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片描写梦境,刻画了在梦里与伊人相会,和她那娇嗔佯笑的动人形象。首句以“客夜怎生过”提问和起,第二句以后便具体描述征人怎生度过孤眠之夜。客夜无聊,他一早便进入梦乡。在梦中,他回到家里,和妻子窗下联诗。鸾笺分韵,红袖添香,闺房之乐,甚于画眉。他还见到,妻子对他“薄嗔佯笑”,怨他归来太晚,以为他只一心一意勤于王事,忘记她独守空房。这上片的几句,把少年夫妻久别重聚的神态,写得跃然欲活。
下片说好梦不长,来去匆匆,所望这欢会能到“晓钟敲破”之时,却忽而梦断,令人不胜怅惘。然而,那一晚回家,相聚的时间很短,天亮时又得匆匆离别。于是这一对会少离多的人,尽量俄延,打算等到“晓钟敲破”,没法再拖延下去时才肯分手。到最后,分手时间真的到了,夫妻俩紧紧偎依在一起,情意缠绵,难分难舍,谁知道,那时灯花一闪,随即熄灭,他们也掉进了黑暗的深潭里。下片这几句,感情真切,词人只约略点染了夫妻不肯分离的情景,便表现出他们夫妻之间感情的深厚。词最后一句, “却对着琉璃火”写得最为精彩。就在灯花一闪的刹那间,征人醒了。原来,在词人眼前的灯,并不是那盏照着夫妻俩在依窗吟和的灯,而是借宿于萧寺里的“琉璃火”。重聚的欢乐,离别的依恋,这一切,原来都是一场春梦。值得注意的是,琉璃佛火,在寂寞的殿堂里闪烁,分外使入感到虚无空幻。午夜梦回,征人对着它回昧着梦里的悲欢离合,此中滋味,真不足为外人道。词中结尾处以空对着孤灯之景戛然而止,扑朔迷离,耐人寻味。
这首词,从梦中重逢写到梦中再别。梦里重逢固然喜出望外,梦中分手,也还掺和着柔情蜜意。然而,作者酣畅地描写客夜梦境的缠绵,却在于表现自己在萧寺的荒凉,表现对妻子的无限思念。梦境与现实的强烈反差,使其凄苦之情具有特殊的感染力。
诗的前四句着力描绘岳阳楼周围景色;后四句承接前四句抒发身世之感,家国之恨的感慨。纵观全诗,诗人俯仰今古,伤时感世,含蓄深远,气象浑厚,格调沉郁。
诗的前四句,诗人着力描写岳阳楼周围的景观特征。在初登岳阳楼之时,诗人注意到了楼之地理方位:“洞庭之东江水西驴(《登岳阳楼》);再次登临,诗人选择最佳观察角度,站在楼之西北角。从这一角度望出去,北面是浩浩长江,江风阵阵,浊浪腾涌,一往无前;江边长堤,曲折蜿蜒,连绵不断。西南面则是碧波千顷的洞庭湖,波光潋滟,湖岸草木葱茏,相连不绝,一直延伸到穷荒僻远的南方天边。江水浊黄,湖水清碧,对比强烈,异态纷呈。
面对此景,诗人凭栏良久,自身迁谪之恨、国家兴衰之感,不觉一齐涌上心头。万千感慨、诸种情怀,凝成掷地有声的一联诗句:“乾坤万事集双鬓,臣子一谪今五年。”作者从谪监陈留酒税以来,迄今已有五年了。五年之中,发生太多的变化。国无宁日,人无宁日。靖康之难,宋室南迁,诗人颠沛流离,到处流浪。是年,诗人仅三十九岁,但头发却已愁白了,真是天下之事、迁臣之恨都反映在双鬓之上。作者壮年头白,确是实写,非是夸张,同年所作诗曾多处提到。如《登岳阳楼》云:“白头吊古风霜里,老木苍波无限悲。”《巴丘书事》云:“腐儒空白九分头。”《晚步湖边》云:“终然动怀抱,白发风中搔。”可见诗人此时的景况确同杜甫一样:“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陈衍《宋诗精华录》盛称“乾坤”一联为“学杜而得其骨”者,为家国之忧而心碎,而头白,正是杜诗与陈诗共具的思想特色。
此时,诗人思绪缥缈。登高怀古,乃题中应有之义。诗人联想到古往今来,与自己遭际略同的不止一人。昔时,汉代的贾谊被贬长沙,途经湘水,曾作赋以吊屈原。尾联所谓“欲题文字吊古昔”,即指此事。然而,作者此时的处境却比贾谊更坏,心境也比贾谊更劣。所以,即使像贾谊一样抒发吊古之情,也感到力不从心,难于下笔。于是只得面对风壮浪涌的长江、洞庭而茫然无语了。
为了表达欲语又止、抑塞难堪、郁戾不平的思想感情,此诗采用了拗体格律,音节拗怒,陡折峭拔,与老杜《白帝城最高楼》等拗体律诗格调相同。王嗣爽曾评杜甫拗体诗说:“愁起于心,真有一段郁戾不平之气,而因以拗语发之。公之拗体,大都如是。”(《杜臆》卷七)此说简斋亦足以当之,不愧“学杜而得其骨者”也。
诗的开头描写山鹧鸪的生活环境和不安的情状:“苦竹岭头秋月辉,苦竹南枝鹧鸪飞。”苦竹岭是山名,在今安徽省铜陵市西南。“秋月辉”,点明这是秋月高挂的夜晚;“鹧鸪飞”,写鹧鸪在月的辉照之下惊飞;“南枝”,点明惊飞的范围。夜鸟不能远飞;只能在枝头近处雀跃小飞。这正如辛弃疾在《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所写的“明月别枝惊鹊”的情景。
