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蝶不能去,相依认作仙。映镫飘雨坐,窥客枕书眠。
寒蝶不能去,相依认作仙。映镫飘雨坐,窥客枕书眠。
栩栩寰中梦,沈沈槛外天。荒山销彩翅,知否惜华年。
栩栩寰中梦,沈沈槛外天。荒山销彩翅,知否惜华年。

shānzhōngguānyǒng--shùndǐng

hándiénéngxiāngrènzuòxiānyìngdèngpiāozuòkuīzhěnshūmián

huánzhōngmèngshěnshěnkǎnwàitiānhuāngshānxiāocǎichìzhīfǒuhuánián

易顺鼎

易顺鼎

易顺鼎(1858~1920)清末官员、诗人,寒庐七子之一。字实甫、实父、中硕,号忏绮斋、眉伽,晚号哭庵、一广居士等,龙阳(今湖南汉寿)人,易佩绅之子。光绪元年举人。曾被张之洞聘主两湖书院经史讲席。马关条约签订后,上书请罢和义。曾两去台湾,帮助刘永福抗战。庚子事变时,督江楚转运,此后在广西。云南、广东等地任道台。辛亥革命后去北京,与袁世凯之子袁克文交游,袁世凯称帝后,任印铸局长。帝制失败后,纵情于歌楼妓馆。工诗,讲究属对工巧,用意新颖,与樊增祥并称“樊易”,著有《琴志楼编年诗集》等。 ▶ 493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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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积薪棋术功成,自谓天下无敌。将游京师,宿于逆旅。既灭烛,闻主人媪隔壁呼其妇曰:“良宵难遣,可棋一局乎?”妇曰:“诺。”媪曰:“第几道下子矣。”妇曰:“第几道下子矣。”各言数十。媪曰:“尔败矣。”妇曰:“伏局。”积薪暗记,明日复其势,意思皆所不及也。
王积薪(xīn)¹²术功成,自谓³天下无敌。将游京师,宿于逆旅。既灭烛,闻主人媪(ǎo)隔壁呼其妇曰:“良宵¹⁰¹¹(qiǎn)¹²,可棋一局¹³乎?”妇曰:“诺(nuò)¹⁴。”媪曰:“第几道¹⁵下子矣。”妇曰:“第几道下子矣。”各言数十¹⁶。媪曰:“尔¹⁷败矣。”妇曰:“伏局¹⁸。”积薪暗记,明日¹⁹复其势²⁰,意思²¹皆所不及²²也。
译文:王积薪的棋艺有所成就,自认为天下没有能与他相匹敌的人。(他)将要游历京城,(路途中)投宿在旅店。灭烛后,听到主人家老太隔着墙壁在喊她的媳妇说:“美好的夜晚难以消遣,可否下一局棋?”媳妇说:“好的。”老太说:“下第几道子了?”媳妇说:“下第几道子了。”她们各自说下了几十步旗。老太说:“你输了。”媳妇说:“我认输。”王积薪默默记住(她们下棋的过程),第二天根据记忆,将婆媳的棋势重新摆试一遍,(发现她们走棋的)思路都是自己赶不上的。
注释:¹王积薪:人名,唐朝著名围棋手。²棋:指围棋。³谓:认为。⁴敌:匹敌,相等。⁵京师:京城。⁶逆旅:旅店。⁷既:已经。⁸媪:老妇,指下文“妇”的婆婆。⁹妇:指儿媳。¹⁰良宵:美好的夜晚。¹¹难:难以。¹²遣:消遣,排遣。¹³棋一局:即下盘棋。“棋”做动词用。棋:名词作动词,下棋。¹⁴诺:表示应允的词。¹⁵道:本文指围棋布子的位置,唐代围棋棋盘纵横各十九道线,双方均在横竖线交叉点布子。这里,婆媳分居两室,都是心中虚设一盘,攻战过程全凭记忆。¹⁶各言数十:意为各自说了几十步棋。¹⁷尔:你。¹⁸伏局:认输的意思。¹⁹明日:第二天。²⁰复其势:根据记忆,将婆媳的棋势重新摆试一遍。²¹意思:用意,此指下每一步棋的用意。²²及:达到。

  积薪自以为棋艺功成,天下无敌,然而“强中自有强中手”,店主婆媳不仅能在暗夜说棋,而且每招每势都是王积薪所不及,故事生动地说明了艺无止境、因而“学”亦无止境道理,强中更有强中手,在任何环境中都要虚心,要向内行人多多学习,有一点本领不要骄傲自满,学习提高是无止境的道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做人要谦虚谨慎,绝不可夜郎自大,故步自封。

  故事以王积薪自负棋艺始,以其自认不足终,前后照应,不仅使故事情节完整,而且使王积薪这个人物的形象也更为饱满。他的自负虽不足取,但遇到店主婆媳却能不保守、不嫉妒,这又是他的可贵之处,也是他的棋艺得以继续提高的条件。

