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岁暮感怀诗,时间又是在寂静的长夜。在这“一年将尽夜”,诗人怀着深重的忧虑,辗转不寐,深感漫漫长夜,似无尽头。
诗的开头两句,以夜不能寐托出忧思之深,用一“苦”字传出不堪禁受长夜难眠的折磨之状。但对“殷忧”的内涵,却含而不宣。《诗经·邶风·柏舟》有“耿耿不寐,如有隐忧”之句,谢诗这一联当化用其意,“殷忧”包含下文已经明白揭出的“运往”“年逝”之悲。它并非单纯的对自然寿命的忧虑,而是交织着人生追求、社会人事等多方面矛盾的复杂思绪。
三四两句是殷忧不寐的诗人岁暮之夜所见所闻。积雪的白,本就给人以寒凛之感,再加以明月的照映,雪光与月光相互激射,更透出一种清冷寒冽的青白色光彩,给人以高旷森寒的感受。这是一种典型的阴刚之美。这一句主要是从色感上写岁暮之夜的凛寒高旷之象。下一句则转从听觉感受方面写岁暮之夜所闻。“朔风”之“劲”,透出了风势之迅猛,风声之凄厉与风威之寒冽,着一“哀”字,不仅如闻朔风怒号的凄厉呜咽之声,而且透出了诗人的主观感受。两句分别从视、听感受上写出岁暮之夜的高旷、萧瑟、寒凛、凄清。这两句的真正妙处是它和殷忧不寐的诗人之间存在一种微妙的契合。诗人是在特定的处境与心境下猝然遇物,而眼前的景象又恰与自己的处境、心境相合,情与境合、心与物惬。明月映照积雪的清旷寒冽之境象,似乎正隐隐透出诗人所处环境之森寒孤寂,而朔风劲厉哀号的景象,则又反映出诗人心绪的悲凉与骚屑不宁。
五六句写到随着时间的运行,四季的更迭,一切景物都不能长留,人的年岁也迅速消逝。值此岁暮之夜,感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受到无情的催逼。这两句抒发诗人岁月不居、年命易逝之慨。这种迟暮之感与诗人的壮志不能实现的苦闷联系在一起,并由“明月”二句所描绘的境界作为烘托,这种感慨并不流于低沉的哀吟,而是显得劲健旷朗、沉郁凝重。
全诗叙事写景抒情交融汇合,浑然一体,抒发了诗人对时光流逝无可追回的惋惜和对事业无成的惆怅。
此词前四句写景,以景寄情;后两句以直接抒情的方式点破伤春怀人的题旨。全词以清丽宛转、柔美多情的笔触,以景起,以情结,情景交融,暗寄了词人如美人迟暮般的感慨。
南朝梁柳恽《江南曲》曰:“汀洲采白蘋,日暖江南春。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故人何不返,春华复应晚。不道新知乐,只言行路远。”寇莱公对此诗似乎特有所爱,在他的诗词中一再化用其意。如所作《夜度娘》诗曰:“烟波渺渺一千里,白苹香散东风起。日暮汀洲一望时,柔情不断如春水。”题下自注云:“追思柳恽汀洲之咏,尚有余妍,因书一绝。”这首词,也明显地由柳恽汀洲诗化出,写女子怀人之情。
起首四句勾勒出一幅江南暮春图景:一泓春水,烟波渺渺,岸边杨柳,柔条飘飘。那绵绵不尽的萋萋芳草蔓伸到遥远的天涯。夕阳映照下,孤零零的村落阒寂无人,只见纷纷凋谢的杏花飘飞满地。以上四句含有丰富的意蕴和情思。“波渺渺”,水悠悠,含有佳人望穿秋水的深情。“柳依依”,使人触目伤怀,想起当年长亭惜别之时。“孤村”句说明主人公心情之孤寂,“斜阳”句则包含有“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凄凉和感伤。
