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武皇帝陈皇后，时得幸，颇妒。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闻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因于解悲愁之辞。而相如为文以悟主上，陈皇后复得亲幸。其辞曰：
孝武皇帝¹陈皇后²，时得幸³，颇妒。别在长门⁴宫，愁闷悲思。闻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⁵，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⁶取酒⁷，因于⁸解悲愁之辞。而相如为文⁹以悟主上，陈皇后复得亲幸。其辞曰：
注释：¹孝武皇帝：指汉武帝刘彻。²陈皇后：名阿娇，是汉武帝姑母之女。武帝为太子时娶为妃，继位后立为皇后。擅宠十余年，失宠后退居长门宫。³时得幸：经常受到宠爱。⁴长门：指长门宫，汉代长安别宫之一，在长安城南。⁵工为文：擅长写文章。工，擅长。⁶文君：即卓文君。⁷取酒：买酒。⁸于：为。此句说让相如作解悲愁的辞赋。⁹为文：指作了这篇《长门赋》。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夫¹何一佳人兮，步逍遥²以自虞(yú)³。魂逾佚(dié)⁴而不反⁵兮，形枯槁(gǎo)而独居。言我⁶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⁷。心慊(qiàn)移⁸而不省(xǐng)故⁹兮，交得意¹⁰而相亲。
译文：什么地方的美丽女子，玉步轻轻来临。芳魂飘散不再聚，憔悴独自一身。曾许我常来看望，却为新欢而忘故人。从此绝迹不再见，跟别的美女相爱相亲。
注释：¹夫：发语辞。²逍遥：缓步行走的样子。按：先秦两汉诗文里有两种不同的逍遥，一种是自由自在步伐轻快的逍遥，如庄子的逍遥游，一种是忧思愁闷步伐缓慢的逍遥，如这里的陈皇后。³虞：度，思量。⁴逾佚：外扬，失散。佚：散失。⁵反：同“返”。⁶言我：指武帝。⁷忘人：指陈皇后。⁸慊移：断绝往来，移情别处。慊：《文选》李善注引郑玄曰：“慊，绝也。”⁹省故：念旧。此句指武帝的心已决绝别移，忘记了故人。¹⁰得意：指称心如意之人。相亲：相爱。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懽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幄之襜襜。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訚。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猨啸而长吟。翡翠胁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
伊¹予²志之慢愚³兮，怀⁴贞悫(què)⁵之懽(huān)⁶心。愿赐问⁷而自进⁸兮，得尚⁹君之玉音。奉虚言¹⁰而望诚¹¹兮，期城南之离宫¹²。修¹³薄具¹⁴而自设兮，君曾¹⁵不肯乎幸临¹⁶。廓¹⁷独潜¹⁸而专精¹⁹兮，天漂漂²⁰而疾风。登兰台²¹而遥望兮，神怳(huǎng)怳²²而外淫²³。浮云郁²⁴而四塞(sè)²⁵兮，天窈(yǎo)窈²⁶而昼阴。雷殷(yīn)殷²⁷而响起²⁸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起闺²⁹兮，举帷(wéi)幄³⁰之襜(chān)襜³¹。桂树交³²而相纷³³兮，芳³⁴酷烈之訚(yín)訚³⁵。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猨³⁶啸而长吟。翡翠³⁷胁翼³⁸而来萃(cuì)³⁹兮，鸾(luán)凤⁴⁰翔而北南⁴¹。
