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哀慨的深切和思致的奇特看,《乌生八九子》完全可与《蜨蝶行》比肩、颉颃。
不过,此诗的主人公,已不是翩翩翻飞的蝴蝶,而是只生养了八九个雏鸦的老乌。当初,它的窠巢筑在“南山”,日子过得大约颇艰辛;而今,“乌子”们长大了,便放心地迁居到了这“秦氏”家的大桂树上。悲剧开场的时候,几乎一无征兆——它们“端坐秦氏桂树间”,正“喳啦”、“喳啦”地欢快聊天。
随即是可怕敌人的上场:“秦氏家有遨游荡子,工用睢阳强、苏合弹”——这位浪荡公子,正经事不干,弹雀射鸟却颇在行。只要瞧一眼他手中所执的,竟是睢阳(今河南商丘)所产的强弩、苏合(西域香)配制的带香弹丸,便知有多凶悍和豪奢了。
倘若乌鸦母子警觉些,这场悲剧便不会发生。但也许这浪荡子过于诡诈,掩近树下简直悄无声息;也许老乌才来秦家不久,全不知晓此刻处境之凶险。诗中由此出现了最富戏剧性的一幕:当树下的浪荡子凝神屏息、“左手持强弹两丸”之际,恰正是乌鸦母子“端坐”树间,聊得兴高采烈之时——前后文描述的强烈反衬,使这幕悲剧的发生,带有了牵人心魄的效果。
诗中传出的一声惊嗟之叹(“唶我”),刹那间改变了一切:“一丸即发中乌身,乌死魂魄飞扬上天”——猝然中弹的是那老乌,它刚才还沉浸在母子情深之中,此刻却已扑楞楞惨呼而坠。伴随这一景象出现的,恐怕还有那八九只“乌子”的四散惊飞和哀哀悲啼:读者的心被震颤了,这幕突发的悲剧,也已演到了尾声。——这一切情景,与《蜨蝶行》均极相似。按照后者的格局,这幕悲剧既已结束,诗也便该收住了。
但此诗非但没有收笔,却出人意外地续上了一节垂死老乌的自伤自叹。“阿母生乌子时,乃在南山岩石间”——首先涌上老乌脑际的,是它当年生养乌子的难忘景象:那是在高高的南山上,峰岩丛立,有谁能知道我乌鸦母子的居住之所?就是知道,那溪径幽曲的悬崖高处,又有谁能光临、窥伺?刹那间的忆念,把老乌带回了多美好的往事;在“蹊径窈窕(幽深)安从通”的长声嗟叹中,诉说着老乌搬居秦氏桂树,而惨遭祸殃的伤痛和悔恨。此刻,这悔恨却是再也无可追补、无可挽回的了。——在“目睹”了这幕悲剧之后,读此四句,真可令人嘘唏泣下。
奇特的是,老乌的嗟叹却陡然倒转,由自伤转入了自慰:“白鹿乃在上林西苑中,射工尚复得白鹿脯……”在“魂魄飞扬上天”的时候,它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同类——上林苑的“白鹿”、摩天高飞的“黄鹄”和深居洛水的“鲤鱼”:它们都曾小心翼翼,躲避着“射工”、“钓竿”的伤害,结果白鹿成了射工口中的脯肉,黄鹄烹作后宫品尝的佳肴,连洛水深渊的鲤鱼,也照样被钩钓而出、难逃一死。这样一想,伤痛的老乌终于得到了一些安慰:“人民生,各各有寿命,死生何须复道前后?”这便是老乌死去的刹那间,所闪现脑际的最后一缕思绪。
初读起来,这结尾之旷达自慰,似乎大大消解了这一悲剧所带给读者的沉重感。然而,仔细涵咏,便能体味到,在这旷达自慰中,实包含着人生最深切的沉痛。如果说,乌鸦母子的惨遭灾祸,还多少带有某种偶然性的话;那么,有了结尾这一节“白鹿”、“黄鹄”、“鲤鱼”悲剧的连翩而现,读者该瞥见了一个非常广大的、充满凶险的悲剧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无辜的受害者不管躲得多远、藏得多深,也都无法逃脱被掩捕、被射杀、被宰割的命运。则乌鸦母子即使不迁来秦氏桂树,也不可能有更好的遭遇。清人沈德潜曾指出,在诗歌表现中有一种“透过一层法”,即“明说不堪,其味便浅”,“转作旷达,弥见沉痛矣”(《说诗晬语》)。此诗之抒写老乌遭祸的伤痛,终于在四顾无诉中转作自慰自解之语,正以“旷达”之思,表现了这种不便“明说”而又恨、痛无尽的人间悲哀。个别的悲剧,由此得到了广大背景的映照;偶然的灾殃,由此升华为无可避逃和幸免的必然——这样的灾殃,在西汉武帝之世酷吏横行时,曾屡见不鲜;在元、成之际亦源源不绝。
