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词先从日月旋转,万物消长,大江东去等大处落笔,旨在说明宇宙无穷,流光飞逝,时不我待,隐寄壮志难酬的身世之慨。开首几句的风格以及作者的心绪较以往风格为之一变,给人一种淡然、伤怀的平静,丝毫不见其豪放、洒脱、坚毅、心怀天下的气概。“磨蚁”一词借用古意把日月交替的时光变换比作在磨盘上昼夜不停转动的蚂蚁,平添一种无聊重复之感。“浮休”二字从《庄子·刻意篇》“其声若浮,其死若休”转化而来,平淡地概括了万事万物,颇具庄老之气,淡而化之。“君看”一句呈现这样一个画面:危亭高楼旷远,槛外江水自流,一人单手拂须,当风而立,举目远望,眼光似远忽近,心留物外,超尘离世。让人不觉心生游离尘世之外,淡然人生的空寂之感。接着拍归自身,风雨瓢泉,花草雪楼,寓悲愤于闲适。表面上看全然平淡、超脱,其实心有不甘,惨淡哀愁,潦倒自嘲。结处设问自答,将此种情绪又推进一层。上阕最末两句继续前句风格,连用两个典故,平静地表达出了自己辞官归隐的心迹。
上阕从整体来看,笼在一层超然之气,可是又并非真正的心游物外,弃绝尘世,总是觉得这种淡然之中还隐有惨淡愁绪,一切似乎是作者在故作潇洒的自嘲解笑,透露着自己的牢骚不满之气。
下阕由己及友,命意用笔,略见变化。前五句对友人的现实处境深表同情。过拍便直接与杨民瞻展开对话。“梦连环,歌弹铗,赋登楼”一口气连用三个典故,气势连贯的道出杨民瞻的抑郁不得志,同时更是自己的借机发怨。“歌弹铗”三字笑中藏泪,本来应该用来战场杀敌为国的长剑,却被用来弹击和歌,吟唱风月。天大的玩笑,英雄的悲鸣,表现得深沉有力,挠人心魄。冯谖弹铗、王粲登楼般的遭遇,正是友人梦乡思归的缘由。“黄鸡白酒”,想见归隐乡里,古朴纯真之乐。但“长剑”以下,情意陡转,怒斥群小误国,以致志士投闲。结拍勉励友人应以国事为重,不妨效法当年范蠡,为国家干一番事业,功成而后身退。
辛弃疾终归还是辛弃疾。在这首词一开始便极力含势收蓄平静到怡然平淡之后,作者将他的肺腑感慨毫不保留地喷薄而出,迅猛豪壮。“长剑倚天谁问?”英雄失意的抑郁在这一刻被作者厉声吼出,悲壮而又豪气干云。“夷甫诸人堪笑”步步进逼,进一步道出了对屈辱求和的当权者的激愤和拷问。后句“西北有神州”,使得辛弃疾更显大丈夫。无论当权者怎样昏聩,委屈求和,都无须理会,因为只要为国为民,是为了祖国的大好河山而不是为几个胆小无耻的昏聩之人卖命,因为江山是天下百姓的,所以虽然对群小怨愤生气,但是为了百姓、为了山河还是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西北有神州”,还要为了它继续奋斗。全词豪气奔放,潇洒怡然。
辛弃疾的离别词别开一家,情感真切,豪迈旷达,心系天下。此词充满丈夫之气,豪放之称,确实是当之无愧。
这是一首奉和应制诗,是臣下奉命应和皇帝陛下首唱之作。这类诗的思想内容大抵是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几无可取。但是要写得冠冕华贵,雍容典丽,得体而不作寒乞相,缜密而有诗趣,却也不大容易。
原唱题曰“春日幸望春宫”。这诗是歌咏皇帝春游望春宫,颂圣德,美升平。它紧扣主题,构思精巧,堂皇得体,颇费工夫,也见出诗人的才能技巧。
