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是词人从一个亡国之君的立场和思想感情来写他追怀昔日帝王生活的悲哀和寂寞,词中以直抒悲怀领起,继之以一系列鲜明的图景。词中有眼前景,有象征景,有想象景,把他的凄凉之感,亡国之痛,故国之思,寄寓其中,突出地表现了词人善于捕捉形象的艺术才能。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这首词的开头两句是说,往事回想起来,只令人徒增哀叹;即使面对如此美好的景色,也终究难以排遣心中的愁苦。
词的主旨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的道破,即“往事堪哀”、“对景难排”这八个字。“景”指眼前景物,正对“往事”而言,而“往事”又与今日之处境两相映照,昔日贵为天子,今日贱为俘虏,这简直有九天九地之差。而今生今世,再无卷土重来的机会。所以第一句下了个“只”字,“只”,独一无二的意思,除此再无别计。古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偏偏这个已经“归为臣虏”的降皇帝心还没有死透,相反,他对外界事物还很敏感。这样一来,内心的矛盾纠葛当然无法解除,只能以四字隐括之——“对景难排”。
“秋风庭院藓侵阶。一桁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这三句是说,秋风萧瑟,冷落的庭院中,爬满苔藓的台阶,触目可见。门前的珠帘,任凭它慵懒的垂着,从不卷起,反正整天也不会有人来探望。
“藓侵阶”即《陋室铭》中的“苔痕上阶绿”,表示久无人迹来往,连阶上都长满了苔藓,真是死一般的岑寂。作者对此白天的景色既然感到难排,便有心加以抵制,抵制的方式是消极的,檐前那一长列珠帘连卷也不卷,干脆遮住了视线,与外界隔绝。用这样的手法逼出了四个字:“终日谁来”!既然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我还卷帘干什么呢?也许有人会问:既已写出久无人迹,又说“终日谁来”,岂不叠床架屋?其实,有重复也不重复,重复的是一层意思反复的说下去,不重复的是字面上说终日谁也不来,骨子里却含有万一有人来也说不定的希冀的心理在内。这就与“藓侵阶”好似重复而实际不重复了,那是因为一写实际景物,一写心理活动。
在悲观绝望之余,下片转入对故国的沉思。这也是李煜这个特定人物在特定环境下的逻辑必然。而沉思的结果,依然是荒凉萧索,寂寞消沉。但这是想象的产物,比眼前的实际更虚幻,因而感情也就更凄凉哀怨。
下片转折而起,以“金锁已沉埋,壮气蒿莱”悲悼国家破灭、身陷为虏的遭遇。想当年,身为君主,群臣俯首,宫娥簇拥,有过颐指气使的威严,有过春花雪月的风流,而所有的繁华与富贵都一起随着金陵的陷落而烟消云散,化为了乌有。此时徘徊庭院,往事无限,看秋夜天高,秋月澄明,那金陵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却不再是往日的气象。南唐已破灭,君主成囚虏,秋月还是那轮秋月,只是“空照秦淮”而已。这里的“玉楼瑶殿影”,可以分作两层理解。第一层是指秦淮河边的旧时宫苑,映照在月光下,投影在河水中,却是有楼影而无人影,重在一个“照”字。第二层是指神话传说中的月宫,华丽壮观却虚无缥缈,就像此刻记忆中的故国宫苑,重在一个“空”。就第一层讲,作者是凭着想象回到旧地,就第二层讲,则作者是在当地望月而遥寄哀思。这两层意思就将一人而两地的情思通过一轮秋月糅合到一起,“空照”不仅在秦淮的楼阁,也在汴京的人一心。“空照”的感受中有无尽的心酸与哀苦。
这首词写当前的孤寂,与往日的繁华相对,不过不是直接道出,而是借景抒情。上片景色“秋风庭院藓侵阶”,写得寒瑟凄惨;下片景色“晚凉天净月华开”,虽然清冷,却是一片澄明。这两处景色,一明一暗,又一在白日,一在夜晚,就构成了双重的联系。在格调上是现在与过去的对比,在时间上则是日以继夜的相承。因此,“对景难排”不仅是说眼前景,而且是指所有的景物,无论四季,无论日夜,都不能为孤苦的作者排遣悲哀,不说“往事只堪哀”,用其他的话也是无法表达出悲哀的。