余载书往来山阴道中,每以事夺,不能尽兴。戊子冬晚,与徐平野、王中仙曳舟溪上。天空水寒,古意萧飒。中仙有词雅丽;平野作《晋雪图》,亦清逸可观。余述此调,盖白石《念奴娇》鬲指声也。
余载书往来山阴道中,每以事夺,不能尽兴。戊子冬晚,与徐平野、王中仙曳(yè)舟溪上。天空水寒,古意萧飒。中仙有词雅丽;平野作《晋雪图》,亦清逸可观。余述此调,盖白石《念奴娇》鬲(gé)指声也。
注释:湘月:词牌名,即“念奴娇”。又名“百字令”“酹江月”“大江东去”,双调一百字,上下阕各十句四仄韵,一韵到底,不甚拘平仄。山阴:即今浙江绍兴。每以事夺:每每被事情夺去了(畅游的机会)。戊子:元世祖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徐平野:名籍未详。王中仙:即王沂孙,南宋作者,字圣与,号碧山、中仙,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入元,曾任庆元路学正,词属姜夔一派,有不少咏物之作,寄托兴亡之感,缅怀身世,音调凄婉。著有《花外集》。萧飒:萧条凄凉。白石:姜夔,南宋诗人,号白石道人。鬲指声:词曲上指两个字的字音在宫商乐律中相邻或相隔很近。因其在管乐器上发声前后相连或只隔一孔,故称。
行行且止,把乾坤收入,篷窗深里。星散白鸥三四点,数笔横塘秋意。岸觜冲波,篱根受叶,野径通村市。疏风迎面,湿衣原是空翠。
行行且止,把乾坤收入,篷窗深里。星散白鸥三四点,数笔横塘秋意。岸觜(zī)冲波,篱根受叶,野径通村市。疏风迎面,湿衣原是空翠。
译文:走一会儿,又停一会儿,让天地间的美景,都反映进船篷下的小窗里。只见稀稀落落的三两只白鸥散落在江面上,远处水墨画似的几笔,很像苏州横塘一带的秋天景色。尖锐突出的江岸激溅起水波,篱笆脚下堆积着落叶,曲折的小路通向村庄市集。萧疏的风迎面吹来,衣裳被打湿了,哦,原来是山林水泽蒸发出来的水汽。
注释:乾坤:天地。篷窗:船的窗户。横塘:地名,在苏州城外。岸觜:水边的、像嘴一样的陆地。觜:鸟嘴。此指尖锐突出的江岸。冲波:激起波浪。篱根:篱笆的根部。空翠:指山林水泽蒸发出来的水汽。
堪叹敲雪门荒,争棋墅冷,苦竹鸣山鬼。纵使如今犹有晋,无复清游如此。落日沙黄,远天云淡,弄影芦花外。几时归去,剪取一半烟水。
堪叹敲雪门荒,争棋墅(shù)冷,苦竹鸣山鬼。纵使如今犹有晋,无复清游如此。落日沙黄,远天云淡,弄影芦花外。几时归去,剪取一半烟水。
译文:可叹那一扇扇曾经在雪夜接待佳客的大门,如今都荒废了;那一幢幢经常围棋争胜的别墅,也变得冷落凄清。只有丛丛苦竹在风中呜呜作响,就像山鬼在哭嚎。纵使倒退到一千年前的晋朝.这一带也不会这样凄清萧条。落日下沙滩一片金黄,远天外飘浮着几缕云彩。透过芦花的间隙,可以看见它们的影子在闪烁。什么时候我们返程时,干脆把这烟波水色剪下一半带回去。
注释:敲雪门荒:是用上面王子猷雪夜访戴之典。此指戴安道旧宅荒废。争棋墅冷:用谢安与人弈棋争胜之典。据《晋书·谢安传》载:淝水之战前夕,谢安与其侄谢玄在建康山墅中下围棋,以别墅作赌。谢玄棋艺平时本高于谢安,此日因牵挂局势,心神不定,竟以致败。又谢安先曾隐居会稽东山,亦有别墅。此合二者言之,指谢安会稽之别墅,其庭院已经冷落。山鬼:泛指山中鬼魅。清游:清雅游赏。弄影:影子摇摆晃动。

  这首词上阕主要写景,字字勾勒,句句入画,处处弥漫着词人对山阴道上所见自然风光的无限热爱之心。下阕转入抒情,在对冬晚泛舟畅游的深长感慨中,流露出作者的家国之思。这首词苍凉激楚,即景抒情,备写其身世盛衰之感,非徒以剪红刻翠为工。

  一叶小舟,在萧瑟的溪上划行。船儿走一会,又停一会,走一会,又停一会,像是要把这天地间的美景,都收进篷窗之内。船中坐着三个读书人,正在尽赏这天空水寒的冬日风光。只见稀稀落落的三四只白鸥,在水面上徘徊。此景活像是一个丹青妙手以疏疏几笔画出的水乡苇塘秋意图。远远望去,尖削的溪岸激溅起水波,篱笆下堆积着枯黄的落叶,一条荒僻小径正通向村中的集市。这时,淡淡的风迎面吹来,舱内三人的衣服,都被那空蒙的水汽打湿了。

  上面这段描写,便是张炎《湘月》一词上阕的内容。那船中的三人,一个人王中仙(沂孙),一个是画家事平野,另一个便是这首词的作者张炎。张炎在小序中交代,他曾多次往来山阴道中,往往因事情纷繁,失去畅游机会,总觉得未能尽兴。这次与友人泛舟,始领略到晋人王子敬所说的“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世说新语·言语》)的意境。张炎词中所描绘的山阴道中景色,较之王子敬的叙述,更为具体生动了。

  上半阕句句俱是写景。“行行”三句,先点出是“曳舟溪上”。“星散”二句,写舟中外望,是从“高远”着笔。“岸觜”三句,则是“平远”之景。“疏风”二句,开始转入写感受,亦景亦情,很自然便转入以抒情为主的下半阕。上阕写景了了几笔,如同作画高手,活画一幅冬际图。

