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鼓动”,说的是凌晨时分。凌晨击鼓是唐代京城的作息制度。后代写旧体诗词都喜欢以古说今,王国维当然也不能免俗。“兰釭灺”是说油灯已经点干了而自动熄灭。耳中听到城中的晨鼓,睁眼看到油灯熄灭,这代表了夜已结束,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在“睡也还醒,醉也还醒”这两句的口吻中,有一种不甘心和不情愿的情绪在。是睡还是醉,都可以看成是一种逃避,不敢面对现实。“忽听孤鸿三两声”这句是对前面的一种含蓄的回答。“孤鸿”就是“孤雁”,而且“孤鸿”意味着在奋斗的道路上没有伴侣和得不到理解。
“风前絮”,是说柳絮。暮春时节柳絮飞时纷纷扬扬,把天地搅得一乍朦胧。接着“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是说人生的悲欢离合就像风关的柳絮一样,最后结局也化作满江浮萍流水而去柳絮在诗词中常代表着一种缠绵、迷惘的情意,落入水中化为浮萍是这美好情意的一种令人感伤的结束。“人生也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这几句,似乎已经把人生看透了。
这封信第一段写自己从杨八那里得知了王参元家里失火的消息。中间五段分别说明“始而骇”、“中而疑”、“终乃大喜”三层意思,着意阐述自己所以致书祝贺朋友家失火这个违反常理的奇论的原因,层层递进。最后一段写自己想念王参元,传递了对友人的深切关爱之情,更包含着对友人前程的无限关怀之意。这封信纵横转换,曲折抑扬,淋漓酣畅,入情入理。
文章接下来就从“始骇”“中疑”“终喜”三个方面,分三个层次一一进行了说明。王参元家里经历了一场火灾,连日常生活用品也被烧得一干二净,一个“唯恬安无事是望”的人遭此一劫,确实让人感到很是不幸,让人骇怕,柳宗元起初也是这样的反应,这是人之常情,是一种自然反应。这是第一层。第二层接着分析“中疑”的原因。孟子认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老子以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但柳宗元认为,这样的等待过于长久,也是“荒诞无稽”的,对于一个有志向抱负的人而言,这样长时间的等待是一种折磨,一种生命消耗。王参元所遭遇的这场火灾是否是“福”,是否预示他将要接受“大任”,看看王参元目前的处境,柳宗元并不认为“火灾”与“大有为”“能光明”之问有必然的联系。另外,柳宗元自己也命运多舛,对这类凡人相信的说法有一定的认识与思考,因此他表示不解,表示怀疑。第三层,具体分析“终喜”的原因,这是全文的重点。王参元勤读古人书,认真创作文章,擅长小学研究,是个“多能”的进士,凭他的学问才识,早就应该得到朝廷的重用,一展“济世救民”的才干,但到如今依旧是“进不能出群士之上”,郁郁不得志。作者把笔锋一转,直接刺向不合理的社会现象,渐次展露行文的真正用意。原来,“公道之难明,而世之多嫌也”。当时之士追求“好廉”的虚名,明明知道王参元的才干,但因为王家有财,怕推荐了王参元就被人说是接受了贿赂,从而影响自己的名誉仕途。作者自责自己也不能免俗,虽然担任“天子近臣”,也怕别人“窃笑”,所以,心里虽然对这样的现象表示不满,但也只是“痛”而已,只能表示无奈。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社会贿赂公行、猜忌横行、俗见混乱、积毁销骨的不合理现象,也流露了作者对怀才不遇之士的深切同情。
如今一场大火,烧掉了王家的财产,却也让王参元摆脱了多财的累名,也可算是种“幸运”,终于有机会可以推荐他了。“则仆与畿道十年之相知,不若兹火一夕之为足下誉也。”这看似滑稽可笑的话语中包含着无尽的悲哀。明明相知多年,也充分了解王参元的才学,但终究没有帮助朋友发挥才能,这不能不说是种悲哀。因此这次王参元家失火,虽然家产荡然无存,但人们自可毫无顾忌地与他交往,为之延誉,这正好为王参元扬名提供了大好机会,故值得庆贺。柳宗元庆贺王参元家遭遇火灾,正是意图借这常人看来十分“别扭可笑”的想法来有力地抨击不合理的社会风气。正是因为今后可以“咸得开其喙”“授子而不栗”,所以反而“大喜”了。
