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的上片先写“伫立长堤”,纵目远眺,但见骤雨刚过的边地天晚风凉,一片萧条冷落,毫无可观,唯有塞柳掩映的急流流向千里之外的故土。开篇几句对萧条的边地风光的描绘,为全词定下了悲凉的感情基调。而随着词作的逐步展开,这种悲凉之感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滔滔滚滚,联翩直下。
“走舟车向此,人人奔名竞利”,边地如此荒凉,人们却争相“走舟车向此”,“人人奔名竞利”,却为追名逐利。一可悲。
荡子“终日驱驱”,不觉之间已然离故乡越来越远。词句由“念”领起,“争觉”一转,表达了这样的意思:想来荡子终日奔走,舟车劳顿,哪里还觉得家乡渐远!行行重行行,连家乡越来越远反也不觉得了。二可悲。
过片“何意”二字,似将上片的内容化作一声悲叹,又在这声悲叹中继续抒写自己的思归之情:“绣阁轻抛,锦字难逢,等闲度岁。”没想到自己为了蜗角功名、蝇头微利竟付出了抛家别妻、温情不再、虚度光阴的沉重代价。三可悲。
“奈”字一转,贯串以下四句:无奈受尽了羁旅漂泊之苦,尝够了辗转宦游的滋味,却也再无法摆脱名利的束缚。四可悲。
“此情怀、纵写香笺,凭谁与寄。”词意再转:自己的种种情怀,纵然写在“香笺”上,又能寄给谁呢?孤寂、痛苦,却无一人可以倾诉。五可悲。
“算孟光、争得知我,继日添憔悴。”语意更进一层:就算有孟光这样的贤妻,也未必能理解我,未必能理解我内心的苦衷。六可悲。
这首词是柳永失意人生的咏叹,以悲情贯穿全篇,一步紧似一步、一层深似一层地写尽了下层文人士子仕宦之途的矛盾心理和悲剧命运。
西林顾春善绘事,尤擅花卉。《子春集》题自画诗词有牡丹、栀子、秋菊、海棠、水仙及折枝腊梅等数十幅。同李清照、赵明诚一样,顾春与奕绘也喜收藏赏鉴古画,尤好元倪云林和明朝唐伯虎画。明清两代士大夫对倪画十分倾倒,常以是否收有倪云林画而定其人品格之清浊高下。除《湖月沁琴图》外,顾春还收有《清秘阁图》,都是云林名作。
这首词隽永灵妙,极烟水迷离之致。上片起首从俯仰两个视点绘出悠然长天,无边月色;湖烟渺茫,朦胧波影:天地间无半点纤尘的境界。诗人一落笔便将读者引入一个清净出尘的环境之中,诗心、画心,物境、艺境达到了和谐的统一。紧接着诗人忽作异想,她从清辉灿灿的婵娟月,联想到嫦娥飞下湖边,来形容画中操琴的女子。这巧妙的联想合天上的广寒,湖中的婵月,湖岸边的琴女而成一幅朦胧的写意画,而这一切都“沁”在澄碧的湖水和茫茫的烟雾之中。操琴女那无言攘袖、慢促鸣弦的神姿,是画中人,又象是来自广寒的仙女,又似乎就是诗人自己的化身。作者把全身心都沉浸在画图中,沉浸在“湖月沁琴”那缥缈混茫的艺术境界里。下片进一层阐释画情画意,将烟水迷离、寂静出尘的背景、画中人无言攘袖、慢促鸣弦的神韵,赋予志在高山、志在流水的感情升华,词中有景、有人、有情、有意,唤起读者无限悠然的遐思。《列子》和《吕氏春秋》都记载着伯牙和钟子期的事,说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琴声志在流水,钟子期也能听出,云:“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作者以钟子期“知音”自许,既切画意,又融情入画。而说“羡君”,正是诗人出俗遗世感情的流露。中国封建社会知识分子受道家思想的影响很深。每当国势蹙弱、宦海风波之时,常置身局外,冷静观照;或产生一种超脱现实、返朴无为的人生哲学。志在流水高山,而不志在庙堂生民,正反映了西林顾春夫妇在道光年间不得志于朝廷的一种消极但不失为清醒的态度。奕绘《鹧鸪天·傀儡次太清韵》云:“日日无为无不为”,与顾春所流露的感情是相一致的。“问君”之后是此词的绝妙境界。“问君此际,心共山间水间?”画中琴女没有回答,唯有天宽云行,明月露清,还有那徐徐弹奏的琴声不绝如缕。弹什么呢?诗人根据倪画的意境,融入自己的心境,她认为琴女所弹的应是“法曲”。原来法曲是道家的音乐,是道观里演奏的所谓“仙曲”,其音清而近于雅淡。相传为唐明皇改编的《霓裳羽衣曲》,即是有名的法曲。据说道士叶法善引导明皇游月宫,听到仙乐,记住了一半,遂改编而成。词中“法曲”似即指此。轻徽指琴。“轻徽徐徐弹,法曲散人间,月明风静秋夜寒”,画境、乐境、词境,同画家、琴女、诗人的心境谐和融合;有动有静,有声有色,有景有情。尤其是末句,溶溶秋月,静静秋夜,淡淡秋心,微微秋寒,还有那托寄着悠悠远情的袅袅琴音,泠泠秋韵……
