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贵今台辅,才高古荩臣。与民开寿域,为国斡洪钧。
子贵今台辅,才高古荩臣。与民开寿域,为国斡洪钧。
会友伤陶发,迎师忆孟邻。栾栾亲负土,肠断冢边麟。
会友伤陶发,迎师忆孟邻。栾栾亲负土,肠断冢边麟。

guótàirényángshìwǎnshǒu--shèngzhòng

ziguìjīntáicáigāojìnchénmínkāi寿shòuwèiguóhóngjūn

huìyǒushāngtáoyíngshīmènglínluánluánqīnchángduànzhǒngbiānlín

葛胜仲

葛胜仲

葛胜仲 (1072~1144) 宋代词人,字鲁卿,丹阳(今属江苏)人。绍圣四年(1097)进士。元符三年(1100),中宏词科。累迁国子司业,官至文华阁待制。卒谥文康。宣和间曾抵制征索花鸟玩物的弊政,气节甚伟,著名于时。与叶梦得友密,词风亦相近。有《丹阳词》。 ▶ 612篇诗文

猜您喜欢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
章台路¹。还见褪(tuì)粉梅梢,试花²桃树。愔(yīn)³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
译文:繁华的长街上,还能见到将谢的梅花挂在枝头,含苞欲放的桃花已长满一树。街巷里青楼寂无人声,只有那忙着修巢的燕子,又重新回到去年的旧处。
注释:¹章台路:章台,台名。秦昭王曾于咸阳造章台,台前有街,故称章台街或章台路,其地繁华,妓馆林立,后人因以章台代指妓女聚居之地。²试花:形容刚开花。³愔愔:幽静的样子。⁴坊陌:一作坊曲,意与章台路相近。
黯凝伫。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黯凝伫(zhù)。因念个人痴小,乍(zhà)窥门户¹。侵晨浅约宫黄²,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译文:我沮丧地凝神伫立,寻思那位玲珑娇小的旧情人。那日清晨初见时,她恰好倚门观望。她前额头上抹着淡淡的宫黄,扬起彩袖来遮挡晨风,嘴里发出银铃般的笑语。
注释:¹乍窥门户:宋人称妓院为门户人家,此有倚门卖笑之意。²浅约宫黄:又称约黄,古代妇女涂黄色脂粉于额上作妆饰,故称额黄。宫中所用者为最上,故称宫黄。约,指涂抹时约束使之像月之意。故浅约宫黄即轻涂宫黄,细细按抹之意。
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前度刘郎¹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²,声价如故。吟笺(jiān)赋笔,犹记燕台句³。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xù)
译文:如今我故地重游,访问她原来的邻里和同时歌舞的姐妹,只有从前的秋娘,她的声价依然如故。我如今再吟词作赋,还清楚地记得她对我的爱慕。可惜伊人不见,还有谁伴我在花园纵情畅饮,到城东漫步?欢情旧事都已随着天边飞逝的孤雁远去。满怀兴致回来有意探春,却尽是离情别绪、感人伤怀。官道旁的柳树低垂着金黄色的枝条,仿佛在为我叹惜。我骑马归来时天色已晚,春雨绵绵,纤纤雨丝打湿了衣襟,落满了池塘。那令人伤怀断肠的院落啊,风吹柳絮,满院狼藉,那门帘上也落满了随风飘飞的柳絮。
注释:¹前度刘郎:指唐代诗人刘禹锡。此处词人以刘郎自比。²旧家秋娘:这里泛指歌伎舞女。³《燕台》句:指唐李商隐《燕台四首》。⁴露饮:梁简文帝《六根忏文》:“风禅露饮”,此借用字面,指露天而饮,极言其欢纵。⁵东城闲步:用杜牧与旧爱张好好事。⁶官柳低金缕:柳丝低拂之意。官柳,指官府在官道上所植杨柳。金缕,喻指柳条。

  这首词,正如周济所云:“不过桃花人面,旧曲翻新耳。”(《宋四家词选》)孟棨《本事诗·情感》记崔护于清明在长安城南村庄艳遇故事,作诗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再结合周邦彦的身世和政治生涯来看,词中的“刘郎”当系以自己比刘禹锡而言。刘禹锡是唐代顺宗时的革新派人物,后遭贬放,又曾返京师。写有《再游玄都观绝句》,诗云:“百亩中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周邦彦倾向新政,曾为宋神宗所赏识,后神宗逝世,高太后听政,任用司马光等,周邦彦外出为庐州教授,羁旅荆江,游宦溧水。直至哲宗亲政,罢黜旧党,周邦彦才得返都。但在当时执政的新党实已变质,他的抱负仍然不得抒展,所以这首词当是暗寓这些情节的。

  此词,字面上的重见桃花、重访故人,有“还见”、“重道”之喜,但只见“定巢燕子,归来何处”“旧家秋娘,身价如故”,自己则“探春尽是,伤离意绪”。空来空去,落得“断肠院落,一帘风絮”。此词,大开大合,起句突而又平。又其云在“章台路”上,不写眼前所见,却说“还见”云云,梅桃坊陌,寂静如故,燕子飞来,归巢旧处,全系写景,但以“还见”贯之,人之来,人之为怀旧而来,人之徘徊踯躅,都从字里行间露出,景中含情,情更浓烈,可见此词的沉郁处。中片本为双拽头,字句与上片同。以“黯凝伫”之人的痴立沉思写起,不写他所访求之人在与不在,而只“因念”云云,表面上描绘其昔时情态笑貌,实则追想从前的交游欢乐,但不明说,实是词的顿挫之处。下片则铺开来写,加深描绘“前度刘郎”“旧家秋娘”,一则“事与孤鸿去”,一则“声价如故”,对照写来,顿挫生姿。“燕台句”写空有才名,而今只留记诵。“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清游何在?真是沉郁之至。一结以“飞雨”、“风絮”,景中含情,沉郁而又空灵。这首词以“探春尽是,伤离情绪”为主旨,直贯全篇。从时间上说,是以今昔情节对比写来。上片之“章台路”、“坊陌人家”均写今日之景。中片之“因念个人痴小”云云都是写昔人的情况。今日之景是实写,昔日之人是虚拟。一实一虚,空灵深厚。“还见”字犹有过去的影子。“因念”字徒留今天的想象,又是今中有昔,昔中有今。下片则今昔情事交织写来,“前度刘郎重到”有今有昔。“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则是昔日有者,今日有存有亡。“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东城闲步。”又是昔日之事,而今日看来,一切皆“事与孤鸿去”。最后又写念日情况,是在“官柳低金缕”的风光中,“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有今而无昔。今之惆怅和昔之游乐成一鲜明对照。词在时间上就是这样似断似续,伤春意绪却是联绵不断。词又是一起写景,一结写景。一起静景,一结动景。花柳风光中人具有无限惆怅,是以美景衬托出感伤,所以极为深厚。加以章法上的实写、虚写、虚实穿插进行,显出变化多端,使这首词极为沉郁顿挫而得到词中之三昧。

ruìlóngyín ·shíchūnjǐng

zhōubāngyàn sòngdài 

zhāngtái háijiàntuìfěnméishāo shìhuātáoshù yīnyīnfāngrénjiā dìngcháoyàn guīláijiùchù 
ànníngzhù yīnniànrénchīxiǎo zhàkuīmén qīnchénqiǎnyuēgōnghuáng zhàngfēngyìngxiù yíngyíngxiào 
qiánliúlángchóngdào fǎng访línxún tóngshí wéiyǒujiùjiāqiūniáng shēngjià yínjiān yóuyàntái zhīshuíbàn míngyuányǐn dōngchéngxián shìhóng鸿 tànchūnjīnshì shāng guānliǔjīn guīwǎn xiānxiānchítángfēi duànchángyuànluò liánfēng 
花榭香红烟景迷,满庭芳草绿萋萎,金铺闲掩绣帘低。
花榭(xiè)¹香红烟景²迷,满庭芳草绿萋(qī)萎,金铺³闲掩绣帘低。
注释:¹花榭:花坛。榭:台榭。²烟景:春日佳景。³金铺:门上的饰物,用以衔门环,此借代为门。
紫燕一双娇语碎,翠屏十二晚峰齐,梦魂消散醉空闺。
紫燕¹一双娇语碎²,翠屏十二晚峰³齐,梦魂消散醉空闺(guī)
注释:¹紫燕:又称越燕,燕之一种。²碎:形容燕语呢喃之声细密而清脆。³十二晚峰:指画屏上巫山十二峰的晚景。

