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诗采用五七言杂用的短古形式。前四句五言叙写自己从长安来驱马邯郸道上的经历和丛台访古的见闻感受。纯用简笔叙事抒情,即使是丛台怀古这样一个可以写一首长篇七古的题目,也只用“伤心丛台下,一带生蔓草”二语轻轻带过。这一方面固然是由于题为“邯郸客舍歌”,前四句主要是用来交代行程,引出“邯郸客舍”,笔墨不宜在丛台怀古上黏滞;另一方面也可能由于在此之前已写过一篇《登古邺城》的登临怀古诗,此处再写丛台访古,意蕴、笔法均易重复。
后六句改用七言句式,押韵也由前四句之押去声转为平声韵,显示出所写内容、意蕴的转换。五、六句先写客舍所在:门临漳水,水边垂柳挂丝,下系渔船。寥寥二语,信笔点染,风光如画。而这钓鱼船所钓的鱼又正是乡间旅舍现成的下酒佳肴。从而自然过渡到下句的“沽酒”,衔接自然,有神无迹。
七、八句正面写客舍主人——“邯郸女儿”,却不对她的容貌装束风姿作任何具体描绘,而是别出心裁地选取了一个“夸数钱”的镜头。这位年轻的女店主,一边卖酒,一边在面对客人挑亮灯盏,在灯下数着酒钱。“夸”字或谓是“大”的意思,恐非。夸即夸耀、夸示,“夸”字要和“对客”联系起来品味。这位邯郸女儿生长于客舍,见惯邯郸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客商,有少女的天真无邪,却无半点少女的羞怯,她对自己的经营颇为自豪,竟面对着陌生的旅客在夸耀式地大声数钱,展示自己的业绩。“数钱”的字面也许跟“河间姹女工数钱”有些关系,但“对客挑灯夸数钱”这个细节绝对是来自亲历的生活体验。这幅素描,将“邯郸少女”的神情姿态、口吻性情描绘得生动、逼真而传神,而且把中世纪路边客舍之夜的气氛也渲染得极富情趣,较之前两句纯写客舍景物显得更富生趣。
在这种气氛熏染下,生性好奇而浪漫的诗人不禁为之心醉。于是而沽酒买醉,痛饮狂歌,喝到尽兴时酩酊大醉,于一曲狂歌声中颓然眠卧于酒垆边。这时一轮明月,正挂中天。这两句写身为客子的诗人身心俱醉的快感,写得情景交融,畅快淋漓,具有浪漫色彩。
丛台荒芜,表明历史的无情,难免伤心;邯郸姑娘的大方爽直,尚保存一点燕赵儿女的豪爽之气,又留恋不已。这几种复杂的感受,诗人一时难以融和,只好接着酒力去消解,于是就有“一曲狂歌垆上眠”的举动,由此也就使这首诗带有浓郁的浪漫色彩。诗的前后两段,一写邯郸访古,一写客舍夜饮,一简一繁,适成鲜明对照。
这首诗首联写湘山景色,颈联和颔联写议论朝政大事传出诗人满腹心事的具体内容。尾联写时事之感,融入景物之中。全诗借景抒情,语言简练,抒发为国家民族的利益与前途而忧虑之情。
首联从写景叙事起,但意不在景;诗人整天徜徉山水,沉溺酒乡,显然有满腹心事。此联起笔即微逗诗题“感事”二字,空灵而不粘滞。既然少年科场得意,选官在即,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发生,这里也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通过二联即通过议论朝政大事传出诗人满腹心事的具体内容。万历后期,明王朝内外交困,危象毕露。帝王昏庸。阉竖专权,贤良惨遭杀戮,内里已被蛀空,边患四起,倭寇严重骚扰于东南沿海。这一年,日本丰臣秀吉又发动了侵朝战争,游击史儒战死于平壤,副总兵袒承训统兵渡鸭绿江援救失败,仅以身免,中朝震动;宁夏哱承恩等作乱,杀巡抚和兵备副使;朝臣们对一些重大政事议论纷纭,意见尖锐对立,甚至有人因此而获罪。
