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作上片描写跋涉行军与途中驻扎,夹杂着颇多无奈情绪;下片叙述夜来风雪交加,搅碎了乡梦,倍觉惆怅。全词描写将士在外对故乡的思念,抒发了情思深苦的绵长心情。语言淳朴而意味深长,取景宏阔而对照鲜明。
“山一程,水一程”,写出旅程的艰难曲折,遥远漫长。词人翻山越岭,登舟涉水,一程又一程,愈走离家乡愈远。这两句运用反复的修辞方法,将“一程”二字重复使用,突出了路途的漫漫修远。“身向榆关那畔行”,点明了行旅的方向。词人在这里强调的是“身”向榆关,那也就暗示出“心”向京师,它使我们想到词人留恋家园,频频回首,步履蹒跚的情况。“那畔”一词颇含疏远的感情色彩,表现了词人这次奉命出行“榆关”是无可奈何的。
这里借描述周围的情况而写心情,实际是表达纳兰对故乡的深深依恋和怀念。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风华正茂,出身于书香豪门世家,又有皇帝贴身侍卫的优越地位,本应春风得意,却恰好也是因为这重身份,以及本身心思慎微,导致纳兰并不能够安稳享受那种男儿征战似的生活,他往往思及家人,眷恋故土。严迪昌《清词史》:“夜深千帐灯’是壮丽的,但千帐灯下照着无眠的万颗乡心,又是怎样情味?一暖一寒,两相对照,写尽了自己厌于扈从的情怀。”“夜深千帐灯”既是上片感情酝酿的高潮,也是上、下片之间的自然转换,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经过日间长途跋涉,到了夜晚人们在旷野上搭起帐篷准备就寝;然而夜深了,“千帐”内却灯光熠熠,为什么羁旅劳顿之后深夜不寐呢?
下片侧重游子思乡之苦,交代了深夜不眠的原因。换头写景,风一更雪一更,突出塞外狂风骤雪的荒寒景象。这是以哀景衬伤情,风雪载途,行者乡思更烈。叠用两个一更,突出塞外卷地狂风,铺天暴雪扑打帐篷经久未息的情景;也从一个侧面写出了天寒地冻之夜,人之辗转难眠的状态。聒碎乡心梦不成呼应上片的夜深千帐灯一句,直接回答了深夜不寝的原因。着一聒字,突出了风雪声响之巨;且极具拟人味,仿佛这风雪也通人心似的,彻夜念叨着故园的人事,让人心潮起伏。聒碎乡心,用的是夸张手法,形象地表现了一夜征人尽望乡的愁肠百转的心态。故园无此声,交代了梦不成的原因:故乡是没有这样的连绵不绝的风雪聒噪声的,当然可以酣然入梦;而这边塞苦寒之地,怎比钟灵毓秀之京都,况且又是暴风雪肆虐的露营之夜,加之乡心的重重裹挟,就更难入梦了。结尾这一句直截地表达了征人对故乡的深深眷恋之意。
从总的来说,上阕写面、写外,铺陈壮观;下阕写点、写内,曲描心情。选取的都是平凡的事物,如山水风雪、灯火声音。又采用短小精悍而通俗易懂的语句,轻巧排列,对应整齐。信手拈来,不显雕琢。全篇融细腻情感于雄壮景色之中,尽显非凡,作者用山,水,千帐灯,风,雪等大的物像,来寄托细腻的情感思绪。缠绵而不颓废,柔情之中露出男儿镇守边塞的慷慨报国之志。没有一般边塞诗的大气、沉痛、悲凉、雄壮,而是风格婉约,笔调缠绵,少了抑扬顿挫的沉雄,多了小女儿的缠绵情态。
这首词以白描手法,朴素自然的语言,表现出真切的情感,是很为前人称道的。词人在写景中寄寓了思乡的情怀。格调清淡朴素,自然雅致,直抒胸臆,毫无雕琢痕迹。