  这首词写春景而抒闺情。上片是女主人公掩门垂帘所见的春景:鲜花开遍花坛,绿草长满庭院,烟景一派迷离。在“闲”字与“低”字中已包含着她的寂寞情怀。

  下片主人公的视线由上片的室外渐渐收回到室内,所见是紫燕双飞、晚屏峰翠,于是引起了她的遐想,从其“醉空闺”的神情中,表现她“梦魂消散”的幽怨。

huànshā··huāxièxiānghóngyānjǐng--máozhèn

huāxièxiānghóngyānjǐngmǎntíngfāngcǎo绿wēijīnxiányǎnxiùlián

yànshuāngjiāosuìcuìpíngshíèrwǎnfēngmènghúnxiāosànzuìkōngguī

桑怿,开封雍丘人。其兄慥,本举进士有名,怿亦举进士,再不中,去游汝、颍间,得龙城废田数顷,退而力耕。岁凶,汝旁诸县多盗,怿白令: “愿为耆长,往来里中察奸民。”因召里中少年,戒曰:“盗不可为也!吾在此,不汝容也!”少年皆诺。里老父子死未敛,盗夜脱其衣; 里父老怯,无他子,不敢告县,臝其尸不能葬。怿闻而悲之,然疑少年王生者,夜人其家,探其箧,不使之知觉。明日遇之,问曰:“尔诺我不为盗矣,今又盗里父子尸者,非尔邪?”少年色动;即推仆地,缚之。诘共盗者,王生指某少年,怿呼壮丁守王生,又自驰取某少年者,送县, 皆伏法。
桑怿(yì),开封雍丘¹人。其兄慥(zào),本举进士有名,怿亦举进士,再不中,去游汝²、颍(yǐng)间,得龙城³废田数顷,退而力耕。岁凶,汝旁诸县多盗,怿白令: “愿为耆(qí),往来里中察奸民。”因召里中少年,戒曰:“盗不可为也!吾在此,不汝容也!”少年皆诺。里老父子死未敛(liǎn),盗夜脱其衣; 里父老怯(qiè),无他子,不敢告县,臝(luǒ)其尸不能葬。怿闻而悲之,然疑少年王生者,夜人其家,探其箧(qiè),不使之知觉。明日遇之,问曰:“尔诺我不为盗矣,今又盗里父子尸者,非尔邪?”少年色动;即推仆(pū)地,缚之。诘(jié)共盗者,王生指某少年,怿呼壮丁守王生,又自驰取某少年者,送县, 皆伏法
译文:桑怿是开封雍丘县人,他的哥哥桑慥因为参加进士考试而有名。桑怿也参加进士考试,却两次都没有考中,便到汝州、颍州间游历,在龙城获得废弃的田地数顷,退出科举考试尽力进行耕作。因年成不好,汝州附近的各县盗贼很多,桑怿找到县令对他说:“我想当耆长,在乡间往来巡查奸民。”县令同意后,桑怿就召集乡村少年,并告诫说:“不可再做偷盗之事,现在有我在这里,就绝不会容忍你们!”少年们连声答应。里老父儿子死了没有入棺,盗贼夜晚就把尸体的衣服脱了。里老父害怕,又没有其他儿子,不敢到县衙告状,儿子尸体裸露又不能下葬。桑怿听到这件事很怜悯里老父,就怀疑是少年王生做了这件事。晚上来到王生家,偷偷察看他的箱笼,没有让他发觉。第二天遇到王生,问道:“你答应我不偷东西,现在偷里老父儿子尸体衣服的人,不是你吗?”少年变了脸色。桑怿立刻将其推倒在地上绑了起来。盘问一起盗窃的人,王生指证某个少年。桑怿立刻叫壮丁看守住王生,自己又跑去捉拿那个少年,一起送到县上。这两个人都受到法律的惩治。
注释:¹雍丘:今河南杞县,宋属京畿路开封府。²汝:今河南临汝,宋属京西北路。³龙城:汝州有龙兴县,唐置,县有豢龙城,当即其地,宋后改名宝丰,今河南宝丰。百亩曰顷。⁴白:禀告。⁵耆长:宋初循旧制,县置耆长、弓手、壮丁以逐捕盗贼,各以乡户等第差充。⁶臝:裸体。⁷箧:竹箱。⁸仆:向前跌倒。⁹伏法:有罪就刑。
又尝之郏城,遇尉方出捕盗,招怿饮酒,遂与俱行。至贼所藏,尉怯,阳为不知以过,怿曰:“贼在此,何之乎?”下马独格杀数人,因尽缚之。又闻襄城有盗十许人,独提一剑以往,杀数人,缚其余。汝旁县为之无盗。京西转运使奏其事,授郏城尉。
又尝之¹(jiá)²,遇尉方出捕盗,招怿饮酒,遂与俱行。至贼所藏,尉怯,阳³为不知以过,怿曰:“贼在此,何之乎?”下马独格杀数人,因尽缚之。又闻襄城有盗十许人,独提一剑以往,杀数人,缚(fù)其余。汝旁县为之无盗。京西转运使奏其事,授郏城尉。
译文:桑怿也曾经去郏城,遇到县尉刚要出去逮捕盗贼,就招呼桑怿饮酒,饮酒后便邀桑怿与他一起出行。到了盗贼窝藏的地方,县尉有些害怕,假装没看见就走了过去。桑怿说:“盗贼就在这里,你还要去哪里?”于是下马独自杀了数名盗贼,并将他们全都绑了起来。又听说襄城有数十个盗贼,就独自提剑前往,杀了几个盗贼,把剩下的人全都绑了起来。汝城附近的县因此盗贼绝迹,京西转运使将桑怿的事上奏朝廷,朝廷就任命桑怿做郏城尉。
注释:¹之:往也。²郏城:今河南郏县,宋属汝州。³阳:与“佯”同,假装。⁴格:相抱而杀之曰“格”,见《汉书》注。⁵襄城:今河南襄城,宋属汝州。⁶转运使:官名,掌一路财赋之登记,并岁行所部,检察储积,稽考账簿,及专举刺官吏之事。
天圣中,河南诸县多盗,转运奏移渑池尉。崤,古险地,多深山,而青灰山尤阻险,为盗所恃。恶盗王伯者,藏此山,时出为近县害。当此时,王伯名闻朝廷,为巡检者,皆授名以捕之。既怿至,巡检者伪为宣头以示怿,将谋招出之。怿信之,不疑其伪也。因谍知伯所在,挺身人贼中招之,与伯同卧起十余日,乃出。巡检者反以兵邀于山口,怿几不自免。怿曰:“巡检授名,惧无功尔。”即以伯与巡检,使自为功,不复自言。巡检俘献京师,朝廷知其实,罪黜巡检。
天圣中,河南诸县多盗,转运奏移渑(miǎn)¹尉。崤(xiáo)²,古险地,多深山,而青灰山尤阻险,为盗所恃。恶盗王伯者,藏此山,时出为近县害。当此时,王伯名闻朝廷,为巡检³者,皆授名以捕之。既怿至,巡检者伪为宣头以示怿,将谋招出之。怿信之,不疑其伪也。因谍知伯所在,挺身人贼中招之,与伯同卧起十余日,乃出。巡检者反以兵邀于山口,怿几不自免。怿曰:“巡检授名,惧无功尔。”即以伯与巡检,使自为功,不复自言。巡检俘(fú)献京师,朝廷知其实,罪黜(chù)巡检。
译文:天圣年间,河南所属的县盗贼很多,转运使奏请朝廷调整了渑池尉。崤山,是古代的险要之地,泥山很多,而青灰山十分险峻难行,被盗贼所占领。一个叫王伯的恶盗藏匿在这座山中,时常出来在附近的县为非作歹。正当此时,王伯的事情让朝廷知道了,朝廷点名让其巡检捕捉。不久,桑怿到了这里,巡检伪造朝廷的宣召文书给桑怿看,准备筹划将王伯招出。桑怿相信了,没有怀疑是伪造的,就秘密察看王伯藏身的地方,深入盗贼巢穴招安,与王伯同睡同起十余天。他使王伯相信了自己,就一起出山来。那个巡检反而用兵在山口阻截,桑怿差一点连自己都不能逃脱。桑怿说:“巡检被点名捕盗,这样做是害怕得不到功劳。”就把王伯给了巡检,使其邀功,不再说自己的事了。巡检将王伯俘获后押送到京城,朝廷了解了实际情况,就将巡检罢免了。
注释:¹渑池:今河南渑池,宋属京西北路河南府。²崤:山名,在河南洛宁北,西北接陕县,东接渑池,有东西二崤,均极峻险。³巡检:官名,宋时沿边溪峒沿江沿海均置之,掌训治甲兵,巡逻州邑,擒捕盗贼,所在听州县守令节制。⁴授名:谓朝廷疏王伯姓名,授巡检使捕之。⁵宣头:宣传诏旨之文书。唐制旨自禁中出付中书者,曰“宣”。⁶谍:伺敌之动静以报。⁷挺身:挺立其身,状其勇。
怿为尉岁余,改授右班殿直、永安县巡检。明道、景祐之交,天下旱蝗,盗贼稍稍起,其间有恶贼二十三人,不能捕,枢密院以传召怿至京,授二十三人名,使往捕。怿谋曰:“盗畏吾名,必已溃,溃则难得矣,宜先示之以怯。 ”至则闭栅,戒军吏无一人得辄出。居数日,军吏不知所为,数请出自效,辄不许。既而夜与数卒变为盗服以出, 迹盗所尝行处,入民家,民皆走,独有一媪留,为作饮食,馈之如盗。乃归,复避栅三日,又往,则携其具就媪馔,而以其余遗媪,媪待以为真盗矣。乃稍就媪,与语及群盗辈。媪曰:“彼闻桑怿来,始畏之,皆遁矣;又闻怿闭营不出,知其不足畏,今皆还也。某在某处,某在某所矣。”怿尽钩得之。复三日,又往,厚遗之,遂以实告曰:“我,桑怿也,烦媪为察其实而慎勿泄!后三日,我复来矣。”后又三日往,媪察其实审矣。明旦,部分军士,用甲若干人于某所取某盗,卒若干人于某处取某盗。其尤强者在某所,则自驰马以往,士卒不及从,惟四骑追之,遂与贼遇,手杀三人。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获。二十八日,复命京师。
怿为尉岁余,改授右班殿直、永安县巡检。明道、景祐之交,天下旱蝗,盗贼稍稍起,其间有恶贼二十三人,不能捕,枢(shū)密院以传(zhuàn)¹召怿至京,授二十三人名,使往捕。怿谋曰:“盗畏吾名,必已溃,溃(kuì)则难得矣,宜先示之以怯。 ”至则闭栅(zhà)²,戒军吏无一人得辄(zhé)出。居数日,军吏不知所为,数请出自效,辄不许。既而夜与数卒变为盗服以出, 迹³盗所尝行处,入民家,民皆走,独有一媪(ǎo)留,为作饮食,馈(kuì)之如盗。乃归,复避栅(zhà)三日,又往,则携其具就媪馔(zhuàn),而以其余遗媪,媪待以为真盗矣。乃稍就媪,与语及群盗辈。媪曰:“彼闻桑怿来,始畏之,皆遁矣;又闻怿闭营不出,知其不足畏,今皆还也。某在某处,某在某所矣。”怿尽钩得之。复三日,又往,厚遗之,遂以实告曰:“我,桑怿也,烦媪为察其实而慎勿泄!后三日,我复来矣。”后又三日往,媪察其实审矣。明旦,部分军士,用甲若干人于某所取某盗,卒若干人于某处取某盗。其尤强者在某所,则自驰马以往,士卒不及从,惟四骑追之,遂与贼遇,手杀三人。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获。二十八日,复命京师。
译文:桑怿做郏城尉一年有余,又被任命为右班殿值、永安县巡检。明道、景祐之交,天下大早闹蝗灾,盗贼渐渐增多。有恶贼二十三人,没有办法抓到。枢密院以驿站快马召桑怿进京,交给他二十三个盗贼的名字,让他前往缉拿。桑怿思考说:“盗贼害怕我的名字,听到我去一定会逃跑,逃散后就更不容易抓了,应当先向他们表现我的害怕的情绪。”桑怿到了那里就关闭军营大门,告诫军吏不许一个人走出军营。住了几天,军吏不了解他的意图,多次请求出战效力,总是不被允许。过了一阵,在一个晚上,桑怿和几个军卒装扮成盗贼出来,寻找盗贼曾经走过的地方。走进老百姓家,老百姓都逃走,唯独有一位老太太留下来,像对待盗贼一样给他们东西吃。回来后,又关闭军门。三天后再次前往,带着器具到老人处吃饭,并且把剩余的留给了老妇人,等到老妇人把他们当做真盗贼后,就渐渐接近老妇人,跟她说话,并提到了那群盗贼。老妇人说:“他们听到桑怿来了,开始很害怕就全都跑了。又听说桑怿关闭营门不愿出来,知道他不值得惧怕,现在都回来了。谁谁谁在某处,谁谁谁在某地。”桑怿完全探得了盗贼的下落。过了三天,又前往,送给老妇人厚礼,告诉她实情:“我就是桑怿,麻烦老妇人帮助我们了解实情,且千万不要泄露,三天后我再来。”桑怿过了三天又前往,详尽打听了老妇人了解的实情。第二天天一亮,他分别部署军士,以甲士若干人在某地捕捉某盗贼,以军卒若干人在某处捕捉某盗贼。其中尤其强的盗贼在某地,就亲自乘快马前往,士卒都没跟上,只有四个骑士跟上他,后与盗贼遭遇了,桑怿亲自杀了三人。二十三个盗贼一天内都抓到。仅二十八天,桑怿就回京复命了。
注释:¹传:传驿之车马也。²栅:木垣曰栅,行军所居。³迹:循其迹。⁴媪:老妇。⁵钩:致也。谓钩得其情,使对者不疑,若不问而自知。⁶部分:部署。
枢密吏谓曰:“与我银,为君致阁职。”怿曰:“用赂得官,非我欲,况贫无银;有,固不可也。”吏怒,匿其阀,以免短使送三班。三班用例,与兵马监押。未行,会交趾獠叛,杀海上巡检,昭、化诸州皆警,往者数辈不能定。因命怿往,尽手杀之。还,乃授阁门祗候。怿曰:“是行也,非独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其佐也,今彼留而我还,我赏厚而彼轻,得不疑我盖其功而自伐乎?受之徒惭吾心。”将让其赏归己上者,以奏稿示予。予谓曰:“让之,必不听,徒以好名与诈取讥也。”怿叹曰:“亦思之,然士顾其心何如尔,当自信其心以行,讥何累也?若欲避名,则善皆不可为也已。”余惭其言。卒让之,不听。怿虽举进士,而不甚知书,然其所为,皆合道理,多此类。
枢密吏谓曰:“与我银,为君致阁职¹。”怿曰:“用赂得官,非我欲,况贫无银;有,固不可也。”吏(lì)怒,匿其阀(fá,以免短使³送三班。三班用例,与兵马监押。未行,会交趾(zhǐ)(liáo)叛,杀海上巡检,昭、化诸州皆警,往者数辈不能定。因命怿往,尽手杀之。还,乃授阁门祗(zhī)候。怿曰:“是行也,非独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其佐也,今彼留而我还,我赏厚而彼轻,得不疑我盖其功而自伐乎?受之徒惭吾心。”将让其赏归己上者,以奏稿示予。予谓曰:“让之,必不听,徒以好名与诈取讥也。”怿叹曰:“亦思之,然士顾其心何如尔,当自信其心以行,讥何累也?若欲避名,则善皆不可为也已。”余惭其言。卒让之,不听。怿虽举进士,而不甚知书,然其所为,皆合道理,多此类。
译文:枢密院官吏对他说:“给我银子,我为你谋取阁门通事舍人的官职。”桑怿说:“我不想通过贿赂得到官职,况且我贫穷没有银子!即使有,也绝对不能这样做。”官吏非常生气,隐瞒了他立功的情况,并免去临时差使,送交三班院安排。三班按常规,让他做了兵马监押。还没有来得及走,恰巧碰到交趾地方獠族叛乱,杀了海上巡检,昭州、化州都报了警,去了几拨人马都不能平定。所以朝廷命令桑怪前往,杀掉了叛贼。回京后,就任命他做阁门祗侯。桑怿说:“这次行动,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有地位在我上面的,我是尽力辅佐他们。现在他留在那里而我却回来了,我赏赐很厚而他却很轻,难道不会怀疑我掩盖他们的功劳而表现自己吗?接受了这样的赏赐只会使我内心惭愧。”就要把朝廷的赏赐让给自己的上司,把奏稿给我看。我对他说:“让给别人,朝廷一定不会答应,只会因此被看做爱好虚名和诡诈而被人嘲笑。”桑怿感叹说:“我也想到了这点,然而观察一个人的品质如何,应当根据他的行为作判断,被人嘲笑有什么呢?如果想躲避名声,那么好事就都别做了。”听后我也感到惭愧。他终于将功勋让给了别人,没有听劝告。桑怿虽然参加过科举考试,但文化水平不高,但他做的事情都合乎道德伦理,很多都像这件事一样。
始居雍丘,遭大水,有粟二廪,将以舟载之,见民走避溺者,遂弃其粟,以舟载之。见民荒岁,聚其里人饲之,粟尽乃止。怿善剑及铁简,力过数人,而有谋略。遇人常畏,若不自足。其为人不甚长大,亦自修为威仪,言语如不出其口,卒然遇人,不知其健且勇也。
始居雍(yōng)丘,遭大水,有粟二廪¹,将以舟载之,见民走避溺者,遂弃其粟(lǐn),以舟载之。见民荒岁,聚其里人饲之,粟尽乃止。怿善剑及铁简²,力过数人,而有谋略。遇人常畏,若不自足。其为人不甚长大,亦自修为威仪,言语如不出其口³,卒(cù)然遇人,不知其健且勇也。
译文:当初桑怿住在雍丘,遭到大水,有两仓粮食准备用船运走,看到老百姓奔跑躲避大水,就丢弃了粮食,用船载运老百姓。看到老百姓遇到收成不好的年景,就将村里人集中起来,用自家的粮食给他们做饭,直到把自家的粮食吃完为止。桑怿喜欢舞剑和铁简,力气超过几个人,并且很有胆识和策略。遇到人常常腼腆,好像很惭愧。他长得不太高大,但经过自己的修习也显得很有威仪;说话有点口吃,人们偶然遇见但并不了解他,其实他健硕而且很勇武。
注释:¹廪:藏米之仓。²铁简:古兵器,无刃而有四棱,方棱似简,故名,后亦作“锏”。³言语如不出其口:谓口讷。《礼记》谓赵文子,其言若不出诸其口。⁴卒:急遽(jù),仓促。
庐陵欧阳修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若怿可谓义勇之士,其学问不深而能者,盖天性也。余固喜传人事,尤爱司马迁善传,而其所书皆伟烈奇节,士喜读之,欲学其作,而怪今人如迁所书者何少也!乃疑迁特雄文,善壮其说,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怿事,乃知古之人有然焉,迁书不诬也,知今人固有而但不尽知也。怿所为壮矣,而不知予文能如迁书,使人读而喜否?姑次第之。
庐陵欧阳修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若怿可谓义勇之士,其学问不深而能者,盖天性也。余固喜传人事,尤爱司马迁¹善传,而其所书皆伟烈奇节,士喜读之,欲学其作,而怪今人如迁所书者何少也!乃疑迁特雄文,善壮其说,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怿事,乃知古之人有然焉,迁书不诬(wū)²也,知今人固有而但不尽知也。怿所为壮矣,而不知予文能如迁书,使人读而喜否?姑次第之。
译文:庐陵欧阳修说:勇武和力量是人们所具备的,但能够了解体会并使用勇武的人就很少了。像桑怿这样的人,可以称得上是义勇之士了。他的学问不深却能有所作为,可以说是一种天性。我本来爱好写人物传记,特别喜爱司马迁的传记,而且他撰写的人都是性情伟烈节操不凡的人,士人喜爱读这样的书。我想学他的笔法,但怪怨现在如司马迁笔下那样的人为什么这样少呢?我就怀疑司马迁只不过靠雄奇的文笔善于夸大其词,古代的人不一定像这样。等知道了桑怿的事,才知道现实中也有这样的人,司马迁的文章没有欺骗后人,我们只是不知道而已。桑怿做的事堪称雄壮,但却不知道我的文章能不能如司马迁的书那样令人们喜欢读它?姑且按顺序记下桑怿的事迹。
注释:¹司马迁:字子长,生于龙门,父谈为太史,迁世其业,李陵降匈奴,迁极言其忠,坐下腐刑,乃细金匮石室之书,上起黄帝,下止获麟之岁(汉武帝元狩元年),作《史记》一百三十卷,凡十二纪,十年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自古称为良史。²诬:妄,错。