首联点出“春日幸望春宫”。“望望”、“春春”,不连而叠,音节响亮。“东望望春”,既说“向东眺望望春宫”,又谓“向东眺望,望见春光”,一词兼语,语意双关。而春光可爱,打动圣柳游兴,接着便说更逢天气晴朗,春色含情,恰好出游,如合圣意。这一开头,点题破题,便显出诗人的才思和技巧。
次联写望春宫所见。从望春宫南望,终南山尽在眼前;而回望长安城,皇都与北斗相应展现。这似乎在写即日实景,很有气派。但造意铸词中,有实有虚,巧用典故,旨在祝颂,却显而不露。“南山”、“北斗”,词意双关。“南山”用《诗经·小雅·天保》:“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原意即谓祝祷国家“基业长久,且又坚固,不骞亏,不崩坏。”此写终南山,兼用《小雅·天保》语意,以寓祝祷。“北斗”用《三辅黄图》所载,汉长安城,“南为南斗形,北为北斗形”,故有“斗城”之称。长安北城即皇城,故“北斗”实则皇帝所居紫禁城。“晴日”是看不见北斗星的。此言“北斗悬”,是实指皇城,虚拟天象,意在歌颂,而运词巧妙。
三联写望春宫中饮宴歌舞,承恩祝酒。诗人随从皇帝入宫饮宴,观赏歌舞,自须感恩戴德,献杯祝颂。倘使直白写出,便有寒乞气。因此诗人巧妙地就“望春”做文章,用花草作比喻,既切题,又得体。“回辇处”即谓进望春宫,“奉觞前”是说饮宴和祝酒。“细草”是自比,见得清微:“飞花”则喻歌姬舞女,显出花容娇姿;而“偏承”点出“独蒙恩遇”之意,“故落”点明“故意求宠”之态。细草以清德独承,飞花恃美色故落,臣、姬有别,德、色殊遇,以见自重,以颂圣明。其取喻用词,各有分寸,生动妥帖,不乞不谀,而又渲染出一派君臣欢宴的游春气氛。所以末联便以明确的歌颂结束。“宸游”即谓天游,指皇帝此次春游。君臣同乐,圣心欢喜无比,人间万物欢唱,天下歌舞升平。
这是一首盛世的歌功颂德之作,多少见出一些开明政治的气氛,情调比较自然欢畅,语言典丽而明快。虽然浮华夸张的粉饰不多,但思想内容也实无可取。并且由于是奉和应制之作,拘于君臣名分,终究不免感恩承欢,因此诗人的才能技巧,主要用于追求艺术形式的精美得当,实质柳这是一首精巧的形式主义作品。
此赋追述了鲁恭王当初受封及建造灵光殿的情景,再从外观上综述灵光殿的高峻、博大、卓异、奇险和壮丽,接着一层深一层地引导读者去观览宫殿内部的种种结构、构造和设施,然后对整个建筑的设计、施工、结构发出了高度的赞叹,最后赞美灵光殿雄奇瑰丽。全赋语言凝重瑰丽,既有两汉事类大赋铺张扬厉、雕凿夸饰等方面的共同特点,又有自身描绘精细、气势雄健的特征。
作者首先介绍了鲁国灵光殿建筑的起子,说它是汉景帝的儿子、鲁恭王刘余“子都下国,好治宫室,遂因鲁僖基兆而营焉。”其中特别强调指出:“遭汉中微,盗贼奔突,自西京未央、建章之殿皆见隳坏,而灵光岿然独存”。这座阅历了近三百年而未遭到破坏的宝殿,使作者看到后“眙”而“嗟叹”,认为是“神明依凭支持,以保汉室”的表现,因而“感物而作”,意欲通过对灵光殿的描绘赞美进而颂扬大汉王朝。事实上,作者虽在赋中说了不少歌颂汉室皇王的好话,并在“乱辞”中祝颂“瑞我汉室,永不朽兮”等等,但此赋真正留下来的,却是这座宫殿构建的雄伟和精巧,使读者仿佛进入了一座五彩缤纷、琳琅满目的艺术宫殿中,看到了中国古代劳动人民高超的艺术创造。从历史文献的角度上来说,此赋留下了一份研究中国古代建筑艺术很有价值的珍贵史料。
此赋正文共由九个自然段落组成,按其描述的内容,可以分为六个部分。
