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文选》中特别标立“公宴”一类,专录建安诗人那些歌咏风月、叙述酣宴的诗章。而曹植的这首《公宴》即可视为其中之冠,此外如建安七子中的王粲、刘桢、阮瑀、应瑒等人也都有以“公宴”为题的诗,可见当时此种风气之盛。
曹丕与曹植可以说是当时邺下文人集团的中心人物,钟嵘《诗品序》中就说过:“曹公父子,笃好斯文,平原兄弟,郁为文栋,刘桢、王粲,为其羽翼。次有攀龙托凤,自致于属车者,盖将百计,彬彬之盛,大备于时矣!”所以此诗的一开头就说曹丕敬爱宾客,设宴款待,客人们也都兴致勃勃,直到宴会终了还不知疲倦。这领起的两句可以说是总写,以下便是详述了:清幽的夜晚去游览西园,轻捷如飞的车辆络绎不绝,一辆随着一辆。曹丕的《芙蓉池作》中说“逍遥步西园”,王粲《杂诗》中也曾说“日暮游西园”,可见“西园”是邺下文人常去聚会的去处。此夜明月皎洁,在清澈如水的月光下一切景物都显得朗然无滓,天上繁星密布,似乎由于诗人们的聚会而更添光彩。秋日的兰花覆盖着长而隆起的坡地,红色的荷花星星点点地在碧绿的池水上探出头来,池中的游鱼时而跃出清波,高高的树枝上也不时传来悦耳的鸟声,自然界的一切事物都似乎进入了一种美妙完善的境界。迅捷的风与诗人们乘坐的华美车辆一同前进,轻快的车轮就像随风而动,令人有飘飘欲仙,凌空而起的感觉。因而结句说:让我们逍遥自在地纵情游玩,畅开胸怀,但愿千秋万岁,永远如此。
此诗的情调高昂而欢畅,分明是曹植少年得志,生活欢乐的真实写照,这在曹植的诗集中,尤其在他后期的创作中是十分罕见的。其中充满着积极向上、高亢振奋的精神,刘勰所说的“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文心雕龙·明诗》)大概就是指的此类作品。在这首诗中,人与自然的结合,情感与景物的交融,都组合成一种爽朗欢快的基调,“明月”“列宿”“秋兰”“朱华”“潜鱼”“好鸟”都呈现出欣欣向荣、明快活泼的气象,丝毫没有半点秋气萧索的意绪。显然,自然景观也都染上了诗人内心欢欣的感染。刘勰说文人创作时“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文心雕龙·神思》),可见诗人能使外物都染上自己主观情感的色彩,这就是古人所谓的“移情”。曹植在此诗中的叙事写景也无不带有主观的欢畅情绪,正是“移情”作用的体现。
此诗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秋兰”等四句出现了严密而工整的对仗,不仅词性的虚实两两相偶,而且语意也自然工俪,这种形式对后代格律诗的出现自然起了先导作用,在诗歌史上是一个值得重视的现象。同时,这四句由于其写景状物的明快而具有典型意义,故成为后人广为传诵的名句。
此诗中不仅刻画出北方农村的贫困萧条,也写出了北方农民热情好客、诚恳淳朴的性格,指责了蒙古统治者对汉族文化的摧残。此诗语言朴实,时近口语,直抒所见所感,不事雕琢,感情真挚而关怀深切。
“我行冀州路,想古帝都”, 诗歌起句,作者便点明题目——冀州道中。接着,“默想”两字,又把笔触伸向了广阔浩瀚、沧海桑田的历史长河,描写出冀州的古老和历史的悠久。这两句,作者由历史的沉思转入对今昔变化的猜测,为下面的见闻描写作了巧妙的过渡。
从“城郭类村坞”,到“仿佛似酒栌”十四句,是作者对自己冀州道中所见的描绘。 “城郭类村坞,雨雪苦载途”。以前, 曾是繁华都城的所在地,而今,城市却象山间的村庄一样凋弊;荒凉雨雪交加,充塞道路,害苦了行路的客人。这两句,作者用凋弊的城市和寒冷的雨雪展示出了冀州的荒芜和凄凉。
