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陶渊明身居魏晋,慨想羲皇,主要是出于对现实的不满;那么,唐人向往那据说是恬淡无为的太古时代,则多带浪漫的意味。唐时道教流行,此诗作者大约是其皈依者。据《古今诗话》载,这位隐者的来历为人所不知,曾有好事者当面打听他的姓名,他也不答,却写下这首诗。诗人这里以自己的隐居生活和山中的节气变化,向人们展示了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形象。
首联“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这与其说是“答人”,毋宁说是有点像传神的自题小像。“偶来”,其行踪显得非常自由无羁,不可追蹑。“高枕”,则见其恬淡无忧。“松树”、“石头”,设物布景简朴,却富于深山情趣。
在这“别有天地非人间”的山中,如同生活在想象中的远古社会,“虽无纪历志,四时自成岁。”(陶渊明《桃花源诗》)“寒尽”二字,就含四时成岁之意。而且它还进了一步,虽知“寒尽”岁暮,却又“不知年”。这里当含有两层意思:一层是从“无历日”演绎而来,意即“不解数甲子”(唐人诗句:“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二层是不知今是何世之意,犹《桃花源记》的“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可见诗中人不但在空间上独来独往,在时间上也是无拘无碍的。到这里,“太上隐者”的形象完成了,且有呼之欲出之感。
“五绝无闲字易,有余味难。”(刘熙载《艺概》)此诗字字无虚设,语语古淡,无用力痕迹;其妙处尤在含意丰茸,令人神远。李白《山中答俗人问》写问而不答,不答而答,表情已觉高逸。此诗则连问答字面俱无,旁若无人,却又是一篇绝妙的“答俗人问”。只不过其回答方式更为活泼无碍,更为得意忘言,令人有“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之感。
刘长卿当时在新安郡(治所在今安徽歙县)。“孤舟相访至天涯”则指李穆的新安之行。“孤舟”江行,带有一种凄楚意味。“至天涯”形容行程之远,和途次之艰辛。不说“自天涯”而说“至天涯”,是作者站在行者角度,体贴他爱婿的心情,企盼与愉悦的情绪都在不言之中了。李穆当时从桐江到新安江逆水行舟。这一带山环水绕,江流曲折,且因新安江上下游地势高低相差很大,多险滩,上水最难行。次句说“万转云山”,每一转折,都会使人产生快到目的地的猜想。而打听的结果,前面的路程总是出乎意料的远。“路更赊”,这三字是富于旅途生活实际感受的妙语。
刘长卿在前两句之中巧妙地隐括了李穆原唱的诗意,毫不著迹,运用入化。后两句则进而写主人盼客至的急切心情。这里仍未明言企盼、愉悦之意,而读者从诗句的含咀中自能意会。年长的岳父亲自打扫柴门迎接远方的来客,显得多么亲切,更使人感到他们翁婿间融洽的感情。“欲扫柴门”句使人联想到“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杜甫《客至》)的名句,也表达了同样欣喜之情。末句以景结情,更见精彩,其含意极为丰富。“青苔黄叶满贫家”,既表明贫居无人登门,颇有寂寞之感,从而为客至而喜;同时又相当于“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的自谦。称“贫”之中流露出好客之情,十分真挚动人。
将杜甫七律《客至》与此诗比较一番是很有趣的。律诗篇幅倍于绝句,四联的起承转合比较定型化,宜于景语、情语参半的写法。杜诗就一半写景,一半抒情,把客至前的寂寞,客至的喜悦,主人的致歉与款待一一写出,意尽篇中。绝句体裁有天然限制,不能取同样手法,多融情入景。刘诗在客将至而未至时终篇,三四句法倒装(按理是“青苔黄叶满贫家”,才“欲扫柴门迎远客”),使末句以景结情,便饶有余味,可谓长于用短了。
诗中作者以兄长的身份对胞弟谆谆教诲,既有惜别之意,还有宽慰之语,表现出对弟弟的无限疼爱之情,足见手足情深。全诗用语含蓄,情感丰富,场面阔大,景物鲜明,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堪称送别佳作。
此诗写依依不舍之情和李煜对小弟弟的宽慰,而在宽慰之中,自然包含了委以重任的心意。首联以“且维”二字领起,说姑且把将行之舟系住吧,有一层祈请的意味在其中。而“别酒重倾”则见出送别的酒一遍又一遍地喝过,而人还是没有登舟,舟还是没有启行,就将这层祈请的意思化为了惜别的深情,再加上“更迟迟”的烘托,“惜解携”的说明,诗的开篇就营造出了浓浓的送别气氛。次联转而写景,而景中含情。行舟而去的水流,波浪起伏,粼光闪烁,有如人内心波动的离别情感;两岸远山重重,林木秋色,深浅斑驳,渐渐远去,渐渐模糊,牵动着人送别的心绪。第三联就二人作分写,以见手足情深。弟弟将乘舟而去,去得越远,对京城的思念就越深;自己倚着栏杆向西眺望,目送轻舟驶向日落之地,消失在一片黄昏的水面之上,却无法带去自己的思念之情。二人一行一留,相互牵挂,离情似水,渐远渐生。第四联则将离别的伤感挽回,作宽慰之语。毕竟离开的是小弟弟,毕竟小弟弟此去所承担的是国家重任,出行之际,如果感情过于哀伤,既不利于弟弟的身心,也不利于职守的履行。因而说金陵与宣城虽然是两地,但有长江的贯连,往来方便,仿佛只是咫尺之隔,那就不必凄凄惶惶如同永别。
