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以龙喻圣君,以云喻贤臣,借“龙嘘气成云”,然后“乘是气,茫洋穷乎玄间(宇宙间)”的传说,阐明贤臣离不开圣君任用,圣君也离不开贤臣辅佐的道理,可以视为《马说》的姊妹篇。韩愈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著有《韩昌黎集》四十卷,《外集》十卷,《师说》等等。
这篇根据典籍和传说写的杂感,用意很明显:作者以龙喻圣君,以云喻贤臣,说明了圣君与贤臣之间的关系,即圣君是要依靠贤臣建功立业,贤臣又要仰仗圣君的识拔才能荷重行远,如此才能相得益彰。
通篇只就龙与云的关系着笔,从一个“灵”字着眼,所无一句点明本旨,可处处扣题。含蓄而又生动形象的写法,使行文委婉曲折,起伏跌宕,读来意味深远。“龙”与“云”相互依存,形象说明了圣君与贤臣相互依存。贤臣固然不可无圣君,而圣君更加不可无贤臣,说明要使国家长治久安,圣君与贤臣缺一不可。
诗的前半描写“旅夜”的情景。第一、二句写近景:微风吹拂着江岸上的细草,竖着高高桅杆的小船在月夜孤独地停泊着。当时杜甫离成都是迫于无奈。这一年的正月,他辞去节度使参谋职务,四月,在成都赖以存身的好友严武死去。处此凄孤无依之境,便决意离蜀东下。因此,这里不是空泛地写景,而是寓情于景,通过写景展示他的境况和情怀:像江岸细草一样渺小,像江中孤舟一般寂寞。第三、四句写远景:明星低垂,平野广阔;月随波涌,大江东流。这两句写景雄浑阔大,历来为人所称道。在这两个写景句中寄寓着诗人的什么感情呢?有人认为是“开襟旷远”(浦起龙《读杜心解》),有人认为是写出了“喜”的感情(见《唐诗论文集·杜甫五律例解》)。很明显,这首诗是写诗人暮年飘泊的凄苦景况的,而上面的两种解释只强调了诗的字面意思,这就很难令人信服。实际上,诗人写辽阔的平野、浩荡的大江、灿烂的星月,正是为了反衬出他孤苦伶仃的形象和颠连无告的凄怆心情。这种以乐景写哀情的手法,在古典作品中是经常使用的。如《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用春日的美好景物反衬出征士兵的悲苦心情,写得多么动人!
诗的后半是“书怀”。第五、六句说,有点名声,哪里是因为我的文章好呢?做官,倒应该因为年老多病而退休。这是反话,立意至为含蓄。诗人素有远大的政治抱负,但长期被压抑而不能施展,因此声名竟因文章而著,这实在不是他的心愿。杜甫此时确实是既老且病,但他的休官,却主要不是因为老和病,而是由于被排挤。这里表现出诗人心中的不平,同时揭示出政治上失意是他飘泊、孤寂的根本原因。关于这一联的含义,黄生说是“无所归咎,抚躬自怪之语”(《杜诗说》),仇兆鳌说是“五属自谦,六乃自解”(《杜少陵集详注》),恐怕不很妥当。最后两句说,飘然一身象个什么呢?不过象广阔的天地间的一只沙鸥罢了。诗人即景自况以抒悲怀。水天空阔,沙鸥飘零;人似沙鸥,转徙江湖。这一联借景抒情,深刻地表现了诗人内心飘泊无依的感伤,真是一字一泪,感人至深。
王夫之《姜斋诗话》说:“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互藏其宅。”情景互藏其宅,即寓情于景和寓景于情。前者写宜于表达诗人所要抒发的情的景物,使情藏于景中;后者不是抽象地写情,而是在写情中藏有景物。杜甫的这首《旅夜书怀》诗,就是古典诗歌中情景相生、互藏其宅的一个范例。
全诗景情交融,景中有情。整首诗意境雄浑,气象万千。用景物之间的对比,烘托出一个独立于天地之间的飘零形象,使全诗弥漫着深沉凝重的孤独感。这正是诗人身世际遇的写照。
大历三年(768年),迟暮之年的诗人终于乘舟出了三峡,来到湖北荆门,心境不免孤寂。 此诗开头四句写“旅夜”:岸上有细草微风,江上只有一叶孤舟,依岸而宿,就舟而居,遥望原野,远处天与地似乎相接了,天边的星宿也仿佛下垂得接近地面。大江之中,江水浩浩荡荡东流,一轮明月映照在江水中,随着江水的流动而浮荡着。岸上星垂,舟前月涌,用“星垂”来描写原野的广阔,用“月涌”来形容大江的东流,形象而细致地描绘了江上的夜景。唯有在广阔的原野上才可感到“星垂”;唯其“星垂”,才能见出原野的广阔。而大江中有“月涌”,才能反映出江水的流动;也只因江水的流动,才能感到“月涌”。“星垂”、“月涌”是以细腻称阔大的手法,首四句塑造了一个宏阔非凡宁静孤寂的江边夜境。