下面两句,“丛薄聚冻禽,狐狸啸枯株”。紧承上句,进一步渲染烘托出冀州的破败。草木丛生之处,挨冻的鸟几正瑟缩地聚集着,枯树之间,狐狸也发出凄婉的长声吼叫。冀州道中,鸟儿和狐狸是这般境况。接着,作者笔锋一转,由冻禽、狐狸写到了人。“寒风” 四句,诗人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隆冬严寒的逼人。一个“著”字,形象地描写出了雨雪之大;一个“裂”字,又生动地突出了寒风之强猛;而“盱衡一吐气,冻凌满髭须”两句,则通过一个具体行为动作的描写又淋漓尽致地刻画出了天气的异常寒冷。狐啸、风吼、雨雪交加的旅途上,诗人是多么渴望能看见一星烟火,寻找到一点米、酒,以此来解除身上的寒冷,去掉腹中的饥饿。
然而,“程程望烟火,道旁少人居。小米无得买,浊醪无得酤。”这里,“程程” 两字用得非常巧妙,它既描绘出作者渴求的心理,又表现出诗人行走的路途之远,忍受的饥寒之深。他走了一站又一站,但始终看不到一丝烟火,看不到一粒米、一滴酒。这四句,作者又通过对人烟稀少的描写,更增添了路途的凄惨和悲凉。
“土房桑树根,仿佛似酒垆。”突然,前面弯曲而干枯的桑树断根旁,出现了一间低小的土房,看上去它好象是一个酒店。这两句,作者用“土房桑树根”非常形象地再现出北方农村特有的纯朴景色,“仿佛” 两字,则既写出土房的矮小,极不显眼,又描写出风雪弥漫,整个大地隐隐约约,不易看清。
以上,作者从城市凋敝、人烟稀少、粮食奇缺等方面,生动形象地向人们展示出了翼州的破败、荒芜和凄凉,深刻地揭露了元代统治者对此方城镇的洗劫,对农业经济的严重破坏。
“徘徊问野老”至“痛入骨髓余”,是作者对翼州道中所闻的描写。诗人着重描写出一个由世儒沦落为野老的人物形象,通过他的一言一行满含悲愤地控诉了战争对汉文化的破坏和摧残,情真意切,催人泪下。
“徘徊问野老,可否借我厨?”饥寒交迫的诗人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但中途的所见又使他犹豫不决。惨不忍睹的浩劫使翼州变得一片荒凉,这劫后余生的野老,诗人不忍心再去打扰他。“徘徊”两字,非常真实地描写出诗人内心的矛盾。但野老却出乎诗人的预料,他欣然笑迎,上前挽起诗人的衣袖,宛如对待一位阔别重逢的朋友。
“野老欣笑迎”八句,作者用“笑”“挽”“温”“暖”“叮咛”以及“我知”,十分生动地描绘出了野老的纯朴善良和厚道,读罢,老人的形象仿佛呼之欲出。这样一位仁爱的老人,他居住的地方,他出生的家族。诗人恳切相问。“云是奕世儒”一句,解除了诗人心中的疑惑,这位老人原来出生于世代读书之家。“自从大朝来” 十二句,是老人的言语,他揭露了元代统治者对文化的轻视,鞭挞了战争的连绵。“纵有好儿孙, 无异犬与猪。”两句,作者借老人之口有力地揭示出元朝专制统治下人民的愚昧和无知。“论及祖父时,痛入骨髓余。”则又通过老人对过去时光的回忆,表现出诗人对国泰民安、文化发达礼仪昌盛社会的怀念和向往,也进一步突出了诗人对现实的悲愤和痛恨。
“我闻忽太息”以下,是作者的所感。“我闻忽太息,执手空踌蹰。”作者听过老人的讲述和议论,不由得发出深深地叹息,他十分同情这老人的遭遇,也痛恨这现实的黑暗和荒唐,他紧紧握住老人的手却止步不行。这里,作者连续描写了三个动作:“太息” “执手”“踌蹰”,每一个动作都强烈地突出了诗人内心的悲苦。“踌蹰向苍天, 何时更得甦。”诗人止步不前,抬头仰望,问茫茫苍天;这令人窒息统治结束和繁荣的时代恢复的时间。字里行间,流露出无限的悲痛。末尾两句,“饮泣不忍言,拂袖西南隅。”作者把自己的悲痛推向了高潮,他泪流及面,饮泣吞声,不忍再说出更令人悲痛的话语,只得独自拂袖向西南方走去。“拂袖西南隅”一句,在悲痛之余更含有一股愤怒之气。