王士祯的山水诗在清代堪称绝唱,是其神韵风格的典型和标范。然而他的田园诗作品也别具风神。这类作品数量上虽然不及山水诗多,其地位却不可低估。其实王士祯正是从描绘家乡的风光起步,开始他的创作道路的,乡村题材的创作蕴含了渔洋对故乡山东新城的热爱和童年生活的追忆。由于这种种原因,他的田园诗往往具有一种虚实相融的特点,景外之意颇多,当然这又成为神韵风格的某种体现了。
全诗纯用白描,一般人们称诗歌的简笔勾勒为白描,其实白描正可分为泛写和特写两种。
“十里田田荷芰风,渔舠如叶出花中。”是泛写作者所见之景。时值初夏,湖面一片丰满硕大的荷叶,中间簇拥着无数清香四溢、亭亭玉立的荷花,一阵风过,荷叶轻摆,仿佛掀起一层厚厚的碧色波浪。“田田”一词在西汉乐府中就有了,“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除非你亲眼见过江南的荷塘,否则难以想像它表现的那种荷叶相连相靠,自在自足的神境。“渔舠如叶出花中。”这句写湖中的小舟。高高的荷叶隐没了小船,不驶到近处,根本看不见。诗人用了一个“出”字,它把“莲花过人头”的情景生动地表现出来了。
后两句则是特写。“鹅儿湖北烟初暝”黄昏时分,暮霭渐渐升起,湖面不觉转向暝色,此时天空尚残留着几缕红霞,霞光反折下来,湖面笼罩在一片淡淡的红雾般的折光中。
“背指明霞几缕红。”一句写舟人动作最为传神,是全诗的点睛之笔,舟人们正在交谈,其中一人用手指着天上几缕火红的彩霞。诗人在描写时,特别点出了动作的方位,意味深长。渔人们在捕鱼,并没有为欣赏彩霞而停手转身,背着身指是很自然的,这是其一。霞光四映,无处不有,看见身边的彩光,自可想像天上的彩霞,这是其二。其实渔人们对这幅美景早已熟悉,不用看就知道,知道了还是忍不住要赞美,这是其三。诗人在描写这个画面时,对这种生活是太熟悉了,熟悉到默契的程度,所以能抓住这最有韵味的动作,来精确传神地表现对生活的感受。
陈维崧是清代著名的词人。他继承宋代苏轼、辛弃疾的豪放词风,发展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他出生于一个具有民族气节和正义感的文学世家,少时享有盛名,被誉为“江左凤凰”。明亡入清后,漂零四方,广泛地接触社会生活,因而词作多具现实主义的深刻内容。这首词就是其中有代表性的篇什。
这首词反映了作者憎恶战争、盼望和平的美好心愿。开头“无聊笑捻花枝说,处处鹃啼血”两句,以悠闲轻淡的语调落笔,给人们展示了千紫万红、鲜花烂漫的春日景象。“无聊”二字,既点出了词题,又刻划了客观物景的艳丽夺目的意象。“鹃啼血”以杜鹃啼血来比拟杜鹃花红艳的色彩,而蕴含更深一层的意念。李山甫《闻子规啼》诗:“断肠思故国,啼血溅芳枝。”这一切似乎给人既带来愉悦又值得深思的感觉。
下两句笔锋陡转,“好花须映好楼台,休傍秦关蜀栈战场开。”恰似一声春雷,惊醒人们温馨的梦。“休傍”不但是作者正面的劝阻与否定,而且暗示着如念这芬芳艳丽的鲜花,并没有装点在和平的人们中间,西南之地仍是狼烟滚滚,战火未灭。据史料记载,清兵自入关后到建国初年,争夺战事一直纷纷扰扰。词人曾目睹清政府的残酷统治。如1648年,清军大举进攻东南各省的抗清队伍,所到之处,杀从掳掠,“县无完村,村无完家,家无完人,人无完妇”(尚钺《中国历史纲要》)。在作者晚年时,清统率军队又进军四川陕西一带镇压人民反抗。词人希望好花不要开遍在战场旁,正是这一现实的折射,同时又表现了他对战争的强烈谴责。
“倚楼极目深愁绪,更对东风语。”这里承上句,表现词人对战争的深切忧虑,由亢烈的情感转入如泣如诉的悲怆之中,“更对东风语”尤显得哀婉、凄切。既然倚楼极目更添许多愁绪,而又无人领略,只能面对东风而语,含意深远。结末两句,融情于景,耐人寻味。“好风休簸战旗红,早送鲥鱼如雪过江东。”温暖和煦的春风,不该为战旗而飘摇,应该是为人们送来雪白而鲜美的鲥鱼。
