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中道的一生仕途不顺,命运多舛,但其兼济天下的热情始终未减,《楮亭记》即是这样一篇论及作者处世哲学的小品文。
在第一段中,作者先提及自己欲在园中置一凉亭,然后通过问答的形式,驳斥了有人建议砍掉园中的楮树、改种松柏的建议。在问答之中,作者巧妙地赞誉了楮树的优点,并自然地引出了后文要论及的重点,也就是“材与不材”的问题。楮树“皮可为纸,子可为药,可以染绘,可以颒面”,却又“不中梁栋枅栌之用”。正因它不成材,所以不会被匠人看中;又因它有材,所以作者也不会移走它。作者认为正是因为楮树处于材与不材之间,所以才能够得以保全。
在第二段中,作者写了一段夏天的经历。酷暑时节“前堂如炙”,楮树丛生的地方却“水风泠泠袭人”。“其阴甚浓,植竹为亭,隐蔽层林,啼鸟沸叶”,在灼热和清凉的强烈对比中,楮亭俨然成了一间天然的凉亭。这段诗情画意的描绘,既点明了楮亭命名的由来,又将作者对楮树的感情熔铸了进去,情景交融,极富情趣。最后,作者对介于“材与不材之间”的楮树赐以“九锡”,这就不单单是在赞誉楮树,而是在借题发挥,宣扬作者的处世哲学。仔细回味文中那介于“材与不材之间”的楮树,子瞻作诗取之,作者也称其“深当予心”,甚至说道“设有他树,犹当改而植此”,想必读者也会对作者为楮树“名为不材实为佳木”的翻案之议大加赞赏,可以说,全文最后“赐以九锡”的点睛之笔为这篇记加入了深厚的内涵。木之用,不在栋梁;人之才,不唯伟业。作者将“九锡”这种中国古代皇帝赐给有殊勋者的礼器赐予楮树,是将树的灵魂与自己的人生信条合而为一了。
袁中道一生以自适为宗,却又被功名所牵绊。他的人生旅程既饱含着心酸的失意,也充满着对成功的期待。他的一生时时发出归隐山林的慨叹,却又无奈多次出山应对世缘。仕途的坎坷曲折,父兄的溘然离世,种种的一切,让他的心灵常常逃往山水之间。《楮亭记》一文的语言清新隽永,本色自然,既不乏清静悠闲的雅士生活的描绘,文字深处又饱含着一份失意和惆怅。楮非不材,人也必定不完全以功名论英雄,从袁中道的这份笔力深处的灼见和感喟,看来他一定是在材之辨的论说中寻求到了自己的精神高地和心灵安慰。
陆游晚年在故乡闲居,在这首词里宣称要“做个闲人”,其实,绝对的“闲人”是没有的,因为人们总要用各式各样的行为活动把自己生活的时间填满,那怕他们做的是些“闲事”。就拿这首《点绛唇》所写的内容来说,上山釆药、村店沾酒、湖滨钓鱼、水上行舟,似乎一点儿也没得“闲”。此外,做诗、填词、写文章,恐怕也被陆游列为“闲事”。其实呢,这是天大的正事。作为一名作家, 他用自己的笔写下了他所处的时代,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留下了宝贵的文学遗产,丰厚的精神财富,如此盛事大业,岂可 “闲事”视之。所谓“闲”是相对的,陆游
所说的“闲”,里面还包含着一种对照的关系,把“隐”与“仕”相对照,把山林与朝廷相对照,隐于山林便得闲,仕于朝廷则得不到闲,他的褒贬取舍更是非常明显的。
这首间一开头就提到采药,比较生新,其实,采药也是陆游闲居生活中一项活动内容。他懂得一点中医草药,有个头痛脑热的小病,自己也能处理,所以出行时总要带上一个药囊。对于自己的医道,他颇有自知之明,一抒声称自己这方面的能力很差。这些情况都是从他的诗篇中零星窥知的。他有一首《小疾治药偶书》 (《剑南诗稿》卷八十),诗中把他的医术和“御戎之策”联系起来,说是“御戎虚上策,治疾阙全功”,自己治病缺乏全副的功能,就像在抵御异族入侵的问题上缺乏好办法一样。这个比喻值得玩味,可见陆游的爰国思想随时随地都可能流露出来。
“醉弄扁舟,不怕粘天浪”两句,不只是一般的叙事写景,很可能寓含着比喻象征的意见。酒醉之后,划起小船,航行在波浪滔天的湖面上,却并不感到害怕,这是因为他的船是绝对安全的。对于镜湖来说,大浪接天不是实景而是夸张,是用以比喻“宦海”的风浪险恶。以前,身在宦海之中,升降浮沉,随时有覆舟之险,如今回乡作闲人,已然脱离风险,有点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意思。只不过这个比喻不太明晰,还不能给人以绝对的安全感,而作者的“不怕”只能是胆子大而已。
