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通篇皆追叙往事,只末四句是作诗时的话,因此开篇就以“忆昔”二字统领全诗。全篇共分前后两个部分。
前一部分从开头至“暮宿天边烟”,写逃难途中的艰险状况。前四句写避乱彭衙。诗人前一年不畏“艰险”,“北走”鄜州,原因是贼破潼关,白水告急,不得不携家“避贼”逃难。“避贼”点出诗人逃难的原因。“北走”说明逃难的方向。“艰险”总括逃难景况,“夜深”交代出发的时间,“月照”点明出发时的环境。因为“避贼”逃难,所以选择“夜深”人静、“月照深山”之时,急忙向彭衙出发。开始四句,交代事件,一目了然。
“尽室”以下十行五十字叙携家远行,写尽儿女颠沛流离之苦。诗人拖儿带女,全家逃难,因无车马代劳,只好徒步行走。也顾不上什么面山了,“多厚颜”三字,幽默而辛酸。而诗人全家跋涉,穿行于野鸟飞鸣的山涧,和行人稀少的谷底,衣食无着,平时娇宠的幼女忍不住饥饿,趴在父亲肩头又咬又哭。荒山野岭中,诗人怕虎狼闻声而来,赶忙将孩山搂抱怀中,紧掩其口。但孩山不知父亲的苦衷,又踢又闹,哭得愈加厉害。小儿山这时也来凑热闹,自以为比妹妹懂事,故意要吃路旁的苦果,他根本不知“苦果无人摘”,是因为不能吃。“饥咬我”“声愈嗔”,形象逼真地写出了幼女娇宠而不懂事的情态,“故索苦李餐”,维妙维肖地刻划出小儿天真烂熳的形象。“痴女”“小儿”,用语亲切;“啼畏虎狼闻”“怀中掩其口”,以动作刻画出一个疼爱儿女而又无可奈何的父亲的痛苦心情,十分传神,真乃“画不能到”。
“一旬半雷雨”以下十句写雨后行路艰难,突出困苦流离之状。全家徒步于深山野谷,已经很艰难,更糟糕的是又碰上了雷雨天气,只好趟着泥泞互相搀扶着冒雨行进了。既无雨具,衣湿身寒,路滑难行,一天就只能走几里路。“一旬”呼应“久徒步”,说明奉先至白水,路程不远,却走了很长时间,反衬出行程之艰;“半”字点出雷雨之多,说明气候的恶劣。寥寥几句,诗人全家困顿流离之状如在目前。
“野果充糇粮”,糇粮,指干粮,指采下野果充饥;“卑枝成屋椽”,卑枝,指低矮的树枝,树枝成了栖息的屋宇;“早行”“暮宿”,从时间上说明他们起早摸黑地赶路;“石上水”,指近处低处积满雨水的石径,“天边烟”,指远处高处云雾笼罩的深山。这四句对仗工整,概括精炼,既呼应开头“经险艰”,又引起下文孙宰的留客,过渡自然。
自“小留同家洼”以下为后一部分,写孙宰体贴留客的深情厚谊。先写留客。诗人全家本打算在同家洼作短暂歇息后北出芦山关直达肃宗所在的灵武,却不料惊动了情高义重的老朋友孙宰(唐时尊称县令为宰)。战乱年头,人们大多不喜欢客人到来的,何况是昏天黑地的夜晚。但孙宰点起明灯,打开重门,十分热情。而且不嫌麻烦,还烧起热水,让诗人洗脚,甚至还剪纸作旐(小旗),替诗人招魂。故人之情义,诗人之感激,从开灯启门,烧汤濯足,剪纸招魂的几个细节中具体真实地反映了出来。“高”“薄”二字画龙点睛地指出了这一点。孙宰叫出妻山与诗人相见,看着诗人携家逃难的艰苦景况,他们也不禁流下了同情的眼泪。由于长途跋涉,小儿女们一安顿下来,立即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孙宰又叫醒他们起来吃饭。孙宰还一再表示愿意同诗人永远结为兄弟,并腾出屋山,让诗人一家安住。由同情到结交再至住下,充分显示了孙宰待人的真挚诚恳。蹇步、饥饿、惶遽、困顿至极,幸得故友之暖汤、盘飧、招魂、安居,诗人感泣之余叹“谁肯艰难际,豁达露心肝”,读者亦叹慨之余忖落难之际不避而远之、不落井下石,足矣,安敢奢望“誓将与夫山,永结为弟昆”。
最后六句结尾,写诗人对孙宰的追念感激之情。“谁肯”二字既赞扬故人孙宰高尚情谊的难得与可贵,又呼应开篇“忆昔”,引出诗人对孙宰的忆念。此时诗人重经旧地,安史叛乱并未平息,人民仍在受难,不知孙宰一家情况如何。“何当生翅翎,飞去坠尔前”,诗人恨不得长出双翅,立刻飞去落在老朋友的面前。殷切的忆念之情,溢于笔端。这六句以议论作结,情深意厚,力透纸背。