诗中次联写景抒情,场面阔大而景物鲜明,写得生动形象而又深情脉脉。上句中的“浩浪”“荡漾”写水天宽阔,江流不息,送者想象行人将要乘轻舟沿江流而远去,伫立遥望,直至目光所不能及。本来这阳光下的满江波涛是映在送别者的眼中,却因为波光的闪动而用了一个“侵”字,仿佛这流水与波光直入人的怀抱,激起了离别忧伤,而忧伤就与这江水汇合一起,长流不息,与这波光一样,起伏荡漾。下句写山是“乱”,写秋色是“高低”,都已见出人的情绪,而特别用了一个“凝”字来刻画,就写出了离别情感的沉重。人的感情本是抽象之物,借助于景物来写,就有化抽象为具象的功能。这二句,一动一静,相互映照,以流水波光和乱山高低写离别的忧伤,不仅生动地表现出感情的形态,还写出了情绪的质感,可触摸,可掂量,故而动人。
这是一篇谈“性”论“道”的文章。文中的庐山隐者,实是一位道家人物,他讲的“日”“月”“生”“死”,反复变化,就是在阐明道家(老子)的理论。道学被后人称为“性命之学”。第一段记载庐山隐者畅谈道家的性命之理的言论,通过作者的诘疑,引发对道家理论的探讨阐发;第二段写作者将这篇记文题于待月轩壁上的缘由。这篇文章目的在阐发道家的玄理,而“道”是深奥、抽象的。作者运用比喻束贯穿全文说理,扣住“性犹日也,身犹月也”的中心来论述,这就将抽象、隐晦而难懂的哲理表达得比较清楚明白了,后一部分记事简洁而生动,对话之情景如在目前。
全篇文章,主要部分是记庐山隐者的话。“性犹日也,身犹月也”是全篇议论的中心。用比喻来讲道理,是议论文常用的方法之一。它的好处,是用常见易知的事物,来比附所要讲的难于理解的道理。他说人的“性”是依附于“身”来表现的,“日”之性是依附于“月”来表现的。文章既以日、月之出入与盈阙来打比方,就先将喻体讲清楚。日出则万物皆遂,日入则万物皆废;太阳虽然有出有人,但太阳是没有变化的。月虽然有盈有阙,它只是证明日的不变,不变就是一,“性一而已”。接下去讲“身”,“身”当然是人,人有生有死,“虽有生死,然而死此生彼,未尝息也。”就好比月亮有盈有阙,循环不止。这就是“道”,也就是道家“无一有一无”的循环论。在论述了生死不息的正题之后,庐山隐者说:“世之治术者知其说,不知其所以说也。”归根到底,“日”的出入,“月”的盈阙,“人”的生死,都是合于“道”的,世界没有增长,没有消耗,“性一而已”,“道”也是永恒不变的。
老子的哲学思想,说到底是客观唯心论,这些道理,在隐者的讲述里,是玄而又玄的。难怪在苏辙讲给友人时,“客漫不喻”,就是客人听的很糊涂,经反复解释,最后客人也不便再说其他了,只好“唯唯”算了。苏辙之所以给他的小轩命名为“待月轩”,正是他从道家的玄理中取来的。
贺知章在长安做了国子学四门博士后,人们都知道他是个博学多闻、潇洒倜傥的永兴才子,姑表兄弟陆象先最喜与知章说天道地,写诗品文,甚至一日不见,便觉鄙吝之感顿生。时有苏州人顾况者,在京城以机敏善变著称,他们两人说的话南方口音都很重,但北方人倒很爱听。一批朝臣在背后嘲笑道,他们是“南金复生中土”。意思是他们虽长于南方,在南方并不算怎么样,而在北方这样的环境里,倒是发出了金子那样的光彩!有人把此话传给贺知章和顾况听,于是两人先后作诗“回敬”他们,老老实实地讲道理、摆事实,使他们口服心服。贺知章的诗就叫《答朝士》。
“钑镂银盘”指贵族使用的饰有金质的银盘。“蛤蜊”是一种海鲜,河里面也有。上品出自浙江明州和越州,明州的蛤蜊在唐代是贡品,每年派人运送至京师长安。贺知章年青时常在家乡的埭上河中摸蛤蜊吃,味极鲜美。“镜湖”即今绍兴鉴湖,以大禹在会稽山下铸镜的传说而得名。“莼菜”是生长在南方水乡一种味佳质鲜的水生食物,鉴湖和湘湖都养植莼菜,有的用作贡品。据说唐代时把镜湖的莼菜根熬制成汤羹,作为一道名菜用在酒宴上。这两句的意思是:镂金的银盘中盛着哈蜊,簋中盛着莼菜根熬的汤,所以看上去“乱如丝”,唐代长安的官员喜食这种菜汤。(“簋”是一种古人盛食物的汤和盆,一种器具,可译作“碗”)
“乡曲近来佳此味”,是指“东南一曲”的吴越地方,今特别看好哈蜊与莼菜,以为佳肴,并为下句作好铺垫。接着便是“遮渠不道是吴儿”。“吴儿”泛指南方人。贺知章就是吴中四士之一,亦是吴儿。“遮渠”是指北方人,“渠水”在江北的射阳县,另一在郑县之巴岭。“不道”是为什么不说之意。最后两句的意思是:现流行于北方长安的这些佳肴,你们为什么不说是来自吴越,而在别的地方专对南方人故意挑剔呢?贺知章的话比较温和,而顾况则尖锐多了。他作诗写道:“钑镂银盘盛炒鰕,镜湖芰菜乱如麻。汉儿女嫁吴儿妇,吴儿尽是汉儿爷。”诗中的“鰕”指的是南方的斑纹鱼,“爷”是长辈的意思。最后两句是说:“咱们南方人到了北方,娶了个北方老婆,生了个北方儿子,最后南方人不就都成了北方人的爹了么!”顾况也是一个著名作家,他写这诗也许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