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秦皇墓南依骊山,北临渭水,地形雄伟,景象佳丽,有“龙盘虎踞”之势。并以“树层层”来烘托,更见其气象的不凡。次句前四字“势如浮云”,在含意上应归入上句:陵墓落成之初,曾经“树草木以象山”,虽历千余年,到晚唐也仍是群树层叠,高薄云天。总之前十一个字,或以“龙盘虎踞”状之,或以“树层层”烘托之,或以“势如浮云”陈述之,把始皇墓的雄奇壮伟,气象万千,呈现了出来。可是后三个字“亦是崩”一出,如无坚不摧的神剑,轻轻一挥,直使眼前的庞然大物,骨化形销了。对于像山一样高大的墓堆,当时就有民谣说:“运石甘泉口,渭水为不流,千人歌,万人吼,运石堆积如山阜。”显然这里还有弦外之音:“崩”者并非专指坟墓崩塌(实际坟墓也并未崩)或秦始皇驾崩,而包括有如传说的曾被项羽掘毁,或更荒唐的“牧火宵焚”;秦始皇苦心经营的“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很快就土崩瓦解了。诗人的嘲讽尖锐泼辣,这三个字干脆利落,严于斧械,真有一言九鼎的气概。
末二句继续深化其反对残暴政治的思想。同样是坐落在青山秋一草间的陵墓,行路之人经过时,却只恭敬地拜谒汉文帝的陵墓。汉文帝是汉代初年文景之治的代表人物,他推行黄老之治,与民休息,艰苦朴素,曾欲建一露台,一核算工价需千金,相当于十户中人之产,汉文帝立刻停止这个露台的修建。他在历史上算得上是一位能够了解百姓疾苦的好皇帝,同样地,人们也只会纪念和缅怀这样的对百姓较好的统治者,而不会去对那残暴刻薄的秦始皇顶礼膜拜。民心所向,在这个小小的参拜陵墓的行为中显现得很清楚了。诗题是写过秦始皇墓,此处却着力写汉文帝陵,看似诗思不属,实际上在两种统治方式、两种对待人民的态度的对比之下,诗的主题更显突出。
此诗浑厚有味,通过对比手法来对历史人物加以抑扬,反映了作者对刚恨残暴的统治者的愤恨和对谦和仁爱的统治者的怀念,诗意填密,可以规见作者的诗心。这首诗明白无误地表现出作者自己的历史观、是非观,可说是一首议论诗。但它的字挟风雷,却出之以轻巧疏宕,唱叹有情的笔墨,有幽美的艺术魅力,而不像是在评说是非了。
《南风歌》相传为舜帝所作。《礼记·乐记》曰:“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古今乐录》曰:“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史记·乐书》曰:“舜歌《南风》而天下治,《南风》者,生长之音也。舜乐好之,乐与天地同,意得万国之欢心,故天下治也。”明初,晋王朱(木冈)展扩太原城,新增修大南门,取《南风歌》之意,原南门命名为承恩门,即辛亥革命后的首义门,新南门命名为迎泽门。
此诗前两句始见战国尸佼的《尸子·绰子篇》,全诗始出三国魏王肃收集编撰的《孔子家语·辩乐解》。《孔子家语》是王肃伪托之作,今人因而怀疑《南风歌》也是后人伪作。舜为传说人物,其“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很可能是小说家笔法。不过据考证,《南风歌》自战国后已广为人知。今人逯钦立指出:“《史记》已言歌《南风》之诗。冯衍《显志赋》又云咏《南风》之高声。步骘《上疏》亦言弹五弦之琴,咏《南风》之诗。俱证《尸子》以后,此诗传行已久。谓为王肃伪作,非是。”(《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王力则从音韵学的角度指出:此诗“以‘时’‘财’为韵,这种古韵也决不是汉以后的人所能伪造的”(《汉语诗律学》)。当然,这首句式整齐、诗语明朗、抒情优美的《南风歌》,也不可能是舜帝时代的原作,而是在口耳相传的过程中,经过了后人的加工和润色的。