《石壕吏》是一首杰出的现实主义的叙事诗。它以“耳闻”为线索,按时间的顺序,由暮——夜——夜久——天明,一步步深入,从投宿叙起,以告别结束,从差吏夜间捉人,到老妇随往;从老翁逾墙逃走,到事后潜归;从诗人日暮投宿,到天明登程告别,整个故事有开始、发展、高潮、结局,情节完整,并颇为紧张。诗的首尾是叙事,中间用对话,活动着的人物有五六个之多,诗人巧妙地借老妇的口,诉说了她一家的悲惨遭遇。诗人的叙述、老妇的说白,处处呼应,环环紧扣,层次十分清楚。
诗人虚实交映,藏问于答,不写差吏的追问,而只写老妇的哭诉,从哭诉中写出潜台词、画外音,将差吏的形象融入老妇的“前致词”中,有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境界。诗人写老妇的哭诉,语言朴实无华,一个典故也不用,很切合老妇的口吻,且随着内容的多次转韵,形成忧愤深广、波澜老成,一唱三叹,高低抑扬的韵致,使沉郁顿挫达到极致。
全诗述情陈事,除“吏呼一何怒”二句微微透露了他的爱憎之外,都是对客观事物的描述。在这里,诗人通过新颖而巧妙的艺术构思,将丰富的内容和自己的感情融化在具体的形象里,浇注于客观的叙述中,让事物本身直接感染读者,让故事本身去显露诗人的爱憎。这种以实写虚,以虚补实,虚实相映的艺术手法,使全诗显得简洁洗练,而又蕴涵丰富。
前四句可看作第一段。首句“暮投石壕村”,单刀直入,直叙其事。“暮”字、“投”字、“村”字都需玩味,读者不能轻易放过。在封建社会里,由于社会秩序混乱和旅途荒凉等原因,旅客们都“未晚先投宿”,更何况在兵祸连接的时代。而杜甫,却于暮色苍茫之时才匆匆忙忙地投奔到一个小村庄里借宿,这种异乎寻常的情景就富于暗示性。他或者是压根儿不敢走大路;或者是附近的城镇已荡然一空,无处歇脚。总之,寥寥五字,不仅点明了投宿的时间和地点,而且和盘托出了兵荒马乱、鸡犬不宁、一切脱出常轨的景象,为悲剧的演出提供了典型环境。浦起龙指出这首诗“起有猛虎攫人之势”,这不仅是就“有吏夜捉人”说的,而且是就头一句的环境烘托说的。“有吏夜捉人”一句,是全篇的提纲,以下情节,都从这里生发出来。不说“征兵”、“点兵”、“招兵”而说“捉人”,已于如实描绘之中寓揭露、批判之意。再加上一个“夜”字,含意更丰富。第一、表明官府“捉人”之事时常发生,人民白天躲藏或者反抗,无法“捉”到;第二、表明县吏“捉人”的手段狠毒,于人民已经入睡的黑夜,来个突然袭击。同时,诗人是“暮”投石壕村的,从“暮”到“夜”,已过了几个小时,这时当然已经睡下了;所以下面的事件发展,他没有参与其间,而是隔门听出来的。“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两句,表现了人民长期以来深受抓丁之苦,昼夜不安;即使到了深夜,仍然寝不安席,一听到门外有了响动,就知道县吏又来“捉人”,老翁立刻“逾墙”逃走,由老妇开门周旋。
从“吏呼一何怒”至“犹得备晨炊”这十六句,可看作第二段。“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两句,极其概括、极其形象地写出了“吏”与“妇”的尖锐矛盾。一“呼”、一“啼”,一“怒”、一“苦”,形成了强烈的对照;两个状语“一何”,加重了感情色彩,有力地渲染出县吏如狼似虎,叫嚣隳突的横蛮气势,并为老妇以下的诉说制造出悲愤的气氛。矛盾的两方面,具有主与从、因与果的关系。“妇啼一何苦”,是“吏呼一何怒”逼出来的。下面,诗人不再写“吏呼”,全力写“妇啼”,而“吏呼”自见。“听妇前致词”承上启下。