这首忆念友人的诗,前部分着重叙写诗人举家逃难的狼狈景况,后部分着重描绘故人孙宰待客的殷勤。真实的细节描写,细致的心理刻划,传神摹志,形象逼真。全诗用追忆的口吻直接叙述,明白如话,真实仿佛亲见,自然而不显雕琢。
这篇赋以铺叙手法,由登楼极目四望而生忧时伤事之慨,并把眷恋故乡、怀才不遇之情巧妙地结合起来,而各层自有重点,深挚的感情,徐徐道来,感人至深,真不愧名家手笔。
这篇赋主要抒写作者生逢乱世、长期客居他乡、才能不能得以施展而产生思乡、怀国之情和怀才不遇之忧,表现了作者对动乱时局的忧虑和对国家和平统一的希望,也倾吐了自己渴望施展抱负、建功立业的心情。全篇抒情意味很浓,“忧”字贯穿全篇,风格沉郁悲凉,语言流畅自然,是建安时代抒情小赋的代表性作品。
此赋有如下特点:一、层次清晰。全文分为三段,首段写登楼所见,次段叙怀乡之情,末段抒身世之惧,遵循主人公情绪的自然发展而来,层次极为清晰。
二、结构严谨。第一段写景中透露出“忧思”,“望”“忧” 两字,奠定了全文的抒情基调。第二段集中表达了作者内心的沉重忧思。开头四句承上文“非吾土”抒发怀乡之情,“凭轩槛以遥望兮”中的“望”字,化景物为情思。第三段对思乡之情进一步开掘,揭示出“忧思”深层的政治内涵。情景交融。首段写异乡风光:地势开阔,山川秀美,物产富饶,以眼前乐景反衬心中哀情。末段写傍晚景色:日惨风萧,兽狂鸟倦,原野寂寥,烘托出作者内心的凄怆。前后景物描写,即景生情,寓情于景,一乐一悲,相互照应,真切的反映出作者愁绪步步加深、忧伤至极的过程。
三、语言清丽。文章用典贴切,注意与主观感情的抒发相契合。例如“瓠瓜徒悬”、“井渫莫食”等典故,都传达出作者的怀乡之情和怀才不遇的怨愤。文章大量运用富有音乐性的修饰词语。例如“眷眷”、“惨惨”、“凄怆”、“憯恻”、“盘桓”等,音节流畅,朗朗上口。
四、主题深刻。这篇文章超越了一般的怀乡之作,揭示了深厚的政治内涵。“遭迁逝”句,概括了当时动荡的时代特征和作者悲惨不幸的遭遇;“惟日月”两句,表达了作者时不我待、急欲乘时而起的紧迫感;“冀王道” 两句,表达了作者以天下为己任、急于建功立业的使命感。总之,作者通过登楼四望,抒发了浓重的故土之思,倾吐了宏图难展的悲慨,表达了建功立业的迫切愿望。
综上所述,这篇赋体貌高度精练,情思深厚丰腴,使读者自然而然地感觉其意味深永,形象感人,因此成为建安时期抒情小赋的杰作。
钱钟书《宋诗选注》:“《南宋群贤小集》第十册张良臣《雪窗小集》里有首《晓行》诗,也选入《诗家鼎脔》卷上,跟这首诗大同小异:‘千山万山星斗落,一声两声钟磐清。路入小桥和梦过,豆花深处草虫鸣。’韦居安《梅磵诗话》卷上引了李元膺的一首诗,跟这首只差两个字:‘露’作‘雾’,‘分’作‘野’。”
《梅磵诗话》卷下:“早行诗,前辈多佳作。近世如杨万里诗:‘雾外江山看不真,只凭鸡犬认前村。渡关蒲板霜如雪,印我青鞋第一痕。’……刘应时诗云:‘登舆睡思尚昏昏,斗柄衔山月在门。鸡犬未鸣潮半落,草虫声在豆花村。’三诗意皆高远。”所引刘诗与《早行》诗意境也有相仿之处。
第一句,不说“鸡唱”,不说“晨起”,不说“开门”,不说“整车”或“动征铎”,而说主人公已在旅途行进。“行”得特别“早”,既不是用“未五更”之类的语言说出,又不是用“流萤”、“栖禽”、“渔灯”、“戍火”、“残月”之类来烘托,而是通过诗人的感觉准确地表现出来。“驼褐”,露水不易湿透;诗人穿上此衣,其上路之早可见。而“露侵驼褐”,以至于感到“晓寒”,其行之久,也不言而喻。
第二句,诗人不写“月”而写“星斗”。“星斗阑干分外明”,这是颇有特征性的景象。“阑干”,纵横貌。古人往往用“阑干”形容星斗,如“月没参横,北斗阑干”之类。月明则星稀,“星斗阑干”,而且“分外明”,说明这是阴历月终(即所谓“晦日”)的夜晚。此其一。露,那是在下半夜晴朗无风的情况下才有的。晴朗无风而没有月,“星斗”自然就“阑干”、就“明”,写景颇为确切、细致。此其二。更重要的还在于写“明”是为了写“暗”。黎明之前,由于地面的景物比以前“分外”暗,所以天上的星斗也就被反衬得“分外”明。