由此看来,《乌生八九子》正与《蜨蝶行》一样,借自然界鸟禽、昆虫的遭际,抒写了社会中受迫害、受蹂躏者的凄惨命运。从表现方式看,均思致奇崛、意出尘外;而从反映现实的深广看,《乌生八九子》更多耐人寻味的意蕴。
从哀慨的深切和思致的奇特看,《乌生八九子》完全可与《蜨蝶行》比肩、颉颃。
不过,此诗的主人公,已不是翩翩翻飞的蝴蝶,而是只生养了八九个雏鸦的老乌。当初,它的窠巢筑在“南山”,日子过得大约颇艰辛;而今,“乌子”们长大了,便放心地迁居到了这“秦氏”家的大桂树上。悲剧开场的时候,几乎一无征兆——它们“端坐秦氏桂树间”,正“喳啦”、“喳啦”地欢快聊天。
随即是可怕敌人的上场:“秦氏家有遨游荡子,工用睢阳强、苏合弹”——这位浪荡公子,正经事不干,弹雀射鸟却颇在行。只要瞧一眼他手中所执的,竟是睢阳(今河南商丘)所产的强弩、苏合(西域香)配制的带香弹丸,便知有多凶悍和豪奢了。
倘若乌鸦母子警觉些,这场悲剧便不会发生。但也许这浪荡子过于诡诈,掩近树下简直悄无声息;也许老乌才来秦家不久,全不知晓此刻处境之凶险。诗中由此出现了最富戏剧性的一幕:当树下的浪荡子凝神屏息、“左手持强弹两丸”之际,恰正是乌鸦母子“端坐”树间,聊得兴高采烈之时——前后文描述的强烈反衬,使这幕悲剧的发生,带有了牵人心魄的效果。
诗中传出的一声惊嗟之叹(“唶我”),刹那间改变了一切:“一丸即发中乌身,乌死魂魄飞扬上天”——猝然中弹的是那老乌,它刚才还沉浸在母子情深之中,此刻却已扑楞楞惨呼而坠。伴随这一景象出现的,恐怕还有那八九只“乌子”的四散惊飞和哀哀悲啼:读者的心被震颤了,这幕突发的悲剧,也已演到了尾声。——这一切情景,与《蜨蝶行》均极相似。按照后者的格局,这幕悲剧既已结束,诗也便该收住了。
但此诗非但没有收笔,却出人意外地续上了一节垂死老乌的自伤自叹。“阿母生乌子时,乃在南山岩石间”——首先涌上老乌脑际的,是它当年生养乌子的难忘景象:那是在高高的南山上,峰岩丛立,有谁能知道我乌鸦母子的居住之所?就是知道,那溪径幽曲的悬崖高处,又有谁能光临、窥伺?刹那间的忆念,把老乌带回了多美好的往事;在“蹊径窈窕(幽深)安从通”的长声嗟叹中,诉说着老乌搬居秦氏桂树,而惨遭祸殃的伤痛和悔恨。此刻,这悔恨却是再也无可追补、无可挽回的了。——在“目睹”了这幕悲剧之后,读此四句,真可令人嘘唏泣下。
奇特的是,老乌的嗟叹却陡然倒转,由自伤转入了自慰:“白鹿乃在上林西苑中,射工尚复得白鹿脯……”在“魂魄飞扬上天”的时候,它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同类——上林苑的“白鹿”、摩天高飞的“黄鹄”和深居洛水的“鲤鱼”:它们都曾小心翼翼,躲避着“射工”、“钓竿”的伤害,结果白鹿成了射工口中的脯肉,黄鹄烹作后宫品尝的佳肴,连洛水深渊的鲤鱼,也照样被钩钓而出、难逃一死。这样一想,伤痛的老乌终于得到了一些安慰:“人民生,各各有寿命,死生何须复道前后?”这便是老乌死去的刹那间,所闪现脑际的最后一缕思绪。
初读起来,这结尾之旷达自慰,似乎大大消解了这一悲剧所带给读者的沉重感。然而,仔细涵咏,便能体味到,在这旷达自慰中,实包含着人生最深切的沉痛。如果说,乌鸦母子的惨遭灾祸,还多少带有某种偶然性的话;那么,有了结尾这一节“白鹿”、“黄鹄”、“鲤鱼”悲剧的连翩而现,读者该瞥见了一个非常广大的、充满凶险的悲剧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无辜的受害者不管躲得多远、藏得多深,也都无法逃脱被掩捕、被射杀、被宰割的命运。则乌鸦母子即使不迁来秦氏桂树,也不可能有更好的遭遇。清人沈德潜曾指出,在诗歌表现中有一种“透过一层法”,即“明说不堪,其味便浅”,“转作旷达,弥见沉痛矣”(《说诗晬语》)。此诗之抒写老乌遭祸的伤痛,终于在四顾无诉中转作自慰自解之语,正以“旷达”之思,表现了这种不便“明说”而又恨、痛无尽的人间悲哀。个别的悲剧,由此得到了广大背景的映照;偶然的灾殃,由此升华为无可避逃和幸免的必然——这样的灾殃,在西汉武帝之世酷吏横行时,曾屡见不鲜;在元、成之际亦源源不绝。
