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八句,层次井然。首联交代缘起。“暂”,暂且,有忙里偷闲的意味。“诣”字表明作者对郑和尚的尊敬、膜拜之情。“高僧”即指郑和尚。赞美他有很高的修行。“话”,动词,即第七句的“谈禅”。“来寻”两字,见诗人心情之急。兴致之高。寺而曰“野”曰“孤”,则其脱尘远俗自不在话下。
颔联写寻访的经过。“岸花藏水碓”,暗示这是乘舟寻访,所以才会注意岸花,才能发现岸花覆盖着利用水力舂米的工具水碓。顺着水碓声寻去,岸边是一片竹林。“溪竹映风炉”,这句写上岸后寻访所见之景。“风炉”是一种炊具。据中唐人陆羽《茶经》:“风炉,以铜铁铸之,如古鼎形。”可见它主要是煮茶的器具。碧绿的溪竹与煮茶的袅袅青烟相映成趣,而茶与禅理也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水碓、风炉皆山寺常有之景致,作者《题山寺僧房》云,“野炉风自爇,山碓水能舂。”可见这两句虽未点明野寺,实际上野寺已跃然纸上了。
颈联是禅意最浓之所在。“顶上巢新鹊”,这是写郑和尚入定后心神凝一、迥忘外物的情态。入定,指僧人静坐敛心,不起杂念,使心定于一处。这句说,入定时的郑和尚形如枯木,在他头顶上有树木,鹊儿不再把他看作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所以在那树上做巢。“巢新鹊”则说明郑和尚入定时间之长、心志之专一。它和宋之问《游云门寺》中“入禅从鸽绕”、秦系《题僧惠明房》中“入定几时还出定,不知巢燕污袈裟”、刘得仁《宿僧院》中“萤入定僧衣”、陆龟蒙《赠老憎》中“旧曾闻说林中鸟,定后长来顶上巢”、韩偓《永明禅师房》中“支公禅寂处,时有鹊来巢”等句用意略同。“衣中得旧珠”是说郑和尚出定之后与作者谈禅而使他恍有所悟。它用了一个佛教故事。《法华经·五百授记品》载,有一贫苦的人,去拜访一个富有的亲戚,亲戚怜悯他的潦倒而热烈地款待他。因此,他喝得烂醉,当场睡着了。正巧衙门通知其亲戚值班,亲戚见他
睡得正死,无法向他告别,于是在他衣服里缝了点珍宝。但他醒后,并不知此事,仍旧过着飘泊的生活。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他又遇到那位亲戚,亲戚把藏珠宝的事告诉他,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衣服里藏有贵重的珠宝。《楞严经》亦有类似之比喻。宝珠就是佛心和般若智慧。禅家认为每个人的身上都潜伏着佛性,这佛性不以肉体的消亡而消亡:“识得衣中宝,无明醉自醒。百骸虽溃败,一物镇长灵”(丹霞和尚《玩珠吟》)。然而诚如“石中之火,不打不发”,必须石头碰石头,方可冒出火花,所以石头虽可发火,但不敲打还是发不出火花来。高明的禅师在修行者的时机成熟时使潜伏在修行者烦恼之下的佛性产生自觉,一似使他发现了衣中宝珠一样。当修行者经禅师的点悟突然间发现“明珠原在我心头”时,就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愉悦。
尾联写诗人觉悟之后流连忘返的心态:“谈禅未得去,辍悼且踟蹰。”诗言“掇棹”,即停止划船,说明作者已经离开郑和尚上船准备回去了。但为什么又踟蹰不前呢?原来是禅师的一番话使他陡然醒悟,心有所皈,沉浸在禅悟的喜悦之中,而忘了归去。读诗至此,方见诗题中“晚”字之妙:本来天色已“晚”,诗人原打算“暂”访就走的,但拜谒郑和尚后,心仪神仰,竟然久久舍不得离去了。这就将诗人对郑和尚的崇拜、对禅悟的喜悦之情都表露了出来。