  张炎在小序中提到事平野作《晋雪图》,但未有指出此图内容如何;但既以“晋雪”为题,当是指晋人王子猷雪夜访戴安道的故事。由此看来,《湘月》上阕,就不单是句句写景,还是句句写画了。上阕是亦景亦画,浑然一体,是一幅极清逸的宋人寒林山水图。张炎词长于写景状物,于此可见一斑。

  下阕即因《晋雪图》而生思古之幽情。过片三句,用了两个晋人典故,一为“门荒”,一为“墅冷”,再加上丛丛苦竹在风中萧萧作响,恍似山鬼鸣叫,很自然便使人产生“堪叹”之感了。山阴道上,曾是晋人清游之地,但经过战乱之后,现在一切都变了。正是“风景不殊,举目有山河之异”,时宋亡已九年,作者心里自多感慨。“纵使如今犹有晋,无复清游如此”二句,便是这种悲哀慨叹的凝聚。“有晋”之“有”字无义,往往置于朝代名之前以足成词语。

  “落日”以下五句,以景写情,表达思归之意:落日的余晖把沙滩染成金黄的颜色,淡淡的云影在远处的天空中飘荡。透过芦花的间隙,可以看见它们的影子在闪烁。作者不禁又发出赞叹,何时能用剪刀把一江烟水美景,剪取一半回去呢。末二句用晋索靖故事。张炎这首词,以“几时归去,剪取一半烟水”作结,合用索、杜二典,既指眼前之景,也指事平野的《晋雪图》,亦景亦画,融为一体,真是精妙之极。

  此词上阕句句写景,亦句句写画;下阕则因《晋雪图》而抒发家国之感,借晋说宋,寄慨遥深。末二句把景、情、画三者融合在一起,更使人回味不尽。

参考资料:
1、 夏承焘.宋词鉴赏辞典 下:上海辞典书出版社,2013:第2176页
衔杯昨日夏云过,愁向燕山送玉珂。
(xián)¹昨日夏云过²,愁向燕山³送玉珂(kē)
译文:夏天已经过去,我设酒为您饯行,想到你即将上马从燕山出发,心中难免悲愁万分。
注释:皇甫别驾:指明代诗人皇甫汸(1498—1583),字子循,号百泉,长州(今江苏省吴县)人,与其兄皇甫冲、皇甫淳、其弟皇甫濂在当时诗坛上著称,被誉为“皇甫四杰”,其中以皇甫汸为最,皇甫汸曾由吏部司勋郎贬开州同知,同知即别驾,其实唐以后别驾之名已废,此诗人以别驾之名代指皇甫访任开州同知,故称皇甫别驾。开州:治所在今河南濮阳。¹衔杯:指饮酒。衔:含。²夏云过:指夏天已经过去。³燕山:山名,在河北北部。这里指送别地。⁴玉珂:本指马勒上的饰品,此借指将上马出行的皇甫访。
吴下诗名诸弟少,天涯宦迹左迁多。
吴下¹诗名诸弟²少,天涯³(huàn)玉左迁多。
译文:皇甫四兄弟,诗名才气都很高,为吴中少有。可是进入仕途却不顺利,屡遭贬谪,历经坎坷。
注释:¹吴下:指苏州。²诸弟:指黄甫四兄弟。³天涯:极远之地,这里指开州。左迁:贬官。
人家夜雨黎阳树,客渡秋风瓠子河。
人家夜雨黎阳树,客渡秋风瓠(hù)子河¹
译文:您孤身赴任,渡过黄河,道经黎阳、瓠子口。耳听夜雨滴树,目视秋风动水,一路艰辛。
注释:¹“人家”二句:写皇甫汸行经之地景物。黎阳:古县名,故城在今河南浚县东北。瓠子河:在今河南濮阳县南。
自有吕虔刀可赠,开州别驾岂蹉跎。
自有吕虔刀可赠,开州别驾岂蹉(cuō)(tuó)¹
译文:您定会受到开州知府的倚重,像当年吕虔倚重王祥一样,别嫌别驾官小而虚度岁月。
注释:¹“自有”二句:三国魏徐州刺史吕虔有佩刀,相士说佩此刀者可作三公,吕虔即以赠别驾王祥,后果登高位。王祥临终又以此刀赠王览。这两句谓皇甫汸会有腾达的机会,不会在开州同知谪任上久困的。蹉跎:失时,虚度岁月。

  这首诗的首联紧扣诗题,交待了送别的季节和人物。颔联一赞一慰,把才人遭贬事作轻描淡写,已见豁达;颈联写想象中友人行路的艰辛和一路的凄凉景象;尾联诗人以吕虔赠刀的典故来勉励友人,表示相信友人定能再振宏图而不会蹉跎岁月,浪费时光,无所作为。这首诗表达了诗人对皇甫别驾遭贬谪的同情,但更多的是诗人对朋友安慰和鼓励。全诗基调高亢,雄浑沉雄,词语俊美。

  “衔杯昨日夏云过,愁向燕山送玉珂。”两句扣紧“送别”的题意,以“昨夜衔杯”,今朝送别,表现两人之间的深厚友谊。第一句“夏云”既点出时令,又与下文“秋风”、“夜雨”暗合,遥相衬托,相映生辉。第二句着一“愁”字,而依恋之情毕见。

  “吴下诗名诸弟少,天涯宦迹左迁多。”概括了皇甫汸的诗名籍甚和仕途偃蹇。诗人故作轻描淡写,希望以自己之旷达来影响友人,以减少心中的怨尤,寓情至深。王世贞《皇甫百泉序》云:“嘉靖中诸公能诗者,独皇甫氏最;皇甫氏昆季四人,独子循先生最。”故曰“诸弟少”;皇甫滴一贬黄州推官,再贬开州同知,故曰“左迁多”。语皆切事,事皆征实,而又工整典丽。