接着,作者引用古人的事例来进一步表明自己真实的想法。《左传·昭公十八年》载,宋、卫、陈、郑灾,陈不救火,许不吊灾,这引起了人们的不满,“君子是以知陈许之先亡也”,现在自己面对朋友家遭遇火灾,不仅不“吊”反而过分地“贺”,这样的做法貌似与古人的“不吊”相同,但性质是完全不同的,柳宗元声明自己上面所说的是愤激的反话,做的是“反事”,并不是真的希望朋友家遭遇火灾而倾家荡产。“颜、曾之养”分别指颜回和曾参的言行。《论语·雍也》中记有“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庄子·让王》说“曾子居卫,绲袍无表,颜色肿哙,手足胼胝,三日不举火,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缨绝,捉衿而肘见,纳履而踵决。曳纵而歌《商颂》,声满天地,若出金声。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故养志者忘形,养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这两位儒家杰出人物的言行都体现了一种精神追求,一种生活境界。柳宗元引用这两位古代贤人的事例目的是鼓励朋友要学习先人的安贫乐道,“忧道不忧贫”的高尚品德,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志趣。这两处典故的弓l用把自己的劝慰、朋友的想法和盘托出,语言简洁但富有趣味。
这封信,作者通过奇特的构思表达了严肃的社会问题,在幽默的笔调中寄寓着很深的感慨。情趣事趣皆出,令人回味再三。《国语·晋语八》有“叔向贺贫”一节,写韩宣子忧贫,叔向反倒向他祝贺,韩宣子不解,于是叔向发表了一番议论:当年栾武子贫而有德,国家赖以为安,其子孙也受到庇护;邵昭子富而无德,“恃其富宠,以泰于国”,结果“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一朝而灭,莫之哀也”。“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是以贺。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之不暇,何贺之有?”叔向以贺贫为由,围绕富与德的轻重,引出深刻的道理,文章平易中肯而又风姿摇曳,娓娓动人。本文在表达技巧方面与“叔向贺贫”颇有相通之处。
此诗前两句用“山外山”、“树边树”的视觉形象引发国破家亡的愁怨和遗恨;后两句诗人紧承前语,针对元代统治者发出的反抗心声,揭示出诗人自己与元朝统治者“不共戴天”的主题。全诗以浅近通俗的语言,生动质朴的比喻,率直地表示亡国之恨,字字咬牙,句句切齿,有颠倒乾坤,截断众流之气魄。
第一、二句作者为了表现胸中的“愁和“恨”,不是采取怒发冲冠式的直接表露,而是借物寓怀,以一种环境衬托的比喻手法,巧妙地用“山外山”“树边树”的视觉形象引发国破家亡的愁怨和遗恨。这里的“山”“树”,不仅指自然的“山”“树”,更寓意元兵占领的一片浑浊世界。山、树本可使人赏心悦目,然而在亡国遗民眼中,只能勾起无限的愁和恨。
第三、四句紧承一、二句,诗人设想,如果眼前的山和树能够隔断秋月的光明,照我就不照他,照他就不照我,使我和他“不共一处”。这样以含蓄的手法,揭示出诗人自己与元朝统治者“不共戴天”的主题。诗人虽未明言同谁“不共一处”,不过,从诗人所写“无处堪挥泪”(《书文山卷后》),“我愁无地可耕渔”(见《宋遗民录》)等句,则可以清楚地看出,正是灭宋的元代统治者,使诗人陷入“无处”“无地”的厄运,所以诗人在月色如银的秋夜,迸发出的愁恨,不能仅仅看作是个人的恩怨。确切地说,全诗乃是针对元代统治者发出的反抗心声,誓欲隔断明亮的秋月,虽然想隔断秋月的光明,事实上却是不可能的,但诗人不愿与元代新贵们“共一处”,其态度之坚决,气节之坚贞,给读者以强烈的感受。
前人评谢翱诗曰:“所作歌诗,其称小,其指大,其辞隐,其意显,有风人之余,类唐人之卓卓者。”(《谢翱传》)此诗即可见诗人风格之一斑。