颔联用了两个典故,边关不见战斗捷报,朝廷未闻无为之治。实情是边关告急文书雪片似飞来。败耗频传,朝廷上君昏臣奸,政治腐败黑暗至极。诗句用“不见”“尚闻”,避免直率浅露,写得颇为深婉曲折。这首诗是袁宏道的早期作品,并不能代表他“独抒性灵”,率意而为,任情挥洒的独特风格。颈联写诗人表示对朝堂政事极为不满。边防政策自古以来就不用消极抵御、被动应战、处处挨打的中下之策,而是采取充实国力、加强战备、积极抵御的上策;朝臣们议论国是,提出不同意见,批评执宰大臣本是忠于职守的表现,可是明神宗却反其道而行之:“谕廷臣,国是纷纭,致大臣争欲乞身,此后有肆行诬蔑者重治!”可是,诗人此时在家乡候选,“居石浦之上,偕外祖父龚容卿及舅惟学,惟长辈,终日以论学为乐”。无权无力来过问政治,所以诗的尾联写他面对着长满秋草的平原,在暮色苍茫中,目送一对白鸟,避人远远飞去。也许“避人飞”是在有意无意之间。从这形象中不仅使人感受到诗人忧心国事的满腔怅恨之情,还使人觉得诗人仿佛又在庆幸自己没有卷入这场政治漩涡,能像这对白鸟一样,自由自在地避人远去。此联以景结情,又与首联取得呼应,使结构更为严密。
这首诗一反向来律诗喜好堆垛典故的习惯,能于平易中见蕴藉,正体现了袁宏道论诗的主张:“性灵窍于心,寓于境。境所偶触,心能摄之心所欲吐,腕能运之。”因此《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他的诗能“变极重为轻巧。”
此诗以时令即景起兴,蕴含深沉复杂的感慨。秋日黄昏,天高地远,沈千运返还气候已寒的深山,走向清苦的隐逸的归宿。知友分别,不免情伤,而诗人却坦诚地表示对沈的志趣充分理解和尊重。所以接着用含蓄巧妙、多种多样的手法予以比较描述。
在封建时代,仕途通达者往往也到老大致仕退隐,那是一种富贵荣禄后称心自在的享乐生活。沈千运仕途穷塞而老大归隐,则别是一番意趣了。诗人赞赏他是懂得了人生一世的情事,能够把俗士视为畏途的深山隐居生活,怡适自如,习以为常。汉代淮南小山《招隐士》曾把深山隐居描写得相当可怕:“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蹇连蜷兮枝相缭。山气茏葱兮石嵯峨,溪谷崭岩兮水层波。猿狖群啸兮虎豹嗥,攀援桂枝兮聊淹留。”以为那是不可久留的。而沈千运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游息,无所不到,显得十分自在。山石流泉淙淙作响,恰同风吹雨降一般,是大自然悦耳的清音;桂花缤纷,松子满地,是山里寻常景象,显出大自然令人心醉的生气。这正是世俗之士不能理解的情趣和境界,而为“遁世无闷”的隐士所乐于久留的归宿。
深山隐居,确实清贫而孤独。然而诗人风趣地一转,将沈比美于汉代真隐士韩康,调侃地说,在山里采药,既可卖钱,不愁穷困,又能服食滋补,延年益寿。言外之意,深山隐逸却也自有得益。而且在远避尘嚣的深山,又可自怀怡悦,以白云为友,相邀共饮;有明月作伴,到处可眠。可谓尽得隐逸风流之致,根本不会有孤独之感。
最后,诗人出奇地用身、魂在梦中夜谈的想象,形容沈的隐逸已臻化境。这里用了《世说新语·品藻》中东晋名士殷浩的典故。较之名士的“我与我周旋”,沈独居深山,隔绝人事,于世无名,才是真正的毫无竞心。他只在睡梦中跟自己的灵魂反复交谈自己觉醒时的行为。诗人用这样浪漫的想象,暗寓比托,以结束全诗,正是含蓄地表明,沈的隐逸是志行一致的,远非那些言行不一的名士可比。
综上可见,由于诗旨在赞美沈的清贫高尚、可敬可贵的隐逸道路,因此对送别事只一笔带过,主要着力于描写沈的志趣、环境、生计、日常生活情景,同时在描写中寓以古今世俗、真假隐士的种种比较,从而完整、突出地表现出沈的真隐士的形象。诗的情调浪漫洒脱,富有生活气息。加之采用与内容相适宜的七言古体形式,不受拘束,表达自如,转韵自由,语言明快流畅,声调悠扬和谐。它取事用比,多以暗喻溶化于描写隐居生活的美妙情景之中,天衣无缝,使比兴形象鲜明,而又意蕴深厚,神韵维妙,呈现着一种饱满协调的艺术美感。大概由于这样的艺术特点,因而这诗尤为神韵派所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