全诗四句,但情思复杂。它借舜帝口吻抒发了先民对“南风”既赞美又祈盼的双重感情。因为,清凉而适时的南风,对万民百姓的生活是那样重要,那样不可缺少。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这是就苦夏的日常生活而言。赤日炎炎,暑气如蒸,百姓怎能无怨?而南风一起,天气转凉,万民必有喜色。所谓薰风兼细雨,喜至怨忧除。白居易《首夏南池独酌》“熏风自南至,吹我池上林”,就是表达了这种情怀。“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清凉的南风可以解民之愠,适时的南风则可以阜民之财,由日常生活转而到收成财物,诗意更进一层。《礼记·乐记》曰:“天地之道,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可见,“南风”的“阜民之财”比之“解民之愠”更为重要,也更为令人祈盼。因此,前人大都从这方面来阐释诗旨。司马迁说:“《南风》之诗者,生长之音也。”(《史记·乐书》)王肃也说:“《南风》,育养民之诗也。”概言之,《南风》之歌,即赞颂“南风”煦育万物、播福万民的恩泽之歌。
善读诗者,当悟诗外之旨。其实,先民们对“南风”的赞颂和祈盼,也正反映了他们在自然力面前的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热烈虔诚的赞颂里,潜藏着忧郁无奈的心情。不过,由于对“南风”的赞颂和祈盼,是通过拟想中的舜帝口吻表达的。因此,经后世儒家诗评家的阐释,“南风”逐渐具有比兴之意,并成为帝王体恤百姓的象征意象;历代诗人也常以“南风”来称颂帝王对百姓的体恤之情和煦育之功。在古代诗歌语词中,“南风”是最具美颂色彩的意象之一。
在艺术形式上,诗句错落,诗节对称;押韵讲究,重章复唱;辞达而意显,声曼而情婉,这是《南风歌》的主要特点。这种类似楚辞格调的艺术特色,同它在流传过程中得到加工润色的“第二重创作”,有着密切关系。
这首诗首句写诗人在南来北往的旅途中,遇到能休息的地方便休息;次句写江水中的白珋已经消失了,水波粼粼,呈现出一派深秋的景色。后两句即景抒怀,三句自称不是逢秋就会伤感的一般文人;末句采用拟人的手法,写听凭傍晚的秋山相对发愁。诗写得富有韵味,显示出作者超尘脱俗的气质。
诗的起笔突兀,一开始就指出:不论是南去北来,还是北去南来,诗人总是想去就去,想休息就休息,无优无虑,恬然适意。诗的第二句紧承首句写道:“白蘋吹尽楚江秋。”诗人象是回答说,正是在萧萧秋风把白蘋都吹落了的深秋季节才如此这般说来。他身处秋气潇杀、万物凋零的深秋季节,丝毫没有悲哀凄凉的感觉,反而无优无愁,安然处之。本来,诗人得休便休已经够洒脱了,再有后一句萧瑟景象的衬托,就更显示出超尘脱俗的气质。在中国历史上,历来有“悲秋”的传统。一到秋天,西风瑟瑟、枯叶飘零,这萧条凄清的景象极易引发诗人对不如意的人生大兴悲叹之辞。早在战国时期,楚人宋玉作《九辩》,第一句就叹道:“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而此诗作者能如此逢秋而不悲,随遇而安、怡然自得。诗的前两句在叙述诗人不寻常的举止的同时也留下了一个问号。
