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诗人骑着马在东流的驿道上行进。只见四周山高林密,绿色屏障连绵起伏,初升的太阳被遮得严严实实。直到早饭时分,依然雾气迷蒙。诗人策马走过两所邮舍(宋代的邮舍彼此相隔十至二十里)之后,路边的人家才相继打开竹编的门。渐渐地,一切都苏醒了,活闹了。路边的冬青树散发出缕缕清香,惹得野蜂成群而来,上下飞舞;园里的春荞麦有的已经结实,馋嘴的山雀不时前来啄食。置身子这个宁谧幽静而又生机勃发的环境里,倍感身心酣畅,真是难得的享受。诗人转而想到明天就要乘船离去,大江滚滚,天风吹衣,自是气势非凡,然而,“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李煜《清平乐》)离开自己的家乡兴国愈来愈远,离开自己熟悉依恋的山区景物愈来愈远,那孤凄惆怅的情怀便会与日俱增。诗的末联语极豪放,但结句“万里天风吹客衣”,着“客”字,顿呈回环跌宕之势,隐隐透露出游子的哀伤,与前六句意脉相连,浑然一体。
朴素、真切是这首诗的最大特色。开头从山区的常态落笔,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但读来倍感亲切,有如身临其境。原因之一是:它真实地展示了山区早晨(严格地说是上午大部分时间)所特有的环境气氛,不加修饰而境界顿出。原因之二是:诗人善于用虚字勾连烘托,使之前后关照,而又承转自然,不着痕迹。如次旬的“且”字除强调雾露稠密,久不消散这一山区特有的景象外,还和第三句的“已”、第四句的“渐”相互映照,起了浓化情境、突出题旨的作用。
作者王质常以苏轼自况,他的诗放旷不羁,也确乎有点苏轼的气派。以这首为例,脚韵全然合律(除首句押“支”韵,余皆押“微”韵。宋人诗首句常邻韵通押,故不可视为出韵),中间两联对仗也很考究,当是律诗无疑。但平仄的安排不合律处甚多,如首句第二字“高”,四句第二字“家”,当用仄声处却用了平声,纯是拗体,读来自有一种挺拔瘦硬之感,与情韵悠长的唐调不同。
前三联都是描述“东流道中”景物的笔墨,没有大的起伏跳荡,末联落笔于时空的现场之外,风波突起,境界大异。诗人借助于自己的联想能力和腾挪功夫,使作品显得豪气横生,充分体现了宋诗风格。
此词上片以倒装句式描绘暮春萧条的景色,抒写惜花惜春的情意,表达了作者慨叹美好年华逝去的惆怅情怀;下片抒写暮春伤逝念远的幽怨,以暮春纷飞的杨花不肯飞入权贵人家的画堂朱户,表达了作者不亲权贵的品格。全词情景交融,清新婉丽,曲折多致,笔法精妙,堪称伤春词中的佳作。
古来伤春愁秋的诗词多得不可胜数。这类被人嚼烂了的题材,却是历代不乏佳篇,非但不使人感到老一套,相反,永远有新鲜之感。王安国这首《清平乐》就是这样的好词。
词题为《春晚》,顾名思义是写残春景象。“留春不住,费尽莺儿语。满地残红宫锦污,昨夜南园风雨。”作者一起笔就写由于“昨夜雨疏风骤”,南园已满地残红了。词人面对这万花凋谢的景象,自然不胜伤感。此时耳边传来了黄莺儿不停的啼唱,于是,他仿佛感觉到多情的莺儿也正为落花发愁,苦劝春天不要归去呢。“留春不住,费尽莺儿语”,好像词人叹息。写莺语的“费尽”,实是衬托出词人的失落感,因为花开花谢,春去秋来,是自然规律与莺儿无关。妙词人赋予禽鸟以人的感情,不直说自己无计留春之苦,而是借莺儿之口吐露此情,手法新巧而又饶有韵味。
此词交叉地写听觉与视觉的感受,从音响与色彩两个方面勾勒出一幅残败的暮春图画。开头从听莺声写起,转而便诉诸视觉。一夜风雨过后,园花凋谢,残红败蕊,满地飘零,狼藉不堪。百花盛开时,灿烂本如宫锦,可惜此时给糟塌得不成样子了!“满地残红”自是残春时节的典型景色,比之美好宫锦之被污损,词人痛惜之情可见。
下面又从视觉转到听觉上来:正当词人目睹这如花似锦的春天匆匆消逝,心中无限惆怅之时,仿佛从远处传来歌女小怜之辈弹奏琵琶的声音,“弦弦掩抑声声思”,那弦弦声声正是惜春惜花之情。小怜,即北齐后主高纬宠幸的冯淑妃,因她“慧黠能弹琵琶”,后代诗人常用以借指歌女。此词中“小怜初上琵琶”,是从李驾《冯小怜》诗“湾头见小怜,请上琵琶弦”句化出。这琶琶之声哀婉动人,当此即将逝去的春宵,有多少闺中佳人长夜不眠,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飞越千里关山,追寻天涯游子。这里,作者抒写的是由春天的匆匆归去而引起的年华虚度之感,隐隐寄托着一种美人迟暮、英雄末路的悲慨。
