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的讽喻诗,善于运用变化万端的比兴手法,塑造各种真实的受迫害者的艺术形象,揭露和抨击了封建统治者的暴政和不合理现象,因而这些诗不少成为反映现实的思想性和艺术性相结合的名篇,《李都尉古剑》就是其中一首十分出色的咏物诗。这首诗所运用的比兴手法是很高明的,通篇只光用一把李都尉古剑作为描写对象,但每一个字都是作者自身的写照,意思极为明确,虽然着墨不多,而出语却纡徐委婉,具有无穷转折之妙,耐人寻思。
从结构上看,这首诗可分三个层次。从开始至“ 秋水澄不流”八句主要是表现古剑外表的不同凡俗。首句写“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是用“寒黯黯”三字描绘古剑寒光闪闪,灼烁不定的形态,刻画剑的不凡,不从剑的锋利入手,而仅表现其剑光闪。
烁不定,正是该诗的高明之处,未睹剑先见其寒光凛凛,足以说明这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几千秋”上承“古剑”的“古”字,古而且利,则此剑为至宝就毫无疑问了。为了进一步渲染这柄宝剑,诗人进一步写道:“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据王嘉《拾遗记》载,越王勾践曾以白牛白马祀昆吾山神,采金铸之,以成八剑。其一名为掩日,用其指日,日光尽暗。其三曰转魄,指月则蟾兔为之倒转。诗人光用这个典故,极力夸张表现宝剑的非同凡俗之处。这四句是从诗人的角度描绘宝剑的不凡,为了印证自己的看法,下面四句又用旁观者的评价加以证实。客人看到宝剑“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东汉袁康《越绝书》:“太阿剑,视之如秋水。”用秋水形容剑光,由来已久。诗歌继描绘古剑“寒黯黯,可以“纳日月”、“ 排斗牛”之后,又以“湛然秋水”形容,更进一步表现古剑的威光四射,非同一般。因此客人有观之者,即使很喜欢它,也不得不自叹是凡夫俗子,不敢奢望得到它,还是让这把古剑去完成其应有的使命吧。
接下来则是描写古剑的卓越品质。它不仅剑光闪烁,锋利无比,具有华美的外表,而且品质端正,也非平常刀剑可比。“至宝有本性,精刚无与俦”说明它的纯度和硬度都是无与伦比的。这并非夸张,因为它“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宝剑乃百炼成钢,其刚强之性,不能使它变成软弱,犹如士之可杀而不可辱,极力表现其质地坚硬。西晋诗人刘琨《重赠卢谌》诗:“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这里是反用其意,表现出古剑刚硬,不能化柔,不屈从外力的品质。但是,一旦有用武之地,它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拼杀。正所谓“愿快直士心,将斩佞臣头”,它愿意刚直之士高兴,去斩断奸臣的头颅。它愿意充当杀伐谄佞的先锋,为国为民除掉奸邪。这几句诗乃以咏物而喻志,表现了诗人当时的刚直之性、浩然之气及欲为朝廷荡涤污秽、铲除奸邪的抱负,铿锵有力,正气凛然。“不愿报小怨,夜半刺私仇”,至于区区个人恩怨就不是宝剑所乐于效命的了,它不屑于做那些需要半夜行动,见不得人的丑事。这一段从宝剑的精纯无比和愿斩佞臣两方面揭示出宝剑的内在品质,它比漂亮的外表,凛凛的寒光更重要,更能展现出古剑之所以为至宝的本质所在。
最后两句点明此诗的主旨,也是白居易“卒章显其志”方法成功的运用。“劝君慎所用,无作神兵羞”的意思是说:这样锋利的兵器,应该使用在最恰当的地方,不要玷辱了我“神兵”的光辉称号。
这也就是告诫包括自己在内的谏官们,应该不怕得罪权贵,去弹奏国家大事;而不应该只议论一些无关重要的小事,来敷衍塞责。