由此看来,《乌生八九子》正与《蜨蝶行》一样,借自然界鸟禽、昆虫的遭际,抒写了社会中受迫害、受蹂躏者的凄惨命运。从表现方式看,均思致奇崛、意出尘外;而从反映现实的深广看,《乌生八九子》更多耐人寻味的意蕴。
罗隐的这首《黄河》,表面上借用黄河的特点和典故来对其施以赋咏之辞,实则为借事寓意,对唐末昏暗的社会现实作了真实写照,尤其是大力抨击和讽刺了唐代腐败的科举制度,令士心为之一振。
首联“莫把阿胶向此倾”借意于庾信《哀江南赋》:“阿胶不能止黄河之浊。”其意云,即使用再多阿胶也无法将黄河之浑浊澄清,纯为徒劳无功之举,以此为喻,暗示当时科举取士之虚伪;“此中天意固难明”,当时奸邪当道,以曲求通之事举不胜举,谁能真正明了天意。将讽喻之矛头直指最高统治者,言论大胆而尖锐。
颔联“解通银汉应须曲,才出昆仑便不清”,以具体描述黄河之“曲”与“浊”来进一步描画科场黑暗之现实状况。黄河自古即有“九曲”之说,郦道元《水经注》曰:“黄河百里一小曲,千里一曲一直矣”,刘禹锡《浪淘沙》词有“九曲黄河万里沙”,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九一高适《九曲词》解题:“《河图》曰:‘河水九曲。’”这里以黄河之“曲”通“银汉”为题,一语双关,所谓“曲”,表面上指黄河河道的蜿蜒曲折,实际上指科举考试中各种见不得人的不正当手段与途径,而“银汉”在古代诗词中常指人主或朝廷,这样看来,一般士人渴望投身仕途之途可谓难于登天,官场科举之腐朽不堪于此更可见一斑。后句中的“昆仑”是古人误解的黄河发源之地,“才出昆仑便不清”,从源头上就是“浊”,此中寓意显而易见,是对最高统治者的批判,也是对不公正社会的鞭笞。
颈联“高祖誓功衣带小, 仙人占斗客槎轻”,其间包含了两个典故,从具体层面上揭示了封建政治的腐朽。前者是汉高祖平定天下、分封群臣时的誓词,意为保王公贵族之爵位永存;后者是张骞寻黄河源头遇仙之事。两句合意,可知一般的寒门士子想要出将入相是比登天还难的。此句从另一个侧面再次抨击了社会的不公,怀才不遇之感也暗含其中。加上尾联的“三千年后知谁在, 何必劳君报太平”一声无奈的感叹,愤意难平,是对上天的控诉,是对统治者的不满,是对整个社会的失望。
这首诗切定黄河,而又别有所指,寓言写物,巧妙贴切,新警深刻,构思独特。诗人对于晚唐混乱黑暗的现实作了痛快淋漓的揭露和鞭笞,在此类诗作中很具有代表性。
这是一首思乡诗。
诗一开头即以工整的对仗交代了时令及离家的时日。开头二句,诗人淡淡地说出一个事实:“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笔调平淡,似乎不带什么感情,然而低吟之际,就会感觉到一股苦涩的思乡之情弥漫在字里行间。“入春才七日”好像诗人在核对一个事实:今天是正月初七,是新年的第七天。然而一个“才”字,则透露出诗人的满腹心事。
诗人正在屈指计日,在作者的主观感受中新年已过去很久了,但是仔细一算,诗人只能不禁失望地说:原来入春才七天呀!——表现出作者对时间缓慢的感慨。“离家已两年”一句也说得平平淡淡,好像不带什么感情,但是将“入春才七日”与“离家已两年”连在一起吟诵细品,可以感觉到一股无可奈何的怅惘之情弥漫在字里行间。
诗人在客居生活中过了“春节”,进入了第二年。到了“人日”,入春不过才七天,不能算长。但从旧年到新春,已经跨了两个年头,因而可以说“离家已二年”。“二年”既是客观事实,又是主观感受。将“才七日”和“已二年”作了一个对比,短短的七日已让人难以忍受,离乡两年的岁月又是怎么样熬过去的呢!这两句平淡质朴的诗句中表现出诗人度日如年的心情。