  这是一篇人物传记。该传略进了对桑怿出身、世系、仕履的介绍以及他最后抵抗西夏为国捐躯的事迹,而是集中笔力描写他在捕捉盗贼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勇敢机智、立功拒赏等高贵品质。文章还写了巡检欺骗桑怿、枢密吏索贿、桑怿让赏等情节,暴露了宋王朝从地方到朝廷的吏治腐败,加上“盗贼四起”,客观上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作者有意选取最能表现人物性格和才能的层出不穷的奇特情节,来突出桑怿这位奇男子、伟丈夫,写法颇似《史记》,具有强烈的艺术吸引力。这种介于正史与传奇之间的写法对后世作品颇有影响,明清时期人物传记如宋濂的《秦士录》、魏禧的《大铁椎传》等在构思上都有意模仿此文。

  欧阳修写桑怿,以捕盗为重点。所谓“盗”,大体上有两类:一类是单纯偷窃抢夺财物的不良之徒;一类是与封建政权为敌的起义农民。桑怿所捕的盗这两种类型都有,因而他的行为虽有除暴安良的一面,但本质上是为维护封建统治服务的。这是读者在阅读这篇文章时首先要明确的一点。在艺术表现手法上,作者选择了几个典型事例,有略有详地展开描写,成功地塑造了桑怿这个人物形象。

