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五渎之东写,睹六水之南驰,挥灵海之委输,孰石穴之永归。
见五渎(dú)之东写¹,睹六水²之南驰³,挥灵海之委输,孰石穴之永归
译文:只见眼前东泻南驰的条条水流,向广州押送犯人,谁永归石穴,长期隐居。
注释:岭表:亦称岭外、岭南,通常指今广东、广西一带地方,但这里只是指大庾岭。¹写:通“泻”,急流倾泻。²五渎、六水:泛指大庾岭区域的各条溪水江河,非实为“五”“六”。³南驰:往南奔流。⁴挥灵海:指向灵海,即奔赴灵海。“灵海”疑指广州。⁵委输:把物质装上车船叫委,转运到他处交卸叫输。原指运送物质,此指押送犯人。⁶孰:谁。⁷石穴之永归:永归石穴,长期隐居。
若乃长山款跨,外内乖隔,下无伏流,上无夷迹,麕兔望冈而旋归,鸿雁睹峰而反翮。既陟麓而践坂,遂升降於山畔。顾后路之倾巘,眺前磴之绝岸。看朝云之抱岫,听夕流之注涧。罗石棋布,怪谲横越。非山非阜,如楼如阙。斑采类绣,明白若月。萝蔓绝攀,苔衣流滑。
若乃¹长山²款跨³,外内乖隔,下无伏流,上无夷迹,麕(jūn)望冈而旋归,鸿雁睹峰而反翮(hé)。既¹⁰(zhì)(lù)¹¹而践坂(bǎn)¹²,遂升降於山畔¹³。顾后路之倾巘(yǎn)¹⁴,眺前磴(dèng)¹⁵之绝岸¹⁶。看朝云之抱岫(xiù)¹⁷,听夕流之注涧(jiàn)¹⁸。罗石¹⁹棋布²⁰,怪谲(jué)²¹横越²²。非山非阜(fù)²³,如楼如阙(què)²⁴。斑采²⁵类绣,明白若²⁶月。萝(luó)(màn)²⁷绝攀²⁸,苔衣²⁹流滑³⁰
译文:大庾岭雄伟高大,阻隔内外,下面没有潜行于地下的流水,上面没有平直的道路,獐和兔子看到山冈就转身返回,鸿雁目睹山峰便折回翅膀往回飞。从山脚往上攀登踏上山坡之后,接着又往下走到山边。回头看走过的路山峰倾斜,眺望前方的石阶边缘陡峭。看朝霞白云围绕着峰峦,听溪流从高处流入涧溪。岩石罗列像棋子一样密排散布,怪异奇特杂乱交错。不是高山也不是丘陵,是楼阁也是城楼。斑纹彩色像绣布,皎洁白净似月亮。蔓生地衣类植物攀附于绝壁之上,青苔在浅水轻轻滑过。
注释:¹若乃:发语词,无实义。²长山:指大庾岭。大庾岭又名塞上、塞岭、台岭。传说汉武帝时有庾姓将军筑城岭下,故名大庾,又叫庾岭。³款跨:雄伟高大。⁴乖隔:阻隔。⁵伏流:潜行于地下的流水。⁶夷迹:平直的道路。⁷麕兔:獐和兔子。⁸旋归:转身返回。⁹反翮:折回翅膀往回飞。¹⁰既……遂……:……之后,接着又……。¹¹陟麓:从山脚往上攀登。¹²践坂:踏上山坡。¹³山畔:山边。¹⁴倾巘:山峰倾斜。¹⁵磴:石阶。¹⁶绝岸:边缘陡峭。¹⁷抱岫:围绕着峰峦。¹⁸注涧:从高处流入涧溪。¹⁹罗石:岩石罗列。²⁰棋布:像棋子一样密排散布。²¹怪谲:怪异奇特。²²横越:杂乱交错。²³阜:土山,丘陵。²⁴阙:门楼,城楼。²⁵斑采:斑纹彩色。²⁶类、若:似,像。²⁷萝蔓:蔓生地衣类植物。²⁸绝攀:攀附于绝壁之上。²⁹苔衣:青苔。³⁰流滑:浅水轻轻滑过。

  谢灵运酷爱山水,他的山水诗善于用铺陈夸张的手法和锤炼的辞句描绘优美的自然景物。他的赋作,也同样和山水景物有着紧密的联系,此赋即是他写景赋的代表作之一。

  这篇赋分为两段。第一段写作者由眼前东泻南驰的条条水流,联想到自己被流放将一去而不得回归。第二段回到岭表的正题,描绘大庾岭的优美景色。这篇赋通过景物的描绘来渲染气氛,烘托心情,情感真挚。

  第一段写他由眼前东泻南驰的条条水流,联想到被流放到南方的自己,表现一去而不得回归的伤感。

  第二段回到岭表的正题,写大庾岭所见景物。先以“长山”二句总写岭的高大雄伟。其后则做具体的描绘,以“下无伏流”,正面夸耀岭的高大;“上无夷迹”,夸耀山路的险峻。又以“麕兔”二句侧面表现岭的高峻。“既陟麓”四句回写自己的行程,后路倾谳,前磴绝岸,既照应上文的“长山款跨,外内乖隔”,又表现出自己遭遇的坎坷和前途的险恶。“看朝云”以下,则具体写眼前所见景物,感官上由视觉到听觉,时间上从早到晚,由眼前罗列的千奇百怪的岩石到远方姿态万千的群山,以及绝壁上的萝蔓,山涧溪流下的苔衣,一一写来,描绘大庾岭的优美景色如在目前。虽然身处逆境之中,仍不忘对他乡优美山水景物的欣赏与赞美。较之于他的山水诗,由于省去了体玄悟道的内容和说理的成分,就更充分地表现出他对祖国山水的真挚情感。但由于生死未卜,前景渺茫,所以字里行间,又透露出淡淡的忧伤情调。