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迦陵(陈维崧)词气魄绝大,骨力绝遒,填词之富,古今无两。”在这些词中最有价值的是反映社会现实和同情民生疾苦的词篇,此词成功之处正在着眼于现实,而感情的抒发,由激亢到舒缓,在平淡中见曲折,使全词抑扬顿挫而错落有致。《白雨斋词话》中称其词“情词兼胜,骨韵都高,几合苏、辛、周、姜为一手。”确有眼力。在反映现实的深度上,这首词与杜甫《洗兵马》“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有着同样的含意和工妙。
其一
诗人初到凉州,面对黄河、边城的辽阔景象,又耳听着《折杨柳》曲,有感而发,写成了这首表现戍守边疆的士兵思念家乡情怀的诗作。
诗的前两句描绘了西北边地广漠壮阔的风光。首句抓住自下(游)向上(游)、由近及远眺望黄河的特殊感受,描绘出“黄河远上白云间”的动人画面:汹涌澎湃波浪滔滔的黄河竟像一条丝带迤逦飞上云端。写得真是神思飞跃,气象开阔。诗人的另一名句“黄河入海流”,其观察角度与此正好相反,是自上而下的目送;而李白的“黄河之水天上来”,虽也写观望上游,但视线运动却又由远及近,与此句不同。“黄河入海流”和“黄河之水天上来”,同是着意渲染黄河一泻千里的气派,表现的是动态美。而“黄河远上白云间”,方向与河的流向相反,意在突出其源远流长的闲远仪态,表现的是一种静态美。同时展示了边地广漠壮阔的风光,不愧为千古奇句。
次句“一片孤城万仞山”出现了塞上孤城,这是此诗主要意象之一,属于“画卷”的主体部分。“黄河远上白云间”是它远大的背景,“万仞山”是它靠近的背景。在远川高山的反衬下,益见此城地势险要、处境孤危。“一片”是唐诗习用语词,往往与“孤”连文(如“孤帆一片”、“一片孤云”等等),这里相当于“一座”,而在词采上多一层“单薄”的意思。这样一座漠北孤城,当然不是居民点,而是戌边的堡垒,同时暗示读者诗中有征夫在。“孤城”作为古典诗歌语汇,具有特定涵义。它往往与离人愁绪联结在一起,如“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杜甫《秋兴》)、“遥知汉使萧关外,愁见孤城落日边”(王维《送韦评事》)等等。第二句“孤城”意象先行引入,为下两句进一步刻画征夫的心理作好了准备。
“羌笛何须怨杨柳”,在这样苍凉 的环境背景下,忽然听到了羌笛声,所吹的曲调恰好又是《折杨柳》,这不禁勾起戍边士兵们的思乡之愁。因为“柳”和“留”谐音,所以古人常常在别离的时候折柳相赠表示留念。北朝乐府《鼓角横吹曲》中有《折杨柳枝》:“上马不捉鞭,反拗杨柳枝。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就提到了行人临别时折柳。这种折柳送别风气在唐朝尤其盛行。士兵们听着哀怨的曲子,内心非常惆怅,诗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戍边的士兵,只能说,羌笛何必总是吹奏那首哀伤的《折杨柳》曲呢?春风本来就吹不到玉门关里的。既然没有春风又哪里有杨柳来折呢?这句话含有一股怨气,但是又含无可奈何语气,虽然乡愁难耐,但是戍守边防的责任更为重大啊。一个“何须怨”看似宽慰,但是,也曲折表达了那种抱怨,使整首诗的意韵变得更为深远。这里的春风也暗指皇帝,因为皇帝的关怀到达不了这里,所以,玉门关外士兵处境如此的孤危和恶劣。诗人委婉地表达了对皇帝不顾及戍守玉门关边塞士兵的生死,不能体恤边塞士兵的抱怨之情。
这是一首七言绝句,笔调苍凉悲壮,虽写满抱怨但却并不消极颓废,表现了盛唐时期人们宽广豁达的胸襟。诗文中对比手法的运用使 诗意的表现更有张力。用语委婉精确,表达思想感情恰到好处。
其二
这首诗反映了唐朝与北方少数民族政权之间的关系,诗中牵涉到唐玄宗对待突厥问题的一些历史事件。开元(唐玄宗年号,713—741)年间,突厥首领小杀曾乞与玄宗为子,玄宗许之。又欲娶公主,玄宗只厚赐而不许和亲。后小杀问唐使袁振,袁振说:“可汗既与皇帝为子,父子岂合为婚姻?”后小杀遣其大臣颉利发入朝贡献,颉利发与玄宗射猎,时有兔起于御马前,玄宗引弓傍射,一发获之。颉利发下马捧兔蹈舞曰:“圣人神武超绝,人间无也。”后来玄宗为其设宴,厚赐而遣之,最终不许和亲。诗中的后两句通过突厥首领心理活动的微妙变化赞颂了唐玄宗的文治武功,说明其威势足以震慑周边少数民族,对于他们的无理要求坚决按原则办事,决不肯对之妥协以求苟安。