第一个自然段是此赋的第一部分。这一部分歌颂了西汉王朝汉高祖、汉文帝的盛德,追述了鲁恭王当初受封及建造灵光殿的情景,为后文正面铺写灵光殿的雄伟、壮丽、博大造下铺垫。赋文指出,汉初“廓宇宙而作京。敷皇极以创业,协神道而大宁。”是。殷五代”、“绍伊唐”、“荷天衢”的伟大创举,而鲁恭王建造灵光殿,也正是“配紫微而为辅”的可贵行为,所以,这座宝殿能够标志汉室政德的兴衰,是汉王朝祚命休戚的象征。
第二个自然段是此赋的第二部分。这一部分从“瞻彼灵光之为状也”入笔,先从外观上综述灵光殿的高峻、博大、卓异、奇险和壮丽。说它“嵯峨嶵嵬,峞巍㠥𡸖”,高峻得“”可畏”而“骇人”,说它“迢峣倜偿,丰丽博敞”,卓异、博大、深远得无边无际,是“邈希世而特出”的宫殿建筑。作者用了极为丰富的形容词来表现它、描绘它,塑造了一个极为完整而鲜明的立体形象,使读者对这所宫殿外形有了一个概括而形象的认识。
第三自然段至第六自然段是此赋的第三部分,也是本赋的精华所在。粗略读来,作者所描绘的宫殿建筑,宏伟、华贵而神秘,使人感到眼花练乱,美不胜收,看似声点杂乱,实则是作者如一位高明的导游一样在一层深一层地引导读者去观览宫殿内部的种种结构、构造和设施。第三自然段开子“于是乎乃历夫太阶”之后,是先看宫殿的前殿大厅。这里,光彩焕发,鲜艳繁盛,像月光、像彩霞,像云朵,如入神境。接着,“隐阴夏以中处。,又把读者引入大厅之后的殿室。这里幽深、森严,又是另一番胜境。第四自然段“遂排金扉而北入”,引着读者继续向北走去,到灵光宝殿的正殿中去游览。这里殿室结构宏伟、巧妙,游不胜游。有旋室、有洞房、有西厢、有东序,都是那么迂回幽远,令人心神恍惚,震惊而恐惧。第五自然段“于是详察其栋宇,观其结构”以后,是指导读者专门去看宫殿具体的建筑结构,从总体形象,到具体方位,千柱一梁、一檩一椽、一方木、一斗拱,都让读者具体知看,让人眼花缭乱,不可名状。第六自然段又专门引导读者去看殿室内的各种雕刻和绘画,而且是从各个不同方位、不同的角度上去进行透视的。花瓣四散的荷花,像串串珍珠般的莲房,云朵、水藻、蛟龙,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神仙胡人、历史人物、善恶故事等等,应有尽有,美不胜举。这一部分,作者以如椽的大笔,极尽其铺张描绘之能事,把这座艺术之宫表述得五彩缤纷,琳琅满目。既有大刀阔斧的轮廓勾勒,又有精雕细刻的细节描述,有工笔的线条,也有水彩的浓泼。栋梁檩椽,各具形势,飞禽走兽,千态百姿。花草吐秀,人物呈貌,各曲其情,栩栩如生。从登堂入室到各个方位、各个部分的近观远看,作者都是从整体到部分、又从部分到整体地向读者描述,既井井有条,又细致入微。
第七自然段是此赋的第四部分。作者的笔意,犹嫌不尽,又把读者从宫内引导到宫外,去观看以渐台为中心的周围建筑。宫殿之上的阁道,宽敞高大的台榭,耸立于池中的渐台,都使读者扩大了视野,进而详察整个宫殿的形势。它是第二部分所写内容的引伸和补充,两者在文意上也是遥遥互映的。
第八自然段是此赋的第五部分。作者对整个建筑的设计、施工、结构发出了高度的赞叹,说它“非夫通神之俊才,谁能克成乎此勋?”说它“据坤灵之宝势,承苍昊天纯殷。包阴阳之变化,含元气之烟煴”因此,他能“历千载而弥坚”,“长与大汉而久存”。这又回映了序文。
乱辞是此赋的第六部分,这一部分是一篇精美的赞颂性的骚体文。赞美灵光殿雄奇瑰丽,颂扬它永存不朽。其中,“栋宇已来,未之有兮。神之营之,瑞我汉室,永不朽兮”是此赋的总赞颂,也是此赋的总主题。