大凡词格明白晓畅则忌俗滑;含蓄混茫又忌失晦涩。西林顾春词,炼意含蓄,造境混茫,而不失之晦;用辞明白,语势晓畅,但不落俗滑,故每于自然清隽之中具深稳沉著之致。她的题自画诗《海棠扇答云姜》云:“疏点愁飞雨,丰技欲化烟。”正是诗人题画词艺术风格的写照。所以况周颐赞其“极合宋人消息”、“饶有烟水迷离之致”。词中“清辉灿灿兮婵娟,有美人兮飞仙”的楚骚句式,“云自行而天宽,月自明而露”,两“而”字之自然流转,又令人想起苏轼《前赤壁赋》中的语句和意境:“白露横江,水光接天”;“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渺渺兮余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诗的一、二句于今昔变化之中自然流露出“感怀”之意,意犹未足,于是再申两句——“青衫犹是鸩行旧,白客新从剑外生”。“青衫”,唐代八、九品文官的服色,宋代因袭唐制。陆游早年在朝廷任大理司直、枢密院编修官,都是正八品,所以说“青衫”。“鹓行”,又称鹓鹭,因二鸟群飞有序,喻指朝官的行列。这句诗的意思是说,身上穿的还是旧日“青衫”,那也就含有久沉下僚的感叹。“剑外”,指剑阁以南的蜀中地区,此处即代指当时陆游宦游的成都、嘉州等处。青衫依旧,白客新生,形象真切,自成对偶。同时,第三句又回应了第一句,第四句又补充了第二句,怀旧伤今,抚今追昔,回肠千转,唱叹有情,所以卢世灌说“三、四无限感慨”(《唐宋诗醇》引),倒是颇能客掘诗意的。
诗的前四句从叙事中写自己的遭遇和感慨,五、六两句转为写景——秋天,古堡上的旌旗在秋风中飘拂,笼罩着阴郁惨淡的气氛;夜深了,城头上巡更的刁斗声清晰可闻。这显然是一个战士的眼中之景,心中之情。“鬓虽残,心未死”(《夜游宫·记梦寄师伯浑》),古戍旌旗,高城刁斗,无不唤起他对南郑军中戎马生涯的怀念和向往。这一联虽是写景,却是诗中承上启下的枢纽,所以接着便说“壮心未许全消尽,醉听檀槽出塞声”。檀槽,用檀木做的琵琶、琴等弦乐器上架弦的格子,诗中常用以代指乐器。《出塞》,汉乐府《横吹曲》名,本是西域军乐,声调雄壮,内容多写边塞将士军中生活。诗人壮心虽在,欲试无由,惟有寄托于歌酒之中。尾联两句再经这么一层转折,就更深刻地反映了他那无可奈何的处境及其愤激不平的心情,也刻画出诗人坚贞倔强的性格。
全诗跌宕淋漓,有余不尽之意,体现诗人七律造诣之深。
这首诗通过描写湘江秋舞的苍茫、寂寥景色,抒发诗人的怀才不遇之感,语意极为沉痛、悲凉。
诗歌一开篇便起得雄浑壮阔。“湘上阴云锁梦魂”,这一句不但形象地描绘出暴舞将至之时的那种风急浪高、阴云密布的景色,而且点明题意,交代因舞受阻、夜宿湘江的缘由。一个“锁”字,流露出诗人被迫困于此地的无奈和怅惘。不过,由于整句取景壮阔,无奈怅惘之中并无衰飒之气,反倒更加激发了诗人的豪情壮志,所以接下来的“江边深夜舞刘琨”一句,诗人即用刘琨闻鸡起舞的故事,表明自己奋发振作、立志救时的抱负和决心。
颔联则转为描写湘江的秋舞景色。“秋风万里芙蓉国,暮舞千家薜荔村”,这两句既对仗工整,又写景壮丽。秋风暮舞之中,诗人眺望远方,只见湘江两岸,满目所见,尽是花枝繁密的芙蓉和随风摇曳的薜荔,煞是美丽。描写“芙蓉”的诗句最早见于中唐柳宗元《芙蓉亭》:“新亭俯朱槛,嘉木开芙蓉。”名之以“芙蓉国”和“薜荔村”,本已极言其多、其盛,再加上“万里”和“千家”的修饰语,则显得更加幅员辽阔,展现出一片广阔无边的花海和绿色原野,面对这样的壮丽景色,诗人的心境也不由得更加开阔了。
颈联由写景转入抒情。其中“乡思不堪悲橘柚”一句,主要抒发诗人的思乡之情和生不逢时之悲。橘树生长于南方,一旦移植到北方栽种,因为气候、土壤等条件的变化,结出的果实味道就会有所不同,所以有“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之说。湖南地处南方,故盛产橘柚,何况眼下又是橘柚成熟的季节,湘江两岸必定是金黄一片、硕果累累。诗人见此情景,对于橘树的适得其所,不禁心向往之。相形之下,自己滞留此地,已是身不由己,再加上生不逢时、有志难骋的遭遇,不觉更加凄苦、悲凉。于是,只能将满腹辛酸化为一声“旅游谁肯重王孙”的呼喊。“王孙”语出淮南小山《楚辞·招隐士》,意为隐居的贤士,后来也用来称呼游子,此处则二意并存,借指诗人自己。诗人怀抱经世之才和救世之志,然而却始终不被重视,只能到处漂泊,这其中的苦楚却无人明白。
尾联则以写景作结。“渔人相见不相问,长笛一声归岛门”两句,暗用屈原与渔父之事。屈原虽然不被世人理解,但是尚有渔父与之对话,而自己竟然连屈原都不如,一种世无知音的悲愤溢于言表,令人感慨万千。
此诗写景抒情,章法严密。一方面情景分明,二者相问写来;另一方面又能融情人景,表现出由雄壮到悲愤的巨大变化,因此极易打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