第三句“寂寞小桥和梦过”,可以说“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以梦与“寂寞小桥”结合,意象丰满,令人玩索不尽。赶路而作梦,一般不可能是“徒步”。独自骑马,一般也不敢放心地作梦。明乎此,则“寂寞小桥”竟敢“和梦过”,其人在马上,而且有人为他牵马,不言可知。
第一句不诉诸视觉,写早行之景;却诉诸感觉,写寒意袭人,这是耐人寻味的。联系第三句,这“味”也不难寻。过“小桥”还在做梦,说明主人公起得太“早”,觉未睡醒,一上马就迷糊过去了。及至感到有点儿“寒”,才耸耸肩,醒了过来,原来身上湿漉漉的;一摸,露水已侵透了“驼褐”。睁眼一看,“星斗阑干分外明”,离天亮还远。于是又合上惺忪睡眼,进入梦乡。既进入梦乡,竟知道在过桥,那是因为他骑着马。马蹄踏在桥板上发出的响声惊动了他,意识到在过桥,于是略开睡跟,看见桥是个“小”桥,桥外是“稻”田,又朦朦胧胧,进入半睡眠状态。
第一句写感觉,第二句写视觉;三四两句,则视觉、触觉、听觉并写。先听见蹄声响亮,才略开睡眼;“小”桥和“稻”田,当然是看见的。而“稻田深处草虫鸣”,则是“和梦”过“小桥”时听见的。正像从响亮的马蹄声意识到过“桥”一样,“草虫”的鸣声不在桥边、而在“稻田深处”,也是从听觉判断出来的。诗人在这里也用了反衬手法。“寂寞小桥和梦过”,静中有动;“稻田深处草虫鸣”,寂中有声。四野无人,一切都在沉睡,只有孤寂的旅人“和梦”过桥,这静中之动更反衬出深夜的沉静,只有梦魂伴随着自己孤零零地过桥,才会感到“寂寞”。“寂寞”所包含的一层意思,就是因身外“无人”而引起的孤独感。而“无人”,在这里又表现天色尚“早”。“寂寞”所包含的又一层意思,就是因四周“无声”而引起的寂寥感。而“无声”,在这里也表现天色尚“早”,比齐己《江行晓发》所写的“鸟乱村林迥,人喧水栅横”要“早”得多。
这首诗的最突出的艺术特色,就表现在诗人通过触觉、视觉和听觉的交替与综合,描绘了一幅独特的“早行”(甚至可以说是“夜行”)图。读者通过“通感”与想象,主人公在马上摇晃,时醒时睡,时而睁眼看地,时而仰首看天,以及凉露湿衣、虫声入梦等一系列微妙的神态变化,都宛然在目;天上地下或明或暗、或喧或寂、或动或静的一切景物特征,也一一展现眼前。
这篇文章写孟子同梁惠王的谈话。当时各国为了要增产粮食和扩充兵员,都苦于劳动力不足,所以梁惠王要同邻国争夺百姓,采取了自以为“尽心”的措施,可是目的并没有达到。孟子抓住了这个矛盾,指出梁惠王的“尽心”并不能使百姓归顺,同时提出自己的主张,只有“行王道,施仁政”,才是治国的根本办法。全文可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第1段),提出“民不加多”的疑问。战国时代,各诸侯国的统治者,对外争城夺地,相互攻伐,“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对内残酷剥削,劳役繁重,破坏生产力。这就造成了兵员缺乏、劳力不足。争夺人力,成为各诸侯国统治者的当务之急。梁惠王提出“民不加多”的疑问之前,自诩“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然后以赈灾救民为例,申说自己治国胜于“邻国之政”,“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从两方面描述救灾的具体措施。“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进一步突出梁惠王的自矜,为下文的“五十步笑百步”作铺垫。“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梁惠王希望更多的民归附自己,孟子正是利用梁惠王的这种心理来宣传“仁政”思想并想引导他实行王道政治的。
