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溪对》是《愚溪诗序》的姊妹篇。文中通过虚拟的梦境,假托作者与愚溪之神的对话,曲折淋漓地发泄了对黑白颠倒、智愚不分的现实的愤慨之情,写愚溪的遭遇,实质上就是写作者自己的遭遇。文章笔墨恣肆而条理分明,诙谐戏谑而寓意深长,有声有色有神韵。
《愚溪对》通过溪神对作者“子幸择而居予,而辱以无实之名以为愚”的强加之名予以抗议:“今予甚清与美,为子所喜,而又功可以及圃畦,力可以载方舟,朝夕者济焉。”则不但强调了愚溪的审美功能,而且还指出它可以浇灌田圃、承载方舟。而愚溪的用途实在是喻指自己可为世用的才能。年轻时的柳宗元,才华横溢,意气风发。韩愈说他:“俊杰廉悍,议论证据古今,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交。”可见其才华高绝。永贞末年担任集贤殿书院正字,积极关心时政,写下《辨侵伐论》《晋文公问守原议》《送杨凝郎中使还汴宋诗后序》等文,抨击宦官干政,对处理藩镇问题提出具体建议。在担任御史里行及礼部员外郎期间,更是革新派的中坚力量,写下了“密切涉及朝政的文章,如《时令论》《断刑论》《守道论》《六逆论》等”,为永贞革新作了理论上鼓动宣传。可见愚溪的实用性能,正是自己“利安元元”才能的象征。即使长期被贬,失去了发挥更大政治作用的机会,也尽其所能著书立说,使“辅时及物之道,不可陈于今,则宜垂于后”,表现出泽披后世的强烈愿望。由此可见,愚溪是柳宗元青年时期精进和杰出才能的象征,是中年负屈衔冤贬谪遐荒的寓言,是作者谪后俊洁人格的形象写照,同时也是自我反思悲愤郁结的精神结晶。不独如此,在愚溪意象背后还潜伏着柳宗元意识深处的某种品性特质。
古代以“愚”名人,皆事出有因。如孔子云:“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这里的愚,是“装傻”。杜甫说:“许身一何愚,自比稷与契。”也有“傻”而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着意味。但柳宗元笔下的“愚溪”不同,它本名冉溪或染溪,跟“愚”“智”本毫无瓜葛,这是柳宗元元和五年从龙兴寺乔迁冉溪后将其强行改名的,也许作者觉得这种强作解人的做法过于勉强,于是“名愚溪而居”五日后又作《愚溪对》,通过梦中与溪神的对话予以辩驳解释,最后使溪神无言以对并深受感动:“俯而羞,仰而吁,涕泣交流,举手而辞。一晦一明,觉而莫知所之。”按弗洛伊德的说法梦是“愿望的达成”。这个梦实际上反映了柳宗元内心深处理性认识与感性情感的矛盾碰撞和思想交锋。从常情而论,溪水清美利物,又能给作者以美的享受与精神慰藉,确实不能以“愚”目之。但柳宗元悲愤郁结,积蓄太久无以宣泄而又深爱冉溪,正如《愚溪对》中所说:“汝诚无其实。然以吾之愚而独好汝,汝恶得避是名耶?”故只能将冉溪冠以愚名以浇心中垒块,抒千载之不平。这就是在作《愚溪诗序》后又作《愚溪对》的良苦用心。
在《愚溪诗序》中,作者更将所遇到的溪、丘、泉、沟、池、堂、亭、岛统统冠以“愚”名,先说它们“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予”,进而申言:“今余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这种看似平静的正话反说,正深刻地透露出作者对混浊世事的强烈不满。
意象创生是主体意向性的产物。当代美学家叶朗指出:“艺术家在感受自然和生活时,必须有而且一定有一个预在的意向性结构,它决定了艺术家感受的方向、向度和敏感性。如果说审美活动(无论是创作或欣赏)最终要营构一个意象,那么离开了审美主客体间的意向性结构,这种营构是不可能。”对意象的创生予以了现象美学上的解释。但这只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作家在窥意象而运斤时,亦须充分考虑客观对应物的特性,做到“既随物以婉转,”“亦与心而徘徊。”这样才能主客和谐、融通无碍,否则意与象乖,则扞格难通。至于冉溪,柳宗元以意御物,强行类比,确实造成了艺术意象与现实情境的某种乖离。
但从审美效果来说,这是一种反常合道的不美之美,主客二体不和谐之和谐。而意与象乖,从时代审美风气来说,固然表现了元和年间“尚怪”的共同审美趋向,而从主体来说,则表达了柳宗元郁不自达的悲感情怀,体现了他“知其不可为之”的儒家执着精神。而在更深的层次上,也披露了柳宗元被贬后在性格内转过程中某种偏执心态,体现了作者“天人相分”的哲学思想、以及“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审美观念所造成的某种潜在影响。
