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联写同伴归尽,只有大雁独自飞翔,写“离群”切题。二联写孤雁神态,先写失群原因,再写失群后的仓皇。三联写失群的苦楚。尽管振羽奋飞,仍然是只影无依,凄凉寂寞。四联写疑虑受箭丧生,表达诗人的良好愿望和矛盾心情。徐培均认为,这首诗“字字珠玑,没有一处是闲笔;而且余音袅袅,令人回味无穷,可称五律诗中的上品。”
这是一只悲伤而执着的孤雁:它不饮,不啄,只是一个劲儿飞着,叫着,追寻它的同伴。诗人同情失群的孤雁,其实是融入了自己的思想感情。
这首诗题名《孤雁》,全篇皆实赋孤雁,“诗眼”就是一个“孤”字。一个“孤”字将全诗的神韵、意境凝聚在一起,浑然天成。
为了突出孤雁,首先要写出“离群”这个背景。所以诗人一开头便说:“几行归塞尽,念尔独何之?”作者本是江南人,一生中常在巴、蜀、湘、鄂、秦、陇一带作客,多天涯羁旅之思。此刻想是站在驿楼上,极目远望:只见天穹之下,几行鸿雁,展翅飞行,向北而去。渐渐地,群雁不见了,只留下一只孤雁,在低空盘旋。我们从“归塞”二字,可以看出雁群是在向北,且又是在春天;因为只有在春分以后,鸿雁才飞回塞外。这两句中,尤应注意一个“行”字,一个“独”字。有了“行”与“独”作对比,孤雁就突现出来了。“念尔”二字,隐蕴诗人同情之心。古人作诗,往往托物寓志,讲究寄兴深微。“念尔”句写得很妙,笔未到而气已吞,隐隐地让一个“孤”字映照通体,统摄全局。“独何之”,则可见出诗人这时正羁留客地,借孤雁以写离愁。
颔联“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迟”,是全篇的警策。第三句是说失群的原因,第四句是说失群之后仓皇的表现,既写出当时的自然环境,也刻画出孤雁的神情状态。时间是在晚上,地点是在寒塘。暮雨苍茫,一只孤雁在空中嘹嘹呖呖,呼寻伙伴。那声音是够凄厉的了。它经不住风雨的侵凌,再要前进,已感无力,面前恰有一个芦叶萧萧的池塘,想下来栖息,却又影单心怯,几度盘旋。那种欲下未下的举动,迟疑畏惧的心理,写得细腻入微。可以看出,作者是把自己孤凄的情感熔铸在孤雁身上了,从而构成一个统一的艺术整体,读来如此逼真动人。诚如近人俞陛云所说:“如庄周之以身化蝶,故入情入理,犹咏鸳鸯之‘暂分烟岛犹回首,只渡寒塘亦并飞’,替鸳鸯着想,皆妙入毫颠也。”(《诗境浅说》)颈联“渚云低暗度,关月冷相随”,是承颔联而来,写孤雁穿云随月,振翅奋飞,然而仍是只影无依,凄凉寂寞。“渚云低”是说乌云逼近洲渚,对孤雁来说,便构成了一个压抑的、恐怖的氛围,孤雁就在那样惨澹的昏暗中飞行。这是多么令人担忧呵!这时作者是在注视并期望着孤雁穿过乌云,脱离险境。“关月”,指关塞上的月亮,这一句写想象中孤雁的行程,虽非目力所及,然而“望尽似犹见”,倾注了对孤雁自始至终的关心。这两句中特别要注意一个 “低”字,一个“冷”字。月冷云低,衬托着形单影只,就突出了行程的艰险,心境的凄凉;而这都是紧紧地扣着一个“孤”字。唯其孤,才感到云低的可怕;唯其只有冷月相随,才显得孤单凄凉。
诗篇的最后两句,写了诗人的良好愿望和矛盾心情。“未必逢矰缴,孤飞自可疑”,是说孤雁未必会遭暗箭,但孤飞总使人易生疑惧。从语气上看,象是安慰之词──安慰孤雁,也安慰自己;然而实际上却是更加耽心了。因为前面所写的怕下寒塘、惊呼失侣,都是惊魂未定的表现,直到此处才点明惊魂未定的原因。一句话,是写孤雁心有余悸,怕逢矰缴。诗直到最后一句“孤飞自可疑”,才正面拈出“孤”字,“诗眼”至此显豁通明。诗人飘泊异乡,世路峻险,此诗以孤雁自喻,表现了他孤凄忧虑的羁旅之情。
清人刘熙载说:“五言无闲字易,有余味难。”(《艺概·诗概》)崔涂这首《孤雁》,字字珠玑,没有一处是闲笔;而且余音袅袅,令人回味无穷,可称五言律诗中的上品。
这首词是拟写闺情之作,全篇以写景始而以情终,景中含情,情又衬景,因而被评为“金碧山水,一片空蒙。”(谭献《谭评词辨》)
上阕从春光写起。“六曲阑干”三句极力描写庭院的春日明媚风景。曲曲红阑,被绿茵扶疏的碧树所环绕;院中的杨柳随风摇摆,如丝如缕的柔条在夕阳的晚照中轻盈飞舞,好一派静谧、优美的景色。一个“偎”字,写出自然景物与人工景物的和谐、亲昵,一个“展”字,写尽了柳条的媚态,词的意境,就在这柔和、清雅的景物中被烘托出。