后二句说春花未萌发之时,思归之念已经发动。传说鸿雁在正月里从南方飞回北方,因此在后两句中作者借这个传说来抒写自己思归急切的心情。在这个春天到来之前,他就盘算着回乡了,即“思发在花前”;可是现在新的一个春天已到来,眼看着春草将绿,春花将开,成队的鸿雁从头顶掠过,飞回北方,诗人却无法归去,所以说“人归落雁后”。这两句运用了对比手法,以归落在雁后、思生于花前对比。
诗人清醒地认识到不可能很快回去,但只愿落在春来即行想自然贴切;早已计算归期的思想活动,也极为生动感人。寥寥十字,仿佛能使我们看到诗人翘首北望归雁、屈指计算归期的生动形象;使在北归的大雁之后,不肯把时间设想得再晚一些了,由此可见思归之心切。这两句写得极妙。借用春雁北归之说,抒发极想回归之情,自是联们感到他不能与雁同归的遗憾,及极欲早归的焦急心情。一片深沉的乡思之情,就这样形象而委婉地表达出来了。
这首五言小诗写出了远在他乡的游子在新春佳节时刻渴望回家与亲人团聚的急切心理,诗人即景生情,以平实自然、精巧委婉的语言,表达出他深刻细腻的情感体验,把思归盼归之情融入到九曲柔肠之中,景中寓情,情中带景,情景交融。并运用了对比映衬手法,叙述中有对比,含蓄宛转地表达了作者急切的思归之情,而且作者将“归”与“思”分别放在两个相对照的句子中,与题目遥相呼应,别具特色。
这是本题现存最早的两首。其后才有唐朝张若虚的同题诗《春江花月夜》。杨广此首借题生义,一扫艳媚。黄昏远眺长江岸,暮霭沉沉,江水浩淼。“平不动”是水波不兴。江面平坦宁静,江边春花如火,开得满满当当。他写春夜潮生,江水滔滔。“将月去”,“带星来”将水波激荡,月星交辉的情景写得极宏大,于写景的壮阔中写出了时间的流逝。寥寥四句诗,将春江花月夜收纳其间,绘出一幅江月胜景图。“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缓缓读来,如欣赏清秋月夜之画,风致婉然。此句好在平实,一个“将”字,一个“带”字,都是比较虚的动词,不会破了月明星稀的安稳美感。
如果把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与杨广的《春江花月夜》相比,可清楚地看出其描写春江花月夜景是受到本篇启示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杨广这首诗在描绘春江花月夜花开景色这方面,具有开先河之功,起了示范之用。诗中一个“满”字写出了花多无隙、簇簇挤挤之状。而“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这佳句描绘了一个绝妙的江流扶明月,潮水拥星光的意境,给人以美的享受。而且启发了张若虚的灵感,在他的《春江花月夜》中脱化出:“海上明月”的优美诗句。“潮水”这一意象又启示张若虚在诗中开拓出一个极为阔大的春江意境。
杨广的诗风对后代诗人也产生了许多积极影响,他的诗中佳句,常成为后世诗人模仿之,甚至袭用之,如《诗》(本篇见载于《笔麈》,可能原有诗题):
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
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
诗中的前3句,就被宋代著名词家秦观在名作《满庭芳》词中几乎完全袭用。如其中“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就是袭用的例子。元代著名词家马致远作有一首名词《天净沙·秋思》,其中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亦是受上述杨广诗句的影响而化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