全赋既有两汉事类大赋铺张扬厉、雕凿夸饰、踵事增华、堆砌辞藻等方面的共同特点,又有自身铺叙条理、描绘精细、气势雄健、结构完整的特征。特别的是,作者似乎把整个灵光殿的内内外外刻印在脑海里而形诸笔端,在具体表述和描绘灵光殿时,既能层层深入,有条不紊,从整体把握上去表述它,又能重点突出,形象逼真,从具体表现上去描绘它,从不同的方位、不同的部分、不同的角度上着笔,远近表述,上下描绘,使所表现的内容显得分外千变万化、绚烂多姿。
艺术特色
在艺术上,此赋有以下三大特点。
其一是象征手法的使用。此前,大量的写景赋都比较注意对事物的客观描写,甚至是对名词、状物词的罗列,作者的思想情感往往是用另外的论说表达出来的。而此赋则在描写灵光殿的同时,给这座宏大的建筑赋予了特有的精神内涵。在序文中,作者叙说写赋动机时着重说了两点:一是“神明依凭支持,以保汉室也”;二是说“其规矩制度,上应星宿”,告诉读者要通过灵光殿表现汉王朝的长久永安既是由于得到上天的扶持,也由于王朝的政治典章都符合天道要求,即灵光殿就是汉王朝的象征。灵光殿本不是汉王室的宫殿,而是汉诸侯鲁恭王为自己建的宫殿,从传统观念看,这是有一些越礼的行为。所以,一开篇作者就写了灵光殿的历史,说明建殿者和汉王朝的关系,认为此殿的建立和汉王朝的统治是一脉相承的。接着对灵光殿的描写主要突出其雄伟壮丽,通过宫室的描写来体现王朝的威严。实际上,作者用“积石”、“帝室”等作比喻,已经起到了这一作用。赋的后部写到“玄醴”、“甘露”、“朱桂”、“兰芝”等来体现汉王朝的祥瑞征兆,并明确地指出“神灵扶其栋宇,历千载而弥坚,永安宁而祉福,长兴大汉而久存”,突出了借宫室描写而歌颂汉王朝的主题。
其二是开辟了“移步换形”的描写结构。写景大赋的成熟当从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上林赋》开子,创造“其东则……其西则……其南则……其北则……”这样的结构模式,出现了静态的描写方式。此后,《两都赋》、《二京赋》都继承了这样的写作方式。而作者把述行赋中对路途中所见景物的描写用来对一个特定事物进行描写,改变了司马相如以来辞赋描写的呆板滞重,使画面显得灵活生动。如第一步是描写灵光殿的整体外观,突出其雄伟壮观。接下来作者步入殿内,叙述殿内所见。这里又分了三层描写:一是初入殿的感受:阔大、谧静、色彩斑斓等;二是房中的梁柱结构变化和描绘于其上的各种图案等;三是墙壁上的有关历史故事的图画。这三层描写的次序又是由粗而细,由感觉到思维的过程,非常符合人视觉注意的变化实际。最后,作者从殿内走到殿外,细致地描写了灵光殿的建筑群落,既写了它们随山势的起伏变化,又有随地形的曲折变化,表现出灵光殿的宏大规模。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中所言的“含飞动之势”即指此特点。
其三是语言凝重瑰丽。此赋描写对象是有三百年左右历史的文物,歌颂的是汉王朝的长久不衰。如果用寻常文字,则难以表现出宏大的气势。所以发中在许多地方都借用传统典籍中的成语句型,如第一段前五句出自《尚书·尧典》》和《尚书·舜典》,接着的两句则出于《诗经·鲁颂·阅宫》,文字显得朴拙古雅,音调厚重有力。李商隐评韩愈《平淮西碑》为“点篡《尧典》、《舜典》字,涂改《清庙》、《生民》诗”,正可用来说明此赋的语言特点。此外,此赋描绘事物状态不是借用相应的词语进行堆砌作客观介绍,而是融入作者自己的感受和想象,如写短柱则如浮,写横梁则似飞,曲析要绍环句,支柱黝纠互搏,各有各的特点,给无生命的东西注入了勃勃生气。同时,此赋还通过大量使用近义词来体现事物的细微差别,创造性地使用词汇,赋予旧有词汇以新的内涵,表现了事物的微妙难言的状态。