最后,词人写到眼前触目皆是的杨花——这一暮春特有的风光:只见那如雪的飞花飘扬,是那样的自由自在,可始终不肯飞入那权贵人家的画堂朱户。
这首词表达了词人伤春、惜春、慨叹美好年华逝去的情怀,寄寓了作者深沉的身世感慨。全词融情于景,写景中融进了自己的生活,写出了自己的性情与风骨,堪称一首出类拔萃的伤春词。
这首诗里包含了相当复杂的情绪,既有不平,也有伤感;感情深沉,却含而不露,是一首精炼而含蓄的小诗。
前两句完全点出题目。“洛阳”指明地点,紧扣题目的“洛中”,“才子”即指袁拾遗;“江岭作流人”,暗点“不遇”,已经作了“流人”,自然无法相遇了。这两句是对偶句。孟浩然是襄阳人,到了洛阳以后,特意来拜访袁拾遗,足见二人感情之厚。称之为“才子”,暗用潘岳《西征赋》“贾谊洛阳之才子”的典故,以袁拾遗与贾谊相比,说明作者对袁拾遗景仰之深。
“江岭”指大庾岭,过此即是岭南地区,唐代罪人往往流放于此。用“江岭”与“洛阳”相对,用“才子”与“流人”相对,揭露了当时政治的黑暗、君主的昏庸。“才子”是难得的,本来应该重用,然而却作了“流人”,由“洛阳”而远放“江岭”,这是极不合理的社会现实,何况这个“流人”又是他的挚友。这两句对比强烈,突现出作者心中的不平。
“闻说梅花早,何如北地春”两句,写得洒脱飘逸,联想自然。大庾岭古时多梅,又因气候温暖,梅花早开。从上句“早”字,见出下句“北地春”中藏一“迟”字。早开的梅花,是特别引人喜爱的。可是流放岭外,比不上留居北地的故乡。此诗由“江岭”而想到早梅,从而表现了对友人的深沉怀念。而这种怀念之情,并没有付诸平直的叙述,而是借用岭外早开的梅花娓娓道出。诗人极言岭上早梅之好,而仍不如北地花开之迟,便有波澜,更见感情的深挚。
全诗四句,贯穿着两个对比。用人对比,从而显示不平;用地对比,从而显示伤感。从写法上看,“闻说梅花早”是纵笔,是一扬,从而逗出洛阳之春。那江岭上的早梅,固然逗人喜爱,但洛阳春日的旖旎风光,更使人留恋,因为它是这位好友的故乡。这就达到了由纵而收、由扬而抑的目的。结尾一个诘问句,使得作者的真意更加鲜明,语气更加有力,伤感的情绪也更加浓厚。
这首词写羁旅孤栖的情景。词的上片写日间情境,于明处写景,暗里抒情,寓情于景;下片写夜间的情景,于明处抒情,衬以典型环境,情景交融。
上片一开篇就推出了一个阴雨连绵,偶尔放晴,却已薄暮昏暝的凄清的秋景,这实很像是物化了的旅人的心境,难得有片刻的晴朗。“秋阴时作渐向暝”,这是以白描手法勾出秋天时阴时晴、阴冷、黯淡的特点,这似乎是客观事物的直叙,然而一句“变一庭凄冷”,就将词人的感情突现出来。“一庭”即满庭。着一“变”字,将“凄冷”与上句联系起来,揭示了“凄冷”之因。同时将自然与人的感受融在一起,表现了景中情。在这“凄冷”的庭院中,词人“伫听寒声”。这久久的伫立,静听寒声,可见出人之心寒、孤寂。这寒声是秋风飒飒,秋叶瑟瑟,秋雁哀鸣,这寒声加浓了羁旅“凄冷”的况味。歇拍“云深无雁影”一句,词人不仅在满庭凄冷的环境中伫立,静听秋声,而且还在寒声中追寻那捎书的鸿雁,然而望尽云霄,只听哀鸿长泣,不见孤鸿形影,留下的是更加深重的寂寞之感,也触发了词人思乡念亲之情。
在沉寂之中推出了过片:“更深人去寂静”,把上下片很自然地衔接起来,而且将词境更推进了一步。“人去”二字突兀而出,正写出身旅途的旅伴聚散无常,也就愈能衬托出远离亲人的凄苦。同时“人去”二字也呼应了下文孤灯、酒醒。临时的聚会酒阑人散了,只有一盏孤灯曳的微光把自己的影子投射在粉壁上。此时此刻,人非常希望自己尚酣醉之中。可悲的是,偏偏酒已都醒,清醒的人是最难熬过漫漫长夜的,旅思乡愁一并袭来,此情此景,难以忍受。这首词全无作者惯有的艳丽之彩,所有的只是一抹凄冷之色。
这首词不仅切合音律,而且精于铸词造句。“秋阴时晴”,一个“时”字表明了天阴了很久,暂晴难得而可贵。“伫听寒声”两句写得特别含蓄生动。寒声者,秋声也。深秋之时,万物萧瑟寒风中发出的呻吟都可以叫做寒声。词人笔下的孤旅伫立空庭,凝神静听的寒声,是云外旅雁的悲鸣。南飞的雁都因浓云的阻隔而不能一面,自然是凄苦的情景。整首词中几乎一字一句均经过刻意的琢磨。可以说通篇虽皆平常字眼,但其中蕴含有深挚情思。这也是周邦彦词的一大妙处。
全词取境典型,结句直接抒情。全词以时间为线索,章法缜密,构思严谨。意象鲜明,人与物、情与境,浑然融为一气。感情步步推进,格调清峭,情味淡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