后四句书“怀”:“名岂文章著”,声名不因政治抱负而显著,反因文章而显著,这本非自己的矢志,故说“岂”,这就流露出因政治理想不得实现的愤慨。说“官应老病休”, 诗人辞去官职,并非因老而多病,什么原因,诗人没有直接说出。说“应”当,本是不应当,正显出老诗人悲愤的心情。面对辽阔寂寥的原野,想起自己的痛苦遭遇,深感自己漂泊无依,在这静夜孤舟的境界中自己恰如是天地间无所依存的一只沙鸥。以沙鸥自况,乃自伤飘泊之意。
此词以白描手法写了熏香、花钿、斗草、秋千等典型的少女时代的事物,借以抒发作者爱春惜春的心情。上片写春光骀荡,屋内香炉袅烟,人睡初醒;下片淡淡几笔,勾勒寒食节的初春景色与民间习俗,情韵全出。此词通过寒食时节景物形象探寻一位少女的感春情思,从而表达作者爱春惜春的心情。
上片写少女春睡初醒情景,用的是倒叙,头两句是第三句睡醒后的所见所感。“淡荡”犹荡漾,形容春光融和遍满。寒食节当夏历三月初,正是春光极盛之时。熏炉中燃点着沉水香,轻烟袅绕,暗写闺室的幽静温馨。这两句先写出春光的宜人,春闺的美好。
第三句写闺中之人,词中没有去写她的容貌、言语、动作,只从花钿写她睡醒时的姿态。“山枕”谓枕形如山。“梦回山枕隐花钿”是少女自己察觉到的,不是别人看出来的。暮春三月,春困逼人,她和衣而卧,不觉沉沉入睡,一觉醒来,才觉察自己凝妆睡去,自己也觉诧异。熏香已残,说明入睡时间已久,见出她睡得那样沉酣香甜。她梦回犹倚山枕,出神地望着室外的荡漾春光,室内的沉香烟袅,一种潜藏的春思隐约如见。这几句不事修饰,淡淡道来,却别有一番情致。
下片写少女的心曲。“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海已过柳生绵”。古人以为燕子产于南方,春末夏初渡海飞来,故称海燕。“斗草”是用花草赌赛胜负的一种游戏。时节已到寒食,为什么不见燕子飞来呢?女伴们斗草嬉戏,情怀是多么欢畅。江梅花期已过了,杨柳又正飞花。这里写的是少女眼中所见,心中所感种种景致说明春事已经过半,当此时少女的春闺寂寞、情怀缭乱,含有作者的惜春心情。这两句对仗工整,既有动态,更有细微的心理活动,极尽工巧之妙。
“黄昏疏雨湿秋千”,写的是另一种境界。秋千本是少女喜欢的游戏,尤其是当寒食时节更是无此不欢。这一句写的是黄昏时忽然飘起细雨,把秋千洒湿了,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的外现,同上两句所写的有精神上的契合,都是少女春日心情的写照。此句写春愁却不用“春愁”二句,只言雨中秋千,却道出愁绪万缕。
这首词以物写人,以景写情,把春日少女的姿态和内心世界写得活灵活现,有“无我之境”的妙趣。全词都是景语,仔细体味又都是情语,没有雕饰斧凿痕迹,隽秀自然,清新淡雅,充分表现了作者高雅的情趣和高超的写作技巧。
此诗前四句写春日长安凄惨破败的景象,饱含着兴衰感慨;后四句写诗人挂念亲人、心系国事的情怀,充溢着凄苦哀思。全诗格律严整,颔联分别以“感时花溅泪“应首联国破之叹,以“恨别鸟惊心”应颈联思家之忧,尾联则强调忧思之深导致发白而稀疏,对仗精巧,声情悲壮。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诗篇一开头便描写了春望所见:山河依旧,可是国都已经沦陷,城池也在战火中残破不堪了,乱草丛生,林木荒芜。诗人记忆中昔日长安的春天是何等的繁华,鸟语花香,飞絮弥漫,烟柳明媚,游人迤逦,可是那种景象今日已经荡然无存了。一个“破”字使人怵目惊心,继而一个“深”字又令人满目凄然。诗人写今日景物,实为抒发人去物非的历史感,将感情寄寓于物,借助景物反托情感,为全诗创造了一片荒凉凄惨的气氛。
