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写从黄昏到第二天天亮,彻夜雪飘的情景。黄昏时节,淫雨绵绵,入夜后不知不觉转而为雪。作者只觉被褥无一丝暖意,有如水泼在上面,而不知道庭院里已雪积成堆了。“堆盐”,即堆雪。用盐喻雪,出自《世说新语·言语》,后世诗人都喜欢效用,如白居易《对火玩雪诗》:“盈尺白盐寒。”作者“五更晓色来书幌,半夜寒声落水檐”一联,亦世称咏雪名句,但历来有歧解。费衮《梁溪漫志》卷七“东坡雪诗”条以为,“此所谓‘五更’者,甲夜至戊夜尔。自昏达旦皆若晓色。”据此解,则“五更”应总指分为五更的一整夜。庭院里的雪光反射在帷幔上,明晃晃的,作者因寒冷未能安眠,加上“不知庭院已堆盐”,所以一整夜都迷迷糊糊,误以为天将破晓。直到天色放明,借着雪光,看见了垂挂在房檐下的冰溜子,这才省悟,原来是雨转为雪,所以有这“半夜寒声”。上句写地面上积雪的反光,下句写房檐下雪水凝成的冰溜,都紧扣“雪后”的标题,且又与末二句意思连贯。“扫北台”、“看马耳”,是天明以后所为。马耳,山名,在北台的南面,“上有二石并举,望齐马耳,故世取名焉。”(《水经·潍水注》)作者扫除积雪,登上北台,观赏雪景,只见一片银白世界,唯有马耳山尖尖的双峰高峭兀立,没有为雪所封。原本应首先被雪覆盖的高山顶却“未随埋没”,可见这双峰如马耳一般陡直,连雪花也无法驻留其上了。
第二首继写在北台观雪景的所见所感。太阳已升起,虽然前一晚下了一场大雪,但第二天却是冬季里难得的一个晴天。往上看,天空中一群乌鸦开始活跃起来,绕着城墙,上下翻飞;低头瞧,小路上渐渐融化的积雪被来往的车辆辗来压去,变成了稀泥,粘糊在车上;放眼望,在阳光照耀下,积雪的原野上屋似玉楼,地如银海,冻得人皮肤起粟,耀得人目眩眼花。这四句皆是白描眼前实景。作者另有《次韵仲殊雪中游西湖》说:“玉楼已峥嵘。”《雪中过淮谒客》说:“万顷穿银海。”其“玉楼”、“银海”皆系实写。有人以为这里是用道家语“玉楼为肩,银海为目”,实则凿之过深。颈联则表现了作者对农家生计的关切之情。大雪灭蝗,麦子得雪覆盖则来年会长得茂盛,眼前这场大雪预示着来年的丰收,在观赏雪景时,诗人没有忘记这一点。诗人十分希望把自己对来年丰收的希冀和祝愿,把这场瑞雪所引发的种种感受一一用诗表达出来,但他既老且病,诗力大不如前,只得空自磋叹,以吟诵唐代元和年间(806—820)诗人刘叉的《冰柱》诗来自慰了。此时诗人虽年仅三十九,但退出朝廷已三四年,心境不佳,且古人四十叹老亦为常事,读者不必坐得太实。
此诗兴中有比,开头以寒泉水冷,浸淹野草起兴,喻周室的内乱与衰微。而这,亦写出了王子匄触景生出的悲情。接着以直陈其事的赋法,慨叹缅怀周京,充溢浓郁的悲凉之感。而三章的复沓叠咏,更是把这种悲凉之感推到了一个极点上。到了末章,却来了一个雨过天晴般的突然转折,说到周王朝鼎盛之时,万国朝拜的盛况。或者又如红楼中,经历过至盛的繁华之后,终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彼时穿了大红猩猩毡,行走于雪野中的落魄公子宝玉,大概也会想起往年家族极盛,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梨香院女孩唱的那支“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的曲子。
此诗的前三章,是《诗经》中典型的重章叠句结构,各章仅第二句末字“稂”“萧”“蓍”不同,第四句末二字“周京”“京周”“京师”不同,而这又恰好在换韵的位置,易字目的只是通过韵脚的变化使反覆的咏唱不致过于单调,而三章的意思则是完全重复的,不存在递进、对比之类句法关系。第四章在最后忽然一转,这种转折不仅在语句意义上,而且在语句结构上都显得很突兀。因此古往今来,不乏对此特加注意的评论分析。有人大加赞赏,如清人陈继揆牛运震;也有人极表疑惑,如宋人王柏和今人向熹。持怀疑论者有一定道理,但除非今后在出土文物中发现错简之前的原有文句,否则这种怀疑本身仍将受人怀疑。何况检《国风》一百六十篇,就会发现虽然三章复沓叠咏的有不少,如《周南·樛木》《召南·鹊巢》《卫风·木瓜》《郑风·缁衣》等等,但三章复沓叠咏之后再加上句式不同的一章那样的结构并非一无所见(如《邶风·燕燕》即是)。语句部分重复在《国风》、《雅颂》中也可以找出一些(如“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就见于《鄘风·蝃蝀》《邶风·泉水》《卫风·竹竿》三篇中),更不能据此径自说某句是某诗的错简。并且,此诗第四章的前两句与前三章的前两句相比较,“昔时苗黍,今则苞稂;昔时阴雨,今则冽泉”(清陈继揆《读诗臆补》),可谓“字字对照,直以神行”(清陈震《读诗识小录》),在内容上也是互有关联的。正是因为以寒泉浸野草喻周室内乱势衰的比兴加上慨叹缅怀周京直陈其事的赋法本身已具有很强烈的悲剧感,而三章复沓叠咏使这种悲剧感加强到了极点,所以末章雨过天晴般的突然转折,就令人产生非常兴奋的欣慰之情,这样的艺术效果当然是独具魅力的。从这一点上说,完全有理由将《下泉》一诗置于《国风》的优秀篇章之列。