此诗是通过表现一把宝剑的不同凡俗及其优秀品质,光以塑造一个刚正不阿、以国家大局为重,不计个人恩怨的重臣和谏官的形象。此时诗人身为左拾遗,自然也有表明自己作为谏官的正直态度之意。然而,诗的主旨并没有明白直接地说出来,而是紧紧扣住宝剑的特征来表现,全诗没有一句话不是围绕着这把古剑写的,每一句都从不同的角度刻画古剑的超凡和刚直不阿。咏剑与赞人,自然融合为一。司马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称赞屈原说:“其志洁,故其称物也芳。”反之,人们也形成这样一种心理,即因其称物芳,故其志洁。
比喻新颖,精用典故,妥帖自然,不着痕迹,也是这首诗的鲜明特点。诸如“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愿快直士心,将斩佞臣头”都有化用前人诗语之处。这些典故,加强了诗的形象性,使诗句内涵更深刻、丰富。
这是一首与情人言别的诗。题中“板桥”,指唐代汴州城西的板桥店。这里正像长安西边的渭城一样,是一个行旅往来频繁的地方,也是和亲友言别之处。
首句的“回望高城落晓河"中,高城指汴州城,晓河指破晓时分的银河。回望汴州方向,原先斜贯中天、高悬在城头上的银河,此刻已经黯淡了,西移垂地。在破晓时分微微发白的天幕背景下,正隐现出高城的朦胧暗影。这对一年一相逢的情侣,曾经在这座高城中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所以分别之际,不免怀着留恋和怅惘的心情翘首回望,彼此都感到刚刚逝去的日子仿佛是一场遥远的梦,正像宋代秦观在一首别词中所写的那样,“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出自《满庭芳》)。“落晓河”,既明点题内“晓”字,又暗寓牛女期会已过,离别在即。而这对情侣在分离的前夜依恋话别,彻夜不眠的情景也不难想象。
然后是“长亭窗户压微波”该句,长亭是板桥上或板桥近旁一座临水的亭阁,它既是昨夜双方别前聚会之处,也是晓来分离之处。长亭的窗下就是微微荡漾的波光,“压”字画出窗户紧贴水波的情景。在朦胧曙色中,这隐现于波光水际的长亭仿佛是幻化出来的某种仙境楼阁,给这场平常的离别涂抹上一层奇幻神秘的传奇色彩。那窗下摇漾的微波,一方面让人联想起昨夜双方荡漾难平的感情波流,另一方面又连接着烟波渺渺的去路(板桥下面就是著名的通济渠),这两方面合起来,也就是所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秦观《鹊桥仙》)。全句写景,意境颇似牛女鹊桥,夜聚晓分,所以和首句所写的“高城落晓河”之景自然融为一片。
如果说,一、二两句还只是在写景中微露奇幻神秘的色彩,那么三、四两句就完全进入了神话故事的意境。
“水仙欲上鲤鱼去"这句用上了琴高典故。诗人把游子暗比作琴高,板桥长亭之下,正停靠着待发的小舟,游子由水路乘舟离去,就像乘鲤凌波而去的水仙琴高一样。在前两句所描写的带有奇幻色彩的景色引发下,这里进一步生出浪漫主义的想象,将“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柳永《雨霖铃》)的现实场景幻化成“水仙欲上鲤鱼去”的神话境界。所以这想象虽奇幻,却又和眼前景吻合,显得自然真实。《楚辞·九歌·河伯》中曾这样描写送行的场景:“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子。”“水仙”句似受到过它的启发,只不过这首诗里所描绘的境界带有童话式的天真意趣罢了。
最后一句“一夜芙蓉红泪多”转写送者。句子中的“红泪”暗用薛灵芸的典故,将游子暗喻为水中芙蓉,以表现她的美艳,又由红色的芙蓉进而想象出它的泪也应该是“红泪”。这种天真浪漫的想象,类似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中“忆君清泪如铅水”的奇想。不过这句的好处似乎主要在笔意,它是从游子的眼中来写送者,却又不直接描写送者在“晓别”时的情态,而是转忆昨夜一夕这位芙蓉如面的情人泣血伤神的情景。这就不但从“晓别”写出了夜来的伤别,而且从夜来的分离进一步暗示了“晓别”的难堪。昨夜长亭窗户之内,“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杜牧《赠别》)的情景,此刻板桥晓别之际,“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柳永《雨霖铃》)的黯然销魂之状也就都如在眼前了。