这是一首讽刺诗。诗人从各个角度,描绘昔日繁华富丽的华清宫而今荒凉破败的景象,暗寓讽刺和感喟之意。首句写华清宫春夜的凄凉可怖气氛。在月色明媚的春夜,当年华清宫车马合背,宫女如云,灯烛辉煌,歌吹沸天。中唐诗人韦应物这样描写:“玉林瑶雪满寒山,上昇玄阁游绛烟。平明羽卫朝万国,车马合背溢四鄽。蒙恩每浴华池水,扈猎不蹂渭北田。朝廷无事共欢宴,美人丝管从九天。”何等盛况,何等排场。然而,“繁华事散逐轻尘。”(杜牧《金谷园》)而今唯有一轮清冷的春月,照着这荒无人迹的宫苑;从黑黝黝的丛林里,传来阵阵寒鸦的哀鸣。一片凄凉冷落。次句写诗人隔着积满尘土的窗帘,看到宫花仍旧迎春盛开。但无人观赏,显得那样寂寞悲苦。颔联写诗人俯仰所见之景。仰看宫檐,一团团云雾从檐下防鸟雀的红色网络间涌出;俯看御阶,石块在多年风雨剥蚀下已经残破断裂,紫色钱形的苔藓欹斜横生。以上四句,都是诗人眼前所见的实景。颈联境界一变。诗人为使讽刺的意蕴更加尖刻,发挥大胆的想象力,巧妙地创造出亦实亦虚、亦真亦幻的景物意象。“玉椀”是实物。宫殿荒废已久,案上玉椀犹在。椀里即使原先盛满美酒,也早已挥发净尽了。而诗人却设想玉椀里至今仍剩有残酒没有喝完,仿佛还在散发出醉人的芳香。说“残露”而不说“残酒”,含蓄委婉,暗用汉武帝造仙人承露盘以求仙露的典故,隐寓讽意。宫灯也是实物。但灯油或蜡烛决不可能一直燃点不熄。诗人竟想象宫灯还在亮着,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灯上的旧纱。(“点”作点污解亦可通。但仍是写实,意蕴较浅。)这两笔非常精妙绝伦。诗人从实象中创构出虚幻的意象,并借助这虚幻荒诞的意象,将李隆基惊闻“渔阳鼙鼓动地来”后慌忙出逃的狼狈情状讽刺得淋漓尽致。
尾联的讽刺意味更加强烈。“蜀王”指李隆基。唐玄宗逃避入蜀,故称之,而帝不称帝,其意自明。又说他“无近信”,即逃跑之后便毫无信息,对社稷危亡和百姓的苦难不闻不问,无所作为,连帝位也被儿子李亨夺了。这又是绝妙的嘲讽和大胆的揭露。旧时代的注家对李贺嘲笑本朝皇帝为“蜀王”这一点,或有意曲解,或予以指责。比如姚文燮说:“蜀王本梁王愔也,贞观十年徙蜀,好游数畋弋猎,帝怒,遂削封。贺当春夜过此,追诮之。”(《昌谷集注》卷一)他们的歪曲和指斥,更说明李贺反封建的叛逆精神的可贵。结句同上句联系起来看,颇为纤曲,意思是说:玄宗刚奔蜀之时,华清池上便已经长满了水芹;何况历久经年,玄宗再也不来临幸,泉上水芹又在春天里萌发出嫩绿的新芽了。这个结尾,以景结情,即小见大,既表现出华清宫的凄冷、荒寂,又寄寓了诗人“黍离麦秀”之感慨,有言外之意,故颇为方扶南等注家赞赏。
《过华清宫》在艺术表现上的显著特色,是意象的组合。全诗八句,仅第七句“蜀王无近信”为托事寓讽,其余七句都是意象的直接呈示。每句以动词联系两个意象合成一个画面镜头。一个个镜头跳跃而出,有远景、中景,也有近景、特写;有实景,也有虚幻之景。它们之间似无联系,也无次序,忽此忽彼,使人眼花缭乱。全篇所写的空间范围是华清宫,其时间范围却包括今与昔,明写今日,暗示往昔。即以写今来说,时间范围也不是特定、确实的。首句点明写“春月夜”,其余各句很难说是写夜景。在这荒山古殿,即使有月亮,诗人也不可能历历分明地见到隔着宫帘的春花、朱络上的云雾、断石上紫色的苔钱、玉椀银灯,还有温泉上初萌的小小芹芽。显然,诗人在描写时根本不考虑特定时间的限制。在李贺的诗歌中,时间和空间经常是错综交织的。也就是说,诗的意象及其组合常常是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而自由地跳跃,不受约束,不拘常法。诗人所遵守的是心理时空而不是物理时空。夜晚与白昼景色的反复变换,使诗境更加迷离恍惚。这正是李贺诗独特的风格和艺术魅力。但这首诗意象组合虽突兀奇谲,却仍有着一条内在的思想感情线索在串连着,这就是通过渲染华清宫荒凉冷落的环境氛围,讽刺“蜀王”李隆基,并抒发诗人对唐王朝的昔盛今衰之感。明人李东阳《麓堂诗话》评李贺诗“通篇读之,有山节藻棁一无梁栋,知非大厦也。”指出李贺诗多绮艳的意象片断而缺乏完整的艺术构思。这一看法是中肯的,却不能一概而论。《过华清宫》意象是跳跃的,却非“百家锦衲”的拼凑,而是诗人用讽刺寄慨的针线编织成的一件璀灿闪光的“金缕玉衣”。
由于意象的直接呈示及其跳跃式的组合,意象之间不必用虚词连接,也省略了交代、解释、联系的笔墨,使这首诗显得格外凝炼简约,言少而意丰。诗中用词准确、新鲜、奇峭。如“紫钱斜”的“斜”字,真实地写出诗人俯视石阶见到紫色苔藓斜复于断石上的直觉印象,“点”字则大胆地传达了诗人的主观幻觉。中间两联,用暗淡的“朱”、深浓的“紫”同明亮夺目的“玉”色“银”光相互映衬,也体现李贺诗歌色彩冷艳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