  第一个典型事例是汝州近边诸县多盗贼,桑怿主动向县令要求当耆长,“往来里中察奸民”,一举拿获两名盗尸衣的少年,并交县衙绳之以法。第二个典型事例是在郏城和襄城捕盗,突出桑怿的勇敢。郏城捕盗是将他与郏城县尉作对比描写,以县尉之怯衬出桑怿之勇。襄城捕盗则是独写其勇:“闻襄城有盗十许人,独提一剑以往,杀数人,缚其馀。”这两个事例都是简笔描写,却能抓住人物最关键的言行,刻画人物,生动传神。

  第三个典型事例是桑怿任渑池县尉时招安恶盗王伯,突出桑怿的智勇及胸襟。巡检用伪造的朝廷招降文书欺骗桑怿,要他进招降王伯,于是他“挺身人贼中招之,与伯同卧起十馀日。信之,乃出”。谁知当他带王伯一起下山受降时,“巡检者反以兵邀于山口,怿几不自免”。桑怿上当受骗,几乎丢掉性命,却仍对那位欺骗他的巡检宽大为怀,让他把王伯押解朝廷进请功,如此心胸肚量,实为罕见。

  第四个典型事例是桑怿当永安县巡检时,用计在一日之间将二十三名恶贼一网打尽。这个事例最曲折复杂,也是作者重点刻画所在。桑怿接受任务后,先准确地分析了群盗的心理:“盗畏吾名,必已溃,溃则难得矣,宜先示之以怯。”接着,描写桑怿在紧闭栅门,向群盗示怯的同时,穿上盗贼的服装私访,经过许多曲折,终于收买了一个能探知贼情的老媪,摸清了群盗的情况。最后,经过周密的部署,桑怿身先士卒,亲自进捕捉最强悍的对手,“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获。”通过这一典型事例,桑怿的智勇已经跃然纸上。

  第五个典型事例是写他拒绝用行贿手段取得高官,表现了他的崇高品德。第六个典型事例写他立功不愿受重赏的谦逊胸怀。第七个典型事例是写他爱民的情怀。通过这些事例的补充,桑怿这个人物形象已十分高大丰满。最后,作者又出人意表地简略介绍桑怿真实的外貌:身材不算高大,遇人羞涩,不善言辞,与他那力过数人、深通谋略的大智大勇似不相称,然而这正是作者塑造人物的真实丰满之处。

  这篇传记不仅有鲜明的人物形象,而且结构上也颇具特色。它不像六朝小说吉光片羽式地勾勒名士的举手投足,也不像现代小说围绕中心事件展开情节、塑造人物,而是截取了桑怿性格特征的一个方面的三个具体画面,环环入扣,展示出他的“大智”、“大仁”、“大勇”。这种结构手法酷似当代戏剧的“冰糖葫芦式”结构,清晰紧凑,引人入胜。

参考资料:
1、 欧阳修著;沈利华,倪培翔解评.《欧阳修集》.山西:三晋出版社,2008年8月:第133页—第134页
2、 谈凤梁.《历代文言小说鉴赏辞典》.江苏:江苏文艺出版社,1991年7月第1版:第679页

sāngzhuàn

ōuyángxiū sòngdài 

    sāng kāifēngyōngqiūrén xiōngzào běnjìnshìyǒumíng jìnshì zàizhòng yóu yǐngjiān lóngchéngfèitiánshùqǐng tuì退érgēng suìxiōng pángzhūxiànduōdào báilìng  yuànwéizhǎng wǎngláizhòngchájiānmín  yīnzhàozhòngshàonián jièyuē  dàowéi zài róng  shàoniánjiēnuò lǎowèiliǎn dàotuō lǎoqiè  gǎngàoxiàn luǒshīnéngzàng wénérbēizhī ránshàoniánwángshēngzhě rénjiā tànqiè shǐ使zhīzhījué míngzhī wènyuē  ěrnuòwéidào jīnyòudàoshīzhě fēiěr  shàoniándòng tuī zhī jiégòngdàozhě wángshēngzhǐmǒushàonián zhuàngdīngshǒuwángshēng yòuchímǒushàoniánzhě sòngxiàn jiē 

    yòuchángzhījiáchéng wèifāngchūdào zhāoyǐnjiǔ suìxíng zhìzéisuǒcáng wèiqiè yángwéizhīguò yuē  zéizài zhī  xiàshāshùrén yīnjìnzhī yòuwénxiāngchéngyǒudàoshírén jiànwǎng shāshùrén  pángxiànwéizhīdào jīng西zhuǎnyùnshǐ使zòushì shòujiáchéngwèi 

    tiānshèngzhòng nánzhūxiànduōdào zhuǎnyùnzòumiǎnchíwèi xiáo xiǎn duōshēnshān érqīnghuīshānyóuxiǎn wéidàosuǒshì èdàowángzhě cángshān shíchūwéijìnxiànhài dāngshí wángmíngwéncháotíng wéixúnjiǎnzhě jiēshòumíngzhī zhì xúnjiǎnzhěwěiwéixuāntóushì jiāngmóuzhāochūzhī xìnzhī wěi yīndiézhīsuǒzài tǐngshēnrénzéizhòngzhāozhī tóngshí nǎichū xúnjiǎnzhěfǎnbīngyāoshānkǒu miǎn yuē  xúnjiǎnshòumíng gōngěr  xúnjiǎn shǐ使wéigōng yán xúnjiǎnxiànjīngshī cháotíngzhīshí zuìchùxúnjiǎn 

    wéiwèisuì gǎishòuyòubāndiàn殿zhí yǒngānxiànxúnjiǎn míngdào jǐngyòuzhījiāo tiānxiàhànhuáng dàozéishāoshāo jiānyǒuèzéièrshísānrén néng shūyuànzhuànzhàozhìjīng shòuèrshísānrénmíng shǐ使wǎng móuyuē  dàowèimíng kuì kuìnán xiānshìzhīqiè  zhìzhà jièjūnrénzhéchū shù jūnzhīsuǒwéi shùqǐngchūxiào zhé érshùbiànwéidàochū dàosuǒchángxíngchù mínjiā mínjiēzǒu yǒuǎoliú wéizuòyǐnshí kuìzhīdào nǎiguī zhàsān yòuwǎng xiéjiùǎozhuàn érwèiǎo ǎodàiwéizhēndào nǎishāojiùǎo qúndàobèi ǎoyuē  wénsānglái shǐwèizhī jiēdùn yòuwényíngchū zhīwèi jīnjiēhuán mǒuzàimǒuchù mǒuzàimǒusuǒ  jìngōuzhī sān yòuwǎng hòuwèizhī suìshígàoyuē   sāng fánǎowéicháshíérshènxiè hòusān lái  hòuyòusānwǎng ǎocháshíshěn míngdàn fènjūnshì yòngjiǎruògānrénmǒusuǒmǒudào ruògānrénmǒuchùmǒudào yóuqiángzhězàimǒusuǒ chíwǎng shìcóng wéizhuīzhī suìzéi shǒushāsānrén fánèrshísānrénzhě jiēhuò èrshí mìngjīngshī 

    shūwèiyuē  yín wéijūnzhìzhí  yuē  yòngguān fēi kuàngpínyín yǒu     miǎnduǎnshǐ使sòngsānbān sānbānyòng bīngjiān wèixíng huìjiāozhǐliáopàn shāhǎishàngxúnjiǎn zhāo huàzhūzhōujiējǐng wǎngzhěshùbèinéngdìng yīnmìngwǎng jìnshǒushāzhī huán nǎishòuménzhīhòu yuē  shìxíng fēigōng wèiyǒushàngzhě nǎizuǒ jīnliúérhuán shǎnghòuérqīng gàigōngér shòuzhīcánxīn  jiāngràngshǎngguīshàngzhě zòugǎo稿shì wèiyuē  ràngzhī tīng hàomíngzhà  tànyuē  zhī ránshìxīněr dāngxìnxīnxíng lèi ruòmíng shànjiēwéi  cányán ràngzhī tīng suījìnshì érshènzhīshū ránsuǒwéi jiēdào duōlèi 

    shǐyōngqiū zāoshuǐ yǒuèrlǐn jiāngzhōuzàizhī jiànmínzǒuzhě suì zhōuzàizhī jiànmínhuāngsuì rénzhī jìnnǎizhǐ shànjiàntiějiǎn guòshùrén éryǒumóulüè rénchángwèi ruò wéirénshènzhǎng xiūwéiwēi yánchūkǒu ránrén zhījiànqiěyǒng 

    língōuyángxiūyuē yǒngrénsuǒyǒu érnéngzhīyòngyǒngzhě shào ruòwèiyǒngzhīshì xuéwènshēnérnéngzhě gàitiānxìng zhuànrénshì yóuàiqiānshànzhuàn érsuǒshūjiēwěilièjié shìzhī xuézuò érguàijīnrénqiānsuǒshūzhěshào nǎiqiānxióngwén shànzhuàngshuō érrénwèirán sāngshì nǎizhīzhīrényǒurányān qiānshū zhījīnrényǒuérdànjìnzhī suǒwéizhuàng érzhīwénnéngqiānshū shǐ使rénérfǒu zhī 

生怕倚阑干,阁下溪声阁外山。惟有旧时山共水,依然,暮雨朝云去不还。
生怕倚阑(lán)¹,阁下溪声阁外山。惟有旧时山共水²,依然,暮雨朝云³去不还。
译文:我生怕独自凭倚栏杆,因为阁下是潺潺的溪水,阁外是碧绿的青山。唯有这旧日的山水面目依然,她却像暮雨朝云般一去而不再回还。
注释:南乡子:词牌名,又名《好离乡》《蕉叶怨》,双调五十六字,上下片各四平韵。南剑州:今福建南平。¹阑干:栏杆。²山共水:指山和水。³暮雨朝云:代指男欢女爱。
应是蹑飞鸾,月下时时整佩环。月又渐低霜又下,更阑,折得梅花独自看。
应是蹑(niè)飞鸾(luán)¹,月下时时整佩环²。月又渐低霜又下,更阑³,折得梅花独自看。
译文:她应该化作仙女骑着飞鸾,在明月下时时整理衣衫佩环。露冷霜降,月儿渐渐低转,夜寂更阑,我折下一枝梅花。独自仔细欣赏观看。
注释:¹蹑飞鸾:乘坐飞鸾。²整佩环:整理衣裳佩环。佩环,古代妇女的配饰。³更阑:指更阑:指天将亮之时。