  “人家夜雨黎阳树,客渡秋风瓠子河。”两句以“夜雨黎阳”“秋风瓠子”设想汸至开州所经之地和达到贬所的季节。诗人变换手法,丰富扩展“愁”的意蕴。这两句,词语俊美,对仗工整,轻淡中寓浓情,创造了很好的意境。句中“人家”和“客渡”相对,“夜雨”和“秋风”相对,“黎阳树”和“瓠子河”相对。诗人把人、树、风、雨、水组成一幅画面,开阔而具动态美和立体感。另外,“人家”和“客渡”都是陌生处所,诗人孤身前行,自然生愁。这两句以景衬情,雄浑深沉。

  “自有吕虔刀可赠,开州别驾岂蹉跎。 ”最后两句高唱入云,诗人以“吕虔刀”来勉励友人,相信友人以后自有贵人提携,定能东山再起,施展宏图,而不必担心长期失意,虚度光阴。因此,今日的开州别驾、颠沛流离算不了什么。诗人引此典入诗,贴切恰当。于是困顿失意之不快一扫而光,也就没有一般送别诗的缠绵悱恻,诗的结尾落在一个强音上。

  从布局上看,这首诗与一般送别诗无二致,也是入题点送别,宽慰颂扬对方,然后转写行程,展望未来。但是,由于诗人与皇甫汸关系密切,所以在诗中倾注了自己的深情。全诗一气奔驰,如泉下注,笔力雄健。

参考资料:
1、 周啸天主编.元明清名诗鉴赏: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08:第387页
2、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编.历代友情诗鉴赏:海内存知己: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04:第209-211页
3、 羊春秋,何严编.明诗精华二百首: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246页
4、 李梦生编选.律诗三百首:图文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09月第1版:第219页
落日塞垣路,风劲戛貂裘。翩翩数骑闲猎,深入黑山头。极目平沙千里,惟见雕弓白羽,铁面骏骅骝。隐隐望青冢,特地起闲愁。
落日塞垣(yuán)¹,风劲戛(jiá)²貂裘(qiú)。翩(piān)³数骑闲猎,深入黑山头。极目平沙千里,惟见雕弓白羽,铁面(jùn)(huá)(liú)¹⁰。隐隐望青冢(zhǒng)¹¹,特地¹²起闲愁。
译文:塞外的太阳已经落下了,狂风呼啸地袭卷着人们身着的战袍。几位兵士带着弓箭,策马深入黑山头。极目远眺,茫茫千里黄沙,一望无际,空旷的天地里只有几位行猎的好手携雕弓,佩白羽,表情严肃,如风驰电掣般策马飞奔。隐隐约约竟仿佛望见了夜色里的昭君陵,心里波澜起伏。
注释:¹塞垣路:边防城池。²戛:敲击。³翩翩:轻快地来往奔驰。⁴黑山: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和林格尔西北。⁵极目:放眼,一眼望不到边。⁶雕弓:古代雕、雕相通,雕弓,可以解释为射雕的弓,也可以说是雕刻过花纹的弓,这里与白羽并列恐为后者。⁷白羽:尾部缠有白色羽毛的箭。⁸铁面:战马所带铁制面具,用以保护马的头部。⁹骏:对好马的美称。¹⁰骅骝:周穆王的八骏之一,这里代指强壮快速的骏马。¹¹青冢:汉王昭君墓。冢:隆起的坟墓。¹²特地:特别。
汉天子,方鼎盛,四百州。玉颜皓齿,深锁三十六宫秋。堂有经纶贤相,边有纵横谋将,不减翠蛾羞。戎虏和乐也,圣主永无忧。
汉天子¹,方鼎(dǐng)²,四百州³。玉颜(hào)齿,深锁三十六宫秋。堂有经纶贤相,边¹⁰有纵横谋将¹¹,不减翠蛾¹²¹³。戎(róng)¹⁴(lǔ)¹⁵和乐也,圣主¹⁶永无忧。
译文:汉家天子正当青春年盛,汉家天下幅员辽阔,洋洋四百州,民殷国富。然而,天子竟不能凭借实力巩固国防,靠一位苦命的宫女去“和蕃”。朝堂上不是没有经天纬地的奇才,边境上更不缺少镇守一方的良将,可“和蕃”一事还是照例进行,将天下社稷的安危托付于一女子之手,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如今边疆地区太平、和睦,皇上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注释:¹汉天子:指汉元帝,是他遣王昭君嫁给匈奴。²方鼎盛:正当富强兴盛的时候。³四百州:汉代州的范围很大,全国才只有十几个州。⁴玉颜:美玉一样的容貌。⁵皓齿:洁白的牙齿。玉颜皓齿代指美丽的宫女们。⁶深锁三十六宫秋:被关在深宫里度过凄凉的春秋。汉有36所离宫别馆。秋是凄凉冷寞的象征。⁷堂:古代宫廷,前为堂,后为室。堂即庙堂朝堂,引申为朝廷。⁸经纶:整理丝缕,引申为处理国家大事。⁹贤相:品德好、才能强的宰相。¹⁰边:边防前线。¹¹纵横谋将:智勇双全的将军。¹²翠娥:黛眉,指王昭君。¹³羞:蒙受远嫁匈奴的耻辱。¹⁴戎:古代对西北方面的少数民族统称为戎。这里指匈奴。¹⁵虏:对敌人的蔑称。¹⁶圣主:对皇帝美化的称呼。