诗的三、四句紧扣首二句之意、“道人不是悲秋客,一任晚山相对愁。”在这里,诗人以道人自比,表现出诗人对闲适味道。飘逸、淡泊无求境界的向往。诗人之所以能够“南去北来休便休”,就是因为他不是见秋生悲的“悲秋客”,而是不以物喜,不以物悲的道人。因此,当众人对秋生悲时,诗人自然无悲可言,“一任晚山相对愁”。此时,作者远远望去,楚江两岸的山脉凄清寥落,像是在飒飒秋风中相对发愁。晚山本来不会悲愁,在超脱淡泊的道人看来,晚山也不会悲愁。只有在悲秋人眼里,晚山连同周围的一切才看上去象是都在悲叹哀伤。在此,诗人没有直接去写愁容满面的“悲秋客”,而是通过“悲秋客”眼里所看到的秋暮中凄凉悲伤的景物来写“悲秋客”,这样写,更显示出诗人超然物外的潇洒飘逸。
程颢是北宋有名的理学家,他这首诗就有些谈禅(佛教道理)的味道。但诗人并不是真的那么旷达,真的能超凡脱俗。其实他写要“休便休”,恰恰说明他对“南去北来”已经感到疲倦,渴望守着家人过宁静安逸的生活;他写“白蘋吹尽楚江秋”,可见他对秋天的到来是敏感的;他写“晚山相对愁”,恰恰反映了诗人内心深处的忧愁。所以欣赏诗歌,既要看诗歌中的议论,更要看诗歌中所描写的形象。
这首词录自《花间集》,写一位行役之人旅途中追念旧游的情怀。
上片写旧日景致,幽雅缱绻,点明旧游景致之美,人之娇艳,引入对旧游情境的回忆。
“马上凝情忆旧游”。一位游子离乡远行,鞍马劳顿之际,他凝神远想,情寄旧游。这个开头领起下文,对抒情主人公的生活状况、感情色彩、想念的对象,都作了概括的描述,笔墨简练省净,既规定了词的下文所将叙写的情事,也为全词创造了深沉哀伤的感情基调。
“照花淹竹小溪流,钿筝罗幕玉搔头。”二、三句承“忆旧游而来,追想旧游之地和旧游之人。这两句,前句写自然环境,后句写人及情事,都小侧面着笔,以虚涵实,描绘出了诗情画意的生活片断,非常真切。上句写了三个自然事物,各用一动词来刻画,且写花、竹,避实就虚,不直接进行描写,而小写其被澄明的溪水所反照、所浸渍的情形,倍觉姿态摇曳,灵动有味;那一片甜润温馨、深挚缱绻的依恋之情,更小油然溢出纸外。下句写人、地、乐器,叠用三名词,但所在地的环境,人物的美貌,尽形毕态,跃然纸上;赏心乐事,难以忘怀。
下片写别后情况,渲染出一位在晚风斜阳中充满忧愁的旅客形象,极言旅途之劳顿与别后思念之情。“早小出门长带月,可堪分袂又经秋。”过片承“马上”,叙写与旧游分离以后的浪迹情景。别后常小披星戴月,辛劳奔波,忽忽又已经年。行役已艰辛备尝,更难堪分别日久的相思之苦。“早小……可堪……”,相当于现代汉语的“已小……哪堪……”的句式,具有递进、加倍的作用,与上片“旧游”的情景形成鲜明的对照,比较之下,显然见得在外漂泊的艰辛与浪游人的哀伤情绪。
“晚风斜日不胜愁。”结句再作渲染。晚风萧瑟,斜阳惨淡,游人对着这寂寞苍凉的景色,不禁触目伤情,愁绪无穷。词至这里,既回应了开头情境,使首尾相贯,浑然一体,又借苍茫暗淡的暮色,将无形的愁思衬出,收到语深意长、含蓄不尽的艺术效果。
这首词按其内容来说,小典型的香艳词了。但作者却将男欢女爱、卿卿我我这样的情事有意淡化,而着重写两颗心灵的追忆与呼唤,这就使香艳词脱离了脂粉气,男欢女爱的感情得到了升华与净化,风格也显得清俊明秀,空灵透脱,疏中有密,跌宕多姿。