首联写作者在黄州作刺史时睡足了大觉。颔联写黄州多风雨,整夜风吹竹响,雨连江而来,阴雨连绵,秋意弥漫。杜牧在黄州的住处多竹子,“玉子纹楸一路饶,最宜檐雨竹萧萧”、“竹冈蟠小径,剧折斗蛇来。二三年得归去,知绕几千凹?”杜牧在黄州时公务小多,黄州义地僻多雨,使他心情抑郁,他在《齐安郡晚秋》中写:“雨暗残灯棋散后,酒醒孤枕雁来初。”可见孤寂苦闷。“平生睡足处,云梦泽南州。一夜风欺竹,连江雨送秋”四句,苏东坡很欣赏,曾用其语作诗:“平生睡足连汀雨,尽日舟横拍岸风。”
杜牧本来是个很有抱负的人,他在黄州刺史任上写过一首《郡斋独酌》诗,其中有:“平生五色线,愿补舜衣裳。弦歌教燕赵,兰芷浴河涅。腥膻一扫洒,凶狠皆披攘。生人但眠食,寿域富农桑。”经时济世、强国寓民足他生平的志向。这时候又正值回鹘入侵.边塞用兵,杜牧自认“于治乱兴亡之迹,财赋兵甲之事,地形之险易远近。古人之长短得失”皆有心得,写诗说:“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如蒙一召议,食肉寝其皮。”偏偏李德裕当政,朝廷不肯用他。僻处黄州,抱负与才能无处施展,杜牧既苦闷又愤懑。既失落而又失望,愤世嫉俗,满腹牢骚,“愤悱欲谁语,忧愠不能持”,自嘲“人才自朽下,弃去亦其宜”。这种情况下,他既无事可做,又心情苦闷,只好喝酒解愁,醉倒了事。《雨中作》诗中写:“贱子本幽慵,多为隽贤侮。得州荒僻中,更值连江雨。一褐拥秋寒,小窗侵竹坞。浊醪气色严,皤腹瓶罂古。酣酣天地宽,倪倪嵇刘伍。但为适性情,岂是藏鳞羽。一世一万朝,朝朝醉中去。”其中隐含着“假如三万六千日,半是悲哀半是愁”的意思。
但酒毕竟不能解愁,只会使人更加消沉,杜牧当然也不会真的整天喝酒。颈联写“格卑常汩汩,力学强悠悠。”诗人在黄州写了不少诗文,文思汩汩,且努力学习,希望在学问方面有所进益,超脱俗世。格卑指诗文格调卑下,大约是作者自感耽酒过多、消极过甚的关系。杜牧在晚年的一篇文章《上刑部崔尚书状》中叙说了自己十余年来读书作文的情况:“某比于流辈,疏阔慵怠,不知趋向。惟好读书,多忘;为文,格卑。”读书为文是杜牧的喜好,也是他的长处,“多忘”“格卑”云云,都是自谦之词。杜牧一向勤学,“某世业儒学,门高、曾至于某身,家风不坠,少小孜孜,至今不怠”。他在黄州虽然不得志,但是诗歌创作和学问文章都很有收获。他在黄州的涛作遍及古诗、律诗、绝句各种体裁,其中佳句迭出,名篇很多。有优美的写景绝句,有思乡念友的,有怀古揽胜的,有感慨国事的,有感伤抒怀的,有叙说志向的等等。
至于学问上的追求,杜牧在《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诗》中先是追溯了一番家世,着重强调了祖父杜佑的传世伟著《通典》,“我家公相家,剑佩尝丁当。旧第开朱门,长安城中央。第中尤一物,万卷书满堂。家集二百编。上下驰皇王。多是抚州写,今来五纪强。”然后列出了他认为的必读书目,“经书括根本,史书阅兴亡。高摘屈宋艳,浓薰班马香。李杜泛浩浩,韩柳摩苍苍。近者四君子,与古争强梁。”他重视经史政兵和典章制度之学,于诗文推崇屈宋班马李杜韩柳,这基本上就是他的学问方向。
尾联说他总有一天辞官不做,弃绝俗世,到潇湘泽畔做个钓翁。杜牧在《兰溪》诗中写黄州的一处景致:“兰溪春尽碧泱泱,映水兰花雨发香。楚国大夫憔悴日,应寻此路去潇湘。”杜牧僻处黄州,和被放逐江南的屈原有相似之处,所以此处隐约有屈骚之情。“潇湘钓漫流”云云,放志抒怀语耳,诗人当然不可能真的辞官归隐。但既然不得志,与其蹉跎官场,不若暂时退隐。杜牧在《郡斋独酌》中说:“岂为妻子汁,未去山林藏?”不是为了贪图俸禄养家而没有归隐。他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只是凶为不能有所作为而在诗中8A�发一下出世之志。
这首诗前二韵回忆在黄州的日子,任风任雨,安闲自在。“一夜风欺竹,连江雨送秋”一联,清峭中显露风神,句工格高。后二韵写现状与心理。格调凡俗的生活在川流不息,自己力求忘情于世俗,勉强还能安闲悠静。诗人表示终究要从仕途中彻底摆脱出来,栖身潇湘,垂钓漫流。全诗语言清拔,风格淡逸。在研究黄州刺史以后牧之的思想和心态方面,本诗是非常值得注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