译文：我所做的是如何的愚蠢，自以为欢爱靠得住。愿赐给我机会容我哭诉，愿郎君颁下回音。明知是虚言仍然愿意相信那是诚恳，期待着相会长门。每天都把床铺整理好，郎君却不肯幸临。走廊寂寞而冷静，风声凛凛而晨寒相侵。登上兰台遥望郎君啊，精神恍惚如梦如魂。浮云从四方涌至，长空骤变、天气骤阴。一连串沉重的雷声，像郎君的车群。风飒飒而起，吹动床帐帷巾。树林摇摇相接，传来芳香阵阵。孔雀纷纷来朝，猿猴长啸而哀吟。翡翠翅膀相连而降，凤凰由北，南飞入林。
注释：¹伊：发语词。²予：指陈皇后。³慢愚：迟钝。⁴怀：抱。⁵贞悫：忠诚笃厚。⁶懽：同“欢”。此句指自以为欢爱靠得住。⁷赐问：指蒙武帝的垂问。⁸自进：前去进见。⁹尚：奉。¹⁰奉虚言：指得到一句虚假的承诺。¹¹望诚：当作是真实。意思是知道是虚言，但是当作真的信，表明陈皇后的痴心。¹²离宫，帝王在正宫之外所用的宫室，这里指长门宫。¹³修：置办，整治。¹⁴薄具：指菲薄的肴馔饮食，自谦的话。¹⁵曾：表语气的副词，乃，竟。¹⁶幸临：光降。¹⁷廓：空阔。¹⁸独潜：独自深居。¹⁹专精：用心专一，指一心一意想念皇帝。²⁰漂漂：同“飘飘”。²¹兰台：美丽的台榭。²²怳怳：同“恍恍”，心神不定的样子。²³外淫：指走神。淫：浸润，游走。²⁴郁：郁积。²⁵四塞：乌云密布的样子。²⁶窈窈：幽暗的样子。²⁷殷殷：雷声沉重的样子。²⁸起：开。²⁹闺：宫中小门。³⁰帷幄：帷帐。³¹襜襜：摇动的样子。³²交：交错。³³相纷：重叠。³⁴芳：指香气。³⁵訚訚：中正、和悦，形容香气浓烈。³⁶玄猨：黑猿。猨，同“猿”。³⁷翡翠：鸟名。³⁸胁翼：收敛翅膀。³⁹萃：集。⁴⁰鸾凤：指鸾鸟和凤凰。⁴¹翔而北南：飞到北又飞到南。用鸟的自由相会来反衬人物的心情。
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间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而似钟音。
心凭¹噫(yī)²而不舒兮，邪气壮³而攻中⁴。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⁵于深宫。正殿块⁶以造天⁷兮，郁⁸并起而穹(qióng)崇⁹。间¹⁰徙倚¹¹于东厢兮，观夫靡(mí)靡¹²而无穷。挤¹³玉户以撼¹⁴金铺兮，声噌(chēng)吰(hóng)¹⁵而似钟音。
译文：千万感伤不能平静，沉重积压在心。下兰台更茫然，深宫徘徊，直至黄昏。雄伟的宫殿像上苍的神工，高耸着与天堂为邻。依东厢倍加惆怅，伤心这繁华红尘。玉雕的门户和黄金装饰的宫殿，回声好像清脆钟响。
注释：¹凭：气满。²噫：叹气。³壮：盛。⁴攻中：攻心。⁵步从容：犹开首之“步逍遥”。⁶块：屹立的样子。⁷造天：及天。造：到，达。⁸郁：形容宫殿雄伟、壮大。⁹穹崇：高大的样子。¹⁰间：间或，有时。¹¹徙倚：徘徊。¹²靡靡：纤美。¹³挤：用身体接触排挤。¹⁴撼：动。¹⁵噌吰：钟声。
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施瑰木之欂栌兮，委参差以槺梁。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将。五色炫以相曜兮，烂耀耀而成光。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瑇瑁之文章。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