词小抒发追忆旧游的感情,表现上却纯用叙述手法。全词通过精心选择、描述几个具有典型意义的事件、场景,事中见意,景中含情,使词画面鲜明而情味浓郁;再者,以首句领起全词,照管上下片,前后呼应,起承转合,脉络分明,构思精巧,结体颇具匠心,堪称“章法极妙”。
文章的开篇就充满传奇色彩温情脉脉作者从记述左光斗与年轻书生史可法的偶遇写起:时任京畿学政的左光斗,风雪严寒之日,微服出行进入一座古寺,看见一个书生正在厢房伏案睡觉;左光斗阅读了书生的文章草稿,就脱下自己的貂皮外衣给书生盖上,又给关上门……既形象表现了左光斗的“伯乐”精神:求贤若渴,善于发现人才,赏识人才,爱护人才,又为下文史可法不忘师恩,不违师训作伏笔。
第二段是全文的重点,写得惊心动魄,感人至深。“及左公下厂狱”,一笔带过左光斗因弹劾魏忠贤而蒙冤入东厂狱,“史朝夕狱门外”,道出史可法对老师的深切关注,这一短句,墨如金,剪裁得当。“久之,闻左公被炮烙,旦夕且死,”史可法再也无法忍耐,只得“持五十金,涕泣谋于禁卒”,对狱卒啖之以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得以乔装成“除不洁者”潜入门禁森严的监牢。突出表现左光斗的舍生命、为大义、刚强不屈的崇高品格,则是浓墨重彩,活灵活现:只见左光斗“席地倚墙而坐,面额焦烂,不可辨,左膝以下筋骨尽脱”,令人不难想象左光斗在东厂狱中遭受何等非人的酷刑!一个“倚”,一个“坐”两个动词,活现了左光斗的“一息尚存,决不屈服”的精神。左光斗被折磨得“面额焦烂不可辨”,“目不可开”,但当他听出史可法的声音时,竟然奋臂用手指拨开眼眶,目光如炬:这一事迹,典型地表现了左光斗的坚强毅力和顽强斗志!对前来探监的史可法的不仅有一番“怒曰”:“不识大体的奴才!这是什么地方,而你还到这里来!国家之事糜烂到如此地步,老夫此身已经罢了,你要还这样轻身而昧大义,天下事谁可支柱者?还不赶快离去,难道等着奸人编造罪名来陷害你?我现在就扑杀你!”,而且有“过激举动”:“因摸地上刑械作投击势。”如此神情激愤,言辞严厉,慷慨激昂既体现了对逆阉的仇恨,更体现了对寄予殷切厚望的学生的挚爱——爱之深,责之切!左光斗的良苦用心是通过这样的“当头棒喝”,让史可法不要感情用事,要清醒地认识目前国家的形势和自己的处境,要以天下为己任、当国家的“中流砥柱”!一位受尽酷刑、生命危在旦夕的人,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天下事谁可支柱者?”读此,如闻其声,如见其人,真真催人潸然泪下!大义凛然的人物形象,顶天立地!史可法的切身感受凝聚为一句“吾师肺肝皆铁石所铸造也。”字字千钧,掷地有声,有力地彰显了左光斗的耿耿丹心、铮铮铁骨!这里,既与第一段中“他日继吾志事,惟此生耳”相呼应,又为第三段表现史可法忠于国事职守作铺垫。
第三段主要以一个细节——”每寒夜起立,振衣裳,甲上冰霜迸落,铿然有声。”——表现史可法治军的勤于职守和身先士卒。这正是得益于左光斗老师的言传身教。“吾上恐负朝廷,下恐愧吾师也”史可法的这句心里话就是明证。第四段简叙史可法在带兵期间,凡到桐城,必定亲自到左公第,问候太公、太母起居,拜夫人于堂上。表明史可法尊师如父、对恩师永志不忘的深情厚谊。这些,不仅表现了史可法的爱国精神和尊师情操,更是从侧面衬托他的恩师左光斗的人物形象。左公确有知人之明,对史可法确实是没有“看走眼”;有其师必有其弟子,学生的所作所为,正是恩师言传身教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