这首描写爱情的《画堂春》与纳兰容若以往大多数描写爱情的词不同,以往容若的爱情词总是缠绵悱恻,动情之深处也仅仅是带着委屈、遗憾和感伤,是一种呢喃自语的絮语,是内心卑微低沉的声音。而这一首词仿佛换了一个人,急促的爱情表白,显得苍白之余,还有些呼天抢地的悲怆。
上片“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明白如话,更无丝毫的妆点;素面朝天,为有天姿的底蕴。这样的句子,并不曾经过眉间心上的构思、语为惊人的推敲、诗囊行吟的揣摩,不过是脱口而出,再无其他道理。
明明天造地设一双人,偏要分离两处,各自销魂神伤、相思相望。他们在常人的一日里度过百年,他们在常人的十分钟里年华老去。纵使冀北莺飞、江南草长、蓬山陆沉、瀚海扬波,都只是平白变故着的世界,而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人生。万千锦绣,无非身外物外,关乎万千世人,唯独非关你我。
下片转折,接连用典。小令一般以频繁用典为大忌,此为通例,而才子手笔所向,再多的禁忌也要退避三舍。这,就是容若。“魂向蓝桥易乞”,这是裴航的一段故事:裴航在回京途中与樊夫人同舟,赠诗以致情意,樊夫人却答以一首离奇的小诗:“一饮琼魂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玉清。”
航见了此诗,不知何意,后来行到蓝桥驿,因口渴求水,偶遇一位名叫云英的女子,一见倾心。此时此刻,裴航念及樊夫人的小诗,恍惚之间若有所悟,便以重金向云英的母亲求聘云英。云英的母亲给裴航出了一个难题:“想娶我的女儿也可以,但你得给我找来一件叫做玉杵臼的宝贝。我这里有一些神仙灵药,非要玉杵臼才能捣得。”裴航得言而去,终于找来了玉杵臼,又以玉杵臼捣药百日,这才得到云英母亲的应允。——这不仅仅是一个爱情故事,在裴航娶得云英之后还有一个情节:裴航与云英双双仙去,非复人间平凡夫妻。
“魂向蓝桥易乞”,句为倒装,实为“向蓝桥乞魂易”,容若这里分明是说:像裴航那样的际遇于我而言并非什么难事。言下之意,似在暗示自己曾经的一些因缘往事。到底是些什么往事?只有词人冷暖自知。
那么,蓝桥乞魂既属易事,难事又是什么?是为“药成碧海难奔”。这是嫦娥奔月的典故,颇为易解,而容若借用此典,以纵有不死之灵药也难上青天,暗喻纵有海枯石烂之深情也难与情人相见。这一叹息,油然又让人想起那“相逢不语”的深宫似海、咫尺天涯。
之后所写的“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也是一个典故。传说大海的尽头就是天河,那里曾有人每年八月乘槎往返于天河与人间,从不失期,好奇的人便效仿踏上了探险之路。漂流数日后,那人见到了城镇房屋,还有许多男耕女织的人们。他向一个男子打听这是什么地方,男子只是告诉他去蜀郡问问神算严君平便知道了。严君平掐指一算后,居然算出那里就是牛郎织女相会的地方。词人用这个典故,是想说自己虽然知道心中爱的人与自己无缘,但还是渴望有一天能够与她相逢,在天河那里相亲相爱。结句则采用了中国诗词用典时暗示的力量,纳兰容若有意让词意由“饮牛津”过渡到“牛衣对泣”的典故,他是权相明珠之子,家产本不贫穷,现在用“相对忘贫”之语,无非说如果他若能同她相见,一个像牛郎,一个像织女,便是做睡在牛衣中的贫贱夫妇,他也满足。
全词直抒胸臆,落落大方,将一段苦恋无果乃至悲痛终生的感情完美呈现,丝毫没有其他爱情词中小女人式的委婉,表达了词人纵然无法相守也保留着一线美好的愿望。
这首诗歌借南朝陈后主骄奢淫逸、不理朝政的史实讽喻晚唐的统治者,体现了李商隐的政治远见。