“国破”和“城春”两个截然相反的意象,同时存在并形成强烈的反差。“城春”当指春天花草树木繁盛茂密,烟景明丽的季节,可是由于“国破”,国家衰败,国都沦陷而失去了春天的光彩,留下的只是断垣残壁,只是“草木深”。“草木深”三字意味深沉,表示长安城里已不再是市容整洁、井然有序了,而是荒芜破败,人烟稀少,草木杂生。这里,诗人睹物伤感,表现了强烈的黍离之悲。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无情而有泪,鸟无恨而惊心,花鸟是因人而具有了怨恨之情。春天的花儿原本娇艳明媚,香气迷人;春天的鸟儿应该欢呼雀跃,唱着委婉悦耳的歌声,给人以愉悦。“感时”、“恨别”都浓聚着杜甫因时伤怀,苦闷沉痛的忧愁。这两句的含意可以这样理解:我感于战败的时局,看到花开而潸然泪下;我内心惆怅怨恨,听到鸟鸣而心惊胆战。人内心痛苦,遇到乐景,反而引发更多的痛苦,就如“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那样。杜甫继承了这种以乐景表现哀情的艺术手法,并赋予更深厚的情感,获得更为浓郁的艺术效果。诗人痛感国破家亡的苦恨,越是美好的景象,越会增添内心的伤痛。这联通过景物描写,借景生情,移情于物。表现了诗人忧伤国事,思念家人的深沉感情。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诗人想到:战火已经连续不断地进行了一个春天,仍然没有结束。唐玄宗都被迫逃亡蜀地,唐肃宗刚刚继位,但是官军暂时还没有获得有利形势,至今还未能收复西京,看来这场战争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又想起自己流落被俘,扣留在敌军营,好久没有妻儿的音信,他们生死未卜,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能得到封家书该多好啊。“家书抵万金”,含有多少辛酸、多少期盼,反映了诗人在消息隔绝、久盼音讯不至时的迫切心情。战争是一封家书胜过“万金”的真正原因,这也是所有受战争追害的人民的共同心理,反映出广大人民反对战争,期望和平安乐的美好愿望,很自然地使人产生共鸣。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烽火连月,家书不至,国愁家忧齐上心头,内忧外患纠缠难解。眼前一片惨戚景象,内心焦虑至极,极无聊赖时刻,搔首徘徊,意志踌躇,青丝变成白发。自离家以来一直在战乱中奔波流浪,而又身陷于长安数月,头发更为稀疏,用手搔发,顿觉稀少短浅,简直连发簪也插不住了。诗人由国破家亡、战乱分离写到自己的衰老。 “白发”是愁出来的,“搔”欲解愁而愁更愁。头发白了、疏了,从头发的变化,使读者感到诗人内心的痛苦和愁怨,读者更加体会到诗人伤时忧国、思念家人的真切形象,这是一个感人至深、完整丰满的艺术形象。
这首诗全篇情景交融,感情深沉,而又含蓄凝练,言简意赅,充分体现了“沉郁顿挫”的艺术风格。且这首诗结构紧凑,围绕“望”字展开,前四句借景抒情,情景结合。诗人由登高望远到焦点式的透视,由远及近,感情由弱到强,就在这感情和景色的交叉转换中含蓄地传达出诗人的感叹忧愤。由开篇描绘国都萧索的景色,到眼观春花而泪流,耳闻鸟鸣而怨恨;再写战事持续了很久,以致于家里音信全无,最后写到自己的哀怨和衰老,环环相生、层层递进,创造了一个能够引发人们共鸣、深思的境界。表现了在典型的时代背景下所生成的典型感受,反映了同时代的人们热爱国家、期待和平的美好愿望,表达了大家一致的内在心声。也展示出诗人忧国忧民、感时伤怀的高尚情感。
