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的写法是:“紧扣别宴,思前想后”。他把离别的情绪融贯到对过去的回忆和对前途的想像之中去,不同一般,别有一番风味。
词的上片由别宴写起,进而追忆到过去相聚的时日。一开篇就说船已经挂起帆来了准备离去,久久不能离去,只是一杯杯地饮着好友送别的酒。这就把不得不离去又不忍离去的矛盾心理形象地表现出来。为什么“张帆欲去”?因为“携家作客真无策”、“长乘舴艋竟安归?”(《元日》)词人在战乱之中,携家南奔,屡次寄居,终非长策,但却非走不可。为什么“仍搔首”?因为与义和大光友情诚笃,不忍分别,所以搔首踟蹰。这里词人很自然地追忆起在腊月间相聚的时日,朋友们饮酒赋诗;同时,更盼望着春天的到来,以与友人更好地流连吟咏,然而春天到了,桃花才吐蕊,而自己却要与友人告别了!“匆匆”之中,包含了无限惜别之意。“吟诗”两句,清刘熙载《艺概。词曲概》赞为“好在句中”,就是说其本身即为佳句,不待上下文关照,自然映发,自见妙处。
词的下片仍写别宴。写过了酒,紧接着从歌上落笔。古人送别时唱“骊歌”,如苏轼《江城子。孤山竹阁送述古》所写“且尽一樽,收泪听《阳关》”宋代州郡长官设宴,有官妓陪侍,歌舞酒声远远飘去,可见宴会的盛大,此“歌声”就是歌妓所唱。“歌声频为行人咽”,临别之际,歌妓也为之动情,几度呜咽不能成声。因此感动了词人:“记著樽前雪”。“雪”为“雪儿”省略,而“雪儿”又是指代歌妓的。雪儿为隋末李密歌姬,善歌舞,能够根据音律填词而歌,称“雪儿歌”,后来泛指歌妓。词人因歌而记着歌者,即记着此别,记着饯别的主人,一语而三得。酒醉人,而歌声也足以醉人。“明朝酒醒大江流”,此笔回旋一转,想到明朝酒醒之后,此身已随舟漂到湘江。此行何去?相距一百二十里的衡州(今衡阳)是第一站。
“满载一船离恨向衡州”:载人而曰“载离恨”,“离恨”而曰“一船”,“一船”而且“满载”,即满载离恨表达了作者不忍惜别的情意,与首句“张帆欲去仍搔首”紧密关连,也同作者《别大光》诗的“滔滔江受风,耿耿客孤发”相补衬。这最后两句,化用苏轼在扬州别秦观的《虞美人·波声拍枕长淮晓》词的“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而这里情感更为丰富。运用前人成句时切忌字句意义完全相同,但又不可距原句意思过远。与义此处构句可谓运用前人之后,却自然切合己事,变化处又别出心裁,较之上片之结,艺术上也不相上下。
此词为春行纪游之作,词人采用幻想的镜头,描写神游“桃花源”的情景,反映了他出世、入世交相冲撞的人生观,表现了他对污浊的现实社会的不满以及不愿媚世求荣、与世同流合污的品德。据此看来,此词大约写于词人被贬谪时期。
开头一句,词人采用比兴手法,热情赞美瑶草(仙草)像碧玉一般可爱,使词作一开始就能给人一种美好的印象,激起人们的兴味,把读者不知不觉地引进作品的艺术境界中去。从第二句开始,则用倒叙的手法,逐层描写神仙世界的美丽景象。
“春入武陵溪”,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这里,词人巧妙地使用了陶渊明《桃花源记》的典故。陶渊明描写这种子虚乌有的理想国度,表现他对现实社会的不满。黄庭坚用这个典故,其用意不言自明。这三句写词人春天来到“桃花源”,那里溪水淙淙,到处盛开着桃花,树枝上的黄鹂不停地唱着婉转悦耳的歌。
“我欲穿花寻路”三句,写词人想穿过桃花源的花丛,一直走向飘浮白云的山顶,一吐胸中浩然之气,化作虹霓。这里,词人又进一步曲折含蓄地表现对现实的不满,幻想能找到一个可以自由施展才能的理想世界。
然而“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两句,曲折地表现他对纷乱人世的厌倦但又不甘心离去的矛盾。词人采用比喻和象征手法很富有令人咀嚼不尽的诗味。
“红露湿人衣”一句,是从王维诗句“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山中》)脱化而来,黄庭坚把“空翠”换成“红露”,化用前人诗句,天衣无缝,浑然一体。
下片继写作者孤芳自赏、不同凡俗的思想。词人以丰富的想象,用“坐玉石、倚玉枕、拂金徽(弹瑶琴)”表现他的志行高洁、与众不同。“谪仙何处?无人伴我白螺杯”两句,表面上是说李白不在了,无人陪他饮酒,言外之意,是说他缺乏知音,感到异常寂寞。他不以时人为知音,反而以古人为知音,曲折地表达出他对现实的不满。
“我为灵芝仙草”两句,表白他到此探索的真意。“仙草”即开头的“瑶草”,“朱唇丹脸”指第三句“溪上桃花”。苏轼咏黄州定惠院海棠诗云:“朱唇得酒晕生脸,翠袖卷纱红映肉。”花容美艳,大抵略同,故这里也可用以说桃花。这两句是比喻和象征的语言,用意如李白《拟古十二首》之四所谓“耻掇世上艳,所贵心之珍”。“长啸亦何为”意谓不必去为得不到功名利禄而忧愁叹息。
这首词中的主人公形象,高华超逸而又不落尘俗,似非食人间烟火者。词人以静穆平和、俯仰自得而又颇具仙风道骨的风格,把自然界的溪山描写得无一点尘俗气,其实是要想象世界中构筑一个自得其乐的世外境界,自己陶醉、流连于其中,并以此与充满权诈机心的现实社会抗争,忘却尘世的纷纷扰扰。