那“听”是诗人在“听”,那“致词”是老妇“苦啼”着回答县吏的“怒呼”。写“致词”内容的十三句诗,多次换韵,明显地表现出多次转折,暗示了县吏的多次“怒呼”、逼问。读这十三句诗的时候,千万别以为这是“老妇”一口气说下去的,而县吏则在那里洗耳恭听。实际上,“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不仅发生在事件的开头,而且持续到事件的结尾。从“三男邺城戍”到“死者长已矣”,是第一次转折。可以想见,这是针对县吏的第一次逼问诉苦的。在这以前,诗人已用“有吏夜捉人”一句写出了县吏的猛虎攫人之势。等到“老妇出门看”,便扑了进来,贼眼四处搜索,却找不到一个男人,扑了个空。于是怒吼道:“你家的男人都到哪儿去了?快交出来!”老妇泣诉说:“三个儿子都当兵守邺城去了。一个儿子刚刚捎来一封信,信中说,另外两个儿子已经牺牲了!……”泣诉的时候,也许县吏不相信,还拿出信来交县吏看。总之,“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处境是够使人同情的,她很希望以此博得县吏的同情,高抬贵手。不料县吏又大发雷霆:“难道你家里再没有别人了?快交出来!”她只得针对这一点诉苦:“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这两句,也许不是一口气说下去的,因为“更无人”与下面的回答发生了明显的矛盾。合理的解释是:老妇先说了一句:“家里再没人了!”而在这当儿,被儿媳妇抱在怀里躲到什么地方的小孙子,受了怒吼声的惊吓,哭了起来,掩口也不顶用。于是县吏抓到了把柄,威逼道:“你竟敢撒谎!不是有个孩子哭吗?”老妇不得已,这才说:“只有个孙子啊!还吃奶呢,小得很!”“吃谁的奶?总有个母亲吧!还不把她交出来!”老妇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孙儿是有个母亲,她的丈夫在邺城战死了,因为要奶孩子,没有改嫁。可怜她衣服破破烂烂,怎么见人呀!还是行行好吧!”但县吏仍不肯罢手。老妇生怕守寡的儿媳被抓,饿死孙子,只好挺身而出:“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老妇的“致词”,到此结束,表明县吏勉强同意,不再“怒吼”了。
最后一段虽然只有四句,却照应开头,涉及所有人物,写出了事件的结局和作者的感受。“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表明老妇已被抓走,走·时低声哭泣,越走越远,便听不到哭声了。“夜久”二字,反映了老妇一再哭诉、县吏百般威逼的漫长过程。“如闻”二字,一方面表现了儿媳妇因丈夫战死、婆婆被“捉”而泣不成声,另一方面也显示出诗人以关切的心情倾耳细听,通夜未能入睡。“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两句,收尽全篇,于叙事中含无限深情。前一天傍晚投宿之时,老翁、老妇双双迎接诗人,而时隔一夜,老妇被捉走,儿媳妇泣不成声,作者只能与逃走归来的老翁作别了。老翁的心情怎样,诗人作何感想,这些都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余地。