  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说:“在乎文章,弥患凡旧。若无新变,不能代雄。”谢灵运的创作无论是诗还是赋,都遵循着这一“新变”的规律,力求创新,吸收前代文化的优秀传统而不为古人所束缚。他能称雄当世,赋作上的成功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参考资料:
1、 丁福林编著.谢灵运鲍照集:凤凰出版社,2009.01:121-122

译文及注释

译文

只见眼前东泻南驰的条条水流,向广州押送犯人,谁永归石穴,长期隐居。

大庾岭雄伟高大,阻隔内外,下面没有潜行于地下的流水,上面没有平直的道路,獐和兔子看到山冈就转身返回,鸿雁目睹山峰便折回翅膀往回飞。从山脚往上攀登踏上山坡之后,接着又往下走到山边。回头看走过的路山峰倾斜,眺望前方的石阶边缘陡峭。看朝霞白云围绕着峰峦,听溪流从高处流入涧溪。岩石罗列像棋子一样密排散布,怪异奇特杂乱交错。不是高山也不是丘陵,是楼阁也是城楼。斑纹彩色像绣布,皎洁白净似月亮。蔓生地衣类植物攀附于绝壁之上,青苔在浅水轻轻滑过。

注释

岭表:亦称岭外、岭南,通常指今广东、广西一带地方,但这里只是指大庾岭。

写:通“泻”,急流倾泻。

五渎、六水:泛指大庾岭区域的各条溪水江河,非实为“五”“六”。

南驰:往南奔流。

挥灵海:指向灵海,即奔赴灵海。“灵海”疑指广州。

委输:把物质装上车船叫委,转运到他处交卸叫输。原指运送物质,此指押送犯人。

孰:谁。

石穴之永归:永归石穴,长期隐居。

若乃:发语词,无实义。

长山:指大庾岭。大庾岭又名塞上、塞岭、台岭。传说汉武帝时有庾姓将军筑城岭下,故名大庾,又叫庾岭。

款跨:雄伟高大。

乖隔:阻隔。

伏流:潜行于地下的流水。

夷迹:平直的道路。

麕兔:獐和兔子。

旋归:转身返回。

反翮:折回翅膀往回飞。

既……遂……:……之后,接着又……。

陟麓:从山脚往上攀登。

践坂:踏上山坡。

山畔:山边。

倾巘:山峰倾斜。

磴:石阶。

绝岸:边缘陡峭。

抱岫:围绕着峰峦。

注涧:从高处流入涧溪。

罗石:岩石罗列。

棋布:像棋子一样密排散布。

怪谲:怪异奇特。

横越:杂乱交错。

阜:土山,丘陵。

阙:门楼,城楼。

斑采:斑纹彩色。

类、若:似,像。

萝蔓:蔓生地衣类植物。

绝攀:攀附于绝壁之上。

苔衣:青苔。

流滑:浅水轻轻滑过。

创作背景

  公元432年(元嘉九年)诗人流放广州,途经江西大余县和广东南雄县交界处的大庾岭。诗人见高大雄伟的大庾岭后,联想到自己被流放一去不得归的悲凉,于是写下这篇赋。

参考资料:
1、 顾绍柏校注.谢灵运集校注: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年08月:371
赏析

  谢灵运酷爱山水,他的山水诗善于用铺陈夸张的手法和锤炼的辞句描绘优美的自然景物。他的赋作,也同样和山水景物有着紧密的联系,此赋即是他写景赋的代表作之一。

  这篇赋分为两段。第一段写作者由眼前东泻南驰的条条水流,联想到自己被流放将一去而不得回归。第二段回到岭表的正题,描绘大庾岭的优美景色。这篇赋通过景物的描绘来渲染气氛,烘托心情,情感真挚。

  第一段写他由眼前东泻南驰的条条水流,联想到被流放到南方的自己,表现一去而不得回归的伤感。

  第二段回到岭表的正题,写大庾岭所见景物。先以“长山”二句总写岭的高大雄伟。其后则做具体的描绘,以“下无伏流”,正面夸耀岭的高大;“上无夷迹”,夸耀山路的险峻。又以“麕兔”二句侧面表现岭的高峻。“既陟麓”四句回写自己的行程,后路倾谳,前磴绝岸,既照应上文的“长山款跨,外内乖隔”,又表现出自己遭遇的坎坷和前途的险恶。“看朝云”以下,则具体写眼前所见景物,感官上由视觉到听觉,时间上从早到晚,由眼前罗列的千奇百怪的岩石到远方姿态万千的群山,以及绝壁上的萝蔓,山涧溪流下的苔衣,一一写来,描绘大庾岭的优美景色如在目前。虽然身处逆境之中,仍不忘对他乡优美山水景物的欣赏与赞美。较之于他的山水诗,由于省去了体玄悟道的内容和说理的成分,就更充分地表现出他对祖国山水的真挚情感。但由于生死未卜,前景渺茫,所以字里行间,又透露出淡淡的忧伤情调。

  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说:“在乎文章,弥患凡旧。若无新变,不能代雄。”谢灵运的创作无论是诗还是赋,都遵循着这一“新变”的规律,力求创新,吸收前代文化的优秀传统而不为古人所束缚。他能称雄当世,赋作上的成功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参考资料:
1、 丁福林编著.谢灵运鲍照集:凤凰出版社,2009.01:121-122
谢灵运