刻木兰以为榱(cuī)¹兮，饰文杏²以为梁。罗³丰茸(róng)⁴之游树⁵兮，离楼⁶梧⁷而相撑。施瑰木⁸之欂(bó)栌(lú)⁹兮，委¹⁰参差¹¹以槺(kāng)¹²梁。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¹³之将(qiāng)将¹⁴。五色炫¹⁵以相曜(yào)¹⁶兮，烂耀耀¹⁷而成光。致(zhì)¹⁸错石¹⁹之瓴(líng)甓(pì)²⁰兮，象瑇(dài)瑁(mào)²¹之文章²²。张罗绮²³之幔(màn)²⁴帷(wéi)²⁵兮，垂楚组²⁶之连纲²⁷。
译文：木兰木雕刻的椽，文杏木装潢的梁。豪华的浮雕，密丛丛而堂皇。拱木华丽，参差不齐奋向上苍。模糊中生动的聚在一起，仿佛都在吐露芬芳。色彩缤纷耀眼欲炫，灿烂发出奇光。宝石刻就的砖瓦，柔润的像玳瑁背上的纹章。床上的帷幔常打开，玉带始终钩向两旁。
注释：¹榱：屋椽。²文杏：木名，或以为即银杏树。以上二句形容建筑材料的华美。³罗：集。⁴丰茸：繁饰的样子。⁵游树：浮柱，指屋梁上的短柱。⁶离楼：众木交加的样子。⁷梧：屋梁上的斜柱。⁸瑰木：瑰奇之木。⁹欂栌：指斗拱。斗拱是我国木结构建筑中柱与梁之间的支承构件，主要由拱（弓形肘木）和斗（拱与拱之间的方斗形垫木）纵横交错，层层相叠而成，可使屋檐逐层外伸。¹⁰委：堆积。¹¹参差：指斗、拱纵横交错、层层相叠的样子。¹²槺：同“口”，空虚的样子。¹³积石：指积石山。¹⁴将将：高峻的样子。¹⁵炫：形容词，明亮。¹⁶曜：动词，照耀。¹⁷耀耀：光明闪亮的样子。¹⁸致：《说文》：“致，密也”。¹⁹错石：铺设各种石块。²⁰瓴甓：砖块。²¹瑇瑁：即玳瑁。²²文章：花纹。²³罗绮：有花纹的丝织品。²⁴幔：帐幕。²⁵帷：帐子。²⁶楚组：楚所产者有名。组：绶带，这里是用来系幔帷。²⁷连纲：指连结幔帷的绳带。
抚柱楣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白鹤噭以哀号兮，孤雌跱于枯杨。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以却转兮，声幼妙而复扬。贯历览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卬。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舒息悒而增欷兮，蹝履起而彷徨。揄长袂以自翳兮，数昔日之諐殃。无面目之可显兮，遂颓思而就床。抟芬若以为枕兮，席荃兰而茝香。
抚¹柱楣(méi)²以从容兮，览曲台³之央央⁴。白鹤噭(jiào)⁵以哀号兮，孤雌(cí)⁶跱(zhì)⁷于枯杨。日黄昏而望绝⁸兮，怅⁹独托¹⁰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cú)¹¹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¹²流¹³徵(zhǐ)¹⁴以却转兮，声幼(yāo)妙¹⁵而复扬。贯¹⁶历览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卬(áng)¹⁷。左右¹⁸悲而垂泪兮，涕¹⁹流离²⁰而从横²¹。舒²²息悒(yì)²³而增欷(xī)²⁴兮，蹝(xǐ)履²⁵起而彷徨。揄(yú)²⁶长袂(mèi)²⁷以自翳(yì)²⁸兮，数²⁹昔日之諐(qiān)殃³⁰。无面目之可显兮，遂颓思而就床。抟(tuán)³¹芬若³²以为枕兮，席荃(quán)兰而茝(chǎi)香。