《碧城三首》是李商隐诗最难懂的篇章之一,历来众说纷纭。清代姚培谦认为是“君门难进之词”(《李义山诗集笺》);朱彝尊谓,第三首末联的“武皇”,唐人常用来指玄宗,应是讽刺唐明皇和杨贵妃;纪昀认为三首都是寓言,然所寓之意则不甚可知;明代胡震亨则认为:“此似咏唐时贵主事。唐初公主多自请出家,与二教(指佛教、道教)人媟近。商隐同时如文安、浔阳、平恩、邵阳、永嘉、永安、义昌、安康诸主,皆先后丐为道士,筑观在外。史即不言他丑,于防闲复行召入,颇著微词。”(以上均见《李义山诗集辑评》)程梦星、冯浩、张采田等均赞同此说,认为朱氏之说未免迂曲。其实,第三首末联云:“《武皇内传》分明在,莫道人间总不知。”两句讽刺意味非常明显;而“莫道”云云,又似非指明皇而言,因为他和杨贵妃的事,在唐代是人所共知的,李商隐之前,白居易的《长恨歌》、陈鸿的《长恨歌传》,早就明白写过;而且全诗三首的主人公都是女子,似以胡震亨说较为可信。
诗以第一首开头二字为题,与“无题”诗同类。此首以仙女喻入道的公主,从居处、服饰、日常生活等方面,写她们身虽入道,而尘心不断,情欲未除。首句“碧城十二曲阑干 ”写仙人居地。碧霞为城,重叠辉映,曲栏围护,云气缭绕,写出天上仙宫的奇丽景象。次句“犀辟尘埃玉辟寒”写仙女们服饰的珍贵华美 。接着写仙女的日常生活,第二联把仙女比作鸾鸟,说她们以鹤传书 ,这里的“书”,实指情书。鸾凤在古代诗文中常用来指男女情事,“ 阆苑”、“女床”亦与入道女冠关合。此联与首二句所写居处服饰及身份均极其高贵,应为贵家之女。第三联“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表面上是写仙女所见之景,实则紧接“ 传书”,暗写其由暮至朝的幽会。“星沉海底”,谓长夜将晓之际;雨脚能见,则必当晨曦已上之时。据宋代周密《癸辛杂识》引《荆楚岁时记》载,汉代张骞为寻河源,曾乘槎(木筏)直至天河,遇到织女和牵牛。又宋玉《高唐赋序》写巫山神女与楚怀王梦中相会,有“朝为行云,暮为行雨”之句。可见,诗中“雨过河源”是兼用了上述两个典故,写仙女的佳期幽会事。因为仙女住在天上,所以星沉雨过,当窗可见,隔座能看,如在目前。末联“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精盘。”“上联隔座看雨,天色已明,情人将去,所以结联以“晓珠”紧接上文,意思是说,如果太阳明亮而且不动,永不降落,那将终无昏黑之时,仙女们只好一生清冷独居,无复幽会之乐了。反过来,如果昏夜不晓,即可长夜欢娱而无尽头。诗用否定前者,肯定后者的方法,表现仙女对幽会的留恋不舍,难舍情缘。此诗通篇都用隐喻,写得幽晦深曲。本来是写人间的入道公主,却假托为天上的仙女;本来是写幽期密约,表面却只是居处、服饰和周围的景物。诗人没有直截了当地把所要表达的意思说出,而是采用象征、暗示、双关、用典等表现方法,乍一读去,似觉恍惚迷离,难明所指。然而只要反复体味,仍能曲径通幽,捕捉到诗的旨趣。此诗想象极其丰富,把场景安排在天上,将道教传说和古代优美神话引入诗中,不但很好地表现了诗的主题,而且使诗显得极其瑰伟奇丽。尤其是第三联,设想之新奇,景象之壮美,用典之巧妙,词意之幽深,达到了很高的造诣。