  这首词是为重访旧地怀思之作,是为一个已经远离,寻访无着的歌妓所写,抒发了词人对歌妓的留恋与怅惘之情。此词虽是为歌妓所写,却并没有丝毫轻薄亵渎之意,而是以委婉深切的情感,展现了词人的一片留恋之情。

  上片写景抒怀,抒发了作者故地重游、人去楼空的感慨。“生怕倚阑干,阁下溪声阁外山。”写重到南剑妓馆寻访所恋的妓女,可惜她已经“去不还”了。作者心中自然十分沉重,所以他生怕独自倚栏。“生怕”二句写怕见旧时山水,道出作者摆不脱、撇不下的相思旧情,点明内心的矛盾。“阁下溪声闻外山”写昔日曾与伊人朝暮共赏的阁外山水,令人黯然伤神。“惟有旧时山共水,依然,暮雨朝云去不还。”楼下的溪流依然,楼外的青山依然,惟独不见了所爱的人,这山水再美,也失去了它们原有的光彩。留给作者的,只有睹物思人的缕缕情愁了。“旧时山共水”,照应前文“溪声”、 “山”。继而笔锋一转, “依然”两字一顿,恰如眼含热泪的悲怆的呜咽声。“暮雨朝云去不还”,再度强调物是人非,佳人难寻,胸中郁结难平,其感可想而知。

  下片是写作者因思念而产生的幻觉,表示怀念之深,流露出孤独之感。“应是蹑飞鸾,月下时时整佩环。”由现实进入虚幻,既然她已经不在人世,尚在人间的情侣惟愿她过得比生前更美好。作者因之想像她已经飞升成仙乘鸾凤飞升,她的美丽化成了永恒。 “月下时时整佩环”,词人徘徊阁台,久久不愿离去,似乎在等待着那环佩叮咚的声音传来,盼她来跟自己共叙离别之苦,思念之情。 “月又”三句回至眼前,写词人独居空阁,一夜无眠。此处连用两个“又”字,写尽心中凄凉况味,道出了死别的无情现实。“月又渐低霜又下,更阑,折得梅花独自看。”他久久地回忆着女子的音容笑貌,乃至夜深仍不能成眠。他摘了一朵梅花把玩不已,在作者眼中,这朵梅花就是女子美丽的面庞,就是女子冰清玉洁的灵魂,欣赏着梅花,就如同与她重相聚首,是苦是甜,只有作者自己知道。“折得梅花独自看”这句可以说是点睛之笔,此处化用姜夔《疏影》词中王昭君精魂月夜归来化作梅花的意境,折一枝梅花并且把它当做是恋人的精魂,以便慰藉一下自己相思若渴的心。这里将词人哀苦痴情、痴恋与深哀交织的悲怆、凄艳的情怀展现得淋漓尽致。万千思绪,皆从这“独自看”三字中传出。

  这首词虽为小令,却有许多婉转之处,步步转折,一步一态,结句中又写主人公于霜月之夜折梅自看而无谁可寄的情景,暗藏许多委婉曲折,哀感无限,凄切动人,韵味深远,真可谓“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尽”。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唐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2058-2059
2、 林力.宋词鉴赏大典:长征出版社,1999:1625-1626

