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南三十里处,原有一条灞水,汉文帝葬在这里,所以称为灞陵。唐代,人们出长安东门相送亲友,常常在这里分手。因此,灞上、灞陵、灞水等,在唐诗里经常是和离别联系在一起的。这些词本身就带有离别的色彩。“送君灞陵亭,灞水流浩浩。”“灞陵”、“灞水”重复出现,烘托出浓郁的离别气氛。写灞水水势“流浩浩”是实写,但诗人那种惜别的感情,也正如浩浩的灞水。这是赋,而又略带比兴。
“上有无花之古树,下有伤心之春草。”这两句一笔宕开,大大开拓了诗的意境,不仅展现了灞陵道边的古树春草,而且在写景中透露了朋友临别时不忍分手,上下顾盼、瞩目四周的情态。春草萋萋,会增加离别的惆怅意绪,令诗人伤心不已;而古树枯而无花,对于春天似乎没有反映,那种历经沧桑、归于默然的样子,比多情的芳草能引起更深沉的人生感慨。这样,前面四句,由于点到灞陵、古树,在伤离、送别的环境描写中,已经潜伏着怀古的情绪了。于是五六句的出现就显得自然。
“我向秦人问路岐,云是王粲南登之古道。”王粲,建安(汉献帝年号,公元196~220年)时代著名诗人。公元192年(汉献帝初平三年),董卓的部将李傕、郭汜等在长安作乱,他避难荆州,作了著名的《七哀诗》,其中有“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长安”的诗句。这里说朋友南行之途,是当年王粲避乱时走过的古道,不仅暗示了朋友此行的不得意,而且隐括了王粲《七哀诗》中“回首望长安”的诗意。友人在离开灞陵、长别帝都时,也会像王粲那样,依依不舍地翘首回望。
“古道连绵走西京,紫阙落日浮云生。”这是回望所见。漫长的古道,世世代代负载过很多前往长安的人,好像古道自身就飞动着直奔西京。然而西京的巍巍宫殿上,太阳快要西沉,浮云升起,景象黯淡。这带有写实的成份,灞上离长安三十里,回望长安,暮霭笼罩着宫阙的景象是常见的。但在古诗中,落日和浮云联系在一起时,往往有指喻“谗邪害公正”的寓意。这里便是用落日浮云来象征朝廷中邪佞蔽主,谗毁忠良,透露朋友离京有着令人不愉快的政治原因。
从诗中来看,行者和送行者除了一般的离情别绪之外,还有着对于政局的忧虑。“正当今夕断肠处,骊歌愁绝不忍听。”骊歌,指逸诗《骊驹》,是一首离别时唱的歌,因此骊歌也就泛指离歌。骊歌之所以愁绝,正因为诗人所感受的,并非单纯的离别,而是由此触发的更深广的愁思。
诗是送别诗,真正明点离别的只有收尾两句,但却始终围绕着送别,诗人抒发的感情也绵长而深厚。这首诗的语言节奏和音调,表现出诗人欲别而不忍别的绵绵情思和内心深处相应的感情旋律。诗以两个较短的五言句开头,但“灞水流浩浩”的后面三字,却把声音拖长了,仿佛临歧欲别时感情如流水般地不可控制。随着这种“流浩浩”的情感和语势,以下都是七言长句。三句、四句和六句用了三个“之”字,一方面造成语气的贯注,一方面又在句中把语势稍稍煞住,不显得过分流走,则又与诗人送别友人而又欲留住友人的那种感情相似。诗的一二句之间,有“灞陵”和“灞水”相递连;三四句“上有无花之古树,下有伤心之春草”,由于排比和用字的重叠,既相递连,又显得回荡。五六句和七八句,更是顶针直递而下,这就造成断而复续、回环往复的音情语气,从而体现了别离时内心深处的感情波澜。围绕离别,诗人笔下还展开了广阔的空间和时间:古老的西京,绵绵的古道,紫阙落日的浮云,怀忧去国、曾在灞陵道上留下足迹的前代诗人王粲等等。由于思绪绵绵,向着历史和现实多方面扩展,因而给读者以世事浩茫的感受。
李白的诗,妙在不着纸。像这首诗无论写友情,写朝局,表面上是用文字写出来的,实际上更多地是在语言之外暗示的。诗的风格是飘逸的,但飘逸并不等于飘渺空泛,也不等于清空。其思想内容和艺术形象却又都是丰满的。诗中展现的西京古道、暮霭紫阙、浩浩灞水,以及那无花古树、伤心春草,构成了一幅令读者心神激荡而几乎目不暇接的景象,这和清空飘渺便迥然不同。像这样随手写去,自然流逸,但又有浑厚的气象,充实的内容,是其他诗人所难以企及的。
