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第一句“秋风入窗里”,以朴素本色的口语,写出日常生活极为平常的景象。“秋风”这一意象所特具的萧瑟感和时序易迁,给思妇带来的感触是不难想见的。尤其是“入窗里”三个字,仿佛将秋风那股萧瑟寒凉之气也带入了室内,弥漫于整个闺房。虽未明写思妇的感触,但由此引起的凄寂感固可意合。紧接着第二句,仿佛又只是写极平常的风起帐飘的景象。但罗帐的意象本与夫妻爱情生活密切相关,罗帐飘扬的动象,往往更具有这方面的暗示。可是,如今当秋风入窗、罗帐飘扬之时,这个室内却显得分外空寂,往日双方深情蜜意、鱼水谐和的象征物——罗帐,由于人在千里之外,此刻竟成为触景生悲的媒介物了。这就自然引出了三、四二句。
“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有瞥见风飘罗帐到仰头看月,视线由室内移至室外。这本是思妇不假思索而不自觉的目光转换,但在“看月”的过程中,却不由自主地产生连翩浮想。明月光照千里,分隔两地的离人皆可看到它,而且把它看作传递相思的凭籍,在“仰头看明月”的过程之间,思妇已然思扬千里、心飞向远方的亲人;但“隔千里兮共明月”,双方空间的遥隔又使相思之情更为强烈。因此,又进一步产生“寄情千里光”的愿望:既然彼此同在一轮明月的光照之下,想必也能托此“千里光”将自己的相思之情寄给千里之外的远人吧!这个想象极为新奇,也极自然而优美。引起思绪的外物(明月),在女主人公感情的酿化之下,此刻竟成了寄情的载体。由于明月的光波柔和清亮似水,在形态、质感上,与女子相思怀远的柔情有着相似之处,因而把它化为“寄情”的载体,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全篇只写了秋风、罗帐和明月这三种物象,但是由于它们作为诗歌意象,各自具有丰富的内涵和特点的色彩,都与思妇怀远之情有着关联,因此就共同组成了一个情调幽美、意境悠远的艺术境界。它有一般民歌的清新明朗、朴素自然,却跟它们在表情上勾画了一幅悲凉的画面,渲染了一种哀婉的气氛,很好地体现了古乐府民歌那种清新浅近风格,也表现出了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可谓是情景交融的佳作。
黄孝迈的词流传很少,但他的词的确写得“风度婉秀,真佳词也。”这是一首伤春之词。词人通过对湘水之滨春江月色的描写,抒发了自己惜春不忍别的情愫。
上片着重写伤春,先从枝头的鸟声写起 ,点出“近清明”的节令。“翠禽”,犹言翠鸟,泛指羽毛美丽的小鸟 ,“消魂”,是情为之动、神为之伤的意思,给鸟声注入了人的思想感情。
下文“可惜一片清歌,都付与黄昏”二句,是对“消魂”所作的说明 。"清歌”与“黄昏”所含的情绪本是相反的,前者引人愉悦,后者使人忧伤,相反相成,其结果是益增忧伤之感,故此二句表现为极其沉痛的感叹口吻。接下来,作者进一步采用了拟人手法,将具有感知的品格赋予了柳花,想对它片声倾诉自己的心事,转而又:“怕柳花轻薄,不解伤春”。可见作者忧思之深重。“伤春”二字,点出了作品主旨之所在。
再下面,是作者自己感叹当时旅行在湘水之滨,独自投宿在旅舍时的孤寂心情。明明要写冷落,却偏用“温存”的字眼,再用“谁与”来作反诘,这种写法突现了一种炽烈追求的意愿。写到此处,已近过片,须得由伤春向恨别过渡,故而“柔情别绪”四字的安排也就是相当巧妙而颇具匠心的了。
这首词的下片更为精采。前几句,作者紧紧抓住“湘春夜月”的景色特点,将深沉的离愁别恨熔铸进去,造成了动人的艺术效果:“空樽夜泣,青山不语,残照当门。翠玉楼前,惟是有、一波湘水,摇荡湘云。”这个境界是由众多形象构筑起来的一个整体,七宝楼台固不应拆碎,然而,倘求观察得细致,却无妨从局部着眼。
“空樽夜泣”,表示心情的极度忧伤,是一个凝炼警策的句子,其造语则显得老辣,与姜夔《暗香》词里的“翠樽易泣”相同。“青山不语”,山峰不会说话,而作者却好像认为它原是会说话的,只是此时此刻无话可说罢了,以这种方式描摹环境的幽静,其艺术效果则更为强烈。
“残照当门”,意谓残月照在门前,门外唯见残月。残月象征离别,正是由于它的情调凄恻。“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雨霖铃》)等常见的例子,已经足以说明用残月抒写离别之情的艺术表现力了。
“翠玉楼”,即前文“楚乡旅宿”,“惟是有”,同义重叠,起着强调下文的作用,而它以“平去上”的声韵作为引出下文的铺垫,从而使“一波湘水,摇荡湘云”一句更富有诗意,显得更加突出。从“翠玉楼”望去,月色下的湘江,一片朦胧迷茫,水面上只看到隐隐的波光,天空飘动着朵朵浮云,阵阵微风吹来,又将水天“摇荡”在一起了。然而这轻微的摇荡却不能打破“青山不语,残月当门”的静寂,正像“蝉噪林逾静”那样,反倒更增强了这种静寂之感;同时,在静寂之中,“湘春夜月”的景色更显得空灵深邃,它启迪着人们对生活的沉思。
下片的后几句,像上片点出“伤春”一样,又将“恨别”的题旨点明了。“天长梦短,问甚时、重见桃根?”“天”是宇宙,“梦”是人生,“天长梦短”与吴文英在的“春宽梦窄”(《莺啼序》)构思相同,富有哲学意味。如梦的人生既然短暂,离别的愁苦就更使人难耐,于是又自然地产生了一种急切的希望尽快地“重见桃根”。桃根,出于东晋的《桃叶歌》:“桃叶复桃叶,桃叶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相传为王献之所作,桃叶是他的妾名。后人经常用桃叶、桃根指代意中人。
结句的“这次第”虽只是一个“点”,分量却是相当沉重的。愁绪扰人,自然产生剪除的意愿,这也是人们的共同心理。然而这首词中,合理的意愿却是用否定方式、喟叹的口吻表达出来的,因为“算人间没个并刀,剪断心上愁痕”,遍寻人间也找不到能够剪断这种愁绪的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