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紧接前诗,前四句写三夜频梦李白。开篇以比兴领起: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意思是说浮云可见,而游子 (李白) 却不可见。古诗十九首》 中有: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由此引出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说明诗人对李白思念之深切。与前诗的“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一样,这里是从诗人角度切入,都是表明两人的友情深挚。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见浮云而念游子,是诗家比兴常例,李白也有“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送友人》)的诗句。天上浮云终日飘去飘来,天涯故人却久望不至;所幸李白一往情深,魂魄频频前来探访,使诗人得以聊释愁怀。“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与上篇“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互相照应,体现着两人形离神合、肝胆相照的情谊。其实,我见君意也好,君明我忆也好,都是诗人推己及人,抒写自己对故人的一片衷情。
“告归” 以下六句,写梦中李白魂返前的幻影: 每当辞别之时,李白总是局促不安,不愿离去,并且再三苦苦诉说: “来一趟多么不易啊! 江湖上风波险恶,我真怕沉船坠水呢!”他出门离去,总是搔着头上的白发,仿佛是为辜负平生壮志而怅恨! 六句中第一二句写不愿“告归”,依依不舍的神态;第三四句是李白 “恐失坠” 的内心独白,写他忧路险、伤坎坷的苦情; 第五六句写他“出门”时的动作,展现他壮志未酬的悠悠心事。真是形可见,声可闻,情可触,李白枯槁惨淡之状,历历在目,令人潸然泪下!
“冠盖” 以下六句,是写梦醒后为李白的遭遇坎坷表示不平之意。你看,在京都长安城里,到处是高冠华盖的达官权贵,惟有李白这样一个大诗人“独憔悴”,困顿不堪,无路可走;甚至在年已五十九岁的 “将老” 之年,被放逐夜郎,连自由也失掉了! 这哪里有“天网恢恢”之事?鲜明的对比,深情的斥责,表现了诗人对李白深切的同情和对恶势力的强烈愤恨!“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李白的诗才尽管能享千古盛名,但生前遭遇如此凄惨,“身后” 寂寞无知,又有何用呢!诗人在这沉重的嗟叹之中,寄托着对李白的崇高评价和深厚同情,也饱含着自己坎坷零落的无限心事。
此诗与前诗相呼应。前诗以 “死别” 发端,此诗以 “身后” 作结,浑然一体。前诗写初梦,此诗写频梦; 前诗写疑幻疑真,此诗写形象清晰; 前诗重在对李白当时处境的关注,此诗则表对他生平遭遇的同情; 前诗忧惧之情独为李白而发,此诗不平之意兼含诗人的感慨。同为梦李白,题材相同而表现不一,足见诗人高超的诗艺,同时又表达了人间之至真至诚之至情。
范仲淹《渔家傲》一词开篇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一句极力渲染边塞秋季风景的独异,上片写景,描写的自然是塞下的秋景。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从视觉听觉等方面表现了边塞地区的萧条寂寥。
起句“塞下秋来风景异”,“塞下”点明了延州的所在区域。“秋来”,点明了季节。“风景异”,概括地写出了延州秋季和内地大不相同的风光。词人是苏州人,对这个地方的季节变换,远较北人敏感,故用一个“异”字概括,这中间含有惊异之意。“衡阳雁去无留意”,雁是候鸟,每逢秋季,北方的雁即飞向南方避寒。“无留意”是说这里的雁到了秋季即向南展翅奋飞,毫无留恋之意,反映了这个地区到了秋天,寒风萧瑟,满目荒凉。反过来说,这个地区秋天的荒凉景象,尽括在雁“无留意”三字之中,显得笔力遒劲。