译文：深情的抚摸着玉柱，曲台紧傍着未央宫。白鹤哀哀长鸣，孤单的困居在枯杨。又是绝望的长夜，千种忧伤都付与空堂。只有天上的明月照着我，清清的夜，紧逼洞房。抱瑶琴想弹出别的曲调，这哀思难遣地久天长。琴声转换曲调，从凄恻渐渐而飞扬。包含着爱与忠贞，意慷慨而高昂。宫女闻声垂泪，泣声织成一片凄凉。含悲痛而唏嘘，已起身却再彷徨。举衣袖遮住满脸的泪珠，万分懊悔昔日的张狂。没有面目再见人，颓然上床。荃兰茝等做成的枕头席子，散发着以兰茝的草香。
注释：¹抚：摸。²柱楣：柱子和门楣。³曲台：宫殿名，李善注说是在未央宫东面。⁴央央：广大的样子。⁵噭：鸟鸣。⁶孤雌：失偶的雌鸟。⁷跱：同“峙”，立。⁸望绝：望不来。⁹怅：愁怅，悲伤。¹⁰托：指托身。¹¹徂：往，这里指经历。¹²案：同“按”，指弹奏。¹³流：这里指转调。¹⁴徵：徵调式。¹⁵幼妙:同“要妙”，指声音轻细。¹⁶贯：连贯，贯通。这句是说将这些琴曲连贯起来可以看出我内心的情操。¹⁷自卬：自我激励。卬：昂扬。¹⁸左右：指周围的人。¹⁹涕：眼泪。²⁰流离：流泪的样子。²¹从横：同“纵横”。²²舒：展，吐。²³息悒：叹息忧闷。²⁴欷：哭后的余声，抽泣声。²⁵蹝履：趿着鞋子。²⁶揄：揭起。²⁷袂：衣袖。²⁸自翳：自掩其面。翳：遮蔽。²⁹数：计算，回想。 ³⁰諐殃：过失和罪过。 諐，同“愆”。³¹抟：团拢。³²芬若：香草名。这句说以荃、兰、茝等香草为席。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忽寝(qǐn)寐(mèi)而梦想兮，魄¹若君之在旁²。惕寤³觉而无见兮，魂迋(kuāng)迋⁴若有亡⁵。众鸡鸣而愁予⁶兮，起视月之精光⁷。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mǎo)⁸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ǎi)蔼⁹兮，若季秋¹⁰之降霜¹¹。夜曼曼¹²其若岁¹³兮，怀郁郁¹⁴其不可再更¹⁵。澹(dàn)¹⁶偃(yǎn)蹇(jiǎn)¹⁷而待曙兮，荒¹⁸亭亭¹⁹而复明。妾人²⁰窃自悲兮，究²¹年岁而不敢忘²²。
译文：忽然在梦境中醒来，隐约又躺在郎君的身旁。蓦然惊醒一切虚幻，魂惶惶若所亡。鸡已啼而仍是午夜，挣扎起独对月光。看那星辰密密横亘穹苍，毕卯星已移在东方。庭院中月光如水，像深秋降下寒霜。夜深深如年，郁郁心怀，多少感伤。再不能入睡等待黎明，乍明复暗，是如此之长。唯有自悲感伤，年年岁岁，永不相忘。
注释：¹魄：魂魄，指梦境。²若君之在旁：就像君在我身旁。³惕寤：指突然惊醒。惕：心惊。寤：醒。⁴迋迋：恐惧的样子。⁵若有亡：若有所失。⁶愁予：使我愁。⁷月之精光：即月光。⁸毕、昴：二星宿名，本属西方七宿，《文选》李善注谓五六月间（指旧历）出于东方。⁹蔼蔼：月光微弱的样子。¹⁰季秋：深秋。¹¹降霜：后人诗歌谓月光如霜所本。¹²曼曼：同“漫漫”，言其漫长。¹³若岁：像是经历了一年。¹⁴郁郁：愁苦郁结不散。¹⁵不可再更：过去的日子不可重新经历。更：历。¹⁶澹：摇动。¹⁷偃蹇：伫立的样子。是说夜不成寐，伫立以待天明。¹⁸荒：将明而微暗的样子。¹⁹亭亭：久远的样子。是说天亮从远处开始。²⁰妾人：自称之辞。²¹究：终。²²不敢忘：不敢忘君。
长门赋，开骈体宫怨题材之先河，是受到历代文学称赞的成功之作。作品将离宫内外的景物同人物的情感有机的结合在一起，以景写情，情景交融，在赋中已是别创。
这篇赋据说是受了失宠的陈皇后的百金重托写成的，以受到冷遇的陈皇后口吻写成。赋一开头就写陈皇后独自一人在深宫徘徊，神情恍惚，郁郁寡欢，先为人们塑造了一个美丽却孤独而凄凉的形象，明月沉缺，红颜憔悴，最动人心，所以虽未读全文却已有一丝怜悯在心。接下来，作者才道出美人孤独寂寞的原因，因为武帝喜新厌旧，曾许愿常来看我但却因和“新人”玩乐而遗忘，当年金屋在，今已空悠悠。在这里，作者运用了对比的手法，用未央宫的歌舞升平来对比长门宫的清冷孤寂，新人笑来对比自己哀伤的旧人哭，虽只“饮食乐而忘人；交得意而相亲。”短短十二字，却蕴含着无数的意味：有对皇帝喜新厌旧无情抛弃自己的怨恨；有对再难面君颜重拾旧宠的伤感；有对生活百无聊赖度日如年的无奈；有对自己命运凄凉的自怜。可谓一语含千金，穷声尽貌的描写，荡气回肠的意蕴。