纵观全诗,可看得出李商隐喜欢从前代小说和神话故事中汲取素材,然后组合成充满新奇浪漫情调和奇幻绚丽色彩的诗歌,这是他作诗的一贯特点。但像这首诗这样,用传奇的笔法来写普通的离别,将现实与幻想融为一片,创造出色彩缤纷的童话式幻境,在送别诗中确实少见。前人曾说“义山多奇趣”(张戒《岁寒堂诗话》),说李商隐爱将平凡的题材写得新奇浪漫。此诗,正是体现出了李商隐这种“奇趣”的特点。
这首诗是诗人晚年伤怀之作。首联点题,并慨叹只能独游,无人相伴,即和结句“岑寂”相应。是此诗表现的主旨,可谓此诗诗眼
以下三联均是表现诗人生活的孤独岑寂。颔联写每日里只能像柳恽那样苦吟诗歌,又像杨朱那样伤心流泪因傍徨无路而担心犯愁,写出生活的凄苦。解释这两句,历代注家所论,似均欠当。冯浩曰:“柳仲郢父子皆工诗文,而杨本胜贤而文,恳索其所作四六。此其藉欤?”如此释诗,可说是所有李商隐诗的注释者所犯的通病,殊不足取。由于李商隐之诗,每多朦胧隐晦,注家们遂不免疑神疑鬼了见有“柳”字,就疑是柳仲郢,见有“杨”字,就疑是指杨本胜。理解这两句,首先必须详细体会第二句,“谁堪共酒壶”中的“谁堪”二字,这两句即紧承第二句,落实“谁堪”二字。因此,这两句内在含义即是:有人比得上柳恽的文采,但我却怕他苦吟;有人比得上杨朱的见识,但我却又怕他过于多泪。
颈联写只能与野鹤寒松为友,也是突出生活的孤独,从中也看出诗人对周围世俗的烦厌,诗人认为这西溪郊外的野鹤寒松远甚过那些世俗,才是自己的知己,见出诗人的孤高品性。尾联是诗人自我排解,远在天涯,人越来越“常病意”,在这样的时候,感到岑寂孤独远甚过烦嚣欢娱。关于尾联,历代往释家大抵偏于“病”字。如何焯曰:“第三句,因病废诗。”屈复曰:“天涯病客,以岑寂为佳耳。”对于本诗第七句,有必要分析这五个字的节奏:
其一、如果将商隐看成有病,应读为“天涯多病——意”。且不要说唐人诗中极少上四下一格的句式,即使有,也不宜用在此句。因为如果变为上四下一格,则“意”字放在此句,简直毫无作用。
其二、如果将这一句看成有病或多病,则与第二句“谁堪共酒壶”,委实大相矛盾。唐人诗中,凡说及有病,多提戒酒,绝不可能提到无人陪伴饮酒。
其三、如果将这一句看成是多病,则多病正宜于“岑寂”,亦不可能有“欢娱”之事,是则第八句简直是画蛇添足,毫无意义。
其四、如果将这一句看成是多病,则第一句“近郭西溪好”,也就毫无着落了。一个多病之人,还能出游郊外,还能欣赏西溪的景色,也是很难置信的。
基于上述理由,此句中的“病”字不应释为名词,而应释为形容词,将“病意”二字连读,如此,则全诗脉络皆可贯通了。
全诗写得孤傲清凉,但实际上诗人心中是悲苦已极,使全诗具有极凄苦感伤的情味。
上片借道别叙说人间的聚散离合,表明惜别之情。开篇道明送别之意,已经说好就将归去,以为迎来送往,是一件令人感伤的事。人的一生竟然就那么短促,几番离合,便到了迟暮之年。一生中最让人津津乐道是,西窗下翦烛夜话,在一起追忆巴山夜雨时的情景。而这种相聚,却只是暂时的。滚滚长江,萧萧落木。转眼间,大雁哀鸣,遥天飞去,又是一个送别的季节。黄叶下,秋天已是这么深沉、这么厚重。
下片就对方的遭遇,表达观感,写慰藉之意。对秋景的描写,并用“白雁哀鸣去”隐射行人,更加深加浓了惜别恋友的深情。过片一句转入对西溟身世的怅惋和同情。故下片一面抒写痛惜西溟之“落魄”、“未遇”,一而又诚挚地劝慰他家中“有解忆”之儿女,可享天伦,这总比淹留冷烟寒月的寺庙要好,而且“信古来、才命真相负”,更以达观的人生态度相慰。结句则是再表惜别之意。此中借典形容,层层转进,真纯深挚的情意确是感人。
大体上看,上片、下片,泛写与专指,在材料分配上,显得很分明,但其组合也相当严谨。这就是一个“归”字的贯穿。这一个“归”字,在换头位置,承上启下。既是上片所说离合的一个因素,又是下片所说愁绪的中介。由于“归”,故有聚散;由于“归”,故有烦恼。其一般和个别的关系,也就集中体现在与相言别的人物身上。所谓以文为词,当中意脉仍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