  词的上片主要描写边地骑兵驰骋射猎的雄壮场面。古人每以“猎”指称战事,“闲猎”实际就是进行军事操练。落日、劲风渲染出紧张的战斗氛围.平沙千里提供了辽阔的习武场景,弓箭骏马烘托出骑士的讽爽英姿。循此理路当展开对国力军威的铺陈,高扬英雄主义的风采。不料“隐隐”以下折人了由昭君的青冢引起的“闲愁”,其实此“愁”不但非“闲”,相反是对国运的深长忧思。下片即是其所思的内容.在堂皇的颂词下蕴含着辛辣的讽刺。皇帝贵为天子,统有天下,后官佳丽,供其享用;庙堂有治国的贤相,边疆有善谋的良将:没想到国家的安定却要靠小女子的和亲换来。“不减”一句将此前的堂堂国威全部扫却,其犀利简直使大宋君臣无地自容。结尾二句又复归歌功颂德之词,极尽椰榆挖苦,矛头直指皇帝。回观上片所写的骑射场景,可知它只是词人的想象之境,现实的情况

  是君王纵乐、文恬武嬉,边备废弛,只能以割地赔款来求得苟安于一时。有鉴于此,词人才会以下计大段的讽刺感慨系之,以与上片的理想之境构成强烈对比。

  值得指出的是,联系山谷所处的时代背景,他的讽刺矛头是直接指向变法派的。这‘时期的诗歌中山谷表现出与当政者断然不合作的态度,时露鄙夷讥讽,其例证彰彰具在,可以参观。尤其可堪玩味的是,王安石有咏阳君的《明好曲》”首,当时和者甚众。山谷由昭君这热门话题而兴感作词,也在情理之中。王安钉在诗中称“人生失意无南北”、“汉恩自浅胡自深”,在安石可能是要故作惊址骇俗之论,而这或许也是引发山谷深思的触煤之一吧。