这是一首怀人之作。词人把漂泊异乡的落魄感受,同怀念意中人的缠绵情思结合在一起写,采用“曲径通幽”的表现方式,抒情写景,感情真挚。
上片首先说登楼引起了“春愁”:“伫倚危楼风细细。”全词只此一句叙事,便把主人公的外形像一幅剪纸那样突现出来了。“风细细”,带写一笔景物,为这幅剪影添加了一点背景,使画面立刻活跃起来了。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我长时间倚靠在高楼的栏杆上,微风拂面一丝丝一细细,忘不尽的春日离愁,沮丧忧愁从遥远无边的天际升起。他首先说登楼引起了“春愁”。全词只有首句是叙事,其余全是抒情,但是只此一句,便把主人公外在的形象像一幅剪纸那样凸显出来了。他一个人久久的伫立在高楼之上,向远处眺望。“风细细”,带写一笔景物,为这幅剪影添加了一点背景,使画面立刻活跃起来了。他伫立楼头,极目天涯,一种黯然销魂的“春愁”油然而生。“春愁”又点明了时令。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写主人公的孤单凄凉之感。前一句用景物描写点明时间,可以知道,他久久地站立楼头眺望,时已黄昏还不忍离去。“草色烟光”写春天景色极为生动逼真。春草,铺地如茵,登高下望,夕阳的余辉下,闪烁着一层迷蒙的如烟似雾的光色。一种极为凄美的景色,再加上“残照”二字,便又多了一层感伤的色彩,为下一句抒情定下基调。“无言谁会凭栏意”,因为没有人理解他登高远望的心情,所以他默默无言。有“春愁”又无可诉说,这虽然不是“春愁”本身的内容,却加重了“春愁”的愁苦滋味。作者并没有说出他的“春愁”是什么,却又掉转笔墨,埋怨起别人不理解他的心情来了。词人在这里闪烁其辞,让读者捉摸不定。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下片前三句是说,打算把放荡不羁的心情给灌醉,举杯高歌勉强欢笑反而觉得毫无意味。词人的生花妙笔真是神出鬼没。读者越是想知道他的春愁从何而来,他越是不讲,偏偏把笔宕开,写他如何苦中求乐。他已经深深体会到“春愁”的深沉,单靠自身的力量是难以排遣的,所以他要借助于酒,借酒浇愁。词人说得很清楚,目的是图一醉,并不是对饮酒真的有什么乐趣。为了追求这一“醉”,他“疏狂”,不拘形迹,只要醉了就行。不仅要痛饮,还要“对酒当歌”,借放声高歌来抒发他的愁怀。结果如何呢?他失败了。没有真正欢乐的心情,却要强颜欢笑,这“强乐”本身就是痛苦的一种表现,哪里还有兴味可谈呢?,欢乐而无味,正是说明“春愁”的缠绵执着,是解脱不了的,排遣不去的。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末两句是说,我日渐消瘦下去却始终不感到懊悔,宁愿为她消瘦的精神萎靡神色憔悴。为什么这种“春愁”如此执着呢?至此,作者才透露出这是一种坚贞不渝的感情。他的满怀愁绪之所以挥之不去,正是因为他不仅不想摆脱这“春愁”的纠缠。甚至还“衣带渐宽终不悔”,心甘情愿的被春愁所折磨,即使形容渐渐憔悴、瘦骨伶仃,也是值得的,也绝不后悔。至此,已经信誓旦旦了。究竟是什么使得抒情的主人公钟情若此呢?直到词的最后一句才一语破的:“为伊消得人憔悴”——原来是为了她!。
这首词妙紧拓“春愁”即“相思”,却又迟迟不肯说破,只是从字里行间向读者透露出一些消息,眼看要写到了,却又煞住,调转笔墨,如此影影绰绰,扑朔迷离,千回百折,直到最后一句,才使真相大白。在词的最后两句相思感情达到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激情回荡,又具有很强的感染力。
这首诗前二句以“望乡台”、“送客杯”作对仗,用他乡送客来衬托诗中人思乡的情怀;后二句用呼告语作咏叹,从北雁南飞着想,反衬北人久居南方思念故乡的苦闷。这首诗仅以四句来写乡思,却将乡愁抒发得淋漓尽致,突破了唐初宫廷绝句多借咏物寓干进之意的小格局。
诗歌开头就承题,“九月九日望乡台”,点明了时间是重阳节,地点是玄武山,此处将玄武山比作望乡台,以此来表达乡愁,思乡之情倍增。“他席他乡送客杯”,点明了诗人当时是在异乡的别宴上喝着送客的酒,倍感凄凉。诗歌的前两句就勾勒出了一个易让人伤感的环境,正逢重阳佳节,又是客中送客,自然容易勾起浓郁的乡愁。
