意。“戏马台”三字并非信手拈来、率尔下笔。遥想当年,霸王灭秦,叱咤风云;刘裕伐胡,气吞山河。而今旧迹依然、昔人何在?站在历史悠远的名胜古迹旁,顿感宇宙之永恒、人生之短暂。而匆匆人生,聚少离多,愈加难以为情。送别惆怅,古迹旁送别更为惆怅,诗歌借名胜给送别增添了一层感伤色彩。“行人醉后起登车,席上回尊向僮仆。”行人既醉,则设宴送别的主人自然不会清醒。诗人对面落笔,暗点其人醉倒,下语含蓄。下句述敬酒僮仆,则攒足上句,写出醉态可掬。主仆之间,等级森严。主仆不可能平等同桌,主人更不可能向僮仆劝酒。而今居然事出反常,可见主人醉意醺然。然而醉酒只是表面现象,求醉的目的在于离愁浓郁,无以排遣,这才不择对象,以醉自遁。诗人以反常举止,写出正常心绪,角度新颖,写形得神。与王维之“孤客亲僮仆”(《宿郑州》)有异曲同工之妙。
前半部分赋事已尽,后半部分转入抒情。“青天漫漫复长路,远游无家安得住。”行人去去渐远,主人目送不已。由眼前别离预想别后行程,选材自出新意。诗人慨叹友人只身飘零、行踪难止,无复室家温馨,只有羁旅困顿,以室家反衬行役,其苦愈明。下一“复”字,由“覆盖”之意,强调空间狭隘见出心情压抑,又符合青天长路、交于一点的眼前实景,造语精致却又浑成。篇末结句,更加出人意外。“愿君到处自题名,他日知君从此去。”题名,唐人习俗,行旅之中,每有所感,无论野寺村店、断壁颓垣,即时赋诗题名。一般送别诗,经常以景作结,止于伫立凝目,远送行人。如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中“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张籍突破藩篱,不仅写出别离当时,更悬设别离之后,寻踪追忆。从眼前到未来,精心延展了时间长度,否定了“人间别久不成悲”,以突出友情之真挚深沉,此其一也。行人上路,远游无家,固是一悲,张籍他日追寻题名,则本身也难免远游,更是一悲。诗人两面落笔,绾合人我,将送人之悲融入自行之悲,离愁别恨,顿时倍加浓郁,此其二也。全诗力避俗套,自造新意,足见其思深语精。清人沈德潜评此诗曰:“从前送远诗,此意未曾写到。”此评点出了这首诗的独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