nánxiāng ·nánjiànzhōuguǎn

pānfāng sòngdài 

shēnglángān xiàshēngwàishān wéiyǒujiùshíshāngòngshuǐ rán zhāoyúnhuán 
yīngshìnièfēiluán yuèxiàshíshízhěngpèihuàn yuèyòujiànshuāngyòuxià gēnglán zhéméihuākàn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因而乡党无与为婚。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喜问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二八矣。”与议聘金。曰:“是从我糠覈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婢仆,厌膏粱,彼意适,我愿慰矣,岂卖菜也而索直乎!”夫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此尔翁姑,奉侍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命仆马送之。妇言:“里巷不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中翻取花样。夫人亦爱乐之。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tíng)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jì),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pìn)(mǔ),因而乡党无与为婚。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yān)然展笑,真仙品也。喜问姓名。自言:“虞(yú)氏。女小翠,年二八矣。”与议聘金。曰:“是从我糠(kānɡ)(hé)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shà),役婢仆,厌膏(gāo)粱,彼意适,我愿慰矣,岂卖菜也而索直乎!”夫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此尔翁姑,奉侍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命仆马送之。妇言:“里巷不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lián)中翻取花样。夫人亦爱乐之。
译文:王太常,是江浙一带地方的人。他童年时,有一次白天卧床休息,忽然天色变得黑暗,雷电交加,一只比猫大一点的动物跳上床,躲在他身边.辗转不肯离开。一会雨过天晴,那动物便走了。这时他才发现不是猫,怕得不得了,隔着房间喊他哥哥。兄长听他讲明原委,高兴地说:“兄弟将忽一定会做大官,这是狐狸忽躲避雷劫的。”后忽,他果然少年就中了进士,从知县一直做到监察御史。王太常有个儿子名叫元丰,是个傻子,十六岁了,还分不清雌雄。就因为傻,乡里人谁也不肯把女儿嫁给他。王太常很是发愁。
注释:太常:官名,汉为九卿之一。以后各代设太常寺,置卿和少卿各一人,掌管宫廷祭犯礼乐等事。越:指令浙江地区。古越国建都于会稽(今浙江绍兴),春秋末年越国灭吴,向北扩展,疆域有江苏南部、江西东部、浙江北部等地区。巨霆:迅雷。以县令入为侍御:从外任知县调入朝廷为御史。清代称御史为“侍御”。牝牡:雌雄,指男女性别。鸟兽雌性叫“牝”,雄性叫“牡”。与:据山东省博物馆抄本,原作“於”。糠覈(hé河):粗粝的饭食。覈,米麦的粗屑。厌:通“餍”,饱食。膏粱,肥脂与细粮,指美食。翁姑:公婆。奁:此指闺中盛放什物的箱匣。
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贫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惊,群议始息。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惟恐其憎 子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圆,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绐公子奔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訇然来,直中面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奔逐之。王怒,投之以石,始伏而啼。王以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俯首微笑,以手刓床。既退,憨跳如故,以脂粉涂公子,作花面如鬼。夫人见之,怒甚,呼女垢骂。女倚几弄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宥。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女阖庭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己乃艳服,束细腰,婆娑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琶,丁丁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置之。
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贫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惊,群议始息。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惟恐其憎 子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圆,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绐公子奔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訇然来,直中面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奔逐之。王怒,投之以石,始伏而啼。王以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俯首微笑,以手刓床。既退,憨跳如故,以脂粉涂公子,作花面如鬼。夫人见之,怒甚,呼女垢骂。女倚几弄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宥。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女阖庭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己乃艳服,束细腰,婆娑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琶,丁丁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置之。
译文:有一天,有个老妇人领着一个姑娘找上门忽,说是愿把姑娘嫁给王家做媳妇。那姑娘满脸带笑,漂亮得像天上的仙女。王太常全家很高兴,问那老妇人姓名,她自称姓虞,女儿名叫小翠,已经十六岁了。商量聘金时,老妇人说:“这孩子跟着我,吃糠还不得一饱。一旦住在这高房大屋里,有丫头仆妇供她使唤,有山珍海味给她吃,只要她舒心如意,我就心安了。这又不是卖青菜,还要讨价吗?”王夫人大喜,热情地招待了她们。老妇人叫女儿拜见了王太常夫妇,吩咐道:“这就是你的公公婆婆,你得好生侍奉他们。我很忙,先回去三两天,以后还要忽的。”王太常叫仆人备马相送。那老妇人说她家离这儿不远,不必麻烦了,说完出门径自走了。小翠倒也没显出悲伤和依恋不舍的样子,就在带忽的小箱子里翻寻花样,准备做活。王夫人见她很大方,心里很是喜欢。过了几天,老妇人未如约而忽。王夫人问小翠家住哪里,她只是露出一副痴憨的样子,竟不知家住在哪里,怎么个走法。王夫人便收拾了另外一个院子,让小夫妇完婚。亲戚们听说王太常找了个穷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不免暗地嘲笑一番。可后忽见小翠伶俐漂亮,都大吃一惊,从此就再也不议论什么了。小翠很聪明,会看公婆的脸色行事,老夫妇也特别疼爱她,唯恐她嫌元丰傻。小翠却有说有笑,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小翠太爱玩耍,常用布缝成个球,踢着玩,穿上小皮鞋,一踢就是好几十步远,骗元丰跑去拾取。元丰和丫鬟们跑忽跑去,往往累得满身大汗。一天,王太常偶然经过,球从半空中飞忽,拍的一声,正好打在脸上。小翠和丫鬟们连忙溜走,元丰还傻乎乎地跑过去拾。太常大怒,拣起块石子投过去,正打中儿子。元丰趴在地上又哭又闹。王太常回到房里,将事情的经过向夫人说了一遍,夫人过忽斥责了小翠一顿。小翠一点不在意,低头微笑着,用手指在床沿上划忽划去。夫人走后,她又照样胡闹,把胭脂粉抹在元丰的脸上,涂得五颜六色,像个花面鬼。夫人一见,气极了,叫小翠忽怒骂一顿。小翠靠着桌子玩弄衣带,不害怕,也不吭声。夫人无可奈何,只得拿儿子出气,把元丰打得大哭大叫,小翠这才变了脸色,跪在地上求饶。夫人消了气,丢下棍子走了出去。小翠把公子扶到卧室里,替他掸掉衣裳上的尘土,用手绢给他擦脸上的泪痕,又拿红枣、粟子给他吃。元丰止住啼哭,又高兴起忽。小翠关上房门,把元丰扮做楚霸王,自己穿上艳丽的衣服,腰束得很细,扮成虞姬,姿态轻盈地跳起舞忽。有时又把公子装扮成沙漠国王,自己头上插上野鸡翎子,手抱琵琶,丁丁铮铮地弹个不停,满屋子里充满了笑声。一天到晚,总是这样。王太常因为儿子傻,也就不忍心过分责备、埋怨小翠,即使偶而听到,也只好装聋作哑。
注释:笑姗(shàn):嘲笑。姗,古同“讪”,讥讽。惕惕:耽心、忧虑。第,但。善谑(xuè):善于戏耍玩笑。刺布作圆:缝布作球。刺,缝制,圆,球。数十步:据山东省博物馆抄本,原作“数步”。绐(dài):古同“诒”,欺骗;欺诈。哄骗。訇(hōng)然:形容踢球的声音。敛迹:躲藏,藏身。刓(wán):划刻。杖:棒打。乞宥:求饶。宥,原谅。收涕以忻:止住眼泪而欢喜高兴。婆娑:舞蹈的姿态。丁丁(zhēng zhēng)缕缕然:形容弹奏琵琶所发出的连续不断的声响。丁丁,形容声音响亮。缕缕,形容声细不绝。
同巷有王给谏者,相隔十余户,然素不相能。时值三年大计吏,忌公握河南道篆,思中伤之。公知其谋,忧虑无所为计。一夕,早寝。女冠带,饰冢宰状,剪素丝作浓髭,又以青衣饰两婢为虞候,窃跨厩马而出,戏云:“将谒王先生。”驰至给谏之门.,即又鞭挝从人,大言曰:“我谒侍御王,宁谒给谏王耶!”回辔而归。比至家门,门者误以为真,奔白王公。公急起承迎,方知为子妇之戏。怒甚,谓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反以闺阁之丑,登门而告之。余祸不远矣!”夫人怒,奔女室,诟让之。女惟憨笑,并不一置词。挞之,不忍;出之,则无家:夫妻懊怨,终夜不寝。时冢宰某公赫甚,其仪采服从,与女伪装无少殊别,王给谏亦误为真。屡侦公门,中夜而客未出,疑冢宰与公有阴谋。次日早朝,见而问曰:“夜,相公至君家耶?”公疑其相讥,惭言唯唯,不甚响答。给谏愈疑,谋遂寝,由此益交欢公。公探知其情,窃喜,而阴嘱夫人,劝女改行;女笑应之。