此诗为诗人有感于长安兴衰而作。题目虽曰《忆昔》,其实却是伤今。
“昔年曾向五陵游,子夜歌清月满楼”,诗歌的首联从回忆入笔,诗人回忆起当年在长安城游历时所见到的情形。所谓“五陵”,原是指汉代帝王的五座陵墓,因当时每立一座陵,都把四方富家豪族和外戚迁至陵墓附近居住,故而“五陵”又代指豪贵所居之处。诗中的“五陵”是指都城长安。白居易《琵琶行》诗中有:“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峭不知数。”昔年所见,诗人印象最深的是已是夜半之时,那些豪门贵族依旧是追欢逐乐,灯红酒绿,沉溺于声色之中。“子夜”,这里既可指夜半子时,也可指乐府古曲,《乐府诗集·四四·子夜歌》:“乐府解题日:后人更为四时行乐之词,谓之子夜四时歌。”可知其曲皆歌唱男欢女爱的内容。首联描绘了明月清辉普照高楼,一片歌舞升平、欢歌达旦的景象,实已暗窝讽刺之意。
“银烛树前长似昼,露桃花里不知秋”,诗歌的次联继续描写这些豪门贵族昼夜不分,春秋不辨地酒食征逐,沉溺声色。“长似昼”,指这些王公贵族卜昼卜夜,以昼当夜地沉醉于声色之中。“露桃花里不知秋”,语出《宋书·乐志》中所载的《古辞鸡鸣桑树巅》诗;‘“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韦庄诗借此是要表达富豪贵族们只知享受春风桃李,而不知有肃杀之秋天,语句之中已经暗含他们只图享乐,而全然不顾国家之兴亡。这一联在华语丽辞的背后,诗人的嘲讽之意已经渐露出来。
“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号莫愁”,第三联,诗人十分巧妙地借用了历史上的人物与人名进一步地讽刺了那些公子王孙化肆无忌惮、放荡不羁的行径。“西园公子”原指的是魏文帝曹丕。曹植诗《公宴诗》:“公子敬爱客,终宴不知疲。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文选》李善注:“公子,谓文帝。”西园,在今河南临漳县西,为曹操所筑。曹王为公子时常在此夜宴,款待文士。所谓“无忌”,原是战国时魏国公子信陵君的名号,这里诗人用的是字面上的意思,即取其无所顾忌、无所忌惮之意,意指王孙公子们只顾享乐,已到了无所忌惮的地步了。此外,历史上有两个莫愁,即洛阳莫愁与石城莫愁,这里所指,当是石城莫愁。《旧唐书·乐志(二)》载:“莫愁乐,出于石城乐。石城有女子名莫愁,善歌谣。·一故歌云:‘莫愁在何处?莫愁石城西。艇子打两桨,催送莫愁来。”’这里引用莫愁之名,除了指其善歌舞外,同样也借用“莫愁”二字的字面意思。当然,诗句表面上是说那些歌舞女不解国事,不知国之将倾,实则是将矛头指向欣赏歌舞的王孙贵族。这一联写得好,不仅在于对仗极为工整,巧用典故,还在于在工整的形式下,.所蕴含的诗人深沉感慨,读罢能让人咀嚼与深思。
“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最后一联,诗人荡开一笔,把对往日的回想思绪拉回到现实。追昔抚今,感慨万端,此地此景,昨日的繁华,今日的乱离,多么像一场梦。诗人的感叹,实则包含了对前面所写的醉生梦死生活的谴责。最后诗人以景作结,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夕阳西下,逝水无语东流,这暗淡的景象,悲凉的意境,不仅预示着大唐帝国的行将灭亡,也是诗人悲恰情怀的折射。
这首诗歌所表现出来的思想情感感是显而易见的,而在艺术上此诗主要有两点特色:
一是用典使事,使诗意委婉深曲。首句“五陵”,是长安城外唐代贵族聚居之地,诗中“五陵”不单指代长安,也泛指当时贵族社会。次句的《子夜歌》是乐府古曲,歌词多写男女四时行乐之情,诗人以此讽刺豪门贵族一年四季追欢逐乐、笙歌达旦的奢靡生活。分明讽其沉湎声色,却用“月满楼”为衬景,把讽意深藏在溶溶月色中,不露声色。三句“银烛树前长似昼”,取邢邵“夕宴银为烛”诗意,写王公豪富之家酒食征逐,昼夜不分,也是意存鞭挞,而赋色清丽,辞意似依违于美刺之间。四句“露桃花里不知秋”,语出王昌龄《春宫曲》“昨夜风开露井桃”,借龙标诗语,笔锋暗指宫廷,斥其沉迷酒色以至春秋不辨,同样辞旨微婉,蕴藉不吐。第三联“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号莫愁”,于对仗工绝之外,尤见使事之巧,尽委婉深曲之能事。“西园公子”指魏文帝曹丕及其弟曹植等,至于“无忌”,却是战国时代魏国公子信陵君的名号。韦庄巧妙地把曹魏之“魏”与战国七雄之“魏”牵合在一起,由此引出“无忌”二字。但又不把“无忌”作专名看待,仅取其“无所忌惮”之意。这句诗的实际意思是指斥王孙公子肆无忌惮。诗人把这层真意寄寓在两个历史人物的名号中。由于曹丕和信陵君都是历史上值得称道的风流人物,因此,读起来倒象对那些王孙公子放荡不羁的行为津津乐道,而容易忽略其微讽的深意。下联“莫愁”同此手法,用传说中一位美丽歌女的名字,慨叹浮华女子不解国事蜩螗,深寓“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沉痛。由于巧妙地使事用典,全诗但见花月管弦,裘马脂粉,真意反而朦胧,如雾里看花,隐约缥缈,不见色相。感慨之诗意藉婉而多讽的风调而显得更为深沉,更加耐人咀嚼。
二是借助于双关、象征、暗示等多种修辞手法的错综运用,传出弦外之音和味外之味。“子夜歌”是乐府古调名,也含有“半夜笙歌”的微意,语意双关。“银烛树前”则暗示贵族生活的豪华奢侈。“露桃花里”象征红袖青螺;“不知秋”又用双关手法,含有不知末日将临的深意。“无忌”“莫愁”,均取双关。“俱是梦”的“梦”字,绾上三联,既慨叹往昔繁华,如梦如烟;又有双关“醉生梦死”之意。结句“夕阳唯见水东流”,从修辞角度看,“夕阳”象征唐末国运已如日薄西山,“水东流”象征唐王朝崩溃的大势如碧水东去,颓波难挽;从诗的色彩看,则见残阳惨淡,照着滔滔逝水,暮色苍茫中,万物萧瑟。有此一结句,无限怆怀,顿生纸墨。有此一结句,就使诗情更为饱满、凄怆。水流无已,此恨绵绵,都包含在这七个字中,这正是全诗结穴之处。
如何爱子,对一个国君来说,决不单单是他个人的问题,这将关系到国家的安危、社会的治乱。正因妹这样,所以石碏才进谏卫庄公。但石碏进谏,并没有像许多进谏者那样,举述以往有关的历史经验教训;而是开门见山,一上来就切入谏旨,提出“爱子”应“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的观点。接着,便有的放矢地指出“骄、奢、淫、佚”是使“爱子”走上邪路的来由;而这四种恶习的养成,则是妹人君者过分溺爱所致。然后,话题轻轻一转,就落到州吁身上。须知,州吁作妹庶子而“好兵”,这往往是作乱的前兆。所以石碏一针见血却又语重心长地指出:“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妹祸。”之后,又连用四个顶针(也叫“顶真”或“联珠”)句,断定州吁决不会心甘情愿地屈居人下。再接下来,又根据传统的伦理关系和社会规范,总括出“六逆”和“六顺”,提醒庄公:“去顺效逆”只能加速祸患的发生,作妹人君必须防患未然,全力消除祸患的根由。这样,就把“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这一爱子观的现实性、重要性和紧迫性进一步突出出来。然而,被糊涂蒙了心的卫庄公却根本听不进去。
石碏的谏言有三层意思,环环相扣,入情入理,深入地分析了由“宠”导致灭亡的必然性。其一,“骄、奢、淫、佚,所自邪也”, “四者之来,宠禄过也”,说明骄奢淫逸来源于娇纵溺爱;其二、受宠爱就会变得骄横,骄横就不会安于自己地位低下,地位低下就会有怨恨之心,心生怨恨就不会安分守已;其三,从此以后,地位低贱的就会欺压地位尊贵的,年纪小的就会想办法凌辱年纪大的,关系疏远的就会找机会离间关系亲近的,新的离间旧的,小的欺凌大的,淫乱的就会破坏有道德的。如此这般,祸事就注定要来了!
劝主谏君,须在紧紧把握谏旨韵前提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理,则须说透,说到位。做到了这点,被劝谏者却听不进去,那只能证明被劝者太顽固不化,《石碏谏宠州吁》正具有这样的特点。可以肯定地说,“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的爱子方法,历来被认妹有借鉴意义和实践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