此诗是《大雅》的最后一篇,它的主题,《毛诗序》以为是“凡伯刺幽王大坏也”,与前一篇《大雅·瞻卬》的解题一字不异。这种情况在《毛诗序》中并不多见,说明《召旻》与《瞻卬》的内容是有关联的。从诗的开头看,读者多少也能发现一些共同点,《瞻卬》首两句是“瞻卬昊天,则不我惠”,仰望茫茫上空,慨叹老天没有恩情,《召旻》首两句是“昊天疾威,天笃降丧”,悲呼老天暴虐难当,不断降下灾祸,两者语气十分相似,只是《召旻》的口吻更激切一些。周幽王宠幸褒姒,斥逐忠良,致使国家濒于灭亡,所以诗人作《瞻卬》一诗刺之;周幽王又任用奸佞,败坏朝纲,这与宠幸褒姒一样对国家造成极大危害,所以诗人再作《召旻》一诗刺之。
此篇共七章,句式基本为四字句,但也有三字句、五字句、六字句乃至七字句穿插其间。首章一开始就责天,责天实际上并不是简单的指斥。因为周人的天命观已有天人感应的色彩,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天子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天的意志,天子政治清明,自然风调雨顺,天子昏庸暴虐,天就会降下各种自然灾害;所以“天笃降丧”必然是天子缺德的结果。这样,百姓受饥馑荼毒,流离失所,即使在边僻之地也遭灾荒的惨象马上就攫住了读者的心,使之受到强烈的震撼,为受难的民众而悲悯,并由此去思索上天为何降罪于世人。
第二章逐渐进入主题。“天降罪民”义同上章的“天笃降丧”,变易其词反覆陈说老天不仁,当然仍是意在斥王。这一句与前一篇《瞻卬》的“天之降罔(网)”也是同义的,这多少也可见出两章内容上的相关性。然“蟊贼内讧”,勾心斗角,败坏朝纲,是昏王纵容的结果,已与上章所说天降之灾带来饥馑流亡全然不同,这也可见“天降罪民”实在的意思应是“王施恶政”。“昏椓靡共,溃溃回遹”二句,所用的语词虽然今人不很熟悉,但在当时却是很有生命力的词汇。痛斥奸佞小人乱糟糟地互相谗毁伤害,不认真供职,昏愦邪僻尽做坏事,已经是咬牙切齿的愤恨,但这还不够,于是最后再加上一句:“实靖夷我邦”——这是要把我们好好一个国家给葬送掉啊!读到此处,读者仿佛可以看到诗人的心在淌血。
在上章不遗余力地痛斥奸人之后,第三章诗人从另一个角度继续进行抨击,并感叹自己职位太低无法遏制他们的气焰。上章有带叠字词的“溃溃回遹”句,这章更进一步又用了两个双叠字词组“皋皋訿訿”、“兢兢业业”,一毁一誉,对比鲜明,不啻有天壤之别。“曾不知其玷”,问那些小人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缺点?可谓明知故问,是在上一章强弓硬弩般的正面进攻之后转为匕首短剑般的旁敲侧击,虽方式不同,但照样刺得很深。而“我位孔贬”又糅入了诗人的身世之感,这种身世之感不是单纯的位卑权微之叹,而是与伤幽王宠信奸人败坏政事的家国之恨密不可分的。身为士大夫,哪怕是地位最低的那一层次,也有尽心竭力讽谏规劝君王改恶从善的责任与义务,这虽尚不如后来顾炎武所标举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精神境界那么高,却也不乏时代的光辉了。