第二部分(第2-4段),分析“民不加多”的原因。孟子不直接回答“民不加多”的问题,而是用梁惠王熟悉的事例设喻,启发对方,使对方容易接受。“王好战,请以战喻。”总提一句,然后举出两个逃兵“弃甲曳兵而走”的两种情况。根据败逃距离的远近,提出“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的反问,进一步启发,诱使对方在不知不觉中说出否定自己论点的话:“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最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这两句忽然转入正题,既回答了“民不加多”的原因,又揭示了五十步笑百步的寓意:梁惠王的“移民移粟”跟邻国统治者的治国不尽心,实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形式上数量上不同而已。这里暗示着梁惠王搞小恩小惠并不能使民加多,要使民加多,必须施仁政、行王道。于是文章就自然而然地由第二部分过渡到第三部分。
第三部分(第5-7段),阐述了孟子“仁政”的具体内容──使民加多的根本措施。
第5段阐述“王道之始”的道理。孟子认为,合理地发展生产,使老百姓“养生丧死而无憾”是实行仁政的开端,也是使民加多的初步措施。“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三组排句,提出了发展生产的三种措施,以及采取这些措施后所产生的效果。连用“不可胜……也”的句式,给人以吃不完、用不尽的感觉,大大增加了文章的说服力和感染力。接着又用“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来小结前三组排句,又以这个结论为前提推出新的结论:“王道之始也。”作者在这里把三层意思、三方面的内容紧紧联系在一起,并把“使民加多”的问题跟行王道紧密联系起来。
第6段,阐述王道之成的道理。这一段,孟子进一步提出教养百姓,使民心归顺的仁政主张,也是“使民加多”的根本措施。“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这三组排句又提出了发展生产的三种措施,以及采取这些措施后所产生的效果。这三种措施与上文的三种措施相比,显然前进了一步,具有更强的主观能动性。孟子不仅主张养民,还主张教民:“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作者在这里连用四组排句,把自己的主张层层铺叙,渲染得有声有色,为梁惠王展现出一幅美好的前景。然后用“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两句承上启下,顺理成章地得出“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的结论,与前文“王道之始也”相呼应。
第7段,阐述使民加多应有的态度。孟子批评统治者的虐政,从反面证明自己主张的正确。前两段已经把行王道的道理讲得十分透彻,这一段照应文章的开头。梁惠王口口声声说“于国尽心”,可是“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哪里谈得上“尽心”呢?“狗彘食人食”和“涂有饿莩”形成鲜明的对比,深刻地揭示了当时社会的不平等。接着作者针对统治者归罪于岁的推诿,运用比喻进行驳斥:“涂有饿莩”归罪于年成不好,如同“刺人而杀之”归罪于武器一样荒唐,害民的不是荒年而是统治者的虐政。最后两句,“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言简意赅。不归罪于年岁,而是要反省自己,革除虐政,施仁政,行王道,使百姓住有房,耕有田,吃饱穿暖用足,接受教育,懂得礼义,才能使他们归服。“斯天下之民至焉”回答了开篇梁惠王提出的“民不加多”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