这是一首叙事诗,看似平铺直叙,实际上感情充沛,又有严密的逻辑性。以时间先后为序,又各有侧重点,抓住重点充分描写,层层深人地揭示主题。先写北方的荒无人烟,再写文化被破坏的具体情况。由表及里,以诗人的悲愤为高潮,戛然而止。中间写老人的诚恳朴厚,使人看到传统文化教养的优良,加深对破坏的痛恨。
这首词是借男女的欢情,抒发词人对故国的眷恋。以男女帷幄之私,写故国乔木之感,原是中国诗词创作的传统手法。但词人把它写得那么意婉词直,蕴藉风流,透过往日的欢笑,看到今朝的泪痕,曲折地表达自己的悔恨之情,好像非如此就无法使他心理上失去的平衡暂时趋向稳定。这种郁积已久、抑制不住的感情,正是词人心理结构最深层的无意识为基础的,因而使人获得情真语挚、意深味永的美感享受。
词的上片,是词人委托南飞的青鸟诉说旧日的欢娱,代致相思的深意。词一开始就在画面上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制造了遥远的、渺茫的神话境界。以此来暗示,这个“青鸟”使者在现实世界中是没有的,“南飞传意”当然也就是一种空想了。正好说明故国已亡,宗社已墟,词人只好把那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眷恋祖国之情,叮嘱心灵上的使者替他表白一番。“罨画”二句,就是词人要求“青鸟”传达信息的全部内容。他没有向对方诉说,自从离别以来,“肠一日而九逥”,“魂一夕而九逝”的眷恋之情,而只是拿过去的生活情趣,来唤起对方美好的回忆。“罨画”,本为杂色的彩画。这里是说在那风景如画的桥边,春水是那样的碧绿,春花是那样的烂漫,我曾经陶醉在那大自然的美好景色中,过了多年的幸福生活,今天回想起来,只剩下美好的记忆,而那欢乐幸福的日子却是一去不复返了。词人在这里是用昔日的欢乐,衬托出今日的苦闷;用过去的大好春光,衬托出现实的凄凉岁月。不言眷恋,而眷恋之情溢于言表。词人善于把心中的意象,通过男女之间的艳情,变为欣赏者感知的具体形象,取得了意在言外的艺术效果。
下片是词人进一步向对方倾吐自己相忆之苦,相思之深。语言是那样的直率坦白,感情是那样的真挚热烈,感染力很强。“相愧”,表面是愧自己“枕前发尽千般愿”,骨子里是愧自己去而不归,也就是词人离唐入蜀后情不自禁地所产生的那种微妙的感情。在这里一则要表白自己的心迹,不是薄情,不是负心,而是一想到旧日的恩情就感到内疚;不是没有离恨,不是没有别泪,而是两行珠泪,一腔离愁,无法寄到远方的伊人。在则要倾诉别后的生活和情怀。在这里词人列举了三种系人愁思的事物:罗幕、绣帏和鸳被。这些都曾经是他们双栖双宿的地方;而如今却是室迩人远,物是人非。睹物思人,欢情如昨;而别易会难,前尘如梦。想当年鸳被同卧,誓不分离;愧今日劳燕双飞,各自东西;想别后青鸟无凭,珠泪难寄;愧当年画桥春色,花下陶醉。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故能动人心脾,感人肺腑。他的语淡而悲,意深而婉,透露了词人是强作欢愉之后,流露出悲苦之情的。虽无刻骨入肌之言,而有惆怅自怜之致;虽有绮罗香泽之态,而无纤丽浮华之习。所以词人的词有“骨秀”之誉,有“淡妆美人”之称。