余一夕坐陶太史楼,随意抽架上书,得《阙编》诗一帙,恶楮毛书,烟煤败黑,微有字形。稍就灯间读之,读未数首,不觉惊跃,急呼周望:“《阙编》何人作者,今邪古邪?”周望曰:“此余乡徐文长先生书也。”两人跃起,灯影下读复叫,叫复读,僮仆睡者皆惊起。盖不佞生三十年,而始知海内有文长先生,噫,是何相识之晚也!因以所闻于越人士者,略为次第,为《徐文长传》。
余一夕坐陶太史¹楼,随意抽架上书,得《阙编》²诗一帙(zhì)³,恶楮(chǔ)毛书,烟煤败黑,微有字形。稍就灯间读之,读未数首,不觉惊跃,急呼周望:“《阙编》何人作者,今邪古邪?”周望曰:“此余乡徐文长先生书也。”两人跃起,灯影下读复叫,叫复读,僮(tóng)仆睡者皆惊起。盖不佞(nìng)生三十年,而始知海内有文长先生,噫(yī),是何相识之晚也!因以所闻于越人士者,略为次第,为《徐文长传》。
译文:一天晚上,我坐在陶周望家楼上,随意抽阅架上陈放的书,得《阙编》诗集一函。纸张装订都很差,刷板墨质低劣,字迹模糊不清。我略凑近灯前阅读,看了没几首,不由得惊喜欢跃,连忙叫周望,问他:“《阙编》是谁作的?是今人还是古人?”陶周望说:“这是我同乡前辈徐文长先生的诗集。”我们俩跳起来,聚在灯影下,诵读一阵,再叫绝一番,叫绝一番,又诵读一阵,睡着的佣人们都被惊醒了。想不到我活了三十年,今天才得知海内有徐文长先生,真是相见恨晚啊!为此,我把从浙江那里打听来有关于先生的生平,略为编排,写成了这篇《徐文长传》。
注释:¹陶太史:即陶望龄,字周望,号石篑。太史是原为官名,名称沿革因时代各不相同,但大都有“太史”之称。明清修史之职归之翰林院,故俗称翰林为太史。陶望龄中进士后,初授翰林院编修,故称。今存三十卷《徐文长集》即是陶望龄搜集整理。²《阙编》:徐渭生前所编的诗集名。³帙:古代竹帛书籍的套子。多以布帛制成。后世亦指线装书之函套。⁴恶楮毛书:纸质很差、装订粗糙的书。毛,即毛边,指书籍装订后没有切边。⁵不佞:不才,用为自称的谦词。⁶生三十年:袁宏道生于隆庆二年(1568年)十二月初六,此年正好三十岁。⁷是:犹“夫”,表发端。⁸次第:排比编次。
徐渭,字文长,为山阴诸生,声名藉甚。薛公蕙校越时,奇其才,有国士之目。然数奇,屡试辄蹶。中丞胡公宗宪闻之,客诸幕。文长每见,则葛衣乌巾,纵谈天下事,胡公大喜。是时公督数边兵,威镇东南,介胄之士,膝语蛇行,不敢举头,而文长以部下一诸生傲之,议者方之刘真长、杜少陵云。会得白鹿,属文长作表,表上,永陵喜。公以是益奇之,一切疏计,皆出其手。文长自负才略,好奇计,谈兵多中,视一世士无可当意者。然竟不偶。
徐渭,字文长,为山阴诸生¹,声名藉甚²。薛公蕙(huì)³越时,奇其才,有国士之目。然数奇(jī),屡试辄(zhé)(jué)。中丞胡公宗宪(xiàn)闻之,客诸幕。文长每见,则葛衣乌巾¹⁰,纵谈¹¹天下事,胡公大喜。是时公督数边兵¹²,威镇东南,介胄之士¹³,膝语蛇行¹⁴,不敢举头,而文长以部下一诸生傲之,议者方¹⁵之刘真长¹⁶、杜少陵¹⁷云。会得白鹿,属文长作表,表上,永陵¹⁸喜。公以是益奇之,一切疏计¹⁹,皆出其手。文长自负才略,好奇计,谈兵多中²⁰,视一世士无可当意²¹者。然竟不偶²²
译文:徐渭,字文长,是山阴生员,名声很大,薛公蕙作浙江试官时,很是赏识他的才华,认为他是国家的栋梁之才。然而他命途多舛,屡屡落第。中丞胡公宗宪听说后,聘他作幕僚。文长每次参见胡公,总是葛布长衫,头戴乌巾,侃侃而谈天下大事,胡公听后十分赞赏。当时胡公统率着军队,威镇东南,部下将士在他面前,总是跪下回话,不敢仰视。而文长一介书生对胡公的态度却很高傲,好事者把他比作刘真长、杜少陵一样的人物。恰逢胡公猎得一头白鹿,以为祥瑞,嘱托文长写贺表,表文呈上后,世宗皇帝很满意。胡公因此更加器重文长,所有疏奏计簿都交他办理。文长自信才能过人,谋略出众,谈论军情往往切中肯綮。他觉得世间的事物没有合乎他的心意,然而却总是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注释:¹诸生:明清两代称童生应岁试,已录取入府县学肄业的生员。徐渭二十岁进学后八次应乡试均未被录取。²声名藉甚:名声很大。《汉书·陆贾传》:“贾以此游汉廷公卿间,徐名声籍甚。”藉:通“籍”,大,多。³薛公蕙:即薛蕙,字君采,正德进士。史称持己峻洁,于书无所不读。学者称西原先生。⁴校:考核。薛蕙曾任绍兴府乡试官,故称“校越”。⁵有国士之目:对徐渭有“国士”的品题。国士:一国中才能最优秀的人物。目:此指品藻定性。⁶数奇:指命运不好,遇事多不利。本文中与命运有关的“奇”,都读此音。⁷屡试辄蹶:每遇考试就遭失败。蹶,挫败。⁸中丞胡公宗宪:即胡宗宪,字汝贞。嘉靖进士,曾任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中丞本为御史台长官,明清时用作对巡抚的称呼。胡宗宪曾任此职,故称。⁹客诸幕:让徐渭在幕下为客(指担任书记之类的职务)。幕,“幕府”的简称,古代将帅的府署。¹⁰葛衣、乌巾:穿着麻布的衣服,戴着即黑色的角巾。指家居装束。¹¹纵谈:犹畅谈。谓毫无拘束地谈论。¹²督数边兵:督率几个边镇的军事。¹³介胄之士:披甲戴盔的武士,此指武将。介胄,铠甲和头盔,此用作动词。¹⁴膝语蛇行:跪着说话,爬着走路。极言恭顺敬畏。膝、蛇,皆名词作状语。¹⁵方:比拟。¹⁶刘真长:即刘惔(又作刘尹、刘恢、刘真长),晋代著名清谈家,有见解,为会稽王简文帝司马昱所赏识,详见《世说新语·文学》。¹⁷杜少陵:即杜甫。少陵是汉宣帝许后之陵。杜甫客长安时,曾长期居于此地,自称“少陵遗老”,世称“杜少陵”。杜甫在四川时曾作剑南节度使严武的幕僚,严武待之善厚。见《新唐书·严挺之传》。¹⁸永陵:指明世宗朱厚熜。用陵墓名指称该皇帝,是一种敬称。¹⁹疏记:此泛指各种奏章和文学性文字。²⁰谈兵多中:议论军事总是击中要害。²¹当意:称意,合意。²²不偶:不得志。指屡试不中。偶,际遇。
文长既已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糵,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雨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其胸中又有勃然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虽其体格时有卑者,然匠心独出,有王者气,非彼巾帼而事人者所敢望也。文有卓识,气沉而法严,不以摸拟损才,不以议论伤格,韩、曾之流亚也。文长既雅不与时调合,当时所谓骚坛主盟者,文长皆叱而奴之,故其名不出于越,悲夫!喜作书,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欧阳公所谓“妖韶女老,自有余态”者也。间以其余,旁溢为花鸟,皆超逸有致。
文长既已不得志于有司¹,遂乃放浪²曲糵(niè)³,恣(zì)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shuò)。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雨鸣树偃(yǎn)、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其胸中又有勃然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如嗔(chēn)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jī)¹⁰之寒起¹¹。虽其体格¹²时有卑者¹³,然匠心独出¹⁴,有王者¹⁵气,非彼巾帼(guó)¹⁶而事人者所敢望也。文有卓识,气沉而法严¹⁷,不以摸拟损才,不以议论伤格,韩¹⁸、曾¹⁹之流亚²⁰也。文长既雅²¹不与时调²²合,当时所谓骚坛主盟者²³,文长皆叱而奴之²⁴,故其名不出于越,悲夫!喜作书²⁵,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²⁶跃出,欧阳公所谓“妖韶²⁷女老,自有余态²⁸”者也。间以其余,旁溢(yì)为花鸟,皆超逸有致。