第四章的描写又回应第一章,以天灾喻人祸。引人注意的是两个“如彼……”句式,一般来说,下一个“如彼……”句之后,应该也有说明性的文字,但这儿“草不溃茂”既是上承“如彼岁旱”的说明性文字,又是下应“如彼栖苴”的说明性文字。也就是说,照例是“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草不溃茂”的完整句式缩掉了一句,但此种缩略并不影响语义,反而使文势更具跌宕之致,这恐怕也不是诗人有意为之,而是他的妙手偶得。此章末两句“我相此邦,无不溃止”,诗人说:我看这个国家,没有不灭亡的道理!这种写出来的预言恰恰反映出诗人心理上的反预言,痛陈国家必遭灭亡正是为了避免这种灭亡。但历史告诉人们:指出灭亡的趋势并不能使昏君暴君停止倒行逆施,他们对国家形势的觉悟只可能是在遭遇灭亡之后,但遭遇灭亡便是终结,觉悟便也毫无意义;忠臣义士的劝谏对此种历史过程向来是无能为力的,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为历史中黯淡的一幕幕抹上一丝悲壮的色彩罢了。
第五章诗人作起了今昔对比,前面两句,是颇工整的对偶,这两句也有人点作四句,“不如时”、“不如兹”单独成句,亦可。“富”与“疚”的反差令人伤心,更令人对黑暗现实产生强烈的憎恨,于是诗人再一次针砭那些得势的小人,“彼疏斯粺,胡不自替”,斥责别人吃粗粮他们吃细粮,却尽干坏事,不肯退位让贤。这两句令人想起《魏风·伐檀》的名句:“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第六章开头四句也是对偶,是全诗仅有的比兴句(“如彼岁旱”、“如彼栖苴”当然也可视为用了“比”的手法,可是也不妨解为天灾之实象,虽有“如”字而无“比”意),清代陈奂《诗毛氏传疏》以为“池竭喻王政之乱由外无贤臣,泉竭喻王政之乱由内无贤妃”,可备一说。这数句用意一如《大雅·荡》末章“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大树推倒横在地,枝叶暂时没损伤,但是根断终枯死)数句,告戒幽王当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否则小祸积大祸,小难变大难,国家终将覆亡。“职兄斯弘”句与上章末句“职兄斯引”仅一字不同而意义完全一样,不惜重言之,正见诗人希望幽王认识局势的严重性的迫切心情。而“不烖我躬”决不是诗人担心自己遭殃的一念之私。诗人反问:灾难普遍,难道我不受影响?意在向王示警:大难一起,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您大王也将身受其害,快清醒清醒吧!改弦更张现 在还来得及。
于是,末章怀念起当朝的前代功臣,希望像当初召公那样的贤明而有才干的人物能出来匡正幽王之失,挽狂澜于既倒,而这又是与此篇斥责奸佞小人的主题是互为表里的。这一章中,昔日“辟国百里”与今日“蹙国百里”的对比极具夸张性,但也最真实地反映了今昔形势的巨大差异,读之令人有惊心动魂之感。最后两句“维今之人,不尚有旧”,出以问句,问当时之世是否还有赤胆忠心的老臣故旧,是诗人由失望而濒于绝望之际,迸发全部力量在寄托那最后的一丝希望。这一问,低徊掩抑,言近旨远,极具魅力。后世许多诗词作品以问句作结以求取得特殊的艺术效果,实滥觞于《诗经》中此类句法。