首联“茂苑城如画,阊门瓦欲流”总写陈后宫的外观:华美的茂苑城如画般豪奢,阊门闪耀着釉色琉璃瓦,在阳光下,釉彩如水般恍惚迷离。此联主要用意在于描写当初陈后宫的富丽堂皇,从侧面来暗示陈后主骄奢淫逸的腐朽生活。“如画”是实景的特点,也与最后的结局形成鲜明的对比,具有强烈的反讽意味。
颔联“还依水光殿,更起月华楼”,景物由总体到局部,由长镜头到特写镜头,对准最具有代表性的两处建筑:靠着水光殿的一旁又建起了供贵族们游赏玩乐的月华楼,俨然就是一派欣欣向荣、繁华热闹的景象。“还依”“更起”有承上更进一步的意思,充分表现了封建贵族们无穷的享乐主义,表明这些统治者的欲望是无法得到满足的,也就必然导致亡国亡身。
颈联“侵夜鸾开镜,迎冬雉献裘”考虑对仗平仄,使用了倒装的句式,正常语序是:侵夜开鸾镜,迎冬献雉裘。这两句从外部宫殿的高大华美精致写到日常生活的两个典型场景,由外到内,由建筑到生活,可以说更深入一步,目的是讽刺陈后主骄奢浪费,不知勤俭。这两句反映了封建统治者不论昼夜冬夏,一味淫乐奢靡,讽刺了陈后主的奢侈生活。这两句以点带面,揭示统治者无时无刻不在享乐,批判力度更进一层。
尾联“从臣皆半醉,天子正无愁”用漫画式的手法,勾勒了一幅臣“半醉”而君“无愁”的享乐图景,抒发对醉生梦死的腐朽上层统治集团的愤慨。此句中的“醉”在这里一字双关,除了指众臣因喝多了醉得东倒西歪,亦指群臣精神麻木,不明国政。看到这幅情景,贵为天子的皇帝竟然无动于衷,无忧无虑,可见他从不把国事当作一回事。作者借此讽刺陈后主荒淫昏庸,不可救药。
这首诗描写了封建统治者大建宫室、生活奢侈、昼夜玩乐的情景。全诗以全景式的华丽建筑开篇,以君臣醉卧的场景煞尾,大开小合,由外到内,描写逐步进入到统治者腐糜生活的核心,如同层层剥笋,将赤裸裸的奢侈骄纵、不务国政的乱象呈现在读者面前,构思布局堪称精妙。这是典型的铺陈手法,意在极写豪奢。作者之所以旧事重提,当然是别有用意的。李商隐生活时代的晚唐统治者,也一直在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生活极度奢华,导致朝政混乱,这番情景与当年殊无二致,与所有朝代堕落的统治者殊无二致,这都是历史的教训,作者借古讽今,表达了深沉的感慨,透露出作者的清醒和对少年袭位的当朝执政者的深深忧虑,同时起到了警醒世人的作用。
首联写天气,统摄全局,极精采。两句诗应连起来读、连起来讲:飘浮的云朵在碧空里你来我往,忙于“议”,“议”什么?“议”究竟是“阴”好,还是“晴”好。“议”的结果怎么样,没有说,接着便具体描写“山行”的经历和感受:“荷雨酒衣湿”,下起雨来了;“鹊声喧日出”,太阳又出来了。浮云议论不定,故阴晴也不定。宋人诗词中往往用拟人化手法写天气,姜夔《点绛唇》中的“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尤有名。但比较而言,王质以浮云“议阴晴”涵盖全篇,更具匠心。
“荷雨”一联承“阴”。先说“荷雨”,后说“酒衣湿”,见得先听见雨打荷叶声而后才意识到下雨,才感觉到“衣湿”。这雨当然比“沽衣欲湿杏花雨”大一点,但大得也有限。同时,有荷花的季节衣服被雨酒湿,反而凉爽些。“蘋风”是从浮萍之间吹来的风,说它“吹袖清”,见得那风也并不狂。雨已湿衣,再加风吹,其主观感受是“清”而不是寒,表明如果没有这风和雨,“山行”者就会感到炎热了。
“鹊声”一联承“晴”。喜鹊喜干厌湿,所以叫“干鹊”。雨过天晴,喜鹊“喧”叫,这表现了鹊的喜悦,也传达了人的喜悦。试想:荷雨湿衣,虽然暂时带来爽意,但如果继续下,没完没了,“山行”者就不会很愉快;所以诗人写鹊“喧”,也正是为了传达自己的心声。“喧”后接“日出”,造句生新:“喜鹊喧叫:‘太阳出来了!’多么传神!“鹊声喧日出“,引人向上看,由“鹊”及“日”;“鸥性狎波平”引人向下看,由“鸥”及“波”。鸥,生性爱水,但如果风急浪涌,它也受不了。如今雨霁风和,“波平”如镜,鸥自然尽情玩乐。“狎”字也像“喧”字一样用得很精彩,“狎”有“亲热”的意思。也有“玩乐”的意思,这里都适用。
