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忠贞而不被体察,满怀抱负而无从得施,这是封建社会中许多知识分子的共同悲剧。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但对于具体的作家而言,当着社会生活的内容有不敢直说、不便明言者时,这种反映往往是曲折、隐晦的。屈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因此在《离骚》中“上下而求素”,出入于风伯日驭之间,去寻找自己的理想。正是从他开始,中国文学中出现了以游仙的形式来表现政治内容、抒发生活感慨的传统。这一传统,在魏晋时期得到了全面继承,而到了李白手中,又得到了进一步发展。此篇在李白的游仙诗中,不算最出色的,但仍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他运用这种形式所取得的成就。
一起两句,开门见山,点出所思对象及其所在地点。据《十洲记》云;“东海之东登岸一万里,东复有碧海,广狭浩汗,与东海等。水既不咸苦,正作碧色,甘香味美。”碧海在东海之东一万里,而仙人又在碧海之东隅,可见其远。碧海之水“甘香味美”,迥别于人间,可见仙人居处的奇异、优美。诗人于仙人不能不萦之于心,而于路途的遥远、凶险亦不能不念念于怀,因而逗出下面数句。
接着诗人列举了四事,说明欲至仙人居处的“碧海之东隅”的凶险程度。首先是气温低寒,其次是海风凶狂。风狂则浪大:“白波连山倒蓬壶”(木华《海赋》:“波如连山。”),更别提还有凶猛的怪物作祟了:“长鲸喷涌不可涉”。由于这层层险阻,诗人痛感无望的悲哀,于是只好“抚心茫茫泪如珠”了。
去既不能,罢亦不忍,“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终竟是意难平。那么,这一份惓惓之情便只有托那神奇的青鸟代为传递了。青鸟是西王母的信使,见《汉武故事》。麻姑是传说中的一位美丽的仙女,见《神仙传》。这里,诗人请青鸟代为向麻姑(即篇首的“仙人”)表示歉意:他不是不想去,实在是去不成。
从李白的生平经历来看这首诗,它的寓意相当明显。可以说,它反映了李白追求美好的理想,虽遭权奸们的诋毁,而始终惓惓情切的真实处境,浓缩了这位伟大诗人一生的遭遇,是不能把它当作一般的游仙诗看待的。
《有所思》是一个古题,出自汉乐府。用此题者,一般但言男女离思。而李白将其引入游仙,将所思对象改为仙人,并赋予整首诗以深刻的寓意,不能不说是用古题写出了新意,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了诗人的创造力。
这是一首专写词人人生与思想发生变化时的心态词,上片写秋夜秋风的冷势与词人不眠的心态,下片从相思的角度来烘托词人不热衷于回朝效命的心态。全词通过描写秋夜秋风秋月秋冷秋思来渲染词人的秋“愁”,这是继柳永之后,作心态婉约词的成功尝试。
上片,写秋夜秋风的冷势与词人不眠的心态。开头一句,气势磅礴。“昨夜”点时间,“秋风”点时令,“万里”点风势。第二、三句写深秋夜风冷煞人:白色的月光进到室内,冷光加冷色,“冷透人衣袂”。“冷透”二字,极其传神地将人的冷感带上了穿透力。由于秋夜秋风秋月秋冷,引发最后两句描写其后果:词人就是被大被裹住,还是“愁不寐”。那“愁”不是因为太冷,而是有难言之隐;词人“那堪玉漏长如岁”。“那堪”不是因为“玉漏”滴得太慢,而是有心理上的障碍。这种“愁不寐”、“玉漏长如岁”,道出了词人难盼天明的煎熬心态,可谓人木三分。这一过渡句没有立刻给予回答,只好留待下片分解。
下片,从相思的角度来烘托词人不热衷于回朝效命的心态。第一句就开门见山地道出:我这个旅居外地的游子,还没有回朝廷的打算。“功名真已矣,归计亦悠哉。”(苏轼《过淮三首赠景山兼寄子由》)第二、三句从相思的角度来回答为何“愁不寐”,“那堪玉漏长如岁”。梦停止了,人清醒过来了,痛苦啊,“魂销”魄散,肝肠寸裂,似有“夫人,魂以守形,魂散则形毖。今别而散,明恨深也”(江淹《别赋》)的愁恨。再看看“枕”上,满是“相思泪”:问我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眶泪水向枕流。