这首诗,从侧面赞颂了唐朝在处理少数民族关系上的有理有节,借突厥首领求和亲的失望而回反映了唐朝的强大,充满了民族自豪感。
这是一首记述殷商发迹史特别是歌颂商汤功德的长篇颂诗。全诗七章,每章句数不等,其结构形式与《诗经》大多数篇章整齐的四言体等句分章不同。有韵,又与《周颂》各篇大多无韵不同。其内容以歌颂成汤为主并追述先王功业,并兼及功臣,也与其他祭颂之诗不同。
第一章追述商国立国历史悠久,商契受天命出生立国,所以商国一直蒙承天赐的吉祥。第二章歌颂商契建国施政使国家发展兴盛,以及先祖相土开拓疆土的武功。下章即转入歌颂成汤。第三章歌颂成汤继承和发展先祖功业,明德敬天,因而受天命而为九州之主。第四章歌颂成汤奉行天意温厚施政,刚柔适中,为诸侯表率,因得天赐百禄。第五章歌颂成汤的强大武力可以保障天下的安宁,为诸侯所依靠,因得天赐百禄。第六章歌颂成汤讨伐夏桀及其从国而平定天下。第七章歌颂成汤是上天之子,上天降赐伊尹辅佐他建立功业。
全诗从头到尾贯穿着殷商统治阶级的天命论思想:“君权天授”,他们是天帝的嫡裔,他们立国、开辟疆土、征伐异族、占有九州而统治各族人民,都是奉行上天的意旨,得到天的庇佑;他们建立的新王朝的统治权以及所有的福禄——权力、财富和显赫的荣耀,都得之于天,因为他们是天子及其嫡裔。统治阶级的这种意识形态,是他们建立统治的理论基础。诗中歌颂武功,即暴力掠夺和扩张,如“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敷奏其勇,百禄是总”,统治权和享受的百禄,都来自运用本身强大力量进行的战争。崇尚勇武和战争,为侵略、镇压、掠夺和统治披上“天意”的伪装.正是殷商天命论的实质。
诗中塑造了商王朝创造者成汤的形象。他继续祖业而积极进取,开创新王朝基业。他恭诚敬天,“帝命不违”,奉行天意,“上帝是祗”,因而获得天佑,“百禄是遒”,是忠诚的天之子;他英武威严,战无不克,“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冲锋敌阵,其气势“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既蔑视敌人,英勇无畏,又能采取正确的战略,从而征服天下,是智勇双全的英雄;他又是贤明的执政者,“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圣敬曰跻,昭假迟迟”,励精图治,选贤与能,作诸侯的表率,是诸侯的依靠。《孟子·离娄下》也谈到商汤此人:“汤执中,立贤无方。”“执中”,即指汤“不竞不絿,不刚不柔”而言,是执政的必备品格;“立贤无方”,即“不拘一格”任用人才,指重用伊尹而言,传说伊尹本是奴隶,汤发现了他的才干,予以信任和重用,在伊尹辅佐下汤得以完成大业。诗中歌颂的成汤的这些品格,正是古代奴隶主贵族阶级的理想品格。对于汤,周代的政治家和思想家也是赞扬的,因为他的品格也是周代统治者的理想品格;不过,他们吸取殷商覆亡的教训,把殷商的天命论加以发展和改造,提出“天命无常,唯德是从”,认为天命不是永久不变的,上天是道德神,仁德爱民才能获得和保持天命不变,因而突出执政者的道德,同时对理想人格也加以丰富和发挥,推动历史前进一大步。这些内容,从《周颂》和《大雅》都可以体会到。
此诗具有史诗的因素,叙述的事件以殷商的史实为基础,同时像各民族上古的史诗一样,吸取了上古的许多神话传说素材,但又根据殷商统治阶级的功利及其意识形态,对神话传说有所取舍和改造。
诗的结构形式并不整齐。在得以保存下来的五篇《商颂》中,这是章句和句式最不整齐的一篇。可能限于流传的版本不全,或资料不足,有所减略或增益,因而全诗叙事和各章内容详略不等。近人也有怀疑此诗有因错简而章次颠倒之处,如张松如《商颂绎释》,就将第四、五两章移为最后两章。
此诗的叙述并不平直板滞,善于运用一些形象的语言,描写较为生动。韵律也较为整齐,除全诗末两句外,句句用韵,每章换韵。在句式上,多用对句,或上下句相对,或双句相对,或章句相对,行文变化多姿,使语言整齐匀称,内容凝炼集中,有较强的节律感,当是中国后世诗词对仗的滥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