谢灵运

谢灵运(385年-433年),东晋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出生在会稽始宁(今浙江上虞),原为陈郡谢氏士族。东晋名将谢玄之孙,小名“客”,人称谢客。又以袭封康乐公,称谢康公、谢康乐。著名山水诗人,主要创作活动在刘宋时代,中国文学史上山水诗派的开创者。由谢灵运始,山水诗乃成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大流派,最著名的是《山居赋》,也是见诸史册的第一位大旅行家。谢灵运还兼通史学,工于书法,翻译佛经,曾奉诏撰《晋书》。《隋书·经籍志》《晋书》录有《谢灵运集》等14种。 ▶ 149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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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工人之为业也,必先淬砺其器用,抡度其材干,然后致力寡而用功得矣。圣人之于国也,必先遴柬其贤能,练核其名实,然后任使逸而事以济矣。故取人之道,世之急务也,自古守文之君,孰不有意于是哉?然其间得人者有之,失士者不能无焉,称职者有之,谬举者不能无焉。必欲得人称职,不失士,不谬举,宜如汉左雄所议文吏课笺奏、诸生试家法,为得矣。
夫工人之为业也,必先淬(cuì)砺其器用,抡度其材干,然后致力寡而用功得矣。圣人之于国也,必先遴柬(jiǎn)¹其贤能,练核²其名实,然后任使逸而事以济矣。故取人之道,世之急务也,自古守文之君³,孰不有意于是哉?然其间得人者有之,失士者不能无焉,称职者有之,谬(miù)者不能无焉。必欲得人称职,不失士,不谬举,宜如汉左雄所议文吏课笺(jiān)奏、诸生试家法,为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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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¹遴柬:选拔。²练核:精心考查。³守文之君:指第二代以下之帝王。《史记·外戚世家》:“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索隐:“守文犹守法也,谓非受命创制之君,但守先帝法度为之主耳。”⁴谬举:指错误的荐举。曹植《求自试表》:“故君无虚授,臣无虚受。虚授谓之谬举,虚受谓之尸禄。”⁵左雄(?一138):字伯豪,东汉南郡涅阳(治所在今河南邓州东北)人。安帝时举孝廉,迁冀州刺史。顺帝时,掌纳言,官尚书。《后汉书·左雄传》称其上言“请自今孝廉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皆先诣公府,诸生试家法(儒有一家之学,故称家),文吏课笺奏,副之端门,练其虚实。以观异能,以美风俗。帝从之。”
所谓文吏者,不徒苟尚文辞而已,必也通古今,习礼法,天文人事,政教更张,然后施之职事,则以详平政体,有大议论,使以古今参之是也。所谓诸生者,不独取训习句读而已,必也习典礼,明制度,臣主威仪,时政沿袭,然后施之职事,则以缘饰治道,有大议论,则以经术断之是也。
所谓文吏者,不徒苟尚文辞而已,必也通古今,习礼法,天文人事,政教更张,然后施之职事,则以详平政体¹,有大议论,使以古今参(cān)之是也。所谓诸生者,不独取训习句读而已,必也习典礼,明制度,臣主威仪,时政沿袭,然后施之职事,则以缘饰治道,有大议论,则以经术断之是也。
译文:所说的文吏,不仅指那些只会写文章的人而已,他们一定要通晓古今之道,熟悉礼仪法度、天象吉凶、人事成败、政令教化的修改施行,然后带着这些经验去处理政事,就会使政令平和详稳;如果有事关重大的讨论,使他们用古往今来的例证参照佐证。所说的诸生,不仅指那些记诵经典字句训诂的人而已,一定要让他们学习典章礼法,熟悉古代政治制度、大臣和君主的种种威仪、时政的沿袭变化,然后再让他们去处置事务,那就会为国家的治理增光添彩,如果有事关重大的讨论,便可以命他们用经术来断定是非。
注释:¹政体:此指施政的要领。
以今准古,今之进士,古之文吏也;今之经学,古之儒生也。然其策进士,则但以章句声病,苟尚文辞,类皆小能者为之;策经学者,徒以记问为能,不责大义,类皆蒙鄙者能之。使通才之人或见赘于时,高世之士或见排于俗。故属文者至相戒曰:“涉猎可为也,诬艳可尚也,于政事何为哉?”守经者曰:“传写可为也,诵习可勤也,于义理何取哉?”故其父兄勖其子弟,师长勖其门人,相为浮艳之作,以追时好而取世资也。何哉?其取舍好尚如此,所习不得不然也。若此之类,而当擢之职位,历之仕涂,一旦国家有大议论,立辟雍明堂,损益礼制,更著律令,决谳疑狱,彼恶能以详平政体,缘饰治道,以古今参之,以经术断之哉?是必唯唯而已。
以今准古,今之进士,古之文吏也;今之经学,古之儒生也。然其策¹进士,则但以章句声病,苟尚文辞,类皆小能者为之;策经学者,徒以记问为能,不责大义,类皆蒙鄙者能之。使通才之人或见赘于时,高世之士或见排于俗。故属文者至相戒曰:“涉猎可为也,诬艳²可尚也,于政事何为哉?”守经者曰:“传写可为也,诵习可勤也,于义理何取哉?”故其父兄勖(xù)其子弟,师长勖其门人,相为浮艳之作,以追时好而取世资也。何哉?其取舍好尚如此,所习不得不然也。若此之类,而当擢之职位,历之仕涂,一旦国家有大议论,立辟雍明堂³,损益礼制,更著律令,决谳(yàn)疑狱,彼恶能以详平政体,缘饰治道,以古今参之,以经术断之哉?是必唯唯而已。