译文:文长在官场不得意,于是就放浪形骸,纵情山水,走遍了齐鲁燕赵等地,又饱览了塞外大漠。他所见的山峦起伏、海浪壁立、胡沙满天和雷声震天的景象,风雨交加、树木倒伏、幽谷闹市、奇人异士、珍稀鱼鸟,一切令人惊讶的情状,他都一一化入了诗中。他胸中郁结着强烈的抗争精神和报国无门的悲凉,所以他的诗,嬉笑怒骂,如水奔流出峡谷,如春芽破土,像寡妇深夜的哭声,像逆旅行客迎寒启程。虽然他诗作的格调,有时不很高明,但是匠心独运,有王者之气。不是那种像以色事人的女子一般媚俗的诗作所能赶得上的。徐文长在文章写作上有真知灼见,他的文章气势沉着法度精严,他不压抑自己的才能,也不无节制地议论以致打破了文章的思路,真是韩愈、曾巩一流的文章家。徐文长志趣高雅,不与时俗苟合,当时的所谓文坛领袖,他也都加以抨击,所以他的文字只局限在浙江一带,令人为之悲哀!文长喜好书法,用笔奔放有如作诗,在苍劲豪迈中又使妩媚的姿态跃然纸上,正是欧阳公所谓的“美人迟暮”,另具韵味。他还善作花鸟画,也都超逸有情致。
注释:¹有司:官吏。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称。此特指选拔人才的官吏。²放浪:放纵不受拘束。³曲糵:酿酒的发酵物,后遂以之代指酒。⁴恣情:纵情。⁵齐鲁燕赵:均为古国名。此泛指山东、河北等地。⁶穷览朔漠:遍观北方地区。朔漠,北方沙漠地带,泛指北方。徐渭于万历四年(1576年),曾到塞北重镇宣化府(今甘肃省张掖市)作幕僚。⁷失路:喻不得志。⁸托足无门:谓无处容身。⁹嗔:发怒;生气。¹⁰羁人:旅客。¹¹寒起:(半夜)因寒冷不寐而坐起。¹²体格:指诗文或字画等的体裁格调、体制格局。¹³卑者:此指不够遒劲飞扬。¹⁴匠心独出:艺术构思非常独特,自成一体。¹⁵王者:指同类中之特出而无与伦比者。¹⁶巾帼:古代妇女的头巾和发饰,借指妇女。此指复古派失去个性的摹拟文风。¹⁷气沉而法严:文气浑厚,法度谨严。¹⁸韩:即韩愈。¹⁹曾:即曾巩,字子固。唐宋八大家之一。²⁰流亚:同一类的人物。²¹雅:素常。²²时调:此指当时复古摹拟的文风。²³骚坛主盟者:诗坛领袖。指嘉靖时后七子代表人物李攀龙、王世贞等。²⁴叱而奴之:此指在文章中对他们像对奴仆一样严厉斥责。²⁵书:书法。徐渭擅长草书。²⁶姿媚:犹妩媚。²⁷妖韶:妖娆美好。²⁸余态:风韵犹存。
卒以疑杀其继室,下狱论死。张太史元汴力解,乃得出。晚年愤益深,佯狂益甚,显者至门,或拒不纳。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余,竟不得死。周望言:“晚岁诗文益奇,无刻本,集藏于家。”余同年有官越者,托以抄录,今未至。余所见者,《徐文长集》《阙编》二种而已。然文长竟以不得志于时,抱愤而卒。
卒以疑杀其继室¹,下狱论死。张太史元汴(biàn)²力解,乃得出。晚年愤益深,佯狂³益甚,显者至门,或拒不纳。时携钱至酒肆(sì),呼下隶与饮。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pī),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以利锥(zhuī)锥其两耳,深入寸余,竟不得死。周望言:“晚岁诗文益奇,无刻本,集藏于家。”余同年有官越者,托以抄录,今未至。余所见者,《徐文长集》《阙编》二种而已。然文长竟以不得志于时,抱愤而卒。
译文:后来,文长因疑忌杀了他的继室妻子,被判死罪。太史张元汴极力营救,才得以出狱。徐文长晚年更加愤世嫉俗,装疯卖傻,达官贵人登门拜访,常常拒而不见。时常带着钱到酒店,叫下人一起喝酒。有时拿斧头砍自己的头,血流满面,头骨破碎,用手揉搓碎骨咔咔有声。还曾用尖利的锥子锥入自己双耳,一寸多深,竟然没死。周望说文长的诗文到晚年愈加奇崛,没有刻本,诗稿都藏在家中。我有在浙江做官的同年,曾委托他们抄录文长的诗文,至今没有得到。我所见到的,只有《徐文长集》《阙编》二种而已。而今徐文长竟因不合于时,抱恨长终。
注释:¹继室:续弦的妻子。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徐渭四十六岁时,一次狂病发作,怀疑其继妻张氏不贞,将她杀死。²张太史元汴:即张元汴,与徐渭同乡。隆庆进士,官至翰林侍读。³佯狂:此指悲愤已极倚疯卖疯。⁴显者:达官贵人。⁵被面:流满脸部。被,同“披”。
石公曰:“先生数奇不已,遂为狂疾;狂疾不已,遂为囹圄。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也。虽然,胡公间世豪杰,永陵英主,幕中礼数异等,是胡公知有先生矣;表上,人主悦,是人主知有先生矣,独身未贵耳。先生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百世而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
石公曰:“先生数奇不已,遂为狂疾;狂疾不已,遂为囹(líng)(yǔ)¹。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也。虽然,胡公间世²豪杰,永陵英主,幕中礼数异等³,是胡公知有先生矣;表上,人主悦,是人主知有先生矣,独身未贵耳。先生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百世而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
译文:石公说:“先生的命途多艰,致使他激愤疯狂,狂病发作,又被抓入狱。古今文人的牢骚和苦难,没有超过先生的了。尽管如此,仍有胡公这样百年难遇的豪杰、世宗这样英明的君主赏识他。在胡公幕府中受到特殊礼遇,这是胡公对先生的赏识;上奏表文博得皇帝的欢心,表明皇帝也赏识他,唯一遗憾的就是身份未能显贵。先生诗文的崛起,一扫近代文坛荒秽之气,百世之后,自会定论,怎么说他生不逢时呢?”
注释:¹囹圄:监狱。²间世:相隔几十年。世,三十年为一世。袁宏道在《从军行赠程生》诗中将胡宗宪与抗倭名将戚继光并称:“朝廷岂无胡都堂,人间不少戚将军。”³礼数异等:所受的礼遇与别人不同。⁴人主:皇帝。指明世宗嘉靖帝朱厚熜。⁵胡为:为什么。
梅客生尝寄予书曰:“文长吾老友,病奇于人,人奇于诗。”余谓文长无之而不奇者也。无之而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悲夫!
梅客生尝寄予书曰:“文长吾老友,病奇于人,人奇于诗。”余谓文长无之而不奇者也。无之而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悲夫!
译文:梅客生曾经写信给我说:“徐文长是我的老朋友,他的怪病比本人更要怪,而他的人又比他的诗更要奇。”我则认为徐文长没有一处不奇怪的。正因为没有一处不奇怪,这也就注定他到了哪里都不能得志。可悲啊!