下边续写延州傍晚时分的战地景象:“四面边声连角起”,这种声音随着军中的号角声而起,形成了浓厚的悲凉气氛,为下片的抒情蓄势。“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上句写延州周围环境,它处在层层山岭的环抱之中;下句牵挽到对西夏的军事斗争。“长烟落日”,很容易使读者联想起唐代诗人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四字写出了塞外的壮阔风光。而在“长烟落日”之后,紧缀以“孤城闭”三字,气象便不相同。千嶂、孤城、长烟、落日,这是所见;边声、号角声,这是所闻。把所见所闻诸现象连缀起来,展现在读者眼前的是一幅充满肃杀之气的战地风光画面,特别值得玩味的是“孤城闭”三字,它隐隐地透露宋朝不利的军事形势。宋朝从建立之后,就采取重内轻外政策,对内加紧控制,把禁军分驻全国各地,而在边疆上长期放弃警戒,武备松弛。宝元元年(1038年)西夏元昊称帝,宋廷调兵遣将,扬声讨伐,而事起仓卒,将不知兵,兵不知战,以致每战辄败。词人移知延州,到任后,一方面加强军队训练,一方面在延州周围构筑防御工事,始终居于守势,不敢轻易出击,延州局势才暂时稳定下来,就整个形势来说,延州仍处于孤立状态。所以“孤城闭”三字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军事态势,反映出宋朝守军力量是很薄弱的,作为指挥部所在地的城门,太阳一落就关闭起来,表现了形势的严重性。这一句就为下片的抒情作了铺垫。。
下片起句“浊酒一杯家万里”,是词人的自抒怀抱。他身负重任,防守危城,天长日久,难免起乡关之思。这“一杯”与“万里”数字之间形成了悬殊的对比,也就是说, 一杯浊酒,消不了浓重的乡愁,造语雄浑有力。乡愁皆因“燕然未勒归无计”而产生。燕然未勒也是《封燕然山铭》这个典故而来:东汉和帝永元元年,车骑将军窦宪北伐匈奴,大破之,在漠北燕然山刻石记功,由班固执笔,颂汉威德,就是所谓“勒石燕然”。勒字此处是雕刻的意思。
“羌管悠悠霜满地”,写夜景,在时间上是“长烟落日”的延续。“人不寐”,补叙上句,表明自己彻夜未眠,徘徊于庭。“将军白发征夫泪”,由自己而及征夫总收全词。总之下片抒情,将直抒胸臆和借景抒情相结合,抒发的是作者壮志难酬的感慨和忧国的情怀。
这首边塞词既表现将军的英雄气概及征夫的艰苦生活,也暗寓对宋王朝重内轻外政策的不满,爱国激情,浓重乡思,兼而有之,构成了将军与征夫思乡却渴望建功立业的复杂而又矛盾的情绪。这种 情绪主要是通过全词景物的描写,气氛的渲染,婉曲地传达出来。综观全词,意境开阔苍凉,形象生动鲜明,反映出作者耳闻目睹、亲身经历的场景,表达了作者自己和戍边将士们的内心感情,读起来真切感人。
召公在治西方的时候,治理得当,人民和睦。等到他去世了,人们怀念他,连他种的树都不忍心破坏,后人便作了这首诗来纪念他。全诗纯用赋体铺陈排衍,物象简明,而寓意深远,真挚恳切,体现了人民对召公的赞美和怀念。
《甘棠》一诗的主旨,自古至今,惟蓝菊荪《诗经国风今译》认为是讽刺召伯之作,其他几乎众口一辞,均认为是怀念召伯的诗作。如《毛诗序》云:“《甘棠》,美召伯也。召伯之教,明于南国。”郑笺云:“召伯听男女之讼,不重烦百姓,止舍小棠之下而听断焉,国人被其德,说其化,思其人,敬其树。”朱熹《诗集传》云:“召伯循行南国,以布文王之政,或舍甘棠之下。其后人思其德,故爱其树而不忍伤也。”
对比每章第二句针对甘棠发出的动作:首章曰“勿伐”,伐是齐根砍断;次章曰“勿败”,败是坏其枝叶;末章曰“勿拜”,拜,攀援使弯。《诗经》的重章叠句往往表现为情感上的由浅入深、由轻至重,行为动作上的由简至繁、由小到大,体现的是对主题的逐层深化。但这首《甘棠》一反故常,表现为动作上和行为上的先重后轻。由断到折再到使弯曲,动作愈来愈轻 。它说明了人们对甘棠的珍重态度,伐倒是不行的,折断枝叶也不可,既使是攀援弄弯也是不准的。于是这组动词的妙处和这组叠句的妙处所在即为: 它是用先重后轻的方式传达一种神圣的情感,一种基于敬仰、怀念召伯衍生出的对甘棠的情感。
再看每章末句由召伯做出的行动:首章曰“所茇”,茇是居住的意思,居住是较长一段时间内的状态;次章曰“所憩”,憩是休息,休息是较短时间内的状态;末章曰“所说”,“说”读为税,税即税驾,停下车子叫税驾,停下车子的时间比休息片刻的时间还要短。由居住到休息再到停车,行为愈来愈简。一位可敬的人居住时间长的地方,那地方就成了他的故居,人们视其为圣地,在那里人们睹物思人,想见其为人,有历史感和真实感。如果这可敬的人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是神圣的、至高无上的 ,别说是他长期居住的地方 ,就是他曾经立足、流连的地方也会神圣起来,同样,这组表示召伯行为的动词也像上组动词一样 ,表现了人们对召伯的无上景仰之情,其实这正是重章叠句的好处。
全诗三章,每章三句,全诗由睹物到思人,由思人到爱物,人、物交融为一。对甘棠树的一枝一叶,从不要砍伐、不要毁坏到不要折枝,可谓爱之有加,这种爱源于对召公德政教化的衷心感激。而先告诫人们不要损伤树木,再说明其中原因,笔意有波折亦见诗人措辞之妙。突将爱慕意说在甘棠上,末将召伯一点,是运实于虚法。缠绵笃挚,隐跃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