译文:拿今天的事物和古代比照,今天的进士,就是古代的文吏;今天的明经,就是古代的儒生。然而现今策试进士,却仅仅以解说章句文字和声韵对偶为试题,只崇尚文辞的华美,都是些有小聪明的人擅长的事;策试明经,仅仅以背诵记忆对答作为衡量优劣的标准,不去责求经典大义,都是些蠢笨卑下的人擅长的事。这使得有贯通古今的才能之士成为世上多余的人,有旷世之才的高明之士很多都被世俗所排抑。所以学写文章的人竟然彼此告诚说:“稍看点书就足够了,把辞藻写得浮艳些才是时尚之文,和政事有多少关系呢?”死读经书的人则说:“传抄模仿是必须要做的,在背诵温习(古人训话章句)上要勤奋,经典中的大义道理有什么可取的?”所以为父为兄的勉励他们的儿子兄弟,当老师的勉励他的弟子,竞相写作那种浮华美艳的文章,以此来追逐时尚并猎取功名。为什么呢?因为当世的取舍标准就是如此,所学的内容当然不得不按照这样的要求。像这样的一类人,如果选拔他担任某种职位,进入官场,一旦国家有对重大问题的讨论,站在朝堂、宫廷之上,修改礼乐制度,修订法律条令,审判疑难案件,他们如何能使政令平和详稳,为国家的治理增光添彩,用古往今来的例证参照佐证,用经术来断定是非呢?必定会唯唯诺诺罢了。
注释:¹策:策问。汉代皇帝为选拔人材举行面试,事先把问题写在竹简上,应考的人按策上题目对答。²诬艳:指文辞的浮艳失实。³辟雍明堂:周朝为贵族子弟所设的太学称辟雍。明堂为古代帝王宣明政教之地,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均在此举行。
文中子曰:“文乎文乎,苟作云乎哉?必也贯乎道。学乎学乎,博诵云乎哉?必也济乎义。”故才之不可苟取也久矣,必若差别类能,宜少依汉之笺奏家法之义。策进士者,若曰邦家之大计何先,治人之要务何急,政教之利害何大,安边之计策何出,使之以时务之所宜言之,不直以章句声病累其心。策经学者,宜曰礼乐之损益何宜,天地之变化何如,礼器之制度何尚,各傅经义以对,不独以记问传写为能。然后署之甲乙以升黜之,庶其取舍之鉴灼于目前,是岂恶有用而事无用,辞逸而就劳哉?故学者不习无用之言,则业专而修矣,一心治道,则习贯而入矣,若此之类,施之朝廷,用之牧民,何向而不利哉?其他限年之议,亦无取矣。
文中子¹曰:“文乎文乎,苟作云乎哉?必也贯乎道。学乎学乎,博诵云乎哉?必也济乎义。”故才之不可苟取也久矣,必若差别类能,宜少依汉之笺(jiān)奏家法之义。策进士者,若曰邦家之大计何先,治人之要务何急,政教之利害何大,安边之计策何出,使之以时务之所宜言之,不直以章句声病累其心。策经学者,宜曰礼乐之损益何宜,天地之变化何如,礼器之制度何尚,各傅经义以对,不独以记问传写为能。然后署之甲乙以升黜(chù)之,庶其取舍之鉴灼于目前,是岂恶有用而事无用,辞逸而就劳哉?故学者不习无用之言,则业专而修矣,一心治道,则习贯而入矣,若此之类,施之朝廷,用之牧民,何向而不利哉?其他限年之议,亦无取矣。
译文:文中子说:“文章啊文章啊,难道只是写出来就可以了吗?其中一定要贯穿着圣人之道才是。学习啊学习啊,难道只懂得背诵记忆就可以了吗?其中一定要申明道义才是。”所以人才不能随随便便求取到已经很久了,如果一定要区别他们不同方面的才能,就应该多少按照汉代考试写作公文、谈论学术源流的做法。策试进士,要考些诸如国家的大政方针什么最要紧,治理民众的事务什么最紧急,政令教化的利害得失以什么为关键,安定边疆的妙计良策都有哪些等,命他们以最切合当今之需的问题进行答辩,不仅仅用解说章句文字和声韵对偶使他们疲于应付;策试明经,应该让他们阐述礼乐制度需要如何进行修订增删,天地的变化究竟如何,礼器的制度有哪些是应该推崇的,各自用经典当中的言语作为佐证进行答辩,不单单把会背诵、会模仿作为衡量才能的标准。这以后排出优劣次序,来升迁或贬黜他们,或许取舍的标准便可以彰显在人们眼前了,这难道还能说是厌恶有用之才而学习无用之学,不接受安逸而趋于烦劳吗?因此学子们都不会再去学那些毫无用处的言辞,那么儒业(就会)专一而有的放矢了;一心一意地学习圣道,久之便能深入其内心了。这样的心得,既可以用在朝廷之中,也可以用在管理民众当中,用到哪里问题不是迎刃而解呢?其他任职的年限和资历,也是不足取的。
注释:¹文中子:隋朝王通的私谥。王通(584-618),字仲淹,初唐诗人王勃的祖父。著有《中说》,又称《文中子》。文中所引,见《中说》卷二,文字略有不同。
西母酒将阑,东王饭已干。
西母¹酒将阑(lán)²,东王³饭已干。
译文:宴会上西王母已将要把酒饮尽,东王公的饭也已经快吃完。
注释:¹西母:即传说中的西王母。²阑:残尽。³东王:即传说中的东王公,又名东皇公。
君王若燕去,谁为曳车辕?
君王¹若燕²去,谁为曳(yè)³车辕(yuán)
译文:君王啊如果您去瑶池赴宴,谁来为您驾辕飞奔向前?
注释:¹君王:指称帝王。²燕:通“宴”。³曳:拉。
二十一日,宗元白:
二十一日,宗元白¹
译文:二十一日,宗元写:
注释:¹白:陈述、答复。
辱书云,欲相师。仆道不笃,业甚浅近,环顾其中,未见可师者。虽常好言论,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师来蛮夷间,乃幸见取。仆自卜固无取,假令有取,亦不敢为人师。为众人师且不敢,况敢为吾子师乎?
¹书云,欲相师。仆²³不笃(dǔ),业甚浅近,环顾其中,未见可师者。虽常好言论,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师来蛮(mán)(yí)间,乃幸见取。仆自卜¹⁰固无取,假令有取,亦不敢为人师。为众人师且不敢,况敢为吾子师乎?
译文:承蒙您来信说,想要认我做老师。我的道德修养不深,学识非常浅薄,从各方面审察自己,看不出有值得学习的东西。虽然经常喜欢发些议论,写点文章,但我自己很不以为都是正确的。没有想到您从京城来到偏远的永州,竟幸运地被您取法。我自估量本来就没有什么可取的东西;即使有可取的,也不敢做别人的老师。做一般人的老师尚且不敢,更何况敢做您的老师呢?
注释:¹辱:谦词,表示承蒙。²仆:谦词,柳宗元自称。³道:指道德、学问的修养。⁴业:学业、学识。⁵甚不自是:很不敢自以为是。⁶吾子:指韦中立。⁷京师:指唐朝的首都长安。⁸蛮夷:古代对少数民族的轻蔑称呼。此处指柳宗元当时的贬地永州。⁹见取:被取法,受到看重的意思。¹⁰自卜:自量。
孟子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世果群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增与为言辞。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