明代孙鑛认为,诗人其心苦、其词迫而导致此诗各章意思若断若连,但全诗“不经意”中自有“奇峭”的特色。这是一篇好诗,但其作者凡伯到底是怎样的人,古代学者却聚讼纷纭。清代李超孙《诗氏族考》认《大雅·板》之凡伯与《瞻卬》、《召旻》之凡伯为两人,后者为前者世袭爵位的后裔。而此篇何以取名为《召旻》,今人程俊英《诗经译注》此篇的题解说:“比较合理的说法是最后一章提到召公,所以取名‘召旻’,以别于《小旻》(《小雅》中的一篇)。”这种看法比《毛诗序》解“旻”为“闵(悯)”要圆通。
这是一首惜春词。上阕从暮春的雨景写到客中阻雨的愁闷,从视听两方面描绘,笔法细腻;下阕从雨阻行程写到落红铺地、春事消歇,抒归心似箭而难归去的无奈和惆怅。
此篇在春雨迷蒙的意象中,点染人事。上片写春雨中的闺愁。开头三句写一宿春雨初歇,拂晓时烟雾弥漫,鸟儿刚刚睁开惺松的双眼,还未婉转啼鸣,此时,大地一片寂静。而昨日,风雨交加,鸟鸣高屋,一片喧嚣。这是倒叙法,将静与动、冷与热两相对照,以突出今日之“静”,为下面闺愁作了衬托。“墙头”三句,从“静”字展开,写墙头青布酒招已不飘扬,楼上玉人洗尽铅华,只有柳眼微睁,柳丝依依,脉脉含情。几笔景物素描,已将闺愁暗暗托出。“润逼琴丝”三句,进一步勾勒闺房景物──琴、枕、屏障、竹帘,都在春雨潇潇中蒙上了湿润,浸透了寒气,是泪湿?是心寒?闺中人的愁情就能在这闺房景物中。“虫网吹粘帘竹”一句尤妙,以物象描绘之细微,揭示了闺中人百无聊赖无所事事之心境。“邮亭无人处”点出闺愁的原因──游子未归。“邮亭”古代驿站。“听檐声不断”五句,正面写出闺中人在春雨中的绵绵情思。她深夜不寐,听夜雨淅沥,檐水滴心,其情苦也。困乏时刚刚入睡,奈何又被“愁极”惊醒,梦中的相会是幸福的,然而又是短暂的,梦醒后,竟是“自怜幽独”。
下片写春雨中的羁愁。开头两句写游子归心似箭,然而最令人忧虑的是雨水成潦,阻住车轮,无法还乡。羁留他乡,岂不愁煞得兰成憔悴,卫玠瘦羸,在等闲之时,在无可奈何之中,不更易使人伤心落泪。此处用典言羁旅之愁。卫玠,晋安邑人,字叔宝,风神秀异。官太子洗马,后移家建业(今南京)。人闻其名,观者如堵,年二十七卒。时人谓“看杀卫玠”。“未怪平阳客”二句,又以平阳客在春雨潇潇中闻哀笛落泪事写羁愁。“平阳客”代指游子。“况萧索”以下四句,乃词意一大转折,说游子在春雨潇潇中泪落思乡,那么在万木萧疏、落红遍地、一片荒芜的深秋时返乡时,会如何呢?词中只以景物与感慨作答──家门外,桃园菽畦,荆棘丛生,如此苍凉景象,游子那有心情与友人秉烛夜游呢?此处结得突然,是转折中的顿挫,词意含蓄,将游子之羁旅也愁、归乡也愁,写得淋漓尽致。可谓“顿挫中别饶蕴藉”。
陈振孙说:邦彦“长调尤善铺叙,富艳精工,词人之甲乙也”(《直斋书录解题》)。邦彦词的铺叙从此篇中可看出其特点是不平铺直叙,而是曲折回环,开阖动荡,富于变化。
邦彦善创慢曲。张炎《词律·序》言:“美成(周邦彦)诸人又复增渲慢曲、引、近,或移宫犯羽为三犯、四犯之曲,按月律为之,其曲遂繁。”《大酺》则是美成所创之慢曲,双调,133字,前段15句,5仄韵,后段11句,7仄韵。后为者,以此为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