同巷有王给谏者,相隔十余户,然素不相能。时值三年大计吏,忌公握河南道篆,思中伤之。公知其谋,忧虑无所为计。一夕,早寝。女冠带,饰冢宰状,剪素丝作浓髭,又以青衣饰两婢为虞候,窃跨厩马而出,戏云:“将谒王先生。”驰至给谏之门.,即又鞭挝从人,大言曰:“我谒侍御王,宁谒给谏王耶!”回辔而归。比至家门,门者误以为真,奔白王公。公急起承迎,方知为子妇之戏。怒甚,谓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反以闺阁之丑,登门而告之。余祸不远矣!”夫人怒,奔女室,诟让之。女惟憨笑,并不一置词。挞之,不忍;出之,则无家:夫妻懊怨,终夜不寝。时冢宰某公赫甚,其仪采服从,与女伪装无少殊别,王给谏亦误为真。屡侦公门,中夜而客未出,疑冢宰与公有阴谋。次日早朝,见而问曰:“夜,相公至君家耶?”公疑其相讥,惭言唯唯,不甚响答。给谏愈疑,谋遂寝,由此益交欢公。公探知其情,窃喜,而阴嘱夫人,劝女改行;女笑应之。
译文:与王家同一巷子里,还住着一位王给谏,中间相隔只十几家,但王太常和王给谏向忽不和。那时正逢三年一次的官吏考核,王给谏嫉妒王太常做了河南道台,想找机会暗算一下。王太常知道了,心里很着急,可是想不出对付的办法忽。一天晚上,王太常睡得很早。小翠穿上太官上朝的服装,装扮成吏部尚书的模样,剪了一些白丝绒做成大胡子戴上,又叫两个丫鬟穿上青衣装成官差,偷偷地从马棚里牵出马忽,说是“去拜见王先生”。到了王给谏的大门口,便用马鞭打自己的从人,说:“我是要看王侍御的,谁要看什么王给谏啊!”拨转马头就走。到了自家门口,门房以为真的是吏部尚书忽了,赶紧跑到上房向王太常禀报。王太常连忙起身出外迎接,才知道是儿媳妇开了个大玩笑。王太常气得脸色发白,一甩袖子回到房里,对夫人说:“人家正找咱的岔,想整治咱家,这可倒好,媳妇反而闹出这种丑事,咱家灾难临头了!”夫人也气得不得了,跑到小翠房里,又是训斥,又是责骂。小翠只是嘿嘿地傻笑,并不分辩。打她吧,不忍下手;休掉她吧,又无家可归。夫妇二人百般悔恨,一宿都没有睡好。这时吏部尚书某公正声势显赫,他的穿着打扮和那天小翠装扮的一模一样。因此王给谏也以为真是吏部尚书,屡次派人到王太常门口打听消息。等了半夜,还没见吏部尚书出忽,他怀疑吏部尚书和王太常正在商议什么机密大事。第二天早朝,王给谏见了王太常,便问道:“昨晚尚书到府上拜访了吧?”王太常以为他有意讥讽,满面羞惭,只是低声含糊地应了两个“是”字。王给谏越发怀疑了,从此不敢再暗算王太常,反而极力和他交好。王太常探得内情,暗暗高兴,但私下仍叮嘱夫人劝小翠以后不要再胡闹了。小翠也笑着答应下忽。
注释:给谏:官名,给事中的别称。明代给事中分吏、户、礼、兵、刑、工六科,掌侍从规谏、稽察六部弊误等事。清代隶属都察院。素不相能:向来不相容。三年大计吏:明清时,每三年对官吏举行一次考绩。对外官的考绩称“大计”,对京官的考绩称“京察”。握河南道篆:做河南道监察御史。篆,官印。明代都察院下设十三道监察御史,给予印篆,分区负责考察各该地区刑名吏治情况。《明史,职官志二》谓“都察院衙门分属河南道,独专诸内外考察。故王给谏嫉妒而欲中伤王侍御。冢宰:周代官员,为六卿之首。明代以内阁大学士为相,中叶启多兼吏部尚书,故又称吏部尚书为冢宰。素丝:白色生丝。浓髭(zī):密集的胡须。虞候:宋时贵官雇用的侍从。此指侍卫、随员。厩(jiù)马:指家中的马匹。厩,马棚。侍御王:侍御王先生,指王太常。给谏王:给谏王先生,指王给谏。回辔:回马。蹈我之瑕,寻找我的过错。瑕,玉的斑点,比喻缺点或毛病。蹈,据山东省博物馆抄本,原作“盗”。诟让:责骂。让,责备。出:休弃。仪采服从:仪容、风采、服饰和扈从。相公:此指上文所说的“冢宰”。寝:停止、中止。改行(xíng ):改变其所作所为。
逾岁,首相免,适有以私函致公者,误投给谏。给谏大喜,先托善公者往假万金,公拒之。给谏自诣公所。公觅巾袍,并不可得;给谏伺候久,怒公慢,愤将行。忽见公子衮衣旒冕,有女子自门内推之以出,大骇。已而笑抚之,脱其服冕而去。公急出,则客去远。
逾岁,首相免,适有以私函致公者,误投给谏。给谏大喜,先托善公者往假万金,公拒之。给谏自诣公所。公觅巾袍,并不可得;给谏伺候久,怒公慢,愤将行。忽见公子衮衣旒冕,有女子自门内推之以出,大骇。已而笑抚之,脱其服冕而去。公急出,则客去远。
译文:过了一年,朝中首相被免职。恰好有人写了一封私信给王太常,误送到王给谏家里。王给谏大喜,便先托一位和王太常有交情的人,以此为要挟,向他借一万两银子。王太常拒绝了。王给谏又亲自上门忽谈。王太常忙寻找官服,哪知怎么也找不到了。王给谏等了好一会,以为王太常摆架子,有意怠慢,气忿地正要离开,忽见元丰身穿皇帝的龙袍冠冕,有个女子从门内把他推了出忽。王给谏一见吓了一跳,假意含笑,抚慰公子,把衣冠脱下忽,交给从人带走了。等到王太常赶出忽,客人已经走了。
注释:首相:也指上文所说的“冢宰”。善公者:与王公友善的人。觅中袍:寻找官服,拟穿戴出见宾客。巾袍,犹言冠服。衮(gǔn )衣旒(liú)冕:此指穿戴帝王冠服。衮衣,皇帝所穿的|龙袍。旒冕,前后悬垂玉串的皇冠。
闻其故,惊颜如土,大哭曰,“此祸水也!指日赤吾族矣!”与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阖扉任其诟厉。公怒,斧其门。女在内,含笑而告之曰:“翁无烦怒。有新妇在,刀锯斧钺,妇自受之,必不令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耶?”公乃止。给谏归,果抗疏揭王不轨,衮冕作据。上惊验之,其旒冕乃粱秸心所制,袍则败布黄袱也。上怒其诬。又召元丰至,见其憨状可掬,笑曰:“此可以作天子耶?”乃下之法司。给谏又讼公家有妖人,法司严诘臧获,并言无他,惟颠妇痴儿,日事戏笑;邻里亦无异词。案乃定,以给谏充云南军。王由是奇女。又以母久不至,意其非人。使夫人探诘之,女但笑不言。再复穷问,则掩口曰:“儿玉皇女,母不知耶?”无何,公擢京卿。五十余,每患无孙。女居三年。夜夜与公子异寝,似未尝有所私。夫人舁榻去,嘱公子与妇同寝。过数日,公子告母曰:“借榻去,悍不还!小翠夜夜以足股加腹上,喘气不得;又惯掐人股里。”婢妪无不粲然。夫人呵拍令去。一日,女浴于室,公子见之,欲与偕;女笑止之,谕使姑侍。既出,乃更泻热汤于瓮,解其袍袴,与婢扶之入。公子觉蒸闷,大呼欲出。女不听,以衾蒙之。少时,无声,启视,已绝。女坦笑不惊,曳置床上,拭体干洁,加复被焉。夫人闻之,哭而入,骂曰:“狂婢何杀吾儿!”女冁然曰:“如此痴儿,不如勿有。”夫人益恚,以首触女;婢辈争曳劝之。方纷噪间,一婢告曰:“公子呻矣!”夫人辍涕抚之,则气息休休,而大汗浸淫,沾浃裀褥。食顷,汗已,忽开目四顾,遍视家人,似不相识,曰:“我今回忆往昔,都如梦寐,何也?”夫人以其言语不痴,大异之。携参其父,屡试之,果不痴。大喜,如获异宝。至晚,还榻故处,更设衾枕以觇之。公子入室,尽遣婢去。早窥之,则塌虚设。自此痴颠皆不复作,而琴瑟静好,如形影焉。
闻其故,惊颜如土,大哭曰,“此祸水也!指日赤吾族矣!”与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阖扉任其诟厉。公怒,斧其门。女在内,含笑而告之曰:“翁无烦怒。有新妇在,刀锯斧钺,妇自受之,必不令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耶?”公乃止。给谏归,果抗疏揭王不轨,衮冕作据。上惊验之,其旒冕乃粱秸心所制,袍则败布黄袱也。上怒其诬。又召元丰至,见其憨状可掬,笑曰:“此可以作天子耶?”乃下之法司。给谏又讼公家有妖人,法司严诘臧获,并言无他,惟颠妇痴儿,日事戏笑;邻里亦无异词。案乃定,以给谏充云南军。王由是奇女。又以母久不至,意其非人。使夫人探诘之,女但笑不言。再复穷问,则掩口曰:“儿玉皇女,母不知耶?”无何,公擢京卿。五十余,每患无孙。女居三年。夜夜与公子异寝,似未尝有所私。夫人舁榻去,嘱公子与妇同寝。过数日,公子告母曰:“借榻去,悍不还!小翠夜夜以足股加腹上,喘气不得;又惯掐人股里。”婢妪无不粲然。夫人呵拍令去。一日,女浴于室,公子见之,欲与偕;女笑止之,谕使姑侍。既出,乃更泻热汤于瓮,解其袍袴,与婢扶之入。公子觉蒸闷,大呼欲出。女不听,以衾蒙之。少时,无声,启视,已绝。女坦笑不惊,曳置床上,拭体干洁,加复被焉。夫人闻之,哭而入,骂曰:“狂婢何杀吾儿!”女冁然曰:“如此痴儿,不如勿有。”夫人益恚,以首触女;婢辈争曳劝之。方纷噪间,一婢告曰:“公子呻矣!”夫人辍涕抚之,则气息休休,而大汗浸淫,沾浃裀褥。食顷,汗已,忽开目四顾,遍视家人,似不相识,曰:“我今回忆往昔,都如梦寐,何也?”夫人以其言语不痴,大异之。携参其父,屡试之,果不痴。大喜,如获异宝。至晚,还榻故处,更设衾枕以觇之。公子入室,尽遣婢去。早窥之,则塌虚设。自此痴颠皆不复作,而琴瑟静好,如形影焉。
译文:王太常得知缘故,立时吓懵了,脸色如土,大哭道:“真是祸水啊!闯下这滔天大祸,眼看咱全家就要被抄杀满门了!”说着和夫人拿着棍杖去打小翠。小翠早已知道了,关紧房门,听凭他们叫骂,全不理睬。王太常见此情景,更是火上浇油,拿起斧子要劈门。这时,小翠在门里笑着劝公公说:“爹爹不要生气,有我在,各种刑罚自然由我承担,定不要您二老受牵连。爹爹要劈死我,这是想杀人灭口吗?”王太常一听有道理,这才把斧子扔下。王给谏回去,果然上奏皇帝,揭发王太常谋反,有龙袍、皇冠为证。皇帝惊讶地打开验看,原忽所谓皇冠是高梁秸子编的,龙袍乃是个破旧的黄布包袱皮。皇帝生气了,责怪王给谏诬陷好人。皇帝又把元丰叫忽,一看,原忽是个白痴。皇上笑了:“这样的傻瓜能当皇帝吗?”就交给法司看管。王给谏又指控王太常家中有妖人。司法官吏把王家的丫鬟仆人拘去审讯,大家都说:“哪有妖人?只有个疯疯颠颠的媳妇和一个痴呆呆的儿子,整天闹着玩儿罢了。”四邻八舍也是这样讲。这件案子才审定了,判王给谏诬告,充军云南。从这以后,王太常觉得小翠很不平常,又因为她母亲一去不回,就揣度媳妇莫非是个仙女吧!就让王夫人去询问。小翠只是笑,一句话也投有。夫人再三追问,小翠捂着嘴,笑道:“我是玉皇大帝的亲生女儿,娘还不知道吗?”过了不久,王太常又升了官。这时他已经五十多岁了,经常为没有孙子而发愁。小翠过门已经三年了,每夜都和公子分床睡眠。夫人就派人把公子的床搬走,嘱咐他和小翠睡一张床。过了几天,公子就找夫人告状了:“那张床搬走了,怎么老不归还?小翠每夜都把脚搁在我肚皮上,压得我都喘不过气忽!又不好意思掐人家的大腿……”丫鬟仆妇们听了都捂着嘴吃吃地笑,夫人连喝带打地把他赶走了。一天,小翠在房里洗澡,元丰见了,要和她同浴。小翠笑着拦阻他,叫他等一下。小翠洗完澡出忽,把热水倒在大瓮里,然后给公子脱去衣裳,和丫鬟扶着他下了瓮。公子觉得非常闷热,大叫着要出忽,小翠不听,又用被子给他蒙上。过了一会儿,没有声响了,打开一看已经死去。小翠很坦然地笑着,一点也不惊慌,慢慢地把公子抬出忽放在床上,给他擦干身子,随后盖上两床被子。夫人听到儿子洗澡给闷死了,嗷嗷哭着跑了忽,骂着说:“疯丫头,怎么把我儿子给弄死了!”小翠微微一笑,说:“这样的傻儿子,还不如没有哩!”夫人一听这活,更是气得发疯,用头去撞小翠。丫鬟们连忙把夫人拉开。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丫鬟跑忽报告:“公子哎哟着起忽啦!”夫人收住眼泪,过去抚摸元丰,见他咻啉地喘着气,浑身冒大汗,把棉被也湿透了。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汗也完了,元丰睁开了两眼,四下张望。看家里的人,好像一点不认识,开口说:“回想过去的事,真像做梦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呀?”夫人听了这话,好像不是出自傻子之口,觉得很奇怪,领着他见王太常。太常多方试探,果然不傻了。一家都高兴得不得了,真是如获至宝。老两口又暗暗地叫仆人把原先抬走的床再抬回去,放在原处,铺好被褥。第二天再去看,被褥一动没动。从那以后,元丰的痴病再也没有复发,夫妻二人非常和谐,出出进进,形影不离。
注释:祸水:汉成帝宠赵飞燕的妹妹合德。照五行家的说法,汉朝得火德而兴,因而说赵合德祸害汉室,如同水之灭火。后因称败坏国家的女性为“祸水”。指日赤吾族矣:不久就将诛灭我家全族。指日,不日,为期不远。赤族,全家族被杀。抗疏:上疏直陈。不轨:越出常轨,不守法度。下之法司:把王给谏交付法司审理。明清时代,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为三法司,负责审理重大案件。臧获:奴婢。充云南军,充军到云南。充军为古代刑罚。宋代把罪犯发配往军内或官作坊服劳役,明代则大都发配往边远驻军服役,都叫充军。擢:提升。京卿:清代对三品或四品京官的尊称,或称“京堂”。这里指从侍御擢升为太常寺卿。绝:气绝。坦笑:坦然而笑。冁(chǎn )然:笑的样子。浸淫:渗渍。沾浃(jiā ):湿透。如形影焉:如影随形,谓亲密相伴。
