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园儿。两三亩地。”开篇引领全词,似儿歌、童谣般浅显明了,读来轻松亲切。一个小园子,两三亩地,词人如话家常一般谈论自己的生活,透露出一丝清心寡欲和知足常乐的坦然。
“花竹随宜旋装缀。槿篱茅舍,便有随家风味。”这三句在内容是对上句的承接,词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种上鲜花和竹子,俨然一派园林之风,他又在园子周围插上一圈整齐的篱笆,再加上一间茅草屋,带着几许随里人家的味道。
词人用词匠心独运,整个上阕既没有用任何优美的词藻加以修饰,也没有用一字一词来形容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些平实自然的词语,烘托出一种远离世俗喧嚣的隐逸情感,一花、一竹、一篱、一舍,勾勒出一幅城郭依随栾、茅舍傍流水的田园画,令人心旌荡漾。
“等闲池上饮,林间醉”,这正是词人日常生活的写照,每日畅游在自己的小园子里,品品躬耕之乐,不为红尘世事劳心伤神,闲来无事的时候在池边饮上几杯美酒,醉于形更醉于心。这几句简单的景物描写里糅进点点叙事,更突出词人闲适从容的人生追求和处世态度。
“都为自家,胸中无事。风景争来趁游戏”,词人仍然沿用上阕惯用的笔法进行描摹,在静谧恬静的随林里每日围绕自己过活,心中没有任何牵挂,迷人的风景也争先恐后地映入眼帘。词人抛去周遭庞杂的污秽和杂念,只管循迹随林,沉醉于随水,感受心灵与大自然的契合。
这首词以通俗易懂、简单明了为特色,“称心如意,剩活人间几岁”,道出人生在世,屈指可数,莫要虚度光阴,要及时行乐做自己想做的事、过想过的生活。此外这两句还透露出一丝哀婉悲戚和几许慨叹光阴如梭的无奈之情。
词人在下句为如何度过余生作出了回答:“洞天谁道在、尘寰外。”人生过半,剩下的每寸光阴,词人都打算在这至真、至善、至美的人间“洞天”度过,怡然自得、自娱自乐的满足感跃然纸上。此句原本的语序应是“谁道洞天在尘寰外”,此处巧用倒装,使全词韵脚押韵,格律一致,整体读起来有一种流畅的韵律美。全词从头到尾宏观抒情,微观落笔,词人对随水的眷恋溢于言表。词中的一字一句淡雅温馨,洋溢着超然和闲适,让人体味到心平气和的同时,也憧憬起那生机勃勃的随林生活。
这是一首入律的七言古风,全诗十二行,以韵脚转换为标志,分为三层。
“捣麝成尘香不灭,拗莲作寸丝难绝”。这两个比喻句,与李商隐“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同一机杼。“捣麝成尘”、“拗莲作寸”,显示所受戕害凌迟之难忍。但尽管如此,仍然“香不灭”、“丝难绝”,尤见情意绵邈,之死靡它。然而这所咏相思,却非儿女私情。三、四两句“红泪文姬洛水春,白丝苏武天山雪”,均为倒文,意思是:文姬红泪如洛水春汛,苏武白丝似天山雪峰。天山与洛水,一在塞北,一在中原,两句互文见义,同是身在匈奴,心在汉朝的意思;血泪如涣涣春水,白丝似皑皑雪山,则以富于浪漫色彩的奇想,极写苦恋父母之邦的浩茫心事。以上是诗的第一层,借比喻、典故,渲染故国之思,是进入正题前的序曲。
第二层四句:“君不见无愁高纬花漫漫,漳浦宴馀清露寒。一旦臣僚共囚虏,欲吹羌管先汍澜。”运用对比手法,写高纬纵欲亡国,是全诗的主体。“君不见”,是七言古诗的句首语,用在首句或关键处,起呼告及引起注意的作用。这一层,前两句写齐亡以前。“无愁”,讥讽高纬临危苟安,终日耽于淫乐:“花漫漫”,形容豪华奢靡,一片花花世界。齐都邺城临漳水,故云“漳浦”;宴余夜深,清露生寒,既表现宫廷饮宴之无度,又借宴后的沉寂反衬宴时的热闹,令人想像那灯红酒绿、鼓乐喧阗的狂欢场面和主醉臣酣、文恬武嬉的末世景象,终究不无终了之时。后两句写齐亡之后,高纬君臣在长安为北周阶下囚,终日忍辱饮恨,往事不堪回首;偶以羌笛寻乐,也只是徒然引起漳浦旧梦,曲未成而泪先流。汍澜,承“红泪文姬洛水春”行文,意谓高纬在北国的处境比蔡文姬在匈奴更加难堪。