最后两句,写“愁”上加“愁”,秋夜秋风秋月秋思愁煞人。“衣带渐宽无别意,新书报我添憔悴。”此句尤为抒写了羁旅思妻的感伤情怀,为相思而憔悴消瘦。“新书报我添憔悴”,妻子近日来信,说她因思“我”而一天比一天憔悴!说月能“冷透人衣袂”,说“玉漏长如岁”,是无理的,但却合情。另有龙注引简文帝诗,仅出“衣带宽”意,没有联系两句词的上下文意笺释。按此处词意当从柳永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凤栖梧》)中脱化而出,况且,“衣带渐宽”、“憔悴”等字面也有关连。
此词中赠友词,既对对方孤寂飘流的生活深表同情,又对其清高超俗之人格极尽赞美。
发端一韵,写友人陈郁处境与心境。“万里无家”化用杜甫《登高》:“万里悲秋常作客”句,言其羁旅在外,无以中家。“岁晚貂裘敝”化用苏秦游说秦王失意事。《战国策·秦策一》苏秦说秦王十上其书而未纳,其所穿黑貂裘败毁,黄金百斤用尽。言陈氏岁末穷困潦倒之状。但词一开章却先道:“蝶梦迷清晓”,化用《庄子·齐物论》:庄周梦见自己变成蝴蝶,欣欣然飞舞,遨游各处;突醒后不知自己就是庄周,疑是庄周化中蝴蝶,又疑是蝴蝶化中庄周。用此典取其栩栩然悠游自得之意,讲陈生虽然羁旅在外,穷困潦倒,然却怡然自得。从而勾出了陈生潇洒豁达的人生态度。
“载取琴书”一韵,化用王逸《九思·伤时》:“且从容兮自慰,玩琴书兮游戏”意,言陈生带琴携书赴京城颇以适志消忧从容中乐。“取”语助词,无义。“长安”本是寻觅仕途之处,代指临安,词中却道:“闲看桃李”,在京城中闲看人世的繁扰与官场仕途的升沉起伏,一副置身世外之状和盘托出。
“烂绣锦”一韵,言陈生在京都茫茫人海中以求藏一身。“烂绣锦”形容人海如锦绣灿烂的“花场”,“任客燕”一句,比喻陈生如客居之燕子,任凭它冬去春来漂泊无着。“飘零谁计”四字,反挑出“藏”字。
“春风里”二韵将燕子在春风里,花海中,雕梁上孤垒燕巢来比喻陈生的孑然一身,扣住词前小序“万人如海一身藏”来。“九陌”本指京城大街,此代指京城。
过片不变,继写陈生的“藏一”。“微吟怕有诗声翳”二韵,写陈生微吟浅唱怕遮盖了他人的诗声,继续写一“藏”字。“镜慵看”一句,言懒得用镜照看自己,只在小楼内独倚栏杆。此用一“独倚”的形象,“微吟”的声音,“慵看”的心态,勾出陈生的“一身藏”。
“金屋千娇”一韵,继“人海花场”展开,尘世间有金屋万栋的豪富,千娇百媚的美人,鸳鸯暖秋被的馨。此从对面入手极力渲染“人海花场”之“烂绣锦”,用以反“客燕飘零谁计”反映“一身藏”。
“蕙怅移”一韵,写陈生藏身之处,乃是临安的孤山(位西湖)。这里虽是烟雨凄迷,没有“绣锦”灿烂,没有“花场”金屋,但可独对“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林逋《山园小梅》),有清浅之水,月下之梅影,那也是赏心悦目的了。“清泚”指水的清浅明洁。以“蕙”修饰“怅”喻陈生所居之芳洁,前面著一“移”字,可知其已移住孤山,并非虚写。以“孤山”反衬金屋”。以“蕙帐”反衬“秋被”言其高洁脱俗。
最后以“终不似、江上翠微流水”的景语作结,言“烟雨孤山”虽是“一身藏之处,然最终离“人海花场”的京城临安(杭州)太近,不如到远离京城的“翠微流水”(长江大山)藏身中妙。
此词构思奇妙,结构严谨,丝丝入扣,围绕友人“一身藏”的避世而层层展开。前韵写其羁旅潦倒,但欣然自得;二韵言其以琴、书自愉,在京城闲看尘世纷扰;此两韵从正面入手。三韵言人海锦绣,以对比友人如飘零客燕,四韵用燕在九陌独垒孤巢,喻陈生之“一身藏”既对比又比喻。五韵,正面写其独处微吟之藏身;六韵,从对面入手,渲染京城锦绣灿烂,暗写陈生之“藏”。七韵正面写陈生在孤山对月赏梅之藏身。八韵,言“孤山”近“人海”,劝其不如远去以藏身。
全词用典频繁而创新意。如“蝶梦”用庄子梦蝶典,取其翩翩然自得之意。“万里无家”用杜甫《登高》典,取其“常作客”意。“貂裘敝”用苏秦说秦王失意典,用穷困潦倒意。“琴书”用王逸《九思·伤时》典,用从容自慰意。“客”用周邦彦《满庭芳》:“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用飘流意。“金屋千娇”用“金屋藏娇”典,将“金屋”引申中富贵,将“千娇”引申中众多贵族美女。“对影、落梅清泚”化用林逋《山园梅》“疏影横斜水清浅”句,勾出明月下,清溪旁,梅花疏影的意境。总之梦窗之“善于炼字面”(张炎语)是极其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