结拍两句直抒胸臆。前面作者花了很大力气,连续四句都是写景,实际上就是为了说出“江南春尽离肠断”这一层意思。因为有了前面写景的层层渲染铺垫,这句直抒胸臆之语,才显得情深意挚。接着又写“蘋满汀洲人未归”,将女主人公的离愁抒写得淋漓尽致,使人感觉到她的青春年华正在孤寂落寞的漫长等待中流逝。
此诗写在镇江渡江时所见所感,宛如一幅清幽淡远的月夜渡江图。首联直接进入诗题,写满天的月色、波涛翻滚的大江和扯满风帆的行船;颔联承前景而展开,写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及联想;颈联则展示了水底鱼龙和天上星斗的两幅图画;尾联写船过镇江后诗人心中的复杂情感。全诗几乎都是写景,只有后一句最后三个字才落实到言情上,但景中都渗透着情感。
首句“万里金波照眼明,布帆十幅破空行。”白帆十幅,点缀于天空与水面之间。“破空行”三字下得极妙,堪称神来之笔。水天一色,眼空无物,船行江面犹如天上,置身仙境,和杜甫《小寒食舟中作》的诗句“春水船如天上坐”意境很相似。
接下来的“微茫欲没三山影,浩荡还流六代声。”两句承前景而展开,气象显得十分雄阔,写眼中所见,是现实。随着船行,诗人放眼望去,一切都笼罩在夜幕之中。“欲没”二字用得准确,写出夜中景物隐约难辨的特点。对句写耳中所闻,含有想象成份。这一句不仅写出了长江的声势,也写出了长江生命。尽管六朝金粉早已荡涤罄尽,人事几经沧桑,而长江依然不舍昼夜,流向大海。诗人取杜甫“不废长江万古流”之意,含有一种寓意深刻的理趣。
三联遥应诗题“月夜”,向人们再展示两幅画图:“水底鱼龙惊静夜,天边牛斗转深更。”这两句在写法上,都是以动衬静,通过水底鱼龙和天上星斗的“惊”和“转”,暗示夜晚的宁静,使得两幅画面呈现出安谧、和谐之美,蕴含着微观的“变”与宏观的“不变”的道理。
尾联“长风瞬息过京口,楚尾吴头无限情。”融叙述、写景、抒情为一体,结得言有尽而意无穷。“长风”一词,颇受诗家的青睐,不论是在北朝萧悫的口中,还是在唐代李白的笔下,都是宏图大志的象征。因此,作者在这里是语兼双关,既用它形容疾风送舟的快速,又用它表现自身亢奋的心情。而“无限情”三字,则是对这次夜月渡江心态的总概括。
此词上片写吴王阖闾姑苏台,下片写唐代名妓真娘墓。前者象征王者霸业,后者象征红颜朝露。何谓“犹自教歌舞”,这是出自《吴越春秋》。阖闾“欲兴兵戈以诛暴楚”,“霸天下而威诸侯”,乃将“善为兵法,辟隐深居”的孙武请入宫中,操练兵法,并听从伍子胥“兵者凶事,不可空试”的诤言,忍痛让孙武将操练中不听将令的二名宠姬处斩。夫差则相反,“昼假官于姑胥之台”,醒来请太宰喜解梦,竟听信其“乐府鼓声”、“宫女悦乐琴瑟和”之类谗言,愈益纵欲荒淫。如用今天的话来说,阖闾不爱红妆爱武将,以姑苏台为练兵场的不肖子夫差却只爱红妆弃开装,姑苏台成了纵情声色的歌舞场。
然而,王国维主张“词人观物须用诗人之眼,不可用政治家之眼”。“君王枉把平陈业,换得雷塘数亩田”。如同隋炀帝最后只换得数亩葬身之地,吴王阖闾的霸业也仅留下一座荒废的姑苏台。故词云“醉后不堪仍吊古”。反之,真娘虽沦落风尘,其墓上却开遍野花,赢得了多少骚人墨客为之吟诗,洒下同情之泪。“千秋诗料,一抷黄土”,这就是“通古今而观之”的诗人之眼里的又一个“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