紧接着，作者用一系列的景色描写来衬托陈皇后的心境。首先写陈后登兰台所见到的自然景色“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訚。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猿啸而长吟”这里的风云鸟树给人以压抑而阴暗的感觉，云是浮云，如同君王的心思，漂浮不定，来去无形；风是寒风，如同君王的无情，寒彻入骨，丝丝缕缕；鸟是孤鸟，如同自己，美丽却形单影只，茕茕孑立；猿鸣是哀鸣，如同自己，愁肠百结，个个为君系！在我看来，这里，作者用各种景色映射陈后的心情，景物本无情，但却为作者赋予了最真挚也最催人泪下的情感纠缠。其次，作者描写了陈皇后下兰台后所见宫殿的华美景色“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五色炫以相曜兮，烂耀耀而成光。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玳瑁之文章。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宫殿的一切都是华丽而奢靡的，高大而整严，但似乎又有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封闭之感。在这里，作者以乐景写哀情，通过宫殿里面美好的建筑来反衬陈后失宠后悲伤的心情：景色虽美，却并不属于自己，那绚丽的美丽向来只能属于受宠的宫人，对于失宠的自己，这里的美丽只能勾起自己以往的回忆，自己的美好时光已成过往，一切的欢乐都早已一去不返，物是人非的痛！庄重整饬而华美的宫宇却被作者赋予了哀情，让人黯然神伤。再次，作者描绘了洞房清夜寒烟漠漠，独自抚琴情感哀哀景象。“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在这一部分中，作者写明月当空洞房凄清，陈皇后独自一人抚琴自慰，却因为心中的悲苦而致使琴音变调，然后，作者笔锋一转，不再写陈后的悲苦心情，反而叙写周边宫女听琴音垂泪的景象，以琴音发情悸，以他人感伤怀，从他人的反应来写主人公的心情，用他人的眼泪来写陈后的眼泪，似乎比反复重复写陈后的心情更能打动人心，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文章最后，作者再次写陈后在漫漫长夜孤独寂寞的形象，迷蒙的梦中仿若君王在侧，醒来后才发觉只是南柯一梦，只好在清醒的悲伤中独自熬过长夜。再以“究年岁而不敢忘”结束全赋，直接写出了陈后的凄凉是长久的，年年岁岁难以忘怀，没有了君王的怜爱，只有独自一人在寂寞与伤心中了却残生。
《长门赋》是一篇抒情赋，但也有铺叙之笔。在描写失意者的心态时，作者巧妙地运用了夸张想象和景物衬托两种手法。此赋时如高山瀑布，澎湃汹涌，亮烈坦荡，气采宏流，如对陈后所见自然景物以及对宫殿庄严宏伟的景色描写；时而又如涓涓细流，丝丝缕缕，绵绵不绝，清明澄澈，沁人心脾。如对陈后独处洞房，无所事事的凄楚心境的描写。整体来讲，这篇赋作词藻华丽，精巧雕琢，字字珠玑，读之感人至深，令人伤心欲绝。
参考资料：
1、
程千帆 等．古文鉴赏辞典（上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267-27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