第三层前两句“旧臣丝鬓霜华早,可惜雄心醉中老”,照应“白丝苏武天山雪”,写北齐遗民的亡国之恨。当年那些邺都旧臣,空怀复国之心,苦无回天之力,只好深居醉乡,借酒浇愁,一任岁月蹉跎,早生华发,着实可叹可怜。后两句“万古春归梦不归,邺城风雨连天草”,暗示忧劳兴国、逸豫亡身的道理,万古皆然,对晚唐统治者敲起警钟。年复一年,代复一代,自然界的春天岁岁如期归来,邺城繁华的春梦却一去不返,唯见连天荒草在凄风冷雨中飘摇,与当年“无愁高纬花漫漫,漳浦宴馀清露寒”的盛况互相映衬,令人油然而兴今昔沧桑的慨叹,并从中悟出盛衰兴亡之理。全诗以景物描写作尾声,含有余音不尽的妙趣。
这首诗对腐败的晚唐统治集团不失为一剂有力的针砭,不过这种针砭并未引起统治集团的警醒。
这首七古在艺术上的一个显著特点,是缘情造境,多方烘托。诗的主旨在于揭示高纬亡齐的历史教训,而歌咏此事的诗句却只有六句,下余六句,开丝四句和结尾二句都是为渲染亡国之恨而层层着色的:先以麝碎香存、藕断丝连的比兴,写相思的久远;再用蔡文姬、苏武羁留匈奴的典故,写故国之思的痛切;而在叙述北齐亡国的血泪遗事之后,更越世代而下,以“邺城风雨连天草”的衰败景象,抒写后人的叹惋感伤。这样反复地烘托渲染,从时间、空间、情思各方面扩展意境,大大丰富了诗的形象,增强了抒情色彩和感染力量。
永嘉四灵都喜欢描写山水形胜,又善于捕捉生活中一两件小事,用轻动灵快的笔墨描写出来,惹人喜爱。这首小诗,写夏天山中夜雨,全用虚写,道人所未道,正是四灵诗中的妙作,在趣味上颇类杨万里的绝句。
前两句写山间的夜晚,星月皎洁,无云无雷,紧扣一个“晴”字下笔。这是写雨前之景。后两句,以“平明”二字与上文的“夜”字相照应,以“忽见溪流急”与上文的“星月白”,“ 亦无云气亦无雷”相照应,而“溪流急”又与“他山落雨来”互为因果,前者为果,后者为因。这是写雨后之景。显然,此诗在结构安排上是别出心裁的,写雨,不写雨中之景、雨本身,而由雨前之景一下子切换至雨后之景,跳跃性大,采用的颇似现代电影蒙太奇的剪辑手法,令人眼目为之一新。
诗的前两句写雨前之景,后两句摹雨后之景,而下雨的过程也即雨本身则略而不写,看似与写雨无关,实却无不关涉一个“雨”字。诗人写雨前之景,强调昨夜天气晴朗,实言此山无雨。后两句写雨后之景,突出“忽见溪流急”,并以之推知“他山落雨来”,原来是他山之阵雨注入溪中,形成了“溪流急”的景象。清代刘熙载云:“绝句取径贵深曲,盖意不可尽,以不尽尽之。正面不写写反面,本面不写写对面、旁面,须如睹影知竿乃妙。”翁诗写山雨,正是采用了“本面不写写对面、旁面”之法,且达到了“睹影知竿”之效,堪称咏雨妙作。
诗题是“山雨”,偏不从雨入手,反过来,从题外擒入,极力写天晴。诗说整整一夜,月光照着林间,星星在天上闪烁。诗把晴写得很足,还加以“一夜”字,强调整个晚上都是如此,可诗人还嫌不足,进一步说,这一夜不但星月灿烂,连一丝云都没有,也没听见雷声。这第二句,补足第一句,分别从视觉及听觉上写,把晚晴说得很死,不容转圜。三、四句却突然一变,说天明时,见到溪中流水湍急,因此知道这座山以外的山曾经下过一场大雨。这两句也写得很肯定,与上两句组成一对矛盾,出人意表,诗人惊喜的心情,强烈地表达了出来。诗写雨,不通过正面写,没一句说雨如何,已奇;前两句非但不写雨,反而写晴,更奇。妙在诗描述的不单单是普通的雨,完全是山中的雨,更使人感到奇。如果是在平地上,诗人晚上便会见到远处的乌云、闪电;因为是山中,只能见到自己头顶上一块天,见不到山外的山,所以诗得以放笔写晴,得以在第二天清晨的溪水上做文章,把极其矛盾的两组景象统一在一首小诗中。永嘉四灵的诗巧就巧在这种出人意表的构思上,同时在景物中贯注了浓厚的生活情趣。