“人情已厌南中苦,鸿雁那从北地来。”北雁南飞本是自然现象,而王勃偏将自己的思乡之情加在它身上,怪罪鸿雁,我想北归不得,你却奈何非要从北方飞来,平添我北归不能的愁思。这一问虽然毫无道理,却在强烈的对比中烘托了真挚的感情,将思乡的情绪推向了高潮。这两句是这首诗中的名句,前人在评价这两句诗时说:“读之,初似常语,久而自知其妙。”的确,这一问虽貌似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实际上却是诗人用心良苦、匠心独具之处。诗人将其怀乡之情融入对自然景物的描绘之中,借无情之景来抒发自己内心深沉的情感,开启了唐人绝句寓情于景的先河。
这首诗的抒情手法亦变化多端,语言简洁亦是这首诗较大的特色,用了近似日常的口语,如“他席他乡”,“那从北地来”,显得浅近亲切,这也是这首诗流传广泛的原因之一。
初唐时绝句发展缓慢,其表现方式大体上沿袭汉魏和南朝传统。而王勃的这首诗仅以四句来写乡思,却将乡愁抒发得淋漓尽致,突破了唐初宫廷绝句多借咏物寓干进之意的小格局;诗人在诗中还有意吸收了歌行的句调,以虚词递进的句式做结语,对绝句的发展起着重大作用。
《题郑防画夹五首》,是黄庭坚题咏郑防画夹中作品的组诗。郑防是藏画的人,画夹相当于现代的集锦画册之类。
第一首诗题惠崇的画。惠崇是僧人,能诗善画。《图绘宝鉴》说他“工画鹅、雁、鹭鸶”;《图画见闻录》说他“尤工小景,为寒江远渚,潇洒虚旷之象,人所难到”。正因为惠崇的山水、花鸟饶有诗意,才格外引起诗人品题的兴味。王安石、苏轼都有诗题咏他的画。苏轼的七绝《惠崇春江晚景》,更是脍炙人口。黄庭坚这首诗的首句六字,既点明画的作者,又描绘出画境。画中景物并不止“烟雨”、“归雁”,但作者有念留给读者想象的空间。诗中给人们展现了一幅烟雨归雁图。二三句承上,一气而下,写因欣赏画中景色而生幻觉:恍惚之间,好像坐在潇湘、洞庭的烟波之上,目送行行归雁,乡情油然而生。诗人很想唤一叶扁舟,回归故乡。第三句中的“唤”字,有的版本作“买”。“买”字不如“唤”字灵活。这三句不仅笔致疏朗轻淡,传写出画中的“虚旷之象”,而且化画境为实境,融入思归之情。第四句从前三句中跌落,描写诗人身心已沉浸于幻境之中,忽听得友人说:“这是庭青!”才恍然省悟,知道错把画境当作真境。这样结尾,峰回路转,饶有情趣。
“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郭熙《林泉高致》),诗画有相通之处。因此,诗歌可再现画境。但以诗题画,一般不宜于全写真境,更不宜全写画境。全写真境,变成了山水景物诗,不成其为题画诗;全写画境。用诗句一一描述画中景物,无异于舍弃诗歌的想象和抒情之长,容易写的呆滞而无生气。沈德潜说杜甫题画诗:“全不粘画上发论。如题画马、画鹰,必说到真马真鹰,复从真马、真鹰发出议论。后人可以为式。”(《说诗晬语》)杜甫的《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便从画面引出真景,又由真景返回画景。黄庭坚这首诗,便学习了杜甫题画诗的手法,使画中之景与画外真景水乳交融,并同人的感情发生交流。
杜甫的题画诗,还有一个特点,便是在描绘画境中道出画理。如《戏题王宰山水图歌》,因题画而道出“尤工远势古莫比,咫尺应须论万里”的艺术见解。黄庭坚在此题的第二首诗,题咏的是郑防收藏的郭熙的画,也运用这一表现手法。郭熙是北宋山水画家,其画强调“取势”。他说:“真山水之川谷,远望之以取其势。”他的山水画论《林泉高致》提出的“三远”——高远、平远、深远,就是要取山川之远势。黄庭坚对绘画有很高的艺术素养,所以这首诗的前二句“能作山川远势,白头惟有郭熙”,是很精当的评价。三四句具体咏赞画夹中郭熙之作。郭熙曾为苏才翁家摹写宋初北派山水画家李成的《骤雨图》六幅,因此笔墨大进。诗人在郑防画夹中得以见到《骤雨图》真迹,非常兴奋。但三四句不直说,而是曲折达意。自从见到郭熙画后,他禁不住跃跃欲试,也来摹写《骤雨图》,但一时找不到六幅好绢。“鹅溪”,在今四川三台,以产上好画绢著称。把六幅画绢说成是“六幅鹅溪”,以出人意料的语言,创造出新奇的意象。溪水清澈透明,恰似皎洁轻柔的画绢。黄庭坚学杜甫诗,以善于锤炼句法、字法著称,于此句可见。这两句既奇警,又自然天成,而且给整首诗增添了盎然意趣,补足前二句之意,使全诗不流于枯燥。
从章法和句法来看,第二首诗的第三、四句,一起一落,折出笔势,同前一首的第三句一气连贯、第四句陡然转折不同。可见诗人用笔灵活多变,决不重复,总是力求创新与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