第二首诗紧接第一首,写诗人于孤苦寂寞中回忆一次热烈的幽会,前六句之热烈狂放,与后二句之孤苦凄冷,造成强烈的对比。首联即写一对情侣如胶似漆,对其影而闻其声,是从男性视角而言,极写情侣娇美可爱。“玉池荷叶正田田”,运用道藏隐比手法,借用汉乐府传统,写情人的体美。颔联是幽欢中的一个小插曲。男方叮咛女方:你只应跟我欢会,回首赐情;可别见异思迁,又去爱上别的风流男人。颈联龙凤对举,为义山情诗中固定格局:龙代男性,凤代女性,两情和谐,热烈奔放,幽欢高潮,紫凤放娇,口衔楚佩;赤龙狂舞,撩拨湘弦。“楚”与“湘”,仅为律诗中雅化之词,不必坐实楚地湘水。末联笔锋陡然一转,诗人从想象回到现实,现实是孤独寂寞的。末联怅望独眠时,是诗人构思此诗的时间。此诗前六句,均写男欢女爱,云情雨意,似乎不登大稚之堂。其实,中晚唐崇道成风,白居易、白行简、元稹、李商隐、温庭筠、段成式都有大量写性爱的文学作品。李、温、段号称晚唐“三十六体”,三位诗人专写风流艳诗。晚唐写艳体成风,诗人们相互攀比:谁能把爱情生活写得更雅更美,谁就拥有更广泛的读者。比赛的结果是李商隐独占鳌头,成为“赋高唐”的第一流诗家。这首诗,在玉溪生集中也很突出:玉池荷叶,鲜美娇嫩。紫凤放娇,热烈奔放。赤龙狂舞,尽情放纵。这首诗有着一系列的隐比,一系列的联想。诗人巧妙的创造,雅化、诗化了无法形之笔墨,无法以言辞表达的内容,跟《金瓶梅》、《肉蒲团》之类露骨的描写相比,作者的创造是成功的。
《碧城三首》之二与前二首相连,均与玉阳山恋情有关。《唐音戊签》以为“初瓜写嫩”;《曝书亭集》以为此诗写唐明皇、杨贵妃七夕定情,都与诗旨不合。全诗写诗人与女冠极隐秘的恋爱事故。结构为六二分写:前六句回忆叙事,后二句回到现实,作解释的语气。首联写他们的幽会都是两相预约,预定日期,犹如七夕牛女相恋。女冠的“洞房”,帘掐垂下,幽深隐秘。第二联以两个典故巧妙比喻怀孕及打胎。一轮明月,初生兔影,以喻妇女怀孕。绞起铁网,不见珊瑚,以喻胎儿未产。“玉轮顾兔初生魄”,运用《楚辞》中典故,只与怀孕之意象有关。绞起铁网。原本有珊瑚枝,是极美妙的生儿育女的意象。这两句的意蕴十分明确,旧时注家或穿凿,或不知意象的象征含意,故不明此诗与怀孕、打胎有关。第三联神方驻景,原指保健、健美、长生的药方,能使青春长驻,永葆青春。但这一联放入此处,显然是选择打胎之方,不让女性生孩。妇人生育,容易衰老;不必生育,故能“驻景”,留住青春美貌。另一方面,道观中生育,也严重违反教规,故“检与神方”,把胎打掉,势在必行。事情败露,无法往来,故只能把以前的情书都收起来,以免扩大事态。末联解释:我们的恋爱被别人知道了。这是无法隐瞒的事。武帝与西王母人神之恋何等隐秘,但也被后人知道,写入《汉武帝内传》,弄得人人知道。“武皇内传分明在,莫道人间总不知”,流露出无可奈何的口吻。
上片,首四句写与客习射西园的时间,深秋霜降,望天清澄,西风暂起,寒意阵阵,夜半时分,直入梧桐。西风凄紧,冬之将至,词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前方将士,该是为他们准备过冬的粮饷,赶制棉衣御寒的时候了。他曾兼总四路漕计补给馈响,军用不乏,全力支持抗战,冬季来临,自然使他因关切前方而心绪不宁。“起瞰高城”三句,心事重重的词人起身离座,登上城楼,向中原望去,却见千里关河、寂寥冷落,他虽致力于抗战,无奈宋廷坚持苟和,抗金事业沉寂无着。面对冷落的关河,山河破碎、国土沦亡之悲涌上心头,沉痛难耐,只能借酒浇愁,故曰与客同醉。在宴饮之后,天之将晓,军中鼓声响起,习武场上,武士们手持雕弓,走马飞驰,好一派习武驰射的豪壮场面,令人振奋不已。