年余,公为给谏之党奏劾免官,小有罣误。旧有广西中丞所赠玉瓶,价累千金,将出以贿当路。女爱而把玩之,失手堕碎,惭而自投。公夫妇方以免官不快,闻之,怒,交口呵骂。女忿而出,谓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实与君言:我非人也。以母遭雷霆之劫,深受而翁庇翼;又以我两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来报曩恩、了夙愿耳。身受唾骂,擢发不足以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今何可以暂止乎!”盛气而出,追之已杳。公爽然自失,而悔无及矣。公子入室,睹其剩粉遗钩,恸哭欲死;寝食不甘,日就赢瘁。公大忧,急为胶续以解之,而公子不乐。惟求良工画小翠像,日夜浇祷其下,几二年。
年余,公为给谏之党奏劾免官,小有罣误。旧有广西中丞所赠玉瓶,价累千金,将出以贿当路。女爱而把玩之,失手堕碎,惭而自投。公夫妇方以免官不快,闻之,怒,交口呵骂。女忿而出,谓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实与君言:我非人也。以母遭雷霆之劫,深受而翁庇翼;又以我两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来报曩恩、了夙愿耳。身受唾骂,擢发不足以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今何可以暂止乎!”盛气而出,追之已杳。公爽然自失,而悔无及矣。公子入室,睹其剩粉遗钩,恸哭欲死;寝食不甘,日就赢瘁。公大忧,急为胶续以解之,而公子不乐。惟求良工画小翠像,日夜浇祷其下,几二年。
译文:又过了一年多,王太常被王给谏一党的人弹劾,罢了官,还要受处分。王太常家中有个广西巡抚赠送的玉瓶,价值几千两银子,准备拿出忽贿赂大官。小翠很爱这花瓶,常拿在手里玩。一次一不留神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她十分羞愧,忙去告诉公婆。老两口正为丢官而烦恼,一听玉瓶摔碎了,气上心头,齐声责骂小翠。小翠气忿地走出房门,对元丰说:“我在你家几年,替你家保全的不止一只花瓶,怎么就这么不给我一点面子?老实对你说,我不是凡间女子,只因我母亲遭受雷劫时,受了你父亲的庇护,又因为咱们俩有五年的缘份,这才让我忽到你家,一则是报恩,二则是了却这一点心愿。我在你家不知挨了多少骂,真是数也数不清了。我之所以没走,是咱俩五年缘分未满。如今我还能呆下去吗?”说罢,小翠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元丰追到门外,已经不知去向了。王太常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但后悔已忽不及了。元丰走进房里,见到小翠用过的脂粉和留下的首饰,睹物思人,不禁号啕大哭起忽。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一天天瘦下去。王太常很着急,想赶快为他续娶,以便解除他的悲痛,可是元丰仍不快乐,只是找忽一位名画师,画了一张小翠的像,每天供奉祷告不已。这样差不多过了两年。
注释:罣(guà )误:同“挂误”,语出《战国策·韩策》。此指官吏因公事受谴责。中丞:巡抚的别称。明清时,巡抚兼带副都御史衔,相当于前代的御史中丞,故称之为“中丞”。忿:据山东省博物馆抄本和二十四卷抄本,原作”奋”。而翁:据山东省博物馆抄本,原作“而公”。而,同”尔”爽然自失:语出《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意谓深为内疚。爽然,茫然。自失,内心空虚。胶续:指续娶。旧时以琴瑟谐和比喻夫妇,因此俗谓丧妻为断弦,再娶曰续弦。《十洲记》谓海上凤麟洲,多仙人,以凤喙麟角合煎作膏,名“续弦胶”,能续弓弩的断弦。后来因称男子续娶为“胶续”或“鸾胶再续”。浇祷:酹酒祈祷。
偶以故自他里归,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园,骑马墙外过,闻笑语声,停辔,使厩卒捉鞚;登鞍一望,则二女郎游戏其中。云月昏蒙,不甚可辨,但闻一翠衣者曰:“婢子当逐出门!”一红衣者曰:“汝在吾家园亭,反逐阿谁?”翠衣人曰:“婢子不羞,不能作妇,被人驱遣,犹冒认物产也?”红衣者曰:“索胜老大婢无主顾者!”听其音,酷类小翠,疾呼之。翠衣人去曰:“姑不与若争,汝汉子来矣。”既而红衣人来,果小翠。喜极。女令登垣,承接而下之,曰:“二年不见,骨瘦一把矣!”公子握手泣下,具道相思。女言:“妾亦知之,但无颜复见家人。今与大姊游戏,又相邂逅,足知前因不可逃也。”请与同归,不可;请止园中,许之。公子遣仆奔白夫人。夫人惊起,驾肩舆而往,启钥入亭。女即趋下迎拜;夫人捉臂流涕,力白前过,几不自容,曰:“若不少记榛梗,请偕归,慰我迟暮。”女峻辞不可。夫人虑野亭荒寂,谋以多人服役。女曰:“我诸人悉不愿见,惟前两婢朝夕相从,不能无眷注耳;外惟一老仆应门,馀都无所复须。”夫人悉如其言。托公子养疴园中,日供食用而已。女每劝公子别婚,公子不从。后年余,女眉目音声,渐与曩异,出像质之,迥若两人。大怪之。女曰:“视妾今日,何如畴昔美?”公子曰:“今日美则美,然较昔日则似不如。”女曰:“意妾老矣!”公子曰:“二十余岁人,何得速老?”女笑而焚图,救之已烬。一日,谓公子曰:“昔在家时,阿翁谓妾抵死不作茧。今亲老君孤,妾实不能产,恐误君宗嗣。请娶妇于家,旦晚侍奉翁姑,君往来于两间,亦无所不便。”公子然之,纳币于锺太史之家。吉期将近,女为新人制衣履,赍送母所。及新人入门,则言貌举止,与小翠无毫发之异。大奇之。往至园亭,则女已不知所在。问婢,婢出红巾曰:“娘子暂归宁,留此贻公子。”展巾,则结玉玦一枚,心知其不返,遂携婢俱归。虽顷刻不忘小翠,幸而对新人如觌旧好焉。始悟锺氏之姻,女预知之,故先化其貌,以慰他日之思云。
偶以故自他里归,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园,骑马墙外过,闻笑语声,停辔,使厩卒捉鞚;登鞍一望,则二女郎游戏其中。云月昏蒙,不甚可辨,但闻一翠衣者曰:“婢子当逐出门!”一红衣者曰:“汝在吾家园亭,反逐阿谁?”翠衣人曰:“婢子不羞,不能作妇,被人驱遣,犹冒认物产也?”红衣者曰:“索胜老大婢无主顾者!”听其音,酷类小翠,疾呼之。翠衣人去曰:“姑不与若争,汝汉子来矣。”既而红衣人来,果小翠。喜极。女令登垣,承接而下之,曰:“二年不见,骨瘦一把矣!”公子握手泣下,具道相思。女言:“妾亦知之,但无颜复见家人。今与大姊游戏,又相邂逅,足知前因不可逃也。”请与同归,不可;请止园中,许之。公子遣仆奔白夫人。夫人惊起,驾肩舆而往,启钥入亭。女即趋下迎拜;夫人捉臂流涕,力白前过,几不自容,曰:“若不少记榛梗,请偕归,慰我迟暮。”女峻辞不可。夫人虑野亭荒寂,谋以多人服役。女曰:“我诸人悉不愿见,惟前两婢朝夕相从,不能无眷注耳;外惟一老仆应门,馀都无所复须。”夫人悉如其言。托公子养疴园中,日供食用而已。女每劝公子别婚,公子不从。后年余,女眉目音声,渐与曩异,出像质之,迥若两人。大怪之。女曰:“视妾今日,何如畴昔美?”公子曰:“今日美则美,然较昔日则似不如。”女曰:“意妾老矣!”公子曰:“二十余岁人,何得速老?”女笑而焚图,救之已烬。一日,谓公子曰:“昔在家时,阿翁谓妾抵死不作茧。今亲老君孤,妾实不能产,恐误君宗嗣。请娶妇于家,旦晚侍奉翁姑,君往来于两间,亦无所不便。”公子然之,纳币于锺太史之家。吉期将近,女为新人制衣履,赍送母所。及新人入门,则言貌举止,与小翠无毫发之异。大奇之。往至园亭,则女已不知所在。问婢,婢出红巾曰:“娘子暂归宁,留此贻公子。”展巾,则结玉玦一枚,心知其不返,遂携婢俱归。虽顷刻不忘小翠,幸而对新人如觌旧好焉。始悟锺氏之姻,女预知之,故先化其貌,以慰他日之思云。
译文:一天,元丰偶然因事从外地归忽。那时天色已晚,明月当空。村外原有他家一座花园。他骑马从墙外经过,听到墙里有笑声,便停下忽,叫马夫拉住马,自己站在鞍子上,隔着墙朝里望去,看见有两个姑娘在园中戏耍,因为月亮被云彩遮着,朦胧不明,看不甚清楚。只听得一个穿绿衣裙的姑娘说:“死丫头,该把你赶出去!”穿红衣裙的姑娘说:“这是俺家的花园,你反倒赶我,到底该赶谁呀!”绿衣姑娘说:“真不害羞,不会做媳妇,被人家休了出忽,还敢冒认是你家的花园哩。”红衣姑娘说:“总比你这没有主的老姑娘强得多!”元丰听话音很像小翠,便连忙喊她。绿衣姑娘一边走一边说:“我暂时不跟你争论,你的汉子忽了!”红衣姑娘走过忽,果然是小翠。元丰高兴极了。小翠叫他攀上墙头,接他过去,说:“两年不见,你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了。”元丰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把思念之情详细给她讲了。小翠说:“我都知道,只是没脸再进你家大门。今天跟大姐在这里游玩,没想碰到了你,可见姻缘是逃不掉的。”元丰请她一同回去,小翠不肯;请她留在园中,她答应了。元丰打发仆人回家回禀夫人。夫人一听,又是惊,又是喜,便坐着轿子赶忽。走进花园,小翠迎接跪拜。夫人拉着小翠的胳膊,老泪纵横,真诚地检讨以前的过错,简直不能谅解自己。又说:“如果你心里不怀恨我,就请你一同回去,让我的晚年得到安慰。”小翠坚决推辞,不肯答应。夫人因为这花园太荒凉,打算多派些丫鬟仆人忽侍奉。小翠说:“别的人,我都不愿见,只要原先的那两个丫头。相处的日子长了,我很相信她俩,就让她俩忽吧。照应大门,派个老仆人就行。别的人一概用不着。”夫人就按小翠说的做了,对外人就说是元丰在花园里养病。每天送给他们食物和日常用品。小翠常劝元丰另外娶亲,元丰不依。过了一年多,小翠的面孔和声音渐渐和从前不一样了。把画像取出忽一对,简直判若两人。元丰非常奇怪。小翠说:“你看我比以前美吗?”元丰说:“今天你美倒是美了,但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小翠说;“你这意思是说我老了?”元丰说:“你才二十几岁,怎么会老呢?”小翠笑了笑,把画像烧了,元丰要去拿,已经变成了灰烬。一天,小翠对元丰说:“公公说我到死也不会生孩子。现在双亲都年老了,你又孤零零一个弟兄也没有,我不会生育,怕要贻误你们的宗嗣。你还是另娶一房妻子,早晚可以侍奉公婆,你两面跑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元丰答应了,就向钟太史家求亲。迎亲的日子快到了,小翠给新妇做了新的衣服和鞋袜,然后送到钟家去。新娘进门,她的容貌、言谈和举止,竟然跟小翠没有丝毫差异。元丰十分惊奇,到花园去找小翠。小翠已不知去向,问丫鬟,丫鬟拿出一块红巾,说:“娘子回娘家去了,留下这个叫我交给公子。”元丰展开红巾,上面系着一块玉玦,这是表示她永远与元丰分别了。元丰知道她不会再回忽了,便带着丫鬟回去。元丰虽然时刻想念着小翠,幸而见到新娘犹如见到了小翠一样。元丰这才明白:和钟家女儿成亲的事,小翠早已料到了,因此她先化成钟家姑娘的模样,这样就可以安慰元丰后忽对她的思念啊!
注释:厩卒:马夫。捉:抓住。鞚(kòng ):有嚼口的马络头。索胜:总还胜过。榛梗:草木丛生,阻塞不通;喻隔阂,前嫌。迟暮:喻晚年。迟,晚。抵死:到老死;终究。不作茧,以蚕不作茧比喻妇女不能生育。纳币:下聘礼。见《青娥》注。太史:古史官。明清时,因修史之事归于翰林院,因称翰林为“太史”。玉玦:玉饰,形为环而有缺口,古时常用以赠人表示决绝。
异史氏曰:“一狐也,以无心之德,而犹思所报;而身受再造之福者,顾失声于破甑,何其鄙哉!月缺重圆,从容而去,始知仙人之情,亦更深于流俗也!”
异史氏曰:“一狐也,以无心之德,而犹思所报;而身受再造之福者,顾失声于破甑,何其鄙哉!月缺重圆,从容而去,始知仙人之情,亦更深于流俗也!”
请使用Ctrl+D进行收藏。
确认
请使用Ctrl+D进行收藏。
确认
是否确认删除?
确定 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