像首联一样,尾联也用拟人化手法,其区别在于前者正用,后者反用。有正才有反,从反面说,“山色不言语”,从正面说,自然是“山色能言语”。惟其能言语,所以下句用了个“唤”字。刚经过雨洗的“山色”忽受阳光照耀,明净秀丽,“不言语”已能“唤醒三日醒”;对于并未喝酒烂醉的人来说,自然更加神清气爽,赏心悦目。
以“山行”为题,结尾才点出“山”,表明人在“山色”之中。全篇未见“行”字,但从浮云往来到荷雨湿衣、蘋风吹袖、鹊声喧日、鸥性狎波,都是“山行”过程中的经历、见闻和感受。合起来,就是所谓“山行即事”。全诗写得兴会淋漓,景美情浓,艺术构思也相当精巧。
这首词是毛滂青春恋情的真实记录。情人决别,后会无期,送别一程接一程,从杭州直送到百里之遥的富阳。然而这黯然销魂的别离还足不可避免地到来了。令作者心碎的帷幕就从此拉开:“泪湿阑干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挂满泪珠的脸颊犹如带露的花朵,颦蹙的黛眉像远山一抹。一幅娇怜痛惜的模样,经过妙笔的摹写,就这样呈现出来了。它同周围的景色化成一片,构成一种凄丽哀惋的色调。白居易的“梨花—枝春带雨”(《长恨歌》),张泌的“黛眉愁聚春碧”(《思越人》),为此二句所本。然却用得脱化无痕,形神兼胜,真是色绘高手。这两句塑造了一位含愁带泪的佳人形象。隋唐国力强盛,崇尚雍容富态、健康自然的女性美。宋朝国力渐衰,在审美观念上也一反唐代的标隹,以文弱清秀为美,多愁多病的弱女子形象占据了文学作品的主导位置。到明清时期,“愁病美人”仍然很受欢迎,《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就是代表。
“此恨”句,说明离愁对于双方是同样的沉重,要知道两人的地位是不同的。一个是宦游四海的贵胄公子,一个则是沦落风尘的烟花女郎。但是地位的悬殊并没有阻止他们倾心相爱。他们热恋着,共同承受着离恨的折磨。当然,他们也知道这种恋情是难以维持的。今番解手,就要相见无期了。所以这次分离,多半成了长别。“更无言语空相觑”一句,纯乎写情,有直指奔心的力量。语已尽,泪已枯,无声的饮泣往往比呼天抢地的号啕更加沉痛,“空相觑”三字反映出一种木然相对的绝望的悲哀。浯朴而情挚,传神之极笔也。
下片“断雨”二句,写景色之荒残;零零落落的雨点,澌灭着的残云,与离人的心境正相印合。这是一层意思。另外,还有一层双关之意。宋玉《高唐赋》有“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之语,即后人所谓神女生涯也。毛滂兼取此意来形容他与琼芳的恋情。而这种残云断雨的凄凉景象,也正象征着这段露水姻缘已经行将结束了。从此以后,只剩下岑寂的相思来折磨着这一对再见无期的离人了。结拍两句,设想别后的思念,付断魂于潮水。情景交融,绵绵无尽,可说是极悱恻缠绵之能事了。
总的来说,上片写两人依依惜别的深情,作者用画龙点晴之笔,特写泪眼愁眉,营造出一种凄丽哀婉的氛围。接着以“平分取”、“无言”、“空相觑’’写离愁的难言,从外表的神态写到内在的心态,简中有繁。下片写词人深山羁旅的凄苦与思念。先写别后的惆怅,再设想别后的心愿,愿付断魂于潮水,由此再现二人的情义缠绵。
从艺术风格来讲,这首词与一般镂刻藻绘的别情之作不同,它是以浅近之语传铱至之情而独擅胜场的。愁眉泪颊,断雨残云,本是寻常物态,可是一经作者感情之酝酿融注,便含情吐媚,摇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