孟子¹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由魏²、晋³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zhé)(huá)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世果群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增与为言辞。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¹⁰,又挈(qiè)¹¹而东¹²,如是者数矣。
译文:孟子说,“人们的毛病,在于喜欢充当别人的老师。”从魏、晋以来,人们更加不尊奉老师。在当今的时代,没听说还有老师;如果有,人们就会哗然讥笑他,把他看作狂人。只有韩愈奋然不顾时俗,冒着人们的嘲笑侮辱,招收后辈学生,写作《师说》,就严正不屈地当起老师来。世人果然都感到惊怪,相聚咒骂,对他指指点点使眼色,相互拉拉扯扯示意,而且大肆渲染地编造谣言来攻击他。韩愈因此得到了狂人的名声.他住在长安.煮饭都来不及煮熟,又被外放而匆匆忙忙地向东奔去。像这样的情况有好几次了。
注释:¹孟子:孟子(约公元前年—约公元前年),名轲,或字子舆,华夏族(汉族),邹(今山东邹城市)人。战国时思想家、教育家、政治家。此处引孟子的话,见《孟子·离娄上》。²魏:三国时的国名。公元年曹操之子曹丕称帝,国号魏,都洛阳,历史上又称曹魏。³晋:朝代名。公元年,司马炎称帝,国号晋,都洛阳,史称西晋。公元年,西晋被匈奴所灭。公元年,司马睿在南方重建晋朝,都建康,史称东晋。⁴辄(zhé):总是。⁵韩愈:字退之,生于公元年,卒于公元你那,河阳(今河南省孟县)人。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文学家、思想家。⁶《师说》:韩愈所写的论文,专论从师之道。⁷抗颜:严正认真的态度。⁸指目牵引:意思是说,周围的人对韩愈冷眼相对,指手画脚。⁹增与为言辞:加给韩愈种种非议。¹⁰炊不暇熟:饭都来不及煮熟。¹¹挈挈:急切的样子。¹²东:此处指洛阳。韩愈曾去洛阳做河南令。
屈子赋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余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独见病,亦以病吾子。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炫怪于群目,以召闹取怒乎?
屈子¹赋曰:“邑(yì)犬群吠(fèi),吠所怪也²。”仆往闻庸、蜀³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余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逾(yú),被¹⁰南越¹¹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¹²吠噬(shì)¹³,狂走者累日¹⁴,至无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不以病¹⁵乎?非独见病,亦以病吾子。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¹⁶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炫(xuàn)¹⁷怪于群目,以召闹取怒乎?
译文:屈原的赋里说:“城镇中的狗成群地乱叫,叫的是它们感到奇怪的东西。”我过去听说庸、蜀的南边,经常下雨,很少出太阳,太阳一出来就会引起狗叫。我以为这是过分夸大的话。六七年前,我来到南方。元和二年的冬天,遇到下大雪,越过了五岭,覆盖了南越的几个州;这几个州的狗,都惊慌地叫着咬着,疯狂奔跑了好几天,直到没有雪了才静止下来,这以后我才相信过去所听说的话。如今韩愈已经把自己当作蜀地的太阳,而您又想使我成为越地的雪,我岂不要因此受到辱骂吗?不仅我会被辱骂,人们也会因此辱骂您。然而雪和太阳难道有罪过吗?只不过感到惊怪而狂叫的是狗罢了。试想当今天下见到奇异的事情不像狗那样乱叫的能有几个人,因而谁又敢在众人眼前显出自己与众不同,来招惹人们的喧闹和恼怒呢?
注释:¹屈子:即屈原(约公元前年-年),名平,战国中期楚国人。我国古代著名的文学家、思想家。²邑犬群吠,吠所怪也:意思是说,村镇上的狗一齐吠起来,是为它们所奇怪的事情而吠。³庸蜀:湖北四川。这里泛指四川。⁴恒雨少日:经常下雨很少晴天。⁵过言:过分夸张的说法。⁶仆来南:唐顺宗永贞元年(公元年),柳宗元被贬为邵州刺史,中途,再贬为永州司马。“来南”,讲的就是这件事。⁷二年冬:指唐宪宗元和二年(公元年)冬天。⁸逾:越过。⁹岭:指南岭。¹⁰被:覆盖。¹¹南越:广东、广西一带,古代称为南越。¹²仓黄:同“仓皇”,张皇失措的样子。¹³噬:咬。¹⁴累日:连日。¹⁵病:指责、辱骂。¹⁶顾:但,只是。表示原因。¹⁷炫:同“炫”,显露自己。
仆自谪过以来,益少志虑。居南中九年,增脚气病,渐不喜闹。岂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骚吾心?则固僵仆烦愦,愈不可过矣。平居,望外遭齿舌不少,独欠为人师耳。
仆自谪(zhé)¹以来,益少志虑²。居南中³九年,增脚气病,渐不喜闹。岂可使呶(náo)者,早暮咈(fú)吾耳,骚吾心?则固僵仆烦愦(kuì),愈不可过矣。平居,望外¹⁰遭齿舌¹¹不少,独欠为人师耳。
译文:我自从被贬官以来,更加意志薄弱,很少思虑。居住南方九年,增添了脚气病(风瘫之类的),渐渐不喜欢喧闹,怎能让那些喧嚣不休的人从早到晚来刺激我的耳朵,扰乱我的心绪?那么必将使我卧病不起,心烦意乱,更不能生活下去了。平时意外地遭受到不少是非口舌,唯独还没有喜欢充当别人老师的罪名罢了。
注释:¹谪过:因过失被贬谪。²志虑:指政治上的抱负。³南中:对南方的泛称。⁴呶呶:喧哗不休。⁵咈:烦挠。⁶骚:扰乱。⁷僵仆:僵硬地倒下。此处指躯干活动不灵便。⁸烦愦:心烦意乱。⁹不可过:不能过下去。¹⁰望外:意想不到。¹¹齿舌:口舌,外间的非难。