翁卷的《山雨》,不仅描写了此山星白月朗,他山一霎雨过的奇异景象,而且抒发了诗人惊异的感情。而这情又不是直接抒发的,而是寓于景中,在跳动的景物描写之中含蓄地抒写了出来。
此诗亦为王安石晚年谪居金陵,任江宁知府时所作。在表面的表达昔盛今衰之感的同时,把自己非常复杂的心境,也暗含于诗作之中。
金陵城自古以来便是帝王之州,唐代刘禹锡曾作《西塞山怀古》一诗:“王睿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然而,王安石看到的与刘禹锡所见大不相同,这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王气正盛之地,佳气上浮。但那是晋代的事情,已经过去四百年了,晋代的白衣胜雪,衣冠之族,已经成为一座座古墓,回首往事的时候,这些是怎堪回首呀。末句借用李白《登金陵凤凰台》中的名句,表达的是同样的昔盛今衰的怅然之情。将自己的理想寄托在过去的时代里,这是诗歌中常用的写法,借此来表明自己对现实的不满,同时使诗歌具有一种“高古”的气象。
作者独自一个人绕着江水边上行游,然后登上高楼。“绕水游”是排遣心中的愁绪或不平事的一种办法,在这里,作者借这种典型的动作来表现内心的无边愁绪。好在这种“绕水游”并不受外在任何事物的限制,可以“恣行”,随意地到处走走。但是,这是一种多么无奈的自由啊,王安石所追求的,是推行新法,实现强民富国的愿望,而现在,只能是“绕水游”而已,慨叹之声,达于纸上。古人在诗中所抒写的,常常不是“达则兼济天下”的顺境,而是“穷则独善其身的”逆境,但到底心还被“达”的愿望所牵绊,所以读这样的诗句的时候,要看出作者表面闲适的背后,是无穷的凄凉与热切的期盼。“上尽层楼”含有中国古代的“登高怀远”“登高而愁”的文化密码。从东汉末年时期的王粲写《登楼赋》开始,这个动作就被赋予了思念故国之情。而唐代王之涣的一首《登鹳雀楼》则是从人生哲学意味上诠释了这一个典型的动作、典型的场景。在这里,作者是思念故国(首都)呢,还是“欲穷千里目”呢?通过上文的表面闲适与内心焦虑,我们可以看到他所思念的,正是重回故国,再造宏业;通过后文的回忆往事,我们又可以知道作者这时的心理是放弃思念故国的想法,而注重对往事的追寻,注意对往事从文化意义上进行思考;我们还可以认定,作者是想“登高望远”,而这里的“远”,不是空间上的,而是时间上的,表明作者独特的意趣和别具怀抱。国学大师陈寅恪曾说:“诗若只有一种解释便不是好诗。”一首真正的好诗,就是可以这样多方面地甚至地矛盾地刺激读者去思考,去与自己的人生体验结合起来,思考诗歌的同时,也思考人生的选择甚至人类的境遇。“更上楼”,不是上到楼的顶端再往上走,而是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登楼。往事悠悠而去了,你不要问我在想些什么,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见窗外的长江,在日夜不息地向东流去。结句也是化用唐人诗句,王勃的《滕王阁诗》,作者在这里却别有怀抱:可以理解为,历史是无情的,就像东流之水,一直向前,或许人类所为的一切只是这水的片刻停留,没有太大的意义;也可以理解为,不论目前我的遭遇如何,但我所做的一切,都如长江水一般,是一种永恒的存在;或者联系《滕王阁诗》原文前一句:“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的反问,问当今的皇帝“今何在”,表达自己期待着重回朝廷的愿望。但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就像长江水,一直流着,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