贾谊被贬长沙,久已成为诗人们抒写不遇之感的熟滥题材。《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载:“贾生征见。汉文帝方受厘(刚举行过祭祀,接受神的福佑),坐宣室(未央宫前殿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在坐席上移膝靠近对方)。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作者却独辟蹊径,特意选取贾谊自长沙召回,宣室夜对的情节作为诗材。在一般封建文人心目中,这大概是值得大加渲染的君臣遇合盛事。但诗人却独具慧眼,抓住不为人们所注意的“问鬼神”之事,讽刺晚唐幻想成仙、荒于政事的帝王。诗歌欲抑先扬,发出了一段新警透辟、发人深省的议论。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前幅纯从正面着笔,丝毫不露贬意。首句特标“求”“访”,仿佛热烈颂扬文帝求贤意愿之切、之殷,待贤态度之诚、之谦。“求贤”而至“访逐臣”,更可见其网罗贤才已达到“野无遗贤”的程度。次句隐括汉文帝对贾谊的推服赞叹之词。“才调”,兼包才能风调,与“更无伦”的赞叹配合,侧面烘托出贾谊少年才俊、议论风发、华采照人的精神风貌,诗的形象感和咏叹的情调也就自然地显示出来。这两句,由“求”而“访”而赞,层层递进,表现了文帝对贾谊的推服器重。如果不看下文,几乎会误认为这是一篇圣主求贤颂。其实,这正是作者故弄狡狯之处。
第三句承转交错,是全诗枢纽。承,即所谓“夜半前席”,把汉文帝当时那种虚心垂询、凝神倾听,以至于“不自知膝之前于席”的情状描绘得惟妙惟肖,使历史陈迹变成了充满生活气息、鲜明可触的画面。这种善于选取典型细节,善于“从小物寄慨”的艺术手段,正是李商隐咏史诗的过人之处。通过这个生动的细节的渲染,才把由“求”而“访”而赞的那架“重贤”的云梯升到了最高处;而转,也就在这高潮中开始。不过,它并不露筋突骨,硬转逆折,而是用咏叹之笔轻轻拨转——在“夜半虚前席”前加上“可怜”两字。可怜,即可惜。不用感情色彩强烈的“可悲”“可叹”一类词语,只说“可怜”,一方面是为末句——一篇之警策预留地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这里貌似轻描淡写的“可怜”,比剑拔弩张的“可悲”“可叹”更为含蕴,更耐人寻味。仿佛给文帝留有余地,其实却隐含着冷隽的嘲讽,可谓似轻而实重。“可怜”与“虚”连用,增强语气,虽只轻轻一点,却使读者对汉文帝“夜半前席”的重贤姿态从根本上产生了怀疑,可谓举重而若轻。诗人引而不发,并未点出其原因,给读者留下了悬念,诗也就显出跌宕波折的情致,而不是一泻无余。这一句承转交错的艺术处理,精炼自然,浑然无迹。
末句方引满而发,紧承“可怜”与“虚”,一语中的——“不问苍生问鬼神”。郑重求贤,虚心垂询,推重叹服,乃至“夜半前席”,不是为了询求治国安民之道,却是为了“问鬼神”的本原问题。诗人仍只点破而不说尽——通过“问”与“不问”的对照,让读者自己对此得出应有的结论。诗人同时抓住“虚前席”“问鬼神”这两处细节,借题发挥,在议论中把讽刺君王昏聩弃贤和伤叹贤士怀才不遇两方面的意蕴融于一篇,足见其思想深刻、构思新颖。
《贾生》一诗文辞锋极犀利,讽刺辛辣深刻,感概深沉蕴藉,却又极抑扬吞吐之妙。由于前几句围绕“重贤”逐步升级,节节上扬,第三句又引而不发,末句由强烈对照而形成的贬抑便显得特别有力,这正是反跌手法的巧妙运用。从而揭露了封建统治者表面上求贤、敬贤,实际上不能识贤、任贤,揭示出在深受恩遇的表象下隐藏着不遇的实质。整首诗用唱叹有致的笔调发抒警策透辟的议论,在正反、扬抑、轻重、隐显、承转等方面的艺术处理上,都蕴含着艺术的辩证法,而其新警含蕴的艺术风格也就通过这一系列成功的艺术处理,逐步显示出来。
点破而不说尽,有论而无断,并非由于内容贫弱而故弄玄虚,而是由于含蕴丰富,片言不足以尽意。诗有讽有慨,寓慨于讽,旨意并不单纯。从讽的方面看,表面上似刺文帝,实际上诗人的主要用意并不在此。晚唐皇帝大都崇佛媚道,服药求仙,不顾民生,不任贤才,诗人矛头所指,显然是当时现实中那些“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封建统治者。在寓讽为主的同时,诗中又寓有诗人自己怀才不遇的深沉感慨。诗人夙怀“欲回天地”的壮志,但偏遭衰世,沉沦下僚,诗中每发“贾生年少虚垂涕”“贾生兼事鬼”之慨。这首诗中的贾谊,正有诗人自己的影子。概而言之,讽汉文实刺唐帝,怜贾谊实亦自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