抑又闻之,古者重冠礼,将以责成人之道,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数百年来,人不复行。近有孙昌胤者,独发愤行之。既成礼,明日造朝,至外庭,荐笏,言于卿士曰:“某子冠毕。”应之者咸怃然。京兆尹郑叔则怫然,曳笏却立,曰:“何预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郑尹而快孙子,何哉独为所不为也。今之命师者大类此。
¹又闻之,古者重冠礼²,将以责成人之道³,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数百年来,人不复行。近有孙昌胤(yìn)者,独发愤行之。既成礼,明日造朝,至外庭,荐笏(hù),言于卿士曰:“某子冠毕。”应之者咸怃(wǔ)。京兆尹郑叔则怫(fú)¹⁰,曳笏¹¹却立¹²,曰:“何预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郑尹而快孙子¹³,何哉独为所不为¹⁴也。今之命师者大类此。
译文:我还听说,古代重视冠礼,是借以用成年人做人的道理来要求大家。这是圣人所以特别重视的原因。几百年以来,人们不再举行这种冠礼。近来有个叫孙昌胤的人,独自下决心举行冠礼。冠礼举行过后,第二天去上朝,来到外廷,把笏板插进衣带对大臣们说:“我已经行过冠礼了。”听见这话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京兆尹郑叔则却满脸怒气,垂手拖着笏板,退后一步站着,说:“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呀!”廷中的人都大笑起来。天下的人不因此去责难京兆尹郑叔则,反而嘲笑孙昌胤,这是为什么呢?只是因为孙昌胤做了别人所不做的事。现在被称作老师的人,非常像这种情况。
注释:¹抑:兼且。²冠礼: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加冠仪式,表示成人。唐代已不流行。³成人之道:成年人的行为标准。⁴造朝:上朝。⁵外庭:皇宫中群臣等待上朝和办公议事的地方。⁶荐笏:把笏板插在衣带中。⁷卿士:指上朝的各品官员。⁸怃然:莫明其妙的样子。⁹京兆尹:官职名称。京城所在的州为京兆,京兆的行政长官成为京兆尹。¹⁰怫然:不高兴的样子。¹¹曳笏:拿笏板的手垂下来。¹²却立:退后站立。¹³不以非郑尹而快孙子:不因此认为郑叔则的行为不对,而去赞许孙昌胤的做法。¹⁴为所不为:做别人所不做的事。
吾子行厚而辞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虽仆敢为师,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闻道著书之日不后,诚欲往来言所闻,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吾子苟自择之,取某事,去某事,则可矣;若定是非以敎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陈者,其为不敢也决矣。吾子前所欲见吾文,既悉以陈之,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观子气色,诚好恶如何也。今书来言者皆大过。吾子诚非佞誉诬谀之徒,直见爱甚故然耳!
吾子行厚而辞深¹,凡所作皆恢恢然²有古人形貌;虽仆敢为师,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闻道著书之日不后,诚欲往来言所闻,则仆固愿悉³所得者。吾子苟自择之,取某事,去某事,则可矣;若定是非以敎(jiāo)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陈者,其为不敢也决矣。吾子前所欲见吾文,既悉以陈之,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观子气色,诚好恶如何也。今书来言者皆大过。吾子诚非佞(nìng)誉诬谀(yú)之徒,直¹⁰见爱甚故然耳!
译文:您的品行敦厚,文辞高深,凡是您作的文章,都气魄宏大,有古人的风貌;即使我敢做您的老师,对您又有什么帮助呢?假如因为我比您年长,学道、写文章的时间比您早,您确实愿同我往来,交谈彼此所学的东西,那么,我当然愿意向您毫无保留地陈述自己全部的心得,您自己随便加以选择,吸取哪些,扬弃哪些,就可以了。如果要我判定是非来教您,我的才能不够,而且又顾忌前面所说的那些情况,我不敢做您的老师是肯定的。您以前想要看看我的文章,我已经全部陈列给您了,这并不是以此向您炫耀自己,只是姑且想要看看,从您的神情态度上反映出我的文章的确是好是坏。现在您的来信,说的话都对我过奖了。您的确不是那种巧言谄媚假意奉承的人,只不过是特别喜欢我的文章,所以才这样说罢了。
注释:¹行厚而辞深:品行敦厚,文学修养高。²恢恢然:宽阔宏大的样子。³悉:全部。⁴陈:陈述。⁵中:胸中。⁶耀明:炫耀,夸耀。⁷气色:脸色。⁸大过:太过分,过分夸奖。⁹佞誉诬谀:随意称赞、奉承。¹⁰直:只不过。
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为炳炳烺烺,务釆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凡吾所陈,皆自谓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远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远矣。故吾每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弛而不严也;未尝敢以昏气出之,惧其昧没而杂也;未尝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参之《谷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庄》,《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公》以著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无取乎?吾子幸观焉,择焉,有余以告焉。苟亟来以广是道,子不有得焉,则我得矣,又何以师云尔哉?取其实而去其名,无招越、蜀吠,而为外廷所笑,则幸矣。宗元复白。