这首诗,紧紧扣住一个“火”字,多角度再现萤火虫的形象特征,四句诗,就是萤火形象的四次“造型”:“着人疑不热”,从人的感觉写。萤火虫明明有火光一闪一闪,可附在人体,人会惊奇──有火怎么不放热,突出了其放光而不发热的特点。“集草讶无烟”,从其栖息处所写。萤火从腐草中产卵繁殖,故古人误以为萤乃腐草所化。《礼记?月令》云:“腐草为萤”。古代不少咏萤诗也沿用了这种说法。如沈旋说萤火是“火中变腐草”,刘禹锡也说“陈根腐叶秋萤光”。这种说法自然没有多少科学根据,但其喜欢草堆中栖息却是事实。草堆上明明有点点火光,草都不燃起来,无烟无焰。第二句诗,既让我们进一步了解了萤火虫发出萤光、不热不燃的特点,又使读者知道了萤的一些生活习性。“到来灯下暗”,写出了火光的微弱,作者从对比的角度写,以灯光的相对明亮,突出萤火虫的微弱特点,用了比较衬托的手法。“翻往雨中然”,这是一个很有趣味的画面:一般的火,风一吹、雨一浇,便熄其光焰。而萤火呢,它的萤光并不受天气环境的左右,在雨中,仍能翩然起舞、星光闪烁……诗人就是这样,怀着对萤火虫的一种特殊的感情,对其进行细致入微、多侧面的观察,从而将其形态的多姿多彩、形象的各种造型推到了读者面前,使读者也顿生怜爱之情。
用铺陈的手法,再现了萤火的形态之美,表现了一个皇帝闲暇时的专心致志、细致入微,由于多侧面描绘,形象完整,也给读者留下了具体、深刻的印象,而且其对写作对象细细观察的写作态度,用墨如泼、多方勾勒的写作技术,给读者以有益的启示。萧绎居位显赫,养尊处优,自然无需“忧谗畏讥”,对自然的观察描绘虽能穷形尽相,但要他涌出多少感慨、掘出多深寓意,这很难做到,所以他笔下的萤火虽很有美感,但充其量是供人欣赏玩味。
这是写男子思慕女子之作。上片写男子见到女子倩影时的惆怅;下片写他的幻想,结尾一句无限感伤。全词表现了男女间无比缠绵的思慕之情。
全词好似一幅疏帘仕女图,风度婀娜,仪态优雅,犹如出自周昉手笔。晚妆初过,姗姗而行,长裙曳地,步履盈盈,从竹帘稀处现出窈窕身姿。这模样,当是词人亲眼所见,故印象极深。“晚帘疏处见分明”者,是说起先在竹帘掩映下隐约可见。不无遗憾;直到行至竹帘疏处,才见个分明,活脱脱地表现出帘外人神情的专注,内心的向往和勃发的喜悦。虽说是“见分明”,终因这一帘之隔,而产生一种距离感。这美好的形象,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终隔一层,所谓“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又正因为终隔一层,愈觉其美好,隔帘花影,愈见其朦胧迷离之致。这便是“隔”在美感上的作用。词人处于此情此景,“此时堪恨昧平生!”在那时候难免有咫尺天涯之恨,不禁从心头中呼出:“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真想去亲近她啊,只恨素昧平生,欲识无缘!”在一、二句历历如绘的形象描写之后,“此时”两字,浓缩了多少一见钟情的复杂感受,真是不如休见,不见也罢,见了又怎样奈何这一腔柔情。从“此时”两字可以看出,一、二句所写的是事后的追忆。这短暂的一幕,已经深深地印在心中,无法忘怀了。
过片仍在玩味着对昔日的回忆。身影摇曳,那是她在闪烁的烛光下深夜独坐,见了已经叫人黯然神伤;乐声铮铮,那是她在拨轴弹弦,漫不经心地品琴,听了更令人无端惆怅。这里写偷窥身影,暗听琴声,可以想见迷恋之情。用“残烛”“品弦”四个字,写坐至夜深,琴声凄楚,细腻地刻画了对方心事重重的苦闷和自己体贴入微的怜惜。“早是……更……”的递进句式,又加重了语气,增加了当时无限倾慕和回忆时百般叹惋的感情浓度。最后一句折回,写眼前的叹恨:“杳无消息若为情。”昔日情事,早已风流云散,别后更踪迹难寻。但往事历历可思,的确难以忍受这萦怀绕梦、欲罢不能的绵绵情思。
《浣溪沙》是小令中比较简单朴素的形式,最宜于以清淡之笔作素描式的抒写。“扫除腻粉呈风骨,褪却红衣学淡妆”,这首抒情小词,正有此淡妆之美。在工笔重彩、姹紫嫣红的花间词中,像一枝香远益清的婷婷玉莲,别具风姿。“三只脚”的《浣溪沙》不易写好。俞平伯在《清真词释》中说:“两脚一组,一脚一组,两脚易稳故易工,一脚难稳故难工,不用气力似收煞不住,用大气力便轶出题外。或通体停匀,或轻重相参,要之欹侧之调以停匀为归耳。”这自是甘苦之言,指迷之论。孙光宪的这一首,上下片都是用前两句描绘当时情景,后一句以唱叹法抒情。正可谓轻重相参、通体匀称,堪为楷模。其写情细腻,造语自然,更值得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