接着写鹧鸪的夜不安眠,惊飞不定,除了因为秋月高照之外,还因为她即将经历一场生活的变迁:“嫁得燕山胡雁婿,欲衔我鸪雁门归。”原来她被许嫁给燕山胡雁,燕山胡雁正以夫婿的身份来接她迁到雁门那里去。
底下写众鸟前来相劝、挽留:“山鸡翟雉来相劝,南禽多被北禽欺。”“翟雉”,长尾的山鸡。鹧鸪的好友或“左邻右舍”,山鸡、翟雉等纷纷来劝她不要走。说在南方生活的禽鸟到了北方,多被北方的禽鸟欺侮。这显然是众鸟们生活经验的总结,但这里并未展开,大概因为鹧鸪也是知道的,不必饶舌。
“紫塞严霜如剑戟,苍梧欲巢难背违。我今誓死不能去,哀鸣惊叫泪沾衣。”最后四句写鹧鸪的决心和悲哀处境。
鹧鸪说:雁门地方风霜严酷有如剑戟刺人,我决不到那样的地方去,我已决心在南方九嶷山上筑巢生活,再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愿了。胡雁一定要我跟着它去,而我誓死不去,这该怎样了结啊!想起来不禁哀鸣惊叫,泪水沾衣。这四句写鹧鸪的心理活动,先是婉转:它不像山鸡翟雉那样直统统地说“南禽多被北禽欺”,而归怨于雁门的严霜如戟;次是坚定,誓死不违背巢居苍梧的心愿;后是悲哀:可以想到胡雁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自己的处境能否安然无恙,实在担心,所以不免哀鸣落泪。这样写,曲折深入,合情合理。
全诗写的其实是山鹧鸪巢居南方、不愿北去的习性,但诗人用故事敷陈开去,在禽鸟生活中加进了婚嫁、逼迁、劝留、相欺、哀叫、落泪以及其他心理活动,仿佛人间生活的缩影,饶有风味。
这首诗是题在杭州望海楼的柱子上的。作者名姓已不可考,但我们可从中体会到一种复杂的情感。这不是一般的思乡之情,而是作者常年羁旅在外而产生的一种落寞之感。
首句以景起笔,“浙江轻浪去悠悠”,诗人在杭州钱塘江边的望海楼上向远处眺望,看到了这一场景。在这里,这个叠字“悠悠”下得好,钱塘江的水面悠长而空寂,而诗人的心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无论是“悠悠”的水波,还是“悠悠”的往事,它们都“去”了,一去不复返,只停留在诗人的记忆里。但是诗人又是如此怀念它们,所以就产生了第二句中所说的“愁”。“望海楼吹望海愁”,有人曾就此句对此诗的作者提出猜想,认为这首诗系郑谷所作,因为第二句中所用的反复手法正是郑诗中常见的。而据笔者考查,这种说法是不确切的,因为郑守愚是宜春(今属江西)人,其一生中并未有在余杭(杭州)的经历。但是,这一句所用的手法却是与郑的反复惊人地相似。望海楼上吹来的当然是海风,但在诗人笔下,望海楼上随海风而来的,似有淡淡的忧愁。这个“望海愁”,不仅与“望海楼”谐音,给人以音律反复回环之感,而且“望海”之愁,意蕴深远,含蓄蕴藉。望海时到底引发了什么愁绪?这里诗人没有说,但后二句中却有很明显的答案。
第三句笔锋陡然一转,“莫怪乡心随魄断”,“乡心”即思乡之心,“乡心”断即谓诗人已不再思乡,这是为什么?这又是一个问题,而这一问题又在第四句中给出了答案。“十年为客在他州”,原来诗人已在杭州作客十年,十年不得回乡,对故乡早已淡忘,因此是“乡心随魄断”。故乡在诗人心中早已成为远方天际的浮云了啊。
那么诗人为什么要“愁”呢?答案就在三四两句中。这其实是诗人“说话的艺术”。“乡心随魄断”是真的已断乡心了吗?很明显不是的,若是则诗人也不必生愁。但诗人偏说:我的乡心早已断结了,因为我远在异乡时间已经太长了。看似豁达,实则倍加思乡!其字字皆从千百回转后得来,方能令人回肠荡气,长吟击节!由此看来,诗人不是“乡心断”,而是“乡心甚深”,以致随魄皆断。这里注意这个“随魄”。如若诗人果真已将故乡忘却,那么他为什么要“断魄”呢?为什么要生愁呢?所以说这是曲笔言愁,而余味悠长。如果诗人一味说“我如何如何思乡啊!”,非但不能感人,而且根本不成艺术了。
这首诗的艺术特色显然在于情感的表达,其情感并不直接用语言叙述出,而是让大家在读完全诗中体味出。第二句中“望海楼”“望海愁”交错复沓,声音婉转,而意在突出“望海”,进而引出诗人所表达的“愁”。晚唐的诗风自李义山已渐趋朦胧,而这首诗在朦胧中又有明确的情感,让人回味无穷,无疑是一首上品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