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¹为工²。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为炳(bǐng)炳烺(lǎng)³,务釆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凡吾所陈,皆自谓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远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远矣。故吾每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弛而不严¹⁰也;未尝敢以昏气¹¹出之,惧其昧没¹²而杂也;未尝敢以矜(jīn)¹³作之,惧其偃(yǎn)(jiǎn)¹⁴而骄也。抑¹⁵之欲其奥¹⁶,扬¹⁷之欲其明¹⁸,疏¹⁹之欲其通²⁰,廉²¹之欲其节²²;激²³而发之欲其清,固²⁴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²⁵夫道也。本之《书》²⁶以求其质²⁷,本之《诗》²⁸以求其恒²⁹,本之《礼》³⁰以求其宜³¹,本之《春秋》³²以求其断³³,本之《易》³⁴以求其动³⁵:此吾所以取道之原³⁶也。参之《谷梁氏》³⁷以厉其气³⁸,参之《孟》,《荀》³⁹以畅其支⁴⁰,参之《庄》,《老》⁴¹以肆其端⁴²,参之《国语》以博其趣⁴³,参之《离骚》以致其幽⁴⁴,参之《太史公》⁴⁵以著其洁⁴⁶:此吾所以旁推交通⁴⁷,而以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无取乎?吾子幸观焉,择焉,有余⁴⁸以告焉。苟亟(qì)⁴⁹来以广是道,子不有得焉,则我得矣,又何以师云尔哉?取其实而去其名,无招越、蜀吠⁵⁰,而为外廷所笑⁵¹,则幸矣。宗元复白。
译文:当初我年轻又不懂事,写文章时把文辞漂亮当作工巧。到了年纪大一些,才知道文章是用来阐明道的,因此不再轻率地讲究形式的美观、追求辞采的华美、炫耀声韵的铿锵、把这些当做自己的才能了。凡是我所呈给您看的文章,都自认为接近于道,但不晓得果真离道近呢,还是远呢?您喜爱道而又赞许我的文章,也许它离道不远了。所以,我每当写文章的时候,从来不敢漫不经心地随便写作,恐怕文章浮滑而不深刻,从来不敢偷懒取巧地写作,恐怕文章松散而不严谨;从来不翦用糊涂不清的态度去写作,恐怕文章晦涩而又杂乱;从来不敢用骄傲的心理去写作,恐怕文章盛气凌人而又狂妄。加以抑制是希望文章含蓄,进行发挥是希望文章明快;加以疏导是希望文气流畅,进行精简是希望文辞凝炼;剔除污浊是希望语言清雅不俗,凝聚保存文气是希望风格庄重不浮。这就是我用文章来辅佐道的方法。学习写作以《尚书》为本原,以求文章质朴无华,以《诗经》为本原,以求文章具有永恒的情理,以《三礼》为本原,以求文章内容合理,以《春秋》为本原,以求文章是非明确、褒贬分明,以《易经》为本原,以求文章能够反映出事物的发展变化。这就是我吸取“道”的源泉的办法。参考《谷梁传》,以加强文章的气势,参考《孟子》、《荀子》,以使文章条理通达,参考《庄子》、《老子》,以使文章汪洋恣肆,参考《国语》,以使文章增强情趣,参考《离骚》,以使文章能够情思幽微,参考《史记》,以使文章显得语言简洁。这就是我用来广泛学习,使它们融会贯通,并运用来写文章的办法。凡是上面所说的这些,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有可取的地方呢,还是没有可取的地方呢?希望您看看,进行选择,有空就来信告诉我。如果我们经常往来交谈,以扩充发挥作文之道,即使您不因我的帮助有什么收获,我却因为您的帮助而有所收获,又何必以老师来称呼这种关系呢?采取老师的实质,去掉老师的义,不要招致越地和蜀地的狗的惊怪狂叫,或者象孙昌胤举行冠礼那样遭到人们的嘲笑,那就万幸了。宗元再告。
注释:¹辞:辞藻。²工:工巧、精美。³炳炳烺烺:指文辞优美,光采照人。⁴务采色:致力于文章的辞藻、色采。⁵夸声音:夸耀文章声韵的和谐。⁶自谓近道:自以为接近圣人之道。⁷以轻心掉之:意同“掉以轻心”,指以随便、轻率的态度对待写作。⁸剽而不留:轻浮而没有根柢。⁹以怠心易之:以懈怠的态度敷衍了事。¹⁰驰而不严:松散而不严谨。¹¹昏气:指头脑昏乱。¹²昧没:指文章的意思表达不明确。¹³矜气:自高自大。¹⁴偃蹇:骄傲不恭。¹⁵抑:抑制,含蓄。¹⁶奥:古奥,深刻。¹⁷扬:发挥,尽情挥洒。¹⁸明:意思明快。¹⁹疏:疏通,条理清楚。²⁰通:流畅。²¹廉:节制,适可而止。²²节:简洁。²³激:激昂,就抒情、议论而言。²⁴固:稳妥,就说理、论证而言。²⁵羽翼:辅佐、维护的意思。《²⁶书》:即《尚书》。我国古代的历史文献,叙述以事实为根据。²⁷质:质朴、朴实。²⁸《诗》:即《诗经》。我国古代第一部诗集,它的精华部分有恒久的感染力。²⁹恒:永恒。³⁰《礼》:即《周礼》、《仪礼》、《礼记》,是论证封建等级制度合理性的经典著作。³¹宜:适宜,合理。³²《春秋》:据传是孔子修定的史书,书中对历史事件的叙述,暗寓着编者的褒贬之意。³³断:对是非的判断。³⁴《易》:即《周易》,书中具有古代朴素辩证法的发展变化观点。³⁵动:变动,变化。³⁶取道之源:汲取思想资料的本源。³⁷《谷梁氏》:即《春秋谷梁传》。³⁸厉其气:磨练文章的气势。³⁹《孟》、《荀》:即《孟子》、《荀子》。⁴⁰畅其支:使文章条理畅达。⁴¹《庄》《老》:即《庄子》、《老子》。⁴²肆其端:舒展文章的端绪。⁴³博其趣:丰富文章的情趣。⁴⁴致其幽:使得文章尽量幽深。⁴⁵《太史公》:即司马迁所著的《史记》。司马迁用了四十年才写成这部历史巨著,经过反复修改、语言很精练。⁴⁶著其洁:使得文章鲜明精练。⁴⁷旁推交通:广泛推求,交互融通。柳宗元认为,本之五经,取法子史,这样作出的文章就可以“明道”。⁴⁸有余:有余暇。⁴⁹亟:屡次,经常。⁵⁰越、蜀吠怪:指上文所说的“越之雪”、”蜀之日“招致犬吠的事。⁵¹外廷所笑:指上文所说的孙昌胤给儿子举行冠礼,受到廷臣耻笑的事。