下片写西园习射。面对众人驰驱习射,六十开外的词人深感自己年老力衰,当年的豪气现在已经消失,哪能像虎士岳德那样,挥手弦响,双箭落地。这里有对虎士的赞许,更有对自己衰老的感叹。敌虏未灭而己身已老,不能驰骋疆场,使他深感遗憾,最后以“老矣真堪愧,回首望云中”作结,直抒胸臆。词人虽因无力报国而惭愧,但他身老志不衰,心系“云中”,情结边防,在垂暮之年,还以抗击金兵,收复中原为己任,表现了一个老年抗金志士的壮伟胸怀。
本篇笔力雄杰,沉郁苍健,具有豪放风格。
《乐府雅词》此首题作:“九月望日,与客习射西园,余偶病不能射,客较胜相先。将领岳德弓强二石五斗,连发三中的,观者尽惊。因作此词示坐客。前一夕大风,是日始寒。”这里转录《全宋词》,以便鉴赏本篇时作参考。
吟读本篇,深深地被作者的爱国热忱所感动。在深秋的寒夜,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带病登城巡视,回望中原那一大片被金人夺去的土地,不能收复,南宋小朝廷也岌岌可危,他的心情沉重而且惆怅,那又怎么办呢?一味地借酒浇愁吗?不,他还要“与客习射”,走马练武,于是就出现了“叠鼓闹清晓,飞骑引雕弓”的场面,“将领岳德,弓强二石五斗,连发三中的,观者尽惊。”词作者曾为抗击金兵立下汗马功劳,现在年事已高,还想与客走马比武,以振当年雄风,却又“偶病不能射”,感愧老病,不能报效祖国于疆场,只好回首长望北方的云中郡,那魏尚和李广奋勇抗击匈奴的土地。作者不是一般地悼惜流年,感叹病老,而是热切地关注着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只因为报国有心、回天无力而抱愧和感喟。虽有力不从心的悲慨,却仍然豪气逼人,给人以激励和振奋。
上半阕前四句写“霜降”、“碧天”、“秋事”、“西风”、“梧桐”,表明到了深秋,气候已经开始寒冷起来。“起瞰”三句,写作者年老偶病,在大风之后的寒夜,登上高城,遥望北方大片沦陷了的土地,无奈与客同饮,借酒浇愁,说的是作者在特定背景中的活动。“叠鼓”二句写武士操练、演习骑射的热闹场景:天将破晓,鼓棰小击,声声细密而急促;闹鼓声中,武士飞马上场,拉弓搭箭,射向目标。这是多么令人振奋和跃跃欲试的场面啊!以上写的都是客观的景物和事象,却又处处表现着作者的内在心情和心理。如:写秋寒以表现作者的老病忧国;写“起瞰”、夜饮等活动,以表现作者的国愁;写骑射活动场面,以表现作者的爱国豪情和民族自强的精神。景中有情,象中有意,所以才能写得情景历历,意象生动,境界鲜明。
下半阕抒发议论,但那议论都被情感化、形象化了的,而且设客争笑问难,生活气息极浓。所发感慨,同上半阕写出的时令、气候、活动场景紧密相连,所以毫不感觉突兀。“岁将晚”以下七句,说作者已到垂暮之年,有位客人同他说笑话,问他这个病弱的老人:你平生的豪迈气概跑到哪里去了?你往昔奔马骑射为谁争雄,还不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而今你哪能比得酒筵上的武士,举手拉弓,弦声响处,便见有双雁从远空堕落。结尾“老矣”二句,作者回答了自己因年老力衰而不能为国效力,抒发了“真堪愧”的悲凉、痛苦心情,然而他还在“回首望云中”,向往历史上抗击异族侵略者的爱国志士。
关注《题石林词》评说叶词,说他“晚岁落其华而实之,能于简淡时出雄杰”。这篇《水调歌头》系梦得晚年作品,用关注的话来评判,是符合实际的。毛晋《石林词跋》也说作者叶梦得晚年“不作柔语殢人,真词逸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