  这是一篇写法特殊的传记文。文章以“奇”为主线,写徐文长才能奇异、性情奇怪、遭际奇特。首段为序,交代立传缘由。通过阅读者惊讶忘情的情态,反衬作品奇特尖新,其人才能奇异,作者相识恨晚,引出下文。中间数段叙写传主生平,以“入、出、卒”为序。“入”总写才能、性情、遭际,“声名藉甚”与“屡试辄蹶”对比见“数奇”;笑傲纵谈与“膝语蛇行”对比见性奇;薛君采奇其才,胡宗宪重其笔,嘉靖帝喜其表,足见才卓。“出”重点写才能奇异,其诗意境奇伟、匠心独出;其文蕴有卓识、气沉法严;其书笔意奔放、苍劲妩媚;其画超逸有致。诗文书画均如其人,狂放纵情,不同流俗。“卒”重点写遭遇不偶:下狱论死,佯狂自戕,抱愤而卒。结尾为议,感慨传主因奇而奇,“悲夫”一叹,余情邈邈。全文将惺惺相惜之情入乎笔墨,文笔疏荡,形神兼备。

  此文主体部分,作者概括地介绍了徐文长的一生。如知遇胡宗宪,上《献白鹿表》,因不得志于有司而“放浪曲蘖”,乃至晚年“佯狂益甚”所招致的不幸遭遇等。值得注意的是,作者重点介绍的不是传主干了什么,而是从中所表现的精神状态和性格。如知遇胡宗宪,在胡幕府中任职一段,徐文长不是自负得意,阿谀奉承,而是“文长每见,则葛衣乌巾,纵谈天下事”,以“部下一诸生傲之”。当时胡宗宪为浙江巡按御史,后升总督,威震东南,因而“介胄之士,膝语蛇行,不敢举头”,相比之下,可见徐文长才华横溢和不拘礼俗的性格特点。又如对徐文长怀才不遇的描写,作者并没写具体事件和过程,只用“然竟不偶”一笔带过。与此相反,却不惜笔墨地叙写他“既已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蘖,恣情山水”的情况,把徐文长性格旷达、不拘小节和愤世嫉俗的思想表现得淋漓尽致。“晚年愤益深”一段,义重点叙写他“显者至门,或拒不纳”,有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直到“佯狂益甚”,“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这些描写都有力地突现了徐文长的精神状态和性格特点。他个性比较解放,不受封建礼法和世俗的约束,而又才华出众,恃才傲物,因此不为社会所容,只有潦倒终生,“抱愤而卒”。文章充满了对传主的同情和歌颂,充满了对旧社会埋没人才、科举制度摧残人才的控诉和揭露。

  写传记文是要纪实的,但不是面面俱到,而是择其要者。此篇的特点是在“择其要者”的基础上,注重突现人物的精神状态和性格特点,这表现了作者选材和艺术构思的不同。清人杨兆杏在重刻梨云馆本《袁中郎全集》跋中说:“《徐文长传》以奇笔传奇人,其人如见,先生亦如见。”这里“其人如见”指对徐文长形象的刻画,“先生亦如见”指这篇文章选材和艺术构思的特点。

  还应该特别注意的是,由于徐文长在诗文创作方面有突出贡献,因此这篇文章也十分注意揭示他诗歌的特点以及形成这种特点的原因。袁宏道是从主观原因和客观原因的结合点上进行阐释的。从客观原因方面说,徐文长政治失意,因此“放浪曲蘖,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风鸣树偃”,“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从主观方面讲,徐文长“有勃然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因此,他的诗歌“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匠心独出,有王者气”。这样解释徐文长的创作道路及其诗歌特点,也是很有见地的。

  最后一段,引用梅客生一段话:“文长吾老友,病奇于人,人奇于诗。”突现了一个“奇”字,徐文长不与世俗合流,为人是奇特的。他的诗歌创作,“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也是奇特的。因此这个“奇”字,具有画龙点睛、总括全文的作用。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刘乃昌主编.中国文学名篇鉴赏·文卷.山东:山东大学出版社,2007年10月:第377页—第3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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