这首词的题目是“柳”,内容却不是咏柳,而是伤别。古代有折柳送别的习俗,所以诗词里常用柳来渲染别情。隋无名氏的《送别》:“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便是人们熟悉的一个例子。周邦彦这首词也是这样,它一上来就写柳阴、写柳丝、写柳絮、写柳条,先将离愁别绪借着柳树渲染了一番。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这个“直”字不妨从两方面体会。时当正午,日悬中天,柳树的阴影不偏不倚直铺在地上,此其一。长堤之上,柳树成行,柳阴沿长堤伸展开来,划出一道直线,此其二。“柳阴直”三字有一种类似绘画中透视的效果。“烟里丝丝弄碧”转而写柳丝。新生的柳枝细长柔嫩,像丝一样。它们仿佛也知道自己碧色可人,就故意飘拂着以显示自己的美。柳丝的碧色透过春天的烟霭看去,更有一种朦胧的美。
以上写的是自己这次离开京华时在隋堤上所见的柳色。但这样的柳色已不止见了一次,那是为别人送行时看到的:“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拂水飘绵”这四个字锤炼得十分精工,生动地摹画出柳树依依惜别的情态。那时词人登上高堤眺望故乡,别人的回归触动了自己的乡情。这个厌倦了京华生活的客子的怅惘与忧愁有谁能理解呢:“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隋堤柳只管向行人拂水飘绵表示惜别之情,并没有顾到送行的京华倦客。其实,那欲归不得的倦客,他的心情才更悲凄。
接着,词人撇开自己,将思绪又引回到柳树上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古时驿路上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亭是供人休息的地方,也是送别的地方。词人设想,在长亭路上,年复一年,送别时折断的柳条恐怕要超过千尺了。这几句表面看来是爱惜柳树,而深层的涵义却是感叹人间离别的频繁。情深意挚,耐人寻味。
上片借隋堤柳烘托了离别的气氛,中片便抒写自己的别情。“闲寻旧踪迹”这一句读时容易忽略。那“寻”字,并不是在隋堤上走来走去地寻找。“踪迹”,也不是自己到过的地方。“寻”是寻思、追忆、回想的意思。“踪迹”指往事而言。“闲寻旧踪迹”,就是追忆往事的意思。当船将开未开之际,词人忙着和人告别,不得闲静;这时船已启程,周围静了下来,自己的心也闲下来了,就很自然地要回忆京华的往事。这就是“闲寻”二字的意味。现代人也会有类似的经验,亲友到月台上送别,火车开动之前免不了有一番激动和热闹。等车开动以后,坐在车上静下心来,便去回想亲友的音容乃至别前的一些生活细节。这就是“闲寻旧踪迹”。此时周邦彦想起了:“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有的注释说这是写眼前的送别,恐不妥。眼前如是“灯照离席”,已到夜晚,后面又说“斜阳冉冉”,时间就接不上。所以这应是船开以后寻思旧事。在寒食节前的一个晚上,情人为他送别。在送别的宴席上灯烛闪烁,伴着哀伤的乐曲饮酒。此情此景难以忘怀。这里的“又”字说明,从那次的离别宴会以后词人已不止一次地回忆,如今坐在船上又一次回想起那番情景。“梨花榆火催寒食”写明那次饯别的时间,寒食节在清明前一天,旧时风俗,寒食这天禁火,节后另取新火。唐制,清明取榆、柳之火以赐近臣。“催寒食”的“催”字有岁月匆匆之感。岁月匆匆,别期已至了。
“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周济《宋四家词选》曰:“一愁字代行者设想。”他认定作者是送行的人,所以只好作这样曲折的解释。其实这四句很有实感,不像设想之辞,应当是作者自己从船上回望岸边的所见所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风顺船疾,行人本应高兴,词里却用一“愁”字,这是因为有人让他留恋着。回头望去,那人已若远在天边,只见一个难辨的身影。“望人在天北”五字,包含着无限的怅惘与凄惋。
中片写乍别之际,下片写渐远以后。这两片的时间是连续的,感情却又有波澜。“凄恻,恨堆积!”船行愈远,遗憾愈重,一层一层堆积在心上难以排遣,也不想排遣。“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从词开头的“柳阴直”看来,启程在中午,而这时已到傍晚。“渐”字也表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不是刚刚分别时的情形了。这时望中之人早已不见,所见只有沿途风光。大水有小口旁通叫浦,别浦也就是水流分支的地方,那里水波回旋。因为已是傍晚,所以渡口冷冷清清的,只有守望所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景物与词人的心情正相吻合。再加上斜阳冉冉西下,春色一望无边,空阔的背景越发衬出自身的孤单。他不禁又想起往事:“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月榭之中,露桥之上,度过的那些夜晚,都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宛如梦境似的,一一浮现在眼前。想到这里,不知不觉滴下了泪水。“暗滴”是背着人独自滴泪,自己的心事和感情无法使旁人理解,也不愿让旁人知道,只好暗息悲伤。
统观全词,萦回曲折,似浅实深,有吐不尽的心事流荡其中。无论景语、情语,都很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