“谁把钿筝移玉柱?穿帘海燕双飞去。”三句写帘内景。“谁把”两句从听觉写起,在这寂静的环境中突然响起了琮琮的筝声,闺中安栖的燕子,被筝声惊起,双双穿帘飞去了,词人把这些情景都写得优美、精致,用笔非常细腻,有力地表现出春光的明媚,给读者以十分深刻的印象,引发出丰富的情境联想。筝声之后并没有揭起垂下的帘幕,露出弹筝之人,却转写燕子穿帘双飞,以衬托弹筝者的孤独寂寞,了无知音,幽思难托。
上阕中词人分别从听觉和视觉两个角度进行描写,先写筝鸣声之凄婉,再写成双的海燕穿帘而去,所见所闻,勾起词人隐隐的孤独与惆怅之感,为下文进一步抒情做铺垫。
下片抒伤春之情。首三句写词人所见:游丝、落絮、红杏花,这些景物的描写,暗示春之将逝。依旧由景开始,但是“满眼”一词已经凸现了人的出现,是从闺中人的视线和心情来看景了。“游丝”和“落絮”都是经典的春愁缭乱、幽思绵绵的意象,“满”和“兼”字更说明了一种无聊、无奈的心情。这是突然降下的一阵清明雨,打得院中杏花零落。
“浓睡觉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结末写女主人公因梦醒而引起的恼莺情绪。“乱”字暗示了闺中之人的心情烦乱。至于她做的是什么样的“好梦”,词人没有说明,却更耐人寻味。浓睡好梦,欢情片刻,这对于现实生活中无法相会的恋人来讲,也是聊慰其相思饥渴的方式。然而哪怕这样短暂的好梦,也偏偏被莺语惊扰,可见无论是明媚亮丽的春色,还是落花沽絮的雨景,全都成了激惹她阵阵愁绪的触媒。
整首词诗人由写景始,由写人终。写景抓住春天的特指,但有富于变化,在变化中蕴含了作者的情感,写人先写人物的行动,把细筝移玉柱,但穿帘双燕却勾起了主人公无限的伤感,成为全词感情转折的基点。再写人物的心理,“惊残好梦无寻处”,直接抒发主人公内心的伤感。整首词写景与写人相互交融,通过穿帘的双燕,乱语的“黄莺”、“游丝”、“落絮”“清明雨”,使人物的心理活动步步呈现,达到了情与景的高度统一,但又含而不露,堪称“金碧山水,一片空蒙。”全词在艺术风格上语言明丽,用意婉曲。
词的上片写行舟过湘水的情景。开头“濯足”二句即用屈原作品的词语,又非常切合舟行途中情景。首句见《楚辞·渔父》:“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次句见《楚辞·九歌·少司命》:“与女沐兮咸池,晞女发兮阳之阿。”但“北风凉”出自《诗经·邶风·北风》“北风其凉”。“濯足夜滩急”二句,既写驾舟远行者的表象动态,又借以抒发自己高洁的情怀,并且贯穿全篇。从濯足到晞发的意象,显示出词人胸怀的高洁脱俗。“吴山”二句承上则抒发词人渴望到潇湘的心愿。“买山扁舟”三句,进一步展示想象与现实相结合的美好机遇。“六月下沧浪”,既点明了时间,又借指湘江并与上文潇湘呼应。”天公付我”,从表象上看,大概是写天公为我作美,其实,词人此刻的心绪是异常复杂的,透过这幽默诙谐的词语,读者可以体察到词人埋藏于内心的人生苦涩滋味。“蝉蜕尘埃外,蝶梦水云乡。”词人转换视角,采用两个不同层次景色来展现蕴含着的奥秘。前句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的,皭然泥而不滓者也。”后者运用《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水云乡为隐者所居。这种多视角的审美情趣既是对屈原身处浊世而不同流合污的高贵品格的赞美,又是借以自喻而显露出豁达自适的心情。
下片即景抒情。作者荡舟湘江,脑海里浮现出屈原的形象。屈原那种忠愤忧国的情操,精美多姿的诗句,撼动着词人的心扉。于是词人情不自禁地运用《楚辞》中的诗句注入渊篇,而落笔灵活自然,别开生面。“制荷衣”三句,承上启下,虽然词人运用《楚辞》成语,但思维意识已超越时空而带有飘飘欲仙的幻觉。“湘妃起舞一笑”二句,由撷取成句到感情升华,由丰富的联想而产生飞动的意象。这里既写“湘妃起舞”的场面,又有“抚瑟奏清商”的舞曲。“紧接着”唤起“三句以崇敬的心情颂扬屈原的伟大品格及其作品不朽的艺术价值。“结末”莫遣“二句用典。这里词人从幻想的画面中返回到现实的境界,寓怨愤于欢乐中,余韵不尽。
词中不仅变换奇横,富有浪漫色彩,而且表达宛转曲折。全篇运化屈赋诗句和意象,将湘水人文典故、神话传说与屈原文字融为一体,浑化组合,构成虚幻、空灵、高洁、纯美的意境,寄寓词人由忠愤而转换为洒脱超旷的复杂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