  全文围绕“取其实而去其名”的中心论点,分为两大部分展开论述:前平论师道,后半论创作。虽前后侧重点不同,但其内在筋脉却终始一贯,浑灏流转。

  开篇即针对韦中立提出的“欲柑=相师”明确作答,说自己“不敢为人师”。下文连举两例,陈述不敢、也不愿为师的理由。其一是韩愈为师之例,其而是孙昌胤行冠礼之例,前者为主,后者为辅,二例共同说明一个问题:流俗不问是非,见怪即吠,倘若独为众所不为之事,必然招致厄运。

  韩愈为师事是最有力的址明。魏晋以降,世风日下,人们耻于言师。而韩愈却不顺流俗,收召后学,作《师说》,抗颜为师,结果招致众人笑骂,被目为狂人,不得不匆匆东行。由此见出为人师者的下场,也见出世风的浇薄。为了更形象地印证世俗的少见多怪及其严重危害:“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炫怪于群目,以召闹取怒乎?”这就是说,为师者并无过错,问题出往那些见怪即吠的世人身上,而且这些人是如此之多,能量是如此之大,这就不能不令人为之忧惧,并力避“召闹取怒”。进一步看,“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遭群犬之吠,那么,“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就不是明智之举了。更何况作者身为被贬之人,已蒙罪名;谪居九年,病疾不断;又有什么必要仅为一个为师的名号而自取其辱,让那此“呶呶者”一天到晚住耳边聒噪,扰乱心境呢?在这里,作者所举之例、所说之话看似带着谐谑味道,但其内里实则隐含着无比的悲凄和沉痛,隐含着对韩愈的同情理解以及对浮薄世风的愤懑。

  柳宗元之不为师,并非否定师道,实在是因为怕遭世人非议而不愿空担一个为师的名号。在此后所作《报袁君陈秀才避师名书》巾,他曾这样说道:“仆避师名久矣,往在京都,后学之士到仆门,日或数十人,仆不敢虚其来意,有长必出之,有不至必惎之。虽若是,当叫无师弟子之说。其所不乐为者,非以师为非,弟子为罪也。”由此可知,柳宗元当年在长安时就已经一方面避师之名,一方面行师之实了。证因为如此,所以下文话题一转,回到韦中立身上-,非常客气地表明可以行师之实——“假而以仆年先吾子,闻道著书之日不後,诚欲往来言所闻,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但决不愿担为师之名 “若定是非以教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陈者,其为不敢也决矣”。

  既然可行师之实,就有必要将自己为文的心得告诉对方。于是,下文开始专力论为文之道。从少年时的“以辞为工”,到成年后理解的“文者以明道”;从作文的基本技法到其取法之源,再到可供参考的对象,娓娓道来,有条不紊,深刻惊警,启蒙发凡。作者是既重“道”又重“文”的,虽然“文”的目的在“明道”,但“文”本身又有其独立自主性,要将全副精神投入,才能将之作好,才能有所创新。这就要求为文者既要去除“轻心”、“怠心”、“昏气”、“矜气”,避免浮华、松散、杂乱等弊端,又要根据不同情形,或抑或扬,或疏通文气,或删繁就简;与此同时,还要扩大视野,遍览《尚书》、《诗经》等儒家经典,以及《庄子》、《国语》、《离骚》、《史记》等文史精品,充分吸收古人创作上的经验,借以磨砺气势,畅达条理,纵横思绪,增多意趣,使其既含蓄深沉义简洁明净。这段论文之浯,是作者多年来的创作心得,堪称一篇精到的创作论,如今和盘托出,以示韦中立,这种做法,不正是老师淳谆教诲弟子的行为么?但作者虽行师之实,仍坚决不要师之名,因而在文章结束处再次告诫对方:“取其实而去其名,无招越、蜀吠怪,而为外廷所笑。”既回应前文,又一笔点题,曲包余蕴,令人回味无尽。

参